㑹昌一品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2

全覽1 㑹昌一品集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李衛公外集巻一
  唐 李德裕 撰
  評史
  窮愁志並序
  予頃嵗吏道所拘沉迷簿領今則幽獨不樂誰與晤言偶思當世之所疑惑前賢之所未及各為一論庶乎箴而體要謂之窮愁志凡三巻篇論四十九首銷此永日聊以解憂地僻無書心力久廢每懐多聞之益頗有闕疑之恨貽於朋友以俟箴規
  夷齊論
  昔夷齊不食周粟餓於首陽之下仲尼稱其仁孟軻美其德葢以取其節而激貪也所謂周粟者周王所賦之祿是也諫而不從不食其祿可矣至於聞淑媛之言輟飱薇蕨斯可謂不智矣夫薇蕨者元氣之所發生四時之所順成日月之所燭風雨之所育周焉得而有之哉若以粟者周人之播殖則夷齊得非周人乎反覆其道盡未當理然夷齊之行實誤後人於陵仲子慕夷齊者也乃至不義其兄之祿潔則潔矣仁豈然哉厥後商洛四友畏秦之酷避秦之禍豈止潔其身而已然餐紫芝以為糧飲清泉以為漿終老南山以養其壽斯可謂仁智兼矣
  三良論
  秦穆之殺三良詩人刺之矣春秋譏之矣今不復議唯三良許之以死而前代無譏何也且臣道莫顯於咎繇孝友莫盛於周公咎繇尚不殉於舜禹二後周公尚不殉於文武二王三良詎可許之死乎如三良者所謂殉榮樂也非所謂殉仁義也可與梁丘據安陵君同譏矣焉得謂之百夫特哉昔荀息許晉獻以言繼之以死君子猶嘆斯言之玷不可磨也豈得以生同榮樂歿共埃塵以為忠乎晏平仲言君為社稷死則死之斯言得之矣自周漢迄於巨唐殺身成仁代有髦傑莫不顯一身之義烈未有繫一國之存亡唯紀信乗黃屋以誑楚赴丹焰而存漢數千年間一人而已漢祚四百由此而興余謂漢祖封建紀氏宜在蕭曹之上報德未稱良可悲也
  張辟疆論
  楊子美辟疆之覺陳平非也若以童子膚敏善揣呂氏之情奇之可也若以反道合權以安社稷不其悖哉授兵產祿幾危劉氏皆因辟疆啟之向使留侯尚存必執戈逐之將為戮矣觀高祖遺言呂后制其大事可謂謀無遺策矣以王陵有廷諍之節置以為相謂周勃堪寄託之任令本兵柄況外有齊楚淮南磐石之固內有朱虛東牟肺腑之親是時産祿皆匹夫耳呂后雖心不在哀將相何至危懼必當憂傷不食自促其壽豈能為將相之害哉高祖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此慮屬呂宗矣何可背之厥後稱制八年產祿之封殖固矣若平勃二人溘先朝露則劉氏之業必歸呂宗及呂后之歿劫酈商以紿呂祿計亦窘矣周勃雖入北軍尚不敢公言誅諸呂豈不艱哉賴產祿皆徒𨽻之人非英傑之士儻才出於世豈受其紿説哉嗟乎與其圖之於難豈若制之於易繇是而言平勃用辟疆之計斯為謬矣留侯破產以報韓結客以沮秦招四皓以安太子所謂必仗義居正繇此知不尚權譎明矣
  盎以周勃為功臣論
  袁盎對文帝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與在主亡與亡盎見勃自德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篤論此言足以惑文帝聰明傷仁厚之政俾其君有薄宗臣之意竟使周勃大功皆棄非罪見疑可為長嘆息也當呂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劉氏陳平用辟疆之計權王産祿絳侯若不與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繇此而階亂矣劉氏安危未可知也然磨而不磷涅而不淄未嘗不心存社稷志在劉氏外雖順遜內守忠貞得不謂之社稷臣乎其後綘侯繫請室盎雖明其無罪所謂陷之死地而後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義善哉賈生之説喻堂陛之峻高者難攀卑者易陵文帝感悟養臣下有節有以見賢人用心致君精識若袁公者難與並為仁矣盎唯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撓忠於守奉害錯之罪虐貫神明安陵之禍知天道不昧矣
  漢昭論
  人君之德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書詐後有譖霍光者上輒怒敢有譖毀者坐之周成王有慙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聞管蔡流言觀召公不説遂使周公狼跋而東鴟鴞之詩作矣漢高聞陳平去魏背楚欲捨腹心臣漢文惑季布使酒難近罷歸股肱郡疑賈生擅權紛亂欲疎賢士景帝信讒誅鼂錯兵解遂戮三公所謂執狐疑之心來讒賊之口使昭帝得伊呂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學亡術未稱其德然輕徭薄賦與人休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議鹽鐵而罷𣙜酤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德未盡良可痛矣
  漢元論
  漢元帝習武帝游宴後庭又隆好音樂與𢎞恭石顯圖議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史臣贊曰優游不斷漢宣之業衰焉余以班固之言未盡其癖葢懦而不才權移所嬖非不斷也夫帝王者天也天以剛健為氣粹精為體氣剛而健則三光不昏體粹而精則四氣不亂剛也者不息之謂也故權衡獨運四時不忒粹也者不雜之謂也故乖氣消散隂陽不謬若運動不在於權軸鎔鑄不繇於大冶蕩蕩上帝復何為哉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又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豈堯舜之時上下皆公讒説不行人與其聰明哉豈幽厲之君上下盡邪讒言相蔽人不與其聰明哉元帝自稱淫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元帝葢自以恭顯為賢而任之不疑也
  荀悅論高祖武宣論
  荀悅論略曰高帝天下初起庶事草創文帝躬行𤣥黙遂至昇平而古典未備制度多闕武帝內脩文學外耀武威而不盡其術不克其終宣帝任法審刑採覈名實而不用儒術理化不成歴數三代以及元帝曰崇尚儒業從諫如流引班固贊賓禮故老優游亮直又曰貢薛韋匡迭為宰相其㫖以為專用儒術莫盛於此班固荀悅皆文雅之士以元帝好儒徵用儒生故以茲為美而深罪石顯痛心泣血稱詩人投畀豺虎嫉之甚也異乎余之所聞也任恭顯始於宣帝當宣帝之世石顯豈能隳其大業哉則知惡不在於顯矣蕭望之周堪皆廊廟之器有師傅之恩石顯所忌廢而不用朋龍上書遂致於理其後劉向廢錮張猛自殺豈得謂之優㳺亮直乎賈捐之京房雖不終其身亦皆英特儁才道術奇士於元帝可謂忠矣亦因譖而死惑於讒邪豈得謂之牽於文義乎於讒邪則不斷於髦俊則用法亦不謂之優游貢薛雖能忠諫止於諷諭恭儉未嘗禦奸觸邪矣韋匡從容守位未嘗犯顏干色矣所以得乗時而進久安其位昔桀紂殺一龍逢比干而後天下之惡歸焉桀紂以拒諫而殺之其悖已甚元帝以信讒而殺抑又甚焉王業旣衰至成哀陵替纔三世而王莽簒奪而宣帝稱亂吾家者太子也知子莫若父信哉是言
  荀悅哀王商論
  荀悅論曰夫獨智不用於世獨行不蓄於時昔人所以自退猶不得自免是以離世深藏又曰以六合之大一身之微而匹夫無所容焉豈不哀哉餘三復斯論⿰氵⿱林目 -- 潸然出涕仲尼聖人也猶美顔子之行藏與我同志稱甯武愚不可及歎蘧瑗巻而懐之則聖人遵養時晦可謂至矣以仲尼之德足以塞叔孫之毀以仲尼之仁足以免陳蔡之困以仲尼之智足以避斥人之辱以仲尼之道足以容魯哀之世而逼廹多懼殆於危亡繇是思之無非命也況王商者哉世人皆以貌寢質薄為數奇敦厚碩大為多福樂昌威重真漢相容貌懾單于而遘愍於時遇讒而殞豈命之否也龍虎不能免於患及命之泰也蛭蟥皆得保其生余又聞之國之衰也忠賢先去故管仲知隰朋不久而齊國亂范燮令祝宗祈死而晉主憂伍胥戮而夫差亡汲黯出而劉安悖徒歎新都之奪孰救樂昌之禍昔秦繆以三良為殉君子曰秦繆之不為盟主也宜哉棄善人之謂也
  張禹論
  夫社稷之計安危之機人君不能獨斷者必啟於所敬之臣然臣有忠邪時有險易交有淺深義有厚薄范睢山東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測之險可謂交疎義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開秦伯業之基以安固後嗣可謂忠於昭王矣夫能獨斷者英主也古人言謀之欲多斷之在獨葢為此矣天有雷震之怒龍有逆鱗之恨所以人君在於能斷耳然親戚之際恩義之重斷之於已可也張敞所謂明詔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爭而後許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䇿之得也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於義則未安也周宣餞申伯有孔碩之詩秦康送文公興如存之感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漢成帝車駕至張禹第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禹以年老子弱與曲陽有隙乃言新學小生亂道誤人主宜無信用帝雅信愛禹繇此不疑王氏致漢室之亡成王莽之簒皆因禹而發可謂漢之賊也國之妖也雖蛇鬭於鄭鷁退於宋妖不甚於禹矣朱雲欲以尚方斬馬劒斷佞臣頭斯言當矣後代有類於此者其臣可以范睢為師表張禹為鑒戒
  三國論
  魏蜀吳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後非形勢有輕重積累有厚薄察其政柄所歸則亡之先後可知也蜀政在於黃皓皓隷人也內不能脩武侯之舊典外不能制姜維之黷武紀綱日壞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後政歸仲達齊王已降唯守空宮亡之淹速繫於師昭之志將移神器之重須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滅蜀而魏亡也孫皓雖驕奢極欲殘虐用刑而自專生殺之柄不牽帷墻之制運盡天亡而後夷滅繇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龍之脫深泉震雷之無煙氣威靈旣露人得制之蔣濟覩魏文帝與夏侯尚詔曰作福作威為亡國之言所謂柄者威福是也豈可假於臣下哉後代覩三國之事可不戒懼哉
  羊祜留賈充論
  任愷庾尹以賈充邪僻欲其疎逺勸晉武令西鎮長安唯羊祜密表留之祜豈悅賈充者哉良以愛君體國發於至誠耳晉氏傾奪魏國初有天下其將相大臣非魏之舊臣即其子孫所寄心腹唯賈充而已充亦非忠於君者自以成濟之事與晉室當同休戚此羊祜所以願留也昔漢高不去呂后亦近於此漢高嬖戚姬愛如意思其久安之計至於悲歌不樂豈不知除去呂后必無後禍況呂后年長有過稀復進見漢高棄之如去塵垢實以惠帝闇弱必不能自攬權綱其將相皆平生故人俱起豐沛非呂后剛強不能臨制所以存之為社稷也後世翼戴其君者得不念於此哉
  宋齊論
  宋齊以降繼體承祧者君德寢微王道陵替纘緒之初如革大運降宥解網以悅衆心仁義之風薄骨肉之情廢前史評之詳矣然政未得中改之可也如弓之高下者⿰舉琴瑟之不調者更張此亦天之道也豈獨人事哉唯用其罪人不可甚矣天下之惡一也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事一君豈有不忠於前朝而能忠於後王者毀泉臺春秋之所譏先儒之所惡宋齊之君有一於此必為美政泉臺見妖尚不可毀況無妖者乎燕人之思召伯甘棠勿翦楚人之懐叔子望碑墮淚彼人臣也猶見思若此雖時移政改莫匪舊臣若伯益賛禹稱大舜之德曹參事惠帝守蕭何之法魏文帝初受漢禪羣臣皆賛魏德惟魏臻獨稱漢美文帝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為人臣者罔念於此可謂有百心矣













  李衛公外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李衛公外集巻二
  唐 李徳裕 撰
  評史
  舊臣論
  或問先王論道之臣事後王乎曰不改先王之道則事之改先王之道則去之以事堯之心事舜禹者其臯陶益稷乎以事武王之心事成王者其周召乎以事漢髙之心事惠帝者其蕭曹乎曹參尚不易蕭何之規況髙祖之道昔區區楚國醴酒不設穆生先去且穆生豈為已也葢傷廢先王之道不忍見後王之面其不去者焉得免胥靡之恨哉觀晉以降居相位者皆靦面愧心而巳又有攘臂於其間者掎摭先王之道以諱舊過改張先王之道以媚新君棄先王之故老以掩其羞用先王之罪人以協其志若天地間無神明則巳倘有神明鬼得而誅之矣
  隂徳論
  陳平稱吾多隂謀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巳矣不能復起以吾多隂禍也至曽孫何國絶班生著陳平之言以為世戒理當然矣而丙丞相纔及子顯黜為闗內侯至孫昌乃絶國絶三十二嵗復續而張湯杜周子孫世有令名皆在顯位其故何哉丙丞相於漢宣之徳可謂至矣晉荀息以忠貞之故不敢負獻公程嬰以託孤之義不忍欺趙氏所以繼之以死終不食言丙丞相於史皇孫微君臣之分無親戚之情而保養曽孫仁心惻隠置於閒燥給以私財介然拒天子之使因是全四海之命又奏記霍光決定大策既而顯徵卿之美削士伍之辭其深厚不伐古所未有夏侯勝以為有隂徳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是宜篤生賢人世濟其美古所謂有後者良謂是矣焉在傳爵邑而巳哉張杜有後豈用法雖深而治者或能去天下之惡除生人之害所以然也
  臣子論
  士之有氣志而思富貴者必能建功業有志氣而輕爵祿者必能立名節二者雖其志不同然時危世亂皆人君之所急也何者非好功業不能以戡亂非重名節不能以死難此其梗概也好功業者當理平之世或能思亂唯重名節者理亂皆可以大任平澹和雅世所謂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公理煩遭難亦不能捐軀濟危可以羽儀朝廷潤色名敎如宗廟瑚璉園林鴻鵠雖不常為人用而自然可貴也然世亦有不拘小疵而能全大節者如陳平背楚歸漢漢王疑其多心令護諸將又疑其受金可謂不能以名節自固矣及功成封侯辭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漢髙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其後竟誅諸呂以安劉氏近日宰相上官儀詩多浮艷時人稱為上官體實為正人所病及髙宗之初竟以謀廢武侯心存王室至於宗族受禍郭代公倜儻不羈之士也少不以名節自檢當蕭岑內難保護睿宗雖履危機竟全臣節則名節之間不可以一槩論也陳平能不背魏無知所以必不負漢王矣今士之背本者人君豈可保之哉
  忠諫論
  人君拒諫有二一曰生於愛名二曰不能去欲雖桀紂桓靈之君未能忘名自知為惡多矣畏天下之人知之將謂諫則惡不可掩故不欲人之諫巳如晉獻非驪姬寢不安齊桓非易牙食不美必不能去之亦不欲人諫已人臣忠諫亦有二欲道行於君可使身安國理者其辭婉欲名髙後世不顧身危國傾者其辭訐若考叔啓大隧以成莊公之孝倉唐獻犬鴈以復文侯之愛留侯封雍齒以安羣臣招四皓以定惠帝此所謂婉也諫大夫言婢不為主白馬令言帝欲不諱激主之怒自有其名望其聴從固不可得此所謂訐也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徳當乗輿諫曰臣自刎以血汚車輪則陛下不入廟矣張猛曰乗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乗危元帝曰曉人不當如是耶則知諫之道在於婉矣唯英主必能從諫何者自知功徳及生人者大矣雖有小惡不諱人言如漢髙械繫蕭相國及聞王衛尉之言乃曰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此所謂不諱也近日名臣王石泉居相時子為眉州司士天后嘗問曰卿在相位子何逺乎對曰廬陵是陛下愛子今猶在逺臣之子焉敢相近有以見君子之心亦倉唐之比也
  管仲害霸論
  昔管仲對桓公曰官中之樂無所禁禦不害霸也舉賢而不能任此害霸也余竊窺敬仲此對是欲一齊國之政滿桓公之志然則非專任亦不能致霸矣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桓公所以能九合諸侯為五霸之首中代蜀主之任孔明符堅之用景略雖闗公不能移樊世不能惑蜀與秦皆君安國理非專任之效歟桓公得敬仲則興隆霸業漢元信石顯而反穢明徳信任同而理亂異者何也所任用非其人也近世有以宮中之樂餌其君者而苞苴日行紀綱日壊朋黨益熾讒言益昌得非竊管仲之術違管仲之道莊周稱所謂至智也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又曰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豈斯之謂也
  慎獨論
  士君子愛身防患無踰於慎獨矣能懼顯觀不為暗欺忠信參於外雖有盜賊不能為患矣易曰無有師保如臨父母斯之謂也賊入趙孟之門者覩其盛服將朝不忘恭敬悔受君命至於觸槐所以知其不為患也向使趙孟未闢寢門尚安袵席思變詐之數無肅敬之容為盜者必激其怒心増其勇氣焉得保其首領哉推是而言人不可以不誠矣若乃懐詐飾智意忌貌親人巳見其肺肝而自謂無跡天已奪其魂魄而不寤將亡此汲黯所以面折孫𢎞留言李息莊周稱賊莫大於徳為有心以有眼為徳者尚不可以有心眼況為惡者乎
  王言論
  夫帝王與羣臣言不在援引古今以飾雄辯唯在簡而當理雄辯不足以服奸臣之心唯能塞諍臣之口昔田蚡請考功地益宅武帝曰遂取武庫衛將軍言郭解家貧又曰布衣權至使將軍知此其家不貧殷仲文言音樂好之自解宋祖曰吾秪恐解此謂簡而當理足使奸臣奪心邪人破膽矣余歴事六朝弼諧二主文宗辭皆文雅而未嘗騁辯武宗言必簡要而不為文飾皆得君人之量能盡臣下之詞豈唯王言如是人臣亦當然也其有辯若波瀾詞多枝葉文經意而飾詐矯聖言以蔽聰此乃奸人之雄游説之士焉得謂之獻替哉為臣者當戒於斯慎於斯必不獲罪於天矣
  退身論
  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昔余嘗感焉自前朝李右相元中書皆宴安厚味終嬰大戮所以文種有藏弓之恨李斯有稅駕之歎張華顧優游而不獲傅亮賛識微而不免此四子者皆神敏知㡬聰明志古圖國致伯動必成功而自謀其身猶有所恨況常人哉其難於退者以余忖度頗得古人微㫖天下善人少惡人多一旦去權機不測操政柄以禦怨誹者如荷㦸以當狡獸閉闗以待暴客若捨㦸開闗則寇難立至遲遲不去者以延一日之命庶免終身之禍亦猶奔馬者不可以委轡乗流者不可以去檝是以懼禍而不斷未必皆躭祿而患失矣何以知之餘之前在鼎司謝病辭免尋即逺就澤國自謂在外而安豈知以天髙不聞身逺受害近者自三公鎮於舊楚懇辭將相歸守丘園而行險之人乗隙構患竟以失巨浪而懸肆去灌木而嬰羅余豈不知身退罹殃葢恥同種斯之不去也則知勇退者豈容易哉如陸士衡稱不知去勢以求安辭寵以招福斯言過矣唯有遭逢善人則庶可無患故范睢得蔡澤退而不辱虞丘得叔孫去而不困其次剛毅者有心者亦可矣子文舉子玉以靖國隨㑹避郄子以紓亂皆保其後矣若小人則禍必及之無所逃也終不及扁舟變姓名浩然五湖之外不在人間之世斯可以免矣
  豪俠論
  爰盎汲黯皆豪俠者也若非氣葢當世義動明主豈有是名哉爰盎曰緩急人所有故善劇孟匿季心汲黯好遊俠任氣節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豈徒妄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所謂孟軻之勇類於是夫俠者葢非常之人也雖以然諾許人必以節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所謂不知義者感匹夫之交校君父之命為貫髙危漢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為梁王殺爰盎者是也此乃盜賊耳焉得謂之俠哉唯鋤麑不賊趙宣承基不忍志寧斯為真俠矣淮南王憚汲黯以其守節死義所以易公孫𢎞如發䝉耳黯實氣義之兼者士之任氣而不知義皆可謂之盜矣然士無氣義者為臣必不能死難求道必不能出世近代房儒復問徑山大師欲習道可得至乎徑山對曰學道者唯猛將可也身首分裂無所顧惜繇是而知士之無氣義者雖為桑門亦不足觀矣
  英傑論
  帝王之於英傑當須御之以氣結之以恩然後可使也若不以英氣折之而寵以姑息則驕不可任若不以恩愛結之而肅以體貌則怨不為用駕馭之術唯漢髙祖盡之黥布歸漢髙祖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帳服御飲食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武帝踞厠見衛青青以大將軍之貴而𨽻人畜之此不得不絶大漠而盪葷粥獫狁也蜀先主與闗公張飛同臥起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皆用此道故能成功夫御英傑使猛將與見道徳之人接方正之士不同也不可以繁禮飾貌以浮辭足言宜洞開胸懐令見肝肺氣懾其勇恩結其心雖踞洗召之不為薄矣祿山夷狄之譎詐者也非將門英豪草萊竒傑其戰鬭之氣擊刺之才去闗張逺矣天寳末受專征之任託不御之權入朝賜宴坐內殿西序雞障之下非其所據果蓄異圖幽陵厲階至今為梗葢恩甚驕盈以至於此倘以徒𨽻畜之豈有斯恨
  臣友論
  君之擇臣士之求友當以志氣為先患難為急漢髙以周勃可屬大事又曰安劉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緩急亞夫真可任將兵此皆得於氣志之間而後知可以託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無緩急士君子未嘗免憂患故漢髙知周勃可託文帝識亞夫可任信陵降志於朱亥爰盎不拒於劇孟且夫周文有閎夭而禦侮趙宣以彌明而免難孔聖得仲由而不聞惡言宋祖失穆之而謂人輕我則擇臣求友得不先於此乎太倉令淳于公歎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緹縈自傷乃上書贖父罪詩曰鶺鴒在原兄弟急難父子兄弟未嘗不以赴急為仁孝況朋友之際本以義合貴盛則相望以力憂患而不拯其危自保榮華坐觀顛覆可不痛哉昔衛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軍而任安不去吳章之敗也門人更名他師而幼孺自效此所以可貴也善人良士秪可以淡水相成虛舟相值聞其患也則策足先去曰見㡬而作不俟終日知其危也則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良士之於人如是曷若識劇孟朱亥哉
  天性論
  余開成中作鎮淮服聞東宮為人所搆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議於內殿其時諫者僉曰太子幼年思慮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改過往復移時大略不出於此夫明主可以理奪其要在於聞所未聞昔千秋上書言子弄父兵罪當笞耳武帝一言而寤葢以簡而當理魏太祖嘗謂諸子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也必不離人父子之間使左右小人也小人之言必不可用其時無人以此言寤主因問主上太子之過得於何人言之者與太子恩愛厚薄何如哉文宗聰明睿智聞之必寤寤之後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數月則父子如初矣葢以父子之愛發於天性言之者必當易寤況一子乎是以漢髙覩四皓上壽悲歌鴻鵠宣帝以𤣥成退讓令傅淮陽元帝聞史丹稱器人於絲竹默然而笑皆外感中悟屈己捨愛可不謂之天性哉文宗竟不得一聞是言豈太子之命也歟













  李衛公外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李衛公外集巻三
  唐 李徳裕 撰
  評史
  賔客論
  古人稱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歸心唯周公則可何也文王之子成王之叔父於天下無嫌矣故唯周公則可稟上聖之姿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為累也漢武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賔客多以異端進者始皆欲招賢人而天下賢人少小人多賢人難進小人易合難進者鴻㝠易合者膠固矣何以知之劉濞有枚乗鄒陽不用其言而應髙田祿伯為其羽翼劉武有鄒陽韓安國不用其謀而羊勝公孫詭為其腹心劉安行隂徳好文辭雖愛神仙黃白未害為善終以左吳被敗以是而知雖骨肉之親非周公聖徳皆不可也班固稱四豪者六國之罪人也今不復論矣呂不韋習戰國之餘風陳豨值漢網之疎濶逮乎魏其武安終以權勢相傾自武安之後天子切齒衛霍改節則賔客之為害固可知矣公孫𢎞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賔客賢人與㕘謀議非也然謂之賢人必非黨附朝宰交亂將相者矣其時武帝躬親萬機嚴明御下人自中法不敢為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空自然無傾奪之勢其賔客故人不居顯位未足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饒阻河䝉恬城以逐匈奴滅胡之本公孫𢎞以為不可朱買臣發十難𢎞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挾弓弩吾丘壽王以為不便上以難丞相丞相詘服則知平津之賔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雖有賔客何益於謀議哉況世秉大政者常不下三四人而輕薄遊相門與栁槐齊列所謀以傾奪為首所議以勢利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禍敗劉班殷鐵之客不相往來又役奸智獻竒計者導其邪徑苟合匪人世道險巇無不繇此昔漢武謂田蚡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責鄭崇曰君門如市奈何以欲禁切主上皆賔客之害也余謂丞相閉闗謝絶賔客則朝廷靜矣
  謀議論
  欲知謀議之用捨身名之榮辱觀其立論可知也切於時機明於利害人主易曉當世可行其謀必用而終有後咎鼂錯主父偃是也何者切時機明利害皆怨誹所繇生享其利而自罹其害謀濶意中言髙㫖逺其道可法其術則疎必有髙名而不用於世賈山王陽是也謀議不行故能無患智足應變道可與權言雖切於人情意常篤於禮義謀不盡用而身無近憂賈誼是也故當漢文之世亦無髙位余門客崔世叔即宋廣平之維私也又常預燕公代公之戎幕故知三丞相才業甚備曰廣平好言政事燕公好言文學至於經國逺慮意鮮及之與代公言初若涉川未知其止寥廓廣大莫見津涯味之既深思意逾宻代公常為西北邊將帥論四夷事慮必精逺則崔之言信有徴矣凡侍坐於君子聞其言可以知其才術逺近用此道也
  代國論
  自古得代國之女以為妃未嘗不致危亡之患者何也亡國之餘焉能無怨氣其立基創業之祖宗必皆一時之英傑其社稷山川之鬼神嘗為一國之所奉受其血食忿其滅亡故能為厲矣必生妖美之色蠱惑當世之君使其骨肉相殘以壊於內君臣相疑以敗於外危亡之兆鮮不繇此史蘇所謂必有女戎妹喜妲巳褒姒是也史蘇言之詳矣今不復論是以晉獻得驪戎佚女太子有雉經之酷禍及三世符堅納慕容娣弟秦宮有鳳兮之謡敗於五將梁武取東昏所幸㡬至危國隋文嬖陳王之妹終以殞身此皆禍敗之著明者也又夏姬入荊子反疲於奔命吳人始叛楚矣吳嬪至晉世祖怠於為政疆場遂不靖矣所以王珪者可謂識微之士明於禍福矣
  文章論
  魏文典論稱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斯言盡之矣然氣不可以不貫不貫則雖有英辭麗藻如編珠綴玉不得為全璞之寳矣皷氣以勢壯為美勢不可以不息不息則流蕩而忘返亦猶絲竹繁奏必有希聲窈𦕈聴之者悅聞如川流迅激必有洄洑逶迤觀之者不厭從兄翰常言文章如千兵萬馬風恬雨霽寂無人聲葢謂是矣近世誥命唯蘇庭碩敘事之外自為文章才實有餘用之不竭沈休文獨以音韻為切重輕為難語雖甚工㫖則未逺夫荊璧不能無瑕隋珠不能無纇文㫖既妙豈以音韻為病哉此可以言規矩之內不可以言文章外意也較其師友則魏文與王陳應劉討論之矣江南唯於五言為妙故休文長於音韻而謂靈均以來此秘未覩不亦誣人甚矣古人辭髙者葢以言妙而工適情不取於音韻意盡而止成篇不拘於隻耦故篇無定曲辭寡累句譬諸音樂古詞如金石琴瑟尚於至音今文如絲竹鞞鼓迫於促節則知聲律之為弊也甚矣世有非文章者曰辭不出於風雅思不越於離騷摸寫古人何足貴也余曰譬諸日月雖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此所以為靈物也余嘗為文箴今載於此曰文之為物自然靈氣惚恍而來不思而至杼軸得之淡而無味琢刻藻繪珍不足貴如彼璞玉磨礱成器奢者為之錯以金翠美質既雕良寳所棄此為文之大㫖也
  任臣論
  欲知國之隆替時之盛衰察其任臣而巳非常之才固不常有齪齪亷謹足以從政矣其次愚魯樸鄙之人亦不害國唯異於人者可以懼矣何者陳侯愛郭紹以興侮楚之怒伯陽任公孫以成謀社之夢屠黍稱國之興也天遺之以賢人國之衰也天與之以亂人是也然此人將至必有異物為此先兆故知逺君子近小人汙澤所以興利也鶢鶋止於魯郊下展禽之故也鵜鶘集於魏沼不用管寧之應也是以鸜鵒來而師乙歎鵩鳥至而賈生懼戴鷦巢而張臻悲微禽尚能為害況異於此者昔殷宗懼而修徳以消雉雊之變魏明樂以酣身不免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恨可以儆戒哉
  人物誌論
  余嘗覽人物誌觀其索隠精微研㡬𤣥妙實天下竒才然品其人物往往不倫以管仲商鞅俱為法家是不究其成敗之術也以子産西門豹俱為器能是不辨其精粗之跡也子産多識博聞叔向且猶不及故仲尼敬事之西門豹非其匹也其甚者曰辨不入道而應對資給是謂口辯樂毅曹丘生是也樂毅中代之賢人潔去就之分明君臣之義自得巻舒之道深識存亡之機曹丘生招權傾金毀譽在口季布以為非長者焉可以比君子哉又曰一人之身兼有英雄髙祖項羽是也其下雖曰項羽英分少有范増不能用陳平去之然稱明能合變斯言謬矣項羽坑秦卒以結怨闗中棄咸陽而眷懐舊土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豈得謂之合變乎又願與漢王挑戰漢王笑曰吾寧鬭智不能鬭力及將敗也自為歌曰力拔山兮氣葢世其所恃者氣力而巳矣可為雄於韓信氣又過之所以能為漢王敵聰明睿智不足稱也
  朋黨論
  治平之世敎化興行羣臣和於朝百姓和於野人自砥礪無所是非天下焉有朋黨哉仲長統所謂同異生是非愛憎生朋黨朋黨致怨仇是也東漢桓靈之朝政在閽寺綱紀以亂風敎寢衰黨錮之士始以議論疵物於是危言危行刺譏當世其志在於維持名敎斥逺佞邪雖乖大道猶不失正今之朋黨者皆依倚倖臣誣陷君子鼓天下之動以養交遊竊儒家之術以資大盜所謂敎猱升木嗾犬害人穴居城社不可薫鑿漢之黨錮為理世之罪人矣今之朋邪又黨錮之罪人矣仲長統曰才智者亦奸兇之羽翼勇氣者亦盜賊之爪牙誠如是言然辨之未盡如是者皆小才小勇秪能用詭道入邪徑䑕牙穿屋虺毒螫人如巨海隂夜百色妖露焉能白日為怪哉大道之行當韲粉矣
  虛名論
  夫與膏肓同病者不可治也與衰亂同風者不可理也劉向上書曰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君子獨處守正不撓衆枉勉強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愬故其詩曰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嗸嗸又曰分曹為黨往往羣朋將同心以陷忠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漢與幽厲之世同風矣干寳晉總論曰朝寡全徳之士鄉乏不貳之老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髙而笑勤恪其倚仗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晉文與元成之際同風矣所謂虛曠名重者葢譏山濤魏舒之儔耳後之竊虛名者曽不得與山魏徒𨽻齒而靦貌於世未嘗自愧趨之者如飛蛾赴火唯恥不及豈蛩蛩負蟨之謂哉虛名者以衆多為其羽翼時不敢害後來者以聲價出其口吻人不敢議以此相死自謂保太山之安可以痛心矣
  食貨論
  人君不以聚貨制用之臣處將相弼諧之任則奸邪無所容矣左右貴倖知所愛之人非宰相之器以此職為發身之捷徑取位之要津皆繇此汲引以塞訕論領此職者竊天子之財以為之賂聚貨者所以得升矣貴操其竒嬴乗上之急售於有司以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進矣三司皆有官屬分部以主郡國貴倖得其寳賂多托賈人汚吏處之頗類牧羊而畜豺養魚而縦獺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盜用貨泉多張空簿國用日蹙生人日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上書言漢武運帑藏之財填廬山之壑今貨入權門甚於是矣孟獻子有言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子輿以利國為非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以𣙜酤興歎稱其職者必皆挾工商之術有良賈之才析秋毫之數小人以為能君子所以不忍為也卜式言天久不雨獨烹𢎞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鳴鼓將攻卜式之欲烹致位而反居相位可為之甚痛哉
  近倖論
  自古中主以降皆安於近習疎逺忠良其主非不知君子可親小人可去而不改者其蔽有二一曰性相近二曰嗜欲深桓靈之主與小人氣合如水之走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親結不可解也侯覽張讓所以得蔽君矣元成二後皆有所嗜吹簫撾鼓之娛微行沈湎之樂非倖臣無以承意非近習無以近歡𢎞恭石顯所以得蠧政矣唯人君少欲英明者則能反是如文帝雖有鄧通趙談所信者賈誼張釋之爰盎此所謂少欲也武帝雖有韓嫣李延年而所貴者公孫𢎞倪寛卜式此所謂英明也故君聴不惑政無頗纇近則開元初內有姜皎崔滌以極宮中之樂外有姚盧蘇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也倖臣不得干政事也後代能如漢之文武壽昌習分誅之事𢎞元致理之要雖有倖臣亦何害於理哉
  竒才論
  開成初余作鎮淮甸㑹有朝之英彥亷問剖符於東南者相繼而至余與之讌言皆曰聖上謂丞相鄭公覃李公固言李公石曰李訓稟五常之性服人倫之敎則不及卿等然天下之才卿等皆不如也三丞相默然而退余曰李訓甚狂而愚曽不及於徒隷焉得謂之竒才也自古天下有常勢不可變也昔陳平之患呂宗而計無所出嘗閒居深念陸賈繇戶而進不之覺也賈揣知其情言曰將相和則社稷安矣因為畫策陳平乃寤繇是以黃金為絳侯壽將相交歡以敗産祿近世五王之誅二張也漢陽王召大將軍李多祚謂曰將軍爵服隆貴誰人與之曰太帝與之將軍貲産富侈誰人與之曰太帝與之將軍子弟榮祿誰人與之曰太帝與之因謂曰感太帝恩乎多祚漼然泣下又謂曰今太帝之子深居鶴禁危若綴旒將軍豈有意乎多祚遂感慨受命與之定策元載之圖魚朝恩也以崔昭尹神州禆昭日請苑中牢醴以為朝恩羊及開饌因與北門大將軍王駕鶴等結歡共籌隂計而朝恩竟敗夫舉大事非北門無以成功此所謂天下之常勢也李訓因守澄得幸雖職在近宻而日夕遊於禁中出入無礙此時挾守澄之勢與天子契若魚水北軍諸將望其顧眄與目覩天顔無異若以中㫖諭之購以爵賞即諸將從之勢如風靡矣訓捨此不用而欲以神州靈臺遊徼摶擊之吏抱闗擁篲之徒以當精甲利兵亦猶霜蓬之禦烈火矣賴中人覺其變未及其亂向使訓計盡行所誅者不過侍從數百人而巳其內數千人與北門協力報怨則天下橫流矣何以知之昔竇武之舉事也以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中官矯詔令張奐率營士與陣對陣乃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集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繇是知自前代以來禁軍唯畏伏中官宰臣焉能使其效死嗟乎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既經李訓猖獗則天下大勢亦不可用也
  方士論
  秦皇漢武非好道者也始皇擒滅六國兼羲唐之帝號漢武剪伐匈奴恢殷周之疆宇皆開闢所未有也雖不能尊周孔之道以為敎化用湯武之師以行弔伐而英才逺略自湯武以降鮮能及矣豈不悟方士之詐哉葢以享國既久歡樂已極馳騁弋獵之力疲矣天馬碧雞之求息矣魚龍角觝之戲倦矣絲竹鞞鼓之音厭矣以神仙為竒以方士為玩亦庶㡬黃金可成青霄可上固不在於嗇神鍊形矣何以知之荀卿稱千萬人之情一人之情是也百王之道後王是也余聞武宗之言是以知耳嘗於便殿言及方士皆譎詐多偽不可信也上曰吾知之矣宮中無事以此遣悶耳餘嘗覽曹植論言左慈封君達之類家王及植兄弟以優笑畜之耳斯言信矣大抵方士皆習靜者為之隠身巖穴不求聞達如山鹿野麋是其志也豈樂翹車之召哉敢自衒其術面欺明主者亦鮮矣時既不用逐之可也殺之非也若以其詐而可知則公孫卿欒大無非行詐殺其干勢利以自衒者足以大戒蘭艾同焚斯為甚矣貞觀末髙宗不誅天竺方士那羅邇婆娑寐逐之歸國斯可為後王法矣
  小人論
  世所謂小人者便僻巧佞翻覆難信此小人常態不足懼也以怨報徳此其甚者也背本忘義抑又次之便僻者疎逺之則無患也翻覆者不信之則無尤矣唯以怨報徳者不可預防此所謂小人之甚者背本者雖不害人亦不知感昔傷蛇傅藥而能報飛鴞食椹而懐恩以怨報徳者不及傷蛇逺矣背本忘義者不及飛鴞逺矣至於白公負卵翼之徳宰嚭遺灌溉之恩陳餘棄父子之交田蚡忘跪起之禮此可與叛臣賊子同誅豈止於知巳之義也世以小人比穿窬之盜殊不然矣夫穿窬之盜迫於饑寒莫保性命於髙貲者有何恩義於多藏者有何仁愛既無恩義仁愛則是取資於道拾金於野若能識亷恥而不為是有償金者之行矣若能忍饑饉而不食是有䝉袂者之操矣所以陳仲弓覩梁上之盜察非惡人以是而言盜賊未為害矣然操戈鋋挾弓矢以衆暴寡殺人取財者則謂之盜比於以怨報徳者亦未甚焉何者人之父子兄弟有不相知者有徳於人者是巳知之矣焉得負之哉










  李衛公外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漢至五代,會昌一品集>



  欽定四庫全書
  李衛公外集巻四
  唐 李徳裕 撰
  評史
  貨殖論
  欲知將相之賢不肖視其貨殖之厚薄彼貨殖厚者可以回天機幹河嶽使左右貴倖役當世奸人若孝子之養父母矣隂陽不能為其寇寒暑不能成其疾鬼神不能促其數雷霆不能震其邪是以危而不困老而不死縱人生之大欲處將相之極休兄弟光華子孫安樂昔公孫朝穆好酒及色而不慕榮祿鄧析猶謂之真人況兼有榮祿乎後世雖有貶之者如用斧鉞於糞土施桎梏於朽株無害於身矣則大易之害盈福謙老氏之多藏厚亡不足信矣昔秦時得金策謂之天醉豈天之常醉哉故晉世唯貴於錢神漢台不慙於銅臭謂子文無兼日之積顔氏樂一瓢之飲晏平仲祀不掩豆儀休慍以拔葵皆為薄命之人矣如嚮者四賢天與之生則生天與之壽則壽窮達夭壽皆在彼蒼而望貴倖之知奸人之譽終身不可得矣余有力命賦以致其意庶後之知我者興歎而巳
  近世良相論
  客謂余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法言有重黎顔騫二篇品藻漢之將相敢問近代良相可得聞乎余曰唯唯夫股肱與君同體四海之所瞻也恩義至重實先於愛敬非社稷大計不可以強諫亦猶父有諍子不獲巳而諍豈可以為常也唯宜將明獻替致其主於三代之隆孝經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非宰相之職也必求端士正人以當言責導其謇諤救其患難而巳唯聖人言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焉用彼相此亦將明獻替之謂也使其君昭明令徳不至於顛危也漢之良相十數人矣公孫𢎞開陳其端而不肯廷辯固未可也蕭望之剛不護闕王嘉訐而犯上致元哀二後有信讒邪之惡戮忠直之名此其失者也魏相薛廣徳持重守正弼諧盡忠可謂得宰相體矣近世貞以制動思在無邪松柏所以後凋藜藿由是不採貴不患失言必匪躬似薛廣徳者鄭丞相陳丞相有之矣麟之為瑞也仁而不觸玉之為寳也亷而不劌恕以及物善不近名髙朗令終天下無怨似丙博陽者王丞相鄭丞相有之矣好古洽聞應變膚敏㡬可以成務智足以取捨仁愛樂善勤瘁奉公逢時得君不失其正似倪寛者韋丞相李丞相有之矣困於臲卼以盡天涯雖劒光不沈而鸞翮長鎩靈均之九死無悔栁惠之三黜非辜既沒不瞑號於上帝似蕭望之者所謂李丞相矣余亦同病莫保其生知我者以為忠亦巳鮮矣庶乎數世之後朋黨稍息以俟知音耳
  近世節士論
  客又謂余曰近世將相既巳聞之矣敢問士君子身在下位而義激衰世者有其人乎余曰焉得無之丁生魏生是也昔葢寛饒多仇少與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唯諫議大夫鄭昌愍傷寛饒忠直憂國為文吏所詆挫上書曰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寛饒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職在司察直道而行鄭昌可謂好是正直矣梅福南昌一尉耳與王章無薦寵之私無遊宴之好當王鳳之世權歸外戚上書曰䳒鵲遭害則仁鳥増逝愚者䝉戮則智士深退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梅福可謂不畏強禦矣余頃嵗待罪廟堂六年竊位而言責之官執憲之臣屢薦丁生稱其有清直之操亦有毀之者曰體羸多病必不能舉職余惑是説未及升之於朝而一旦觸羣邪犯衆怒為一孤臣獨夫正言無避亦鄭昌梅福之比也昔貫髙竟能以不生白王而髙祖賢其然諾戴就不忍以臣謗其君而薛安感其壯節周燕寜恨於不食陸績豈辭於禁錮世歴千祀有此㡬人魏生為酷吏所逼終不詘服詞義雅正有古人之風亦貫髙戴就之儔也嗚呼田叔孟舒皆位顯於朝而魏生亦輿疾逺竄溘盡道途疑其幽魂必上訴於天矣或曰自古名節之士鮮受厚福豈天意於善人薄耶余曰非也夫名節者非危亂不顯非險難不彰免鈇鑕全性命者尚十無二三況福祿乎若使不受困辱不嬰楚毒父母妻子恬然安樂則天下之人盡為之矣又何貴於名節者哉
  折羣疑相論
  夫相之相在乎清明將之相在乎雄傑清明者珠玉是也為天下所寳雄傑者虎兕是也為百獸所伏然清者必得大權不能亨豐富雄者必當昌侈不能為大柄兼而有之者在乎粹美而巳余頃嵗蒞淮海屬縣有旴𣅿而山多珉玉剖而為器清明洞澈雖水精明氷不如也而價不及凡玉終不得為至寳以其不粹也清而粹者天也故髙不可測清而澈者泉也故深亦可察此其大略也余嘗精而求之多士以才為命婦人以色為命天賦是美者必將有以貴之才髙者雖孟嘗眇小蔡澤折額亦居萬人之上色美者雖鉤弋之拳子夫之賤亦為萬乗之偶然不如清而粹者必身名俱榮福祿終泰張良是也擇士能用此術可以拔十得九無所疑也
  禱祝論
  語曰丘之禱久矣又曰祭則受福豈非聖人與天地合徳與日月合明與鬼神合契無所請禱而禱必感通唯牧伯之任不可廢也失時不雨稼穡將枯閉閣責躬百姓不見若非避羣望則皆謂太守無憂人之意雖在𤱶畝不絶歎音余前在江南毀淫詞一千一十五所可謂不謟神黷祭矣然嵗或大旱必先令掾屬祈禱積旬無效乃自躬行未嘗不零雨隨車或當霄而應其術無他唯至誠而巳將與祭必閒居二日清心齊戒雖禮未申於泂酌而意巳接於神明所以治郡八年嵗皆大稔江左黎庶謳歌至今古人乃有剪𤓰致詞積薪自誓精意上達雨必滂沱此亦至誠也苟誠能達天性能及物焉用以肌膚自苦焦爛為期動天地感鬼神莫尚於至誠故備物不足報功禴祭所以受福余以為人患不誠天之去人不相逺矣
  黃冶論
  或問黃冶變化余曰未之學也焉知無有然天地萬物皆可以至理索之夫光明砂者天地自然之寳在石室之間生雪床之上如初生芙蓉紅苞未拆細者環拱大者處中有辰居之象有君臣之位光明外澈採之者尋石脈而來此造化之所鑄也倘至人道奧者用天地之精合隂陽之粹濟以神術或能成之若以藥石鎔鑄術則疎矣昔人問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鑄金而得鑄人以孔聖鎔冶顔子至於殆庶㡬亦參造化之鑄丹砂矣方士固不足恃劉向葛洪皆下學上達極天地之際謂之可就必有精理劉向鑄作不成得非天意宻此神機不欲世人皆知之矣
  祥瑞論
  夫天地萬物異於常者雖至美至麗無不為妖覩之宜先戒懼不可以為禎祥何以言之桓靈之世多鸞鳳丘墳之上生芝草神仙之物食之上可以凌倒景次可以保永年生於丘墳豈得為瑞若以孝思所致則瞽瞍之墓曽晳之墳宜生萬株矣何者為仁孝之瑞唯甘露降於松柏縞鹿素烏馴擾不去皆有縞素之色足表幽明之感貞元中余在甌越有隠者王遇好黃冶之術暮年有芝草數十莖産於丹竈之前遇自以為名在金格暢然滿志逾月而遇病卒齊中書抗有別業在若耶溪忽生芝草百餘莖數月而中書去世又餘姚守盧君在郡時有芝草生於督郵屋梁上五綵相鮮若樓臺之狀其嵗盧君為叛將栗鍠所害置遺骸於屋梁之下並耳目所驗非自傳聞由是而言則褒姒驪姬皆為國妖以禍周晉綠珠窈娘皆為家妖以災喬石不可不察也又黃河清而聖人出徵應不在於當世明矣栁谷𤣥石為魏室之妖啓將來之瑞亦不可不察也是以宜先戒懼以消桑穀雉雊之變耳
  㝠數有報論
  宣尼罕言性命不語怪神非謂無也欲人嚴三綱之道奉五常之敎修天爵以致人爵不欲言富貴出於天命福祿由於冥數昔衛卜協於沙丘為謚巳久秦塞屬於臨洮名子不寤朝歌未滅而周流丹烏矣白帝尚在而漢斷素蛇矣皆兆發於先而符應於後不可以智測也周孔與天地合徳與鬼神合契將來之數無所遁情而狼跋於周鳳衰於楚豈親戚之義不可去也人倫之敎不可廢也條侯之貴鄧通之富死於兵革可也死於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餒終此又不可以理得也而命偶時來盜有名器者謂禍福出於胸懐榮枯生於口吻沛然而安溘然而笑曽不知黃雀遊於茂林而挾彈者在其後也余乙丑嵗自荊楚保釐東周路出方城聞於隠者困於泥塗不知其所如也往謂方城長曰居守後二年南行萬里則知憾余者必因天譴譛余者必自鬼謀雖抱至寃不以為恨也余嘗三遇異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也初掌記北門有管涔山隠者詣余曰君明年當在人君左右為文翰之職然須值少主余聞之愕眙洒然變色隠者亦悔失言避席求去余徐問曰何為而事少主對曰君與少主巳有累世縁業是以言之餘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纉緒召入禁苑及右丞御史有閩中隠者叩門請見余因下榻與語曰時事非人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禍將至矣若亟請居外代公者受患後十年終當作相自西南而入是秋出鎮吳門嵗經八稔尋又杖鉞南燕秋暮有邑子王生引鄴郡道士至纔升賔階未及命席謂余曰公當為西南節制孟冬望舒前節符至矣三者皆與言協不差嵗月自憲闈竟十年居相由西蜀而入代余執憲俄亦竄逐唯再謫南服未嘗有前知者為余言之豈禍患不可移者神道所秘莫得預聞自古銜寃歿世者多矣㝠報之事或有或無遂使好亂樂禍者以神道為茫昧余嘗論之仁人上哲必達生知命如顔氏之子犯而不校釋門達磨了空喻幻必不思報矣其下柔弱無心者力不能報所能報者乃中人耳悍強任氣如伯有灌夫之流亦其在臨歿之際方寸不撓魂魄不散唯結念於此是以能報夫人之捨生也如薪盡火滅溘然則無能為矣達於理者使心不亂則精爽常存不生不滅自可以超然出世升躋神明其次精多魄強則能為厲㝠報之事或有或無理在此也
  周秦行紀論
  言發於中情見乎辭則言辭者志氣之來也故察其言而知其內玩其辭而見其意矣余嘗聞太牢氏好竒怪其身險易其行以其姓應國家受命之䜟曰首尾三麟六十年兩角犢子恣狂顛龍蛇相鬭血成川及見著𤣥怪録多造隠語人不可解其或能曉一二者必附㑹焉縦司馬取魏之漸用田常有齊之由故自卑秩至於宰相而朋黨若山不可動揺欲有意擺撼者皆遭誣坐莫不側目結舌事具史官劉軻日歴余得太牢周秦行紀反覆覩其太牢以身與帝王后妃㝠遇欲証其身非人臣相也將有意於狂顛及至戲徳宗為沈㜑兒以代宗皇后為沈㜑令人骨戰可謂無禮於其君甚矣懐異志於圖䜟明矣余少服臧文仲之言曰見無禮於其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也故佇太牢巳久前知政事欲正刑書力未勝而罷余讀國史見開元中御史汝南子諒彈奏牛仙客以其姓符圖䜟雖似是而未合三麟六十之數自裴晉國與余涼國彭原程趙郡紳諸從兄嫉太宰如仇頗類余志非懐私忿葢惡其應䜟也太牢作鎮襄州日判復州刺史樂坤賀武宗監國狀曰閑事不足為賀則恃姓敢如此耶㑹余復知政事將欲發覺未有由值平昭義得與劉從諫交結書因竄逐之嗟乎為人臣隂懷逆節不獨人得誅之鬼得誅矣凡與太牢膠固未嘗不是薄流無賴輩以相表裏意太牢有非望而就佐命焉斯亦信符命之致或以中外罪余於太牢愛憎故明此論庶乎知余志所恨未暇族之而余又罷豈非王者不死乎遺禍胎於國亦余大罪也倘同餘志繼而為政宜為君除患歴既有數意非偶然若不在當代其必在於子孫須以太牢少長咸寘於法則刑賞中而社稷安無患於二百四十年後嘻余致君之道分隔於明時嫉惡之心敢辜於早嵗因援毫而攄宿憤亦書行紀之跡於後
  梁武論所論出於釋氏故全以釋典明之
  世人疑梁武建佛剎三百餘所而國破家亡其禍甚酷以為釋氏之力不能拯其顛危余以為不然也釋氏有六波羅密檀波羅密是其一也又曰難捨能捨大者頭目支體其次國城妻子此所謂難捨也余嘗深求此理本不戒其不貪能自微不有其寳必不懆人所寳與老氏之無欲知足司城之不貪為寳其義一也庸夫謂之作福斯為妄矣而梁武所建佛剎未嘗自損一毫或出自有司或厚斂氓俗竭經國之費破生人之産勞役不止杼柚其空閏位偏方不堪其弊以徼身福不其悖哉此梁武所以不免也
  喜徵論
  陸賈稱蟢子垂而百事禁不徵其故何也凡人將有喜兆必垂於冠冕余嘗思之蓋以人肖圓方之形稟五行之氣有生之最靈者也如景如火忽有歊然感氣發於圓首之上其榮盛也如陽氣發生煙涵熅煦其變衰也如秋氣索然寂寞沈悴雖不能自覩其鑒明者必可察之唐舉許負疑用此術所以望表而知窮達何以明之淑春愛景必有蟢子垂於簷楹之間室有明燭膏爐必垂於屏幃之際喜氣將盛故集於冠冕之上以此推之無所逃也




  李衛公外集巻四
  李衛公本傳
  李徳裕字文饒元和宰相吉甫子也少力於學既冠卓犖有大節不喜與諸生試有司以廕補校書郎河東張𢎞靖辟為掌書記府罷召拜監察御史穆宗即位擢翰林學士帝為太子時巳聞吉甫名由是顧徳裕厚凡號令大典冊皆更其手數召見賚奬優華帝怠荒於政故戚里多所請丐挾宦人詗禁中語闗託大臣徳裕建言舊制駙馬都尉與要官禁不往來開元中訶督尤切今乃公至宰相及大臣私第是等無他材直洩漏禁密交通中外耳請白事宰相者聴至中書無輒詣第然之再進中書舍人未㡬授御史中丞始吉甫相憲宗牛僧孺李宗閔對直言策痛指當路條失政吉甫訴於帝且泣有司皆得罪遂與為怨吉甫又為帝謀討兩河叛將李逢吉沮解其言功未既而吉甫卒裴度實繼之逢吉以議不合罷去故追銜吉甫而怨度擯徳裕不得進至是間帝暗庸訹度使與元稹相怨奪其宰相而巳代之欲引僧孺益樹黨乃出徳裕為浙西觀察使俄而僧孺入相由是牛李之憾結矣初潤州承王國清亂竇易直傾府庫賚軍貲用空殫而下益驕徳裕自儉約以留州財贍兵雖儉而均故士無怨再期則賦物儲牣南方信禨巫雖父母癘疾子棄不敢養徳裕擇長老可語者諭以孝慈大倫患難相收不可棄之義使歸相曉勅違約者顯寘以法數年惡俗大變又按屬州非經祠者毀千餘所撤私邑山房千四百舍寇無所廋蔽天子下詔褒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敬宗立侈用無度詔浙西上脂盝䊋具徳裕奏比年旱災物力未完乃三月壬子赦令常貢之外悉罷進獻此陛下恐聚斂之吏緣以成姦彫窶之人不勝其敝也本道素號富饒更李錡薛苹皆𣙜酒於民供有羨財元和詔書停𣙜酤又赦令示諸州羨餘無送使今存者惟留使錢五十萬緡率嵗經費常少十三萬軍用褊急今所須脂盝䊋具度用銀二萬三千兩金百三十兩物非土産雖力營索尚恐不逮願詔宰相議何以俾臣不違詔㫖不乏軍興不疲人不歛怨則前敕後詔咸可遵承不報方是時罷進獻不閲月而求貢使者足相接於道故徳裕推一以諷他又詔索盤絛繚綾千匹復奏言太宗時使至涼州見名鷹諷李大亮獻之大亮諫止賜詔嘉歎𤣥宗時使者抵江南捕鵁鶄翠鳥汴州刺史倪若水言之即見褒納皇甫詢織半臂造琵琶捍撥鏤牙筩於益州蘇頲不奉詔帝不加罪夫鵁鶄鏤牙微物也二三臣尚以勞人損徳為言豈二祖有臣如此今獨無之葢有位者蔽而不聞非陛下拒不納也且立鵝天馬蹙豹盤絛文彩怪麗惟乗輿當御今廣用千匹臣所未喻昔漢文身衣弋綈元帝罷輕纎服故仁徳慈儉至今稱之願陛下師二祖容納逺思漢家恭約裁賜節減則海隅蒼生畢受賜矣優詔為停自元和後天下禁毋私度僧徐州王智興紿言天子誕月請築壇度人以資福詔可即顯募江淮間民皆曹輩奔走因牟擷其財以自入徳裕劾奏智興為壇泗州募願度者人輸錢二千則不復勘詰普加髠落自淮而右戶三丁男必一男剔髮規影徭賦所度無算臣閲度江者日數百蘇常齊民十固八九若不加禁遏則前至誕月江淮失丁男六十萬不為細變有詔徐州禁止時帝昏荒數遊幸狎比羣小聴朝簡忽徳裕上丹扆六箴表言心乎愛矣遐不謂矣此古之賢人篤於事君者也夫跡疏而言親者危地逺而意忠者忤臣竊惟念拔自先聖徧荷寵私不能竭忠是負靈鑒臣在先朝嘗獻大明賦以諷頗䝉嘉採今日盡節明主亦由是也其一曰宵衣諷視朝希晩也二曰正服諷服御非法也三曰罷獻諷斂求怪珍也四曰納誨諷侮棄忠言也五曰辨邪諷任羣小也六曰防微諷偽遊輕出也辭皆明直婉切帝雖不能用其言猶勅韋處厚諄諄作詔厚謝其意然為逢吉排笮訖不內徙時亳州浮屠詭言水可愈疾聞南方之人率三十戶僦一人使往汲既行若飲病者不敢近葷血危老之人率多死而水斗三十千取者益他汲轉鬻於道互相欺訹往者日數十百人徳裕嚴勒津邏捕絶之且言昔吳有聖水宋齊有聖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請下觀察使令狐楚填塞以絶妄源從之帝方惑佛老禱福祈年浮屠方士並出入禁中狂人杜景先上言其友周息元壽數百嵗帝遣宦者至浙西迎之詔在所馳驛敦遣徳裕上疏曰道之高者莫若廣成𤣥元人之聖者莫若軒轅孔子昔軒轅問廣成子治身之要曰無視無聴抱神以靜形將自正無勞子形無揺子精乃可長生慎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嵗矣形未嘗衰又曰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𤣥語孔子曰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陛下修軒後之術物色異人若使廣成𤣥元混跡而至告陛下之言亦無出於此臣慮今所得者皆迂怪之士使物淖氷以小術欺聰明如文成五利者也又前世天子雖好方士未有御其藥者故漢人稱黃金可成以為飲食器則壽高宗時劉道合𤣥宗時孫甑生皆能作黃金二祖不之服豈非以宗廟為重乎倘必致真隠願止師保和之術慎毌及藥則九廟慰悅矣息元果誕譎不情自言與張果葉靜能遊帝詔畫工肖狀為圖以觀之終帝世無他驗文宗即位乃逐之大和三年詔拜兵部侍郎裴度薦材堪宰相而李宗閔以中人助先秉政且得君出徳裕為鄭滑節度使引僧孺協力罷度政事二怨相濟凡徳裕所善悉逐之於是二人權震天下黨人牢不可破矣踰年徙劍南西川蜀自南詔入冦敗杜元穎而郭釗代之病不能事民失職無聊生徳裕至則完殘奮怯皆有條次成都既南失姚協西亡維松由清溪下沬水而左盡為蠻有始韋臯招來南詔復嶲州傾內資結蠻好示以戰陣文法徳裕以臯啓戎資盜其策非是養成癰疽第未決耳至元穎時遇隙而發故長驅深入蹂剔千里蕩無孑遺今瘢夷尚新非痛矯革不能刷一方恥乃建籌邊樓按南道山川險要與蠻相入者圖之左西道與吐蕃接者圖之右其部落衆寡饋運逺邇曲折咸具乃召習邊事者與之指畫商訂凡虜之情偽盡知之又料擇伏瘴舊獠與州兵之任戰者廢遣獰耄什三四士無敢怨者又請甲人於安定弓人河中弩人浙西由是蜀之器械皆犀鋭率戸二百取一人使習戰貸勿事緩則農急則戰謂之雄邊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義保惠兩河慕義左右連弩騎士曰飛星鷙擊竒鋒流電霆聲突騎總十一軍築杖義城以制大度青溪闗之阻作禦侮城以控榮經犄角勢作柔逺城以阨西山吐蕃復卬崍闗徙巂州治臺登以奪蠻險舊制嵗抄運內粟贍黎巂州起嘉眉道陽山江而達大度乃分餉諸戍常以盛夏土地苦瘴毒輦夫多死徳裕命轉卬雅粟以十月為漕始先夏而至以佐陽山之運饋者不涉炎月逺民乃安蜀人多鬻女為人妾徳裕為著科約凡十三而上執三年勞下者五嵗及期則歸之父母毀屬下浮屠私廬數千以地予農蜀先主祠旁有猱村其民剔髮若浮屠者畜妻子自如徳裕下令禁止蜀風大變於是二邊寖懼南詔請還所俘掠四千人吐蕃維州將悉怛謀以城降維距成都四百里因山為固東北由索叢嶺而下二百里地無險走長川不三千里直吐蕃之牙異時戍之以制虜入者也徳裕既得之即發兵以守且陳出師之利僧孺居中沮其功命返悉怛謀於虜以信所盟徳裕終身以為恨㑹監軍使王踐言入朝盛言悉怛謀死拒逺人向化意帝亦悔之即以兵部尚書召俄拜中書門下平章事封賛皇縣伯故事丞郎詣宰相須少間乃敢通郎官非公事不敢謁李宗閔時往往通賔客李聴為太子太傅招所善載酒集宗閔閣酣醉乃去至徳裕則喻御史有以事見宰相必先白臺乃聴凡罷朝由龍尾道趨出遂無輒至閣者又罷京兆築沙堤兩街上朝衛兵常建言朝廷惟邪正二途正必去邪邪必害正然其辭皆若可聴願審所取捨不然二者並進雖聖賢經營無由成功俄而宗閔罷徳裕代為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士始二省符江淮大賈使主堂廚食利因是挾貲行天下所至州鎮為右客富人倚以自髙徳裕一切罷之後帝暴感風害語言鄭注始因王守澄以藥進帝少間又薦李訓使待詔帝欲授諫官徳裕曰昔諸葛亮有言親賢臣逺小人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後漢所以傾頽也今訓小人頃咎惡暴天下不宜引致左右帝曰人誰無過當容其改且逢吉嘗言之對曰聖賢則有改過若訓天資奸邪尚何能改逢吉位宰相而顧愛兇回以累陛下亦罪人也帝語王涯別與官徳裕揺手止涯帝適見不懌訓注皆怨即復召宗閔輔政拜徳裕為興元節度使入見帝自陳願留闕下復拜兵部尚書宗閔奏命巳行不可止更徙鎮海軍以代王璠先是大和中漳王養母杜仲陽歸浙西有詔在所存問時徳裕被詔乃檄留後使如詔書璠入為尚書左丞而漳王以罪廢死因與戶部侍郎李漢共譛徳裕嘗賂仲陽導王為不軌帝惑其言召王涯李固言路隋質之注璠漢三人者語益堅獨隋言徳裕大臣不宜有此讒燄少衰遂貶徳裕為太子賔客分司東都復貶袁州長史隋亦免宰相未㡬宗閔以罪斥而注訓等亂敗帝追悔徳裕以誣搆逐乃徙滁州刺史又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開成初帝從容語宰相朝廷豈有遺事乎衆咸以宋申錫對帝俛首涕數行下曰當此時兄弟不相保獨申錫邪有司為我褒顯之又曰徳裕亦申錫比也起為浙西觀察使後對學士禁中黎埴頓首言徳裕與宗閔皆逐而獨三進官帝曰彼嘗進鄭注而徳裕欲殺之今當以官與何人埴懼而出又指坐扆前示宰相曰此徳裕爭鄭注處徳裕三在浙西出入十年遷淮南節度使代牛僧孺僧孺聞之以軍事付其副張鷺即馳去淮南府八十萬緡徳裕奏言止四十萬為鷺用其半僧孺訴於帝而諫官姚合魏謩等共劾奏徳裕挾私怨沮傷僧孺帝置章不下詔徳裕覆實徳裕上言諸鎮更代例殺半數以備水旱助軍費因索王播段文昌崔從相授簿最具在惟從死官下僧孺代之其所殺數最多即自劾始至鎮失於用例不敢妄遂待罪有cq=180詔釋之武宗立召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既入謝即進戒帝辨邪正專委任而後朝廷治臣嘗為先帝言之不見用夫正人既呼小人為邪小人亦謂正人為邪何以辨之請借物為諭松栢之為木孤生勁特無所因倚蘿蔦則不然弱不能立必附他木故正人一心事君無待於助邪人心更為黨以相蔽欺君人者以是辨之則無惑矣又謂治亂繫信任引齊桓公問管仲所以害霸者仲對琴瑟笙竽弋獵馳騁非害霸者惟知人不能舉舉不能任任而又雜以小人害霸也太𤣥徳憲四宗皆盛朝其始臨御自視若堯舜寖久則不及初陛下知其然乎始一委輔相故賢者得盡心久則小人並進造黨與亂視聴故上疑而不專政去宰相則不治矣在徳宗最甚晩節宰相惟奉行詔書所與圖事者李齊運裴延齡韋渠牟等訖今謂之亂政夫輔相有欺罔不忠當亟免忠而材者屬任之政無他門天下安有不治先帝任人始皆回容積纎微以至誅貶設使雖小過必知而改之君臣無猜則讒邪不干其間矣又言開元初輔相率三考輒去雖姚崇宋璟不能逾至李林甫秉權乃十九年遂及禍敗是知亟進罷宰相使政在中書誠治本也帝嘗疑楊嗣復李珏顧望不忠遣使殺之徳裕知帝性剛而果於斷即率三宰相見延英嗚咽流涕曰昔太宗徳宗誅大臣未嘗不悔臣欲陛下全活之無異時恨使二人罪惡暴著天下共疾之帝不許徳裕伏不起帝曰為公等赦之徳裕降拜升坐帝曰如令諫官論事雖千疏我不赦徳裕重拜因追還使者嗣復等乃免時帝數出畋游暮夜乃還徳裕上言人君動法於日故出而視朝入而燕息傳曰君就房有常節惟深察古誼毋繼以夜側聞五星失度恐天以是勤勤儆戒詩曰敬天之渝不敢馳驅願節田游承天意尋冊拜司空回鶻目開成時為黠戛斯所破㑹昌後烏介可汗挾公主牙塞下種族大飢以弱口重器易粟於邊退渾党項利虜掠因天徳軍使田牟上言願以部落兵擊之議者請可其奏徳裕曰回鶻於國尚有功以窮來歸未輙擾邊遽伐之非漢宣帝待呼韓之義不如與之食以待其變陳夷行曰資盜糧非計也不如擊之便徳裕曰沙陀退渾不可恃也夫見利則進遇敵則走雜虜之常態孰肯為國家用邪天徳兵素弱以一城與勁虜當無不敗請詔牟無聴諸戎計帝於是貸粟二萬斛㑹嗢沒斯殺赤心以降赤心兵潰於是回鶻勢窮數丐羊馬欲藉兵復故地又願假天徳城以舍公主帝不可乃進逼振武保大柵杷頭峰以略朔川轉戰雲州刺史張獻節嬰城不出回鶻乃大掠党項退渾皆保險莫敢拒帝益知不許田牟用二部兵之效乃復問以計徳裕曰杷頭峰北皆大磧利用騎不可以步當之今烏介所恃公主爾得健將出竒奪還之王師急擊彼必走今鋭將無易石雄者請以藩渾勁卒與漢兵銜枚夜擊之勢必得帝即以方略授劉汚令雄邀擊可汗於殺胡山敗之迎公主還回鶻遂敗進位司徒黠戛斯遣使來且言攻取安西北廷帝欲從黠戛斯求其地徳裕曰不可安西距京師七千里北廷五千里異時繇河西隴石抵玉門闗皆我郡縣往往有兵故能緩急調發自河隴入吐蕃則道出回鶻回鶻今破滅未知黠戛斯果有其地邪假令安西可得即復置都䕶以萬人往戍何所興發何道饋輓彼天徳振武於京師近力猶苦不足況七千里安西哉臣以為縱得之無用也昔漢魏相請罷田車師賈捐之請棄珠崖近狄仁傑亦請棄四鎮及安東皆不願貪外以耗內此三臣者當全盛時尚欲棄割以肥中國況久沒甚逺之地乎是持實費市虛事滅一回鶻而又生之帝乃止澤潞劉從諫死其從子稹擅畱事以邀節度徳裕曰澤潞內地非河朔比昔皆儒術大臣守之李抱真始建昭義軍最有功徳宗尚不許其子繼及劉悟死敬宗方怠於政遂以符節付從諫太和時擅兵長子隂連訓注外託効忠請除君側及有狗馬疾謝醫拒使便以兵屬稹捨而不討無以示四方帝曰可勝乎對曰河朔稹所恃以脣齒也如令魏鎮不與則破矣夫三鎮世嗣列聖許之請使近臣明吿以澤潞命師不得視三鎮今朕欲誅稹其各以兵㑹帝然之乃以李回持節諭王元逵何𢎞敬皆聴命始議用兵中外交章固爭皆曰悟功高不可絶其嗣又從諫畜兵十萬粟支十年未可以破也他宰相亦媕娿趨和徳裕獨曰諸葛亮言曹操善為兵猶五攻昌霸三越巢湖況其下哉然贏縮勝負兵家之常惟陛下聖策先定不以小利鈍為浮議所揺則有功矣有如不利臣請以死塞責帝忿然曰為我語於朝有沮吾軍議者先誅之羣論遂息元逵兵巳出而𢎞敬逗留持兩端徳裕建遣王宰以陳許精甲假道於魏以伐磁𢎞敬聞遽勒兵請自涉漳取磁路㑹橫水戍兵叛入太原逐其帥李石奉裨將楊弁主留事方是時稹未下朝廷益為憂議者頗言兵皆可罷帝遣中人馬元實如太原偵其變弁厚賄中人帳飲三日還謬曰弁兵多屬明光甲者十五里徳裕詰曰李石以太原無兵故調橫水卒千五百使戍榆社弁因以亂渠能列卒如此多邪則曰晉人勇皆兵也募而得之徳裕曰募士當以財李石以人欠一縑故兵亂石無以素之弁何得邪太原一鎧一㦸舉送行營安致十五里明光乎使者語塞徳裕即奏弁賤伍不可赦如力不足請捨稹而誅弁遽趣王逢起榆社軍詔元逵趨土門㑹太原河東監軍呂義忠聞即日召榆社卒入斬弁獻首京師徳裕每疾貞元太和間有所討伐諸道兵出境即仰給度支多遷延以困國力或與賊約令懈守備得一縣一屯以報天子故師無大功因請敕諸將令直取州勿攻縣故元逵等下刑洛磁而稹氣索矣俄而高文端歸命稱稹糧乏皆女子挼穟哺兵未㡬郭誼持稹首降帝問何以處誼徳裕曰稹豎子安知反職誼為之今三州巳降而稹窮蹙又販其族以邀富貴不誅後無以懲惡帝曰朕意亦爾因詔石雄入潞盡取誼等及嘗為稹用者悉誅之策功拜太尉進封趙國公徳裕固讓言唐興太尉惟七人尚父子儀乃不敢拜近王智興李載義皆超拜保傅蓋重惜此官裴度為司徒十年亦不遷臣願守舊秩足矣帝曰吾恨無官酬公母固辭徳裕又陳先臣封於趙冢孫寛中始生字曰三趙意將傳嫡不及支庶臣前益封巳改中山臣先世皆嘗居汲願得封衛從之遂改衛國公帝嘗從容謂宰相曰有人稱孔子其徒三千亦為黨信乎徳裕曰昔劉向雲孔子與顔回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臯陶轉相汲引不為比周無邪心也臣嘗以共鯀驩兠與舜禹雜處共工驩兠則為黨舜禹不為黨小人相與比周迭為掩蔽也賢人君子不然忠於國則同心聞於義則同志退而各行其巳不可交以私趙宣子隨㑹繼而納諫司馬侯叔向比以事君不為黨也公孫𢎞每與汲黯請間黯先發之𢎞推其後武帝所言皆聴黯𢎞雖並進然廷詰齊人少情譏其布被為詐則先發後繼不為黨也太宗與房𤣥齡圖事則曰非杜如晦莫能籌之及如晦在焉亦推𤣥齡之策則同心圖國不為黨也漢朱博陳咸相為腹心背公死黨周福房植各以其黨相髙議論相軋故朋黨始於甘陵二部及甚也謂之鉤黨繼受誅夷以王制言之非不幸也周之衰列國公子有信陵平原孟嘗春申游談者以四豪為稱首亦各有客三千務以譎詐勢利相傾仲尼之徒惟行仁義今議者欲以比之罔矣臣未知所謂黨者為國乎為身乎誠為國邪隨㑹叔向汲黯房杜之道可行不必黨也今所謂黨者誣善蔽忠附下罔上車馬馳驅以趨權勢畫夜合謀美官要選悉引其黨為之否則抑壓以退仲尼之徒有是乎陛下以是察之則姦偽見矣時韋𢎞質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錢穀徳裕奏言管仲明於治國其語曰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君尊君尊國安治人之本莫要於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無赦又曰令在上而論可否在下是主威下繫於人也太和後風俗寖敝令出於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無以治國匡衡曰大臣者國家股肱萬姓所瞻仰明主所慎擇也傳曰下輕其上爵賤人圖柄臣則國家揺動而人不靜今𢎞質為人所敎而言是圖柄臣者也且蕭望之漢名儒為御史大夫奏雲嵗首日月少光咎在臣等宣帝以望之意輕丞相下有司詰問貞觀中監察御史陳師合上言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總數職太宗曰此欲離間我君臣斥之嶺外臣謂宰相有姦謀隠慝則人人皆得上論至於制置職業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議古者朝廷之士各守官業思不出位𢎞質賤臣豈得以非所宜言妄觸天聴是輕宰相陛下照其邪計從黨人中來當遏絶之徳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肅而政出宰相深疾朋黨故感憤切言之又嘗謂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能簡冗官誠治本也乃謂罷郡縣吏凡二千餘員衣冠去者皆怨時天下巳平數上疏乞骸骨而星家言熒惑犯上相又懇丐去位皆不許當國凡六年方用兵時決策制勝他相無與故威名獨重於時宣宗即位徳裕奉冊太極殿帝退謂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毛髮為森豎翌日罷為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荊南節度使俄徙東都留守白敏中令狐綯崔鉉皆素仇大中元年使黨人李咸斥徳裕隂事故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再貶潮州司馬明年又導吳汝納訟李紳殺吳湘事而大理卿盧言刑部侍郎馬植御史中丞魏扶言紳殺無罪徳裕狥成其寃至為黠御史罔上不道乃貶為崖州司戸參軍越明年卒年六十三徳裕既沒見夢令狐綯曰公幸哀我使得歸葬綯語其子滈滈曰執政皆其憾可乎既夕又夢綯懼曰衛公精爽可畏不言禍將及白於帝得以喪還徳裕性孤峭明辨有風采善為文章雖至大位猶不去書其謀議援古為質袞袞可喜嘗以經綸天下自為武宗知而能任之言從計行是時王室㡬中興先是韓全義敗於蔡杜叔良敗於深皆監軍宦人制其權將不得專進退詔書一日三四下宰相不豫又諸道鋭兵票士皆監軍取以自隨每督戰乗髙建旗自表師小不勝輒巻旗去大兵隨以北繇是王師所向多負至討回鶻澤潞徳裕建請詔書付宰司乃下監軍不得干軍要率兵百人取一以為衛自是號令明壹將乃有功元和後數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繼火乃得罷徳裕在位雖遽書警奏皆從容裁決率午漏下還第休沭輙如令沛然若無事時其處報機急帝一切令徳裕作詔徳裕數辭帝曰學士不能盡吾意伐劉稹也詔王元逵何𢎞敬曰勿為子孫之謀存輔車之勢元逵等情得皆震恐思效巳而三州降賊遂平帝毎稱魏博功則顧徳裕道詔語咨其切於事而能伐謀也三鎮每奏事徳裕引使者戒敕為忠義指意丁寧使歸各謂其師道之故河朔畏威不敢慢後除浮屠法僧亡命多趣幽州徳裕召邸吏戒曰為我謝張仲武劉從諫招納亡命今視之何益仲武懼以刀授居庸闗吏曰僧敢入者斬帝既數討叛有功徳裕慮忲於武不可戢即奏言曹操破袁紹於官度不追奔自謂所獲巳多恐傷威重養由基古善射者栁葉雖百步必中觀者曰不如少息若弓撥矢鉤前功皆棄陛下征伐無不得所欲願以兵為戒乃可保成功帝嘉納其言方士趙歸真以術進徳裕諫曰是敬宗時以詭妄出入禁中人皆不願至陛下前帝曰歸真我自識顧無大過召與語養生術爾對曰小人於利若蛾赴燭向見歸真之門車轍滿矣帝不聴於是挾術詭時者進帝志衰焉所居安邑里第有院號起草亭曰精思毎計大事則處其中雖左右侍御不得豫不喜飲酒後房無聲色娛生平所論著多行於世雲子曄仕汴宋幕府貶象州立山尉懿宗時以赦令徙郴州餘子皆從死貶所曄子延右乾符中為集賢校理累擢司勲員外郎還居平泉昭宗東遷坐不朝謁貶衛尉主簿徳裕之斥中書舍人崔嘏字乾錫誼士也坐書制不深切貶端州刺史嘏舉進士復以制策歴邢州刺史劉稹叛使其黨裴問戍於州嘏説使聴命改考功郎中時皆謂遴賞至是作詔不肯巧傳以罪吳汝納之獄朝廷公卿無為辨者惟淮南府佐魏鉶就逮吏使誣引徳裕雖痛楚掠終不從竟貶死嶺外又丁柔立者徳裕當國時或薦其直清可任諫爭官不果用大中初為左拾遺既徳裕被貶柔立內愍傷之為上書直其寃坐阿附貶南陽尉懿宗時詔追復徳裕太子少保衛國公贈尚書左僕射距其沒十年










  李衛公本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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