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十一 炎興下帙十一
卷一百一十二 

起建炎元年七月七日乙未盡十六日甲辰

七日乙未,宣示太上皇帝親書絹背心八字,諭宰相黃潛善等。

上出絹背心一領,宣示泣諭宰臣等,曰:「道君太上皇帝自燕山府密遣使臣曹勛齎來背心,領中有親書八字,曰:『便可即眞來救父母』」羣臣皆泣奏曰:「此乃陛下受命於道君太上皇帝者,宜藏之宗廟,以示萬世。」

借通直郎、龍圖閣、河北西路招撫司張所上殿

張所上殿,面賜章服遣行,所具畫一,乞以京畿兵三千為衞,於大名府置司,一面遣官於河北西路告諭,招撫山寨首領民兵,候就緒日渡河,先復濬、衞、懐州、眞定府,次解中山府等處圍。乃以民兵給地養之,如陜西五路弓箭手法,乃賜緡錢百萬,以爲半年之費,得旨從之。

金人䧟慈州,權知軍州事張昱棄城,率眾奔走。

張昱,平陽府吏人也,犯罪刺配。至靖康間,在平陽境內山中聚眾數千,㑹慈州無守,軍民共議迎昱入州,權知軍州事。金人屢次其境,皆不攻徑過,至是,金人乃以兵至慈州,州無城,昱不守,遂棄城率其眾出奔。金人䧟慈州,即時撫諭而去。

十三日辛丑,京城留守范訥降授承宣使,淄州居住。宗澤入京師。

臣僚上言:「范訥爲宣撫司日,專懐顧望,無意勤王,軍律不嚴,不能戢士。」遂降授承宣使,罷留守,淄州居住。上即位,宗澤嘗因天下兵集,乃請親征,迎請二帝,力圖中興,黃潛善、汪伯彥沮止之,乃加澤待制、知襄陽府。澤又乞兵十萬往收復河北,不許。訥既罷,遂以澤爲京城留守。丙午,澤入京師治事。
《林泉野記》曰:范訥,字子辨,開封人,武舉中第。爲童貫門客,累官樞密都承㫖。貫爲宣撫使,訥嘗爲叅謀,遷節度使。靖康中,虜陷太原,加訥檢校少保、河北河東宣撫使,以兵五萬屯河北、河東,訥同馬忠、王元師、王淵、韓世忠退師應天,金人攻城,訥屢敗衄。建炎初,除東京留守,邵溥副之。在任三月,李綱爲相,素與訥不協,降承宣使,淄州居住。後退居邠州,年老徙居䕫州,依其姪總以卒。

詔請元祐皇太后幸揚州。

王𤫉、傅亮上殿。

面賜𤫉器甲三萬副,就陜府置司【舊校云:《建炎時政記》「王𤫉、傅亮上殿,面賜𤫉器甲戰袍束帶,賜亮章服遣行,河東路經置司畫一,陳乞降指揮陜西路轉運司應副財用,就五路舊西兵、舊弓箭手、將家子弟中,募兵二萬,並朝廷所付兵萬人,通成三萬,就陜府置司云云」。艮按此疑有脫簡】,與金人河中府、解州對壘,一面遣人結約河東山寨豪傑民兵,收復州縣,候兵集日,乘機㑹過河。得㫖從之。

左正言鄧肅劄子言叛臣,乞立格定罪。【舊校云:按肅集所載,此疏極詆呂好問,污受僞命,宜與時雍輩同罪。當國步阽危之際,好問屈己就事,跡雖可疑而心尚無他,是編削而不録,亦君子惡惡欲短之意】

劄子曰:「臣謂叛臣曽事僞楚,大小輕重,固有不等,欲乞先立一定罪格,於此然後按僞楚之籍,取叛臣姓名,就格斷之,庶幾君臣之間皆不得容私。伏䝉陛下爲臣昨在圍城之中,固知姓名,令臣奏來,臣謹取㫖,所撰二格,以按叛臣之罪,爲陛下盡陳言之。所論叛臣之上者,其惡有五 —— 一曰諸侍從而爲僞執政者,王時雍、徐秉哲、吳幵、莫儔、李囘是也。其二曰諸庶官及宮觀而起爲侍從者,如司農卿胡思、太府卿朱宗之爲侍郎,大理卿周懿文爲大尹,盧襄、李擢、范宗尹等皆起於宮觀以爲侍從是也。胡思、周懿文等,今在桎梏,固不足論,論諸餘者,且虜破城自南壁,始李擢、盧襄提舉其事,日聚羣小,浩歌城上,虜已塞濠,恬然不顧,破京城者,實此二人。范宗尹昔嘗宣和廷對,揣王黼之意,數蔡京之罪,遂竊虗名,以居臺諫,當官則以奴僕事耿南仲,以取侍從,城破則以妾婦事范瓊,以資口腹,及僞楚一立,則起於宮觀,以爲諌議,然不知所陳者何事哉?其三曰撰勸進文與撰赦書是也,且赦書之惡不減勸進,其詞云:『有堯舜之揖遜,無湯武之徵誅』,不惟不忠之語,可駭天下,至於廟諱,更不復顧,雖犬馬有所不爲,朝廷取撰進文者投之嶺外,而以撰赦者止令分司,是不知亦何私於顔博文哉?其四曰事務官者,金人已有立僞楚之語,朝士集議,恐不能如禮,遂私結十友作事務官,講論冊立之儀、搜求供奉之物,悉心竭力,無所不至,邦昌安然得爲揖遜,以事美觀,皆事務官之力也。且陛下登九五之位,無不欣躍,如獲再生,不聞先時以爲事務官者,及僞楚之立,而十友紛然,如水就下,此其情尤可罪也!其五曰因邦昌改名是也,何昌言先奏於僞楚之庭,乞改爲善言,其弟昌辰,遂請於吏部,改爲知言,惡犯昌字也。已上數等,乞定爲叛臣之上,寘之嶺外。所爲叛臣之次,其惡有三 —— 其一曰諸執政、侍從、臺諌,稱臣於僞楚,及拜於庭下者是也,所謂執政者,如馮獬、曹輔是也,所謂侍從者,其餘已行遣矣,獨有李㑹尚爲中書舍人,所謂臺諫者,洪芻、黎確等,及舉臺之臣是也。當時臺中,有爲金人根括而被杖,四人以病得免,其餘無不在僞楚之庭矣,且臺諌者,天子耳目之官也,虜騎廹城,尚持講和之論,聖駕將出,曽無一言之戒,天作奇禍,則倉惶失措,遂於他人之庭,復處臺諌之職,今日尚有不易舊職者,不知其所爲如此,又何以論他人之過耶?其二曰以庶官而升擢差遣是也,然此不可勝數,僞楚以後,謂之權官,而被僞命劄子者皆是也,臺省寺諫、學校敕局,無所不有,乞專委留守司按籍取之,則無有遺者。其三曰願爲奉使者是也,黎確之使趙野,李健、陳戩之使翁顔國,擁黃旗、持僞告,左右僕從皆受僞恩,馬上洋洋,自號奉使,力說勤王之師,以爲邦昌久居計,故邦昌曉諭曰:『只候勤王師退,然後開門。』蓋恃有二三奉使耳!已上數等,乞立為叛臣之次,於逺小處編管。」吏部供到 —— 王時雍見係髙州安置;徐秉哲見係梅州安置;吳幵永州安置;莫儔全州安置;李囘袁州居住;朱宗之朝奉郎;李擢柳州安置;范宗尹通直郎、提舉杭州洞霄宮;盧襄太中大夫、權開封府尹;胡思、周懿文,朝散大夫;顔博文豐州安置;何昌言,生前尚書、工部侍郎;何昌辰通直郎、通判南劍州;馮獬中大夫、提舉成都府玉局觀,李㑹中書舍人;洪芻朝散大夫;孫確朝請大夫;李健朝請郎;陳戩虞部員外郎。奉聖㫖:吳幵移韶州安置;顔博文移賀州安置;朱宗之責授蘄州團練副使,岳州安置;范宗尹責授忻州團練副使,鄂州安置;盧襄責授陳州團練副使,衡州安置;何昌言責授隰州團練副使,及追致仕恩澤;何昌辰除名勒停,送永州編管;馮獬責授朝議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南京,陳州居住;黎確、李戩,遠小處監當。李囘責授安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李㑹責授承議郎、秘書少監,分司南京,筠州居住。撰勸進文及事務官劄子,留守司開具姓名,申尚書省。
制曰:「君臣分定,宜生死之靡他,義命趣殊,在賢愚之所擇,豈有本朝之顚沛,遽令大節之磷緇!爾幸授國恩,與聞機政,知㧞本塞源之公憤,蓋戴天履地之所同,乃甘心二姓之庭,至冒寵百僚之上,茲如不問,何以馭臣?宜從置散之科,用正投荒之典,皆爾自取,非朕敢私。」

十四日壬寅,李綱乞降廵幸詔。

是日,李綱同執政奏事訖,留身奏曰:「朝廷近日,外則經營措置河北河東兩路,以爲藩籬,葺治軍馬,討平盜賊,內則修政事、明賞刑,皆漸有就緒,獨車駕巡幸所詣,未有定所,中外人心未安。」上宣諭曰:「但欲迎奉元祐太后,及津遣六宮往東南。朕當與卿等獨留中原,訓練將士,益聚兵馬,雖都城可居,雖金賊可戰。」綱再拜曰:「陛下英斷如此,雖漢之髙祖、光武、唐之太宗,不過是也。中外未知聖意,乞降詔告諭。」

十五日癸卯,下巡狩詔。

「朕惟祖宗都汴垂二百年,天下乂寧,重熈累洽,未嘗少有變故,承平之久,超軼漢唐。比年以來,圖慮弗臧,禍生所忽,金人一歳間,再犯都城,信其詐謀,終墮賊計,盡取子女玉帛,遂邀二聖鑾輿,六宮戚屬,悉擁以行,夷狄之禍,振古未有,四海臣子,孰不痛心。肆朕纂承,永念先烈,眷懐舊京,澘然出涕,思欲整駕還京,謁欵宗廟,以慰士大夫軍民之心,而喪亂之餘,民人已多物故,朕之父母兄弟宗族,靡有留者,顧瞻宮室,何以爲懷?是用權時之宜,法古巡狩,駐蹕近甸,號召軍馬,以防金人,秋髙氣寒,再來入寇,朕將親督六師,以援京城、河北河東諸路,與之決戰。已詔奉迎元祐太后,津遣六宮及衞士家屬,置之東南,朕與羣臣將士,獨留中原,以爲爾京城及萬方百姓,請命於皇天,庶幾天意昭答,中原之勢寖彊,歸宅故都,迎還二聖,以稱朕夙夜憂勤之意。一應在京屯兵聚糧,修治樓櫓器具,並令留守司京城所、戶部,疾速措置施行。咨爾士大夫軍民,體朕至懐,無有疑慮,故茲詔示,想宜知悉。」【舊校云:此詔李忠定公撰,見《時政記》】

誅宋齊愈。

《遺史》曰:宋齊愈,新除諫議大夫。是時,李擢見任給事中,擢與齊愈在圍城中,皆非純臣,擢謂齊愈爲諫議大夫必論己,必得罪,且曰先𤼵制人,乃不書黃,而具齊愈議立張邦昌事繳駮之,曰:「新除諌議大夫宋齊愈,昨三月初,王時雍等在皇城司聚議,乞立邦昌,拜大金賜詔畢,書立狀時,時雍等恐懼不敢填寫邦昌姓名,而齊愈奮然執筆,大書張邦昌三字,仍自持其狀以示其四座,無不驚駭,齊愈自言自從二月在告不出,誕欺若此。今除諫議大夫,當是陛下未知其人邪佞,而朝廷未有人論列,更乞聖裁。」遂罷諌議大夫,令御史臺王賓置司根勘,具案聞奏。制曰:「義重於生,雖匹夫不可奪志,士失其守,或一言幾於喪邦。具官宋齊愈,𫎇國厚恩,爲時顯宦,方氛祲結蕭墻之內,至腥膻謀大位之人,事既非常,座皆失色,所幸探符之未獲,奈何援筆以遽書,遺毒至今,造端自汝,眭孟五行之説,豈所宜言,袁宏九錫之文,茲焉安忍?其解諫垣之職,以湏廷尉之平,邦有常刑,朕安敢赦?」據王賓勘到通直郎、前右諌議大夫宋齊愈招,金人邀請淵聖皇帝出城未回,知樞密院孫傅承軍前遣吳幵等將文字,稱廢淵聖皇帝,共舉堪爲人主一人,及知孫傅等乞不廢淵聖皇帝,不許,湏管於異姓中選,具姓名申上,齊愈知孫傅等在皇城司集議,遂到本司,見眾官及桌子上有王時雍等衆議推舉狀草,齊愈問王時雍舉誰,時雍云:「金人令吳幵來,密諭意舉張邦昌,今已寫下文字,只空着姓名。」又看得金賊元來文字,聲說請舉軍前南官,以參驗王時雍語言,即是要舉張邦昌,齊愈恐違時,別有不測,爲王時雍曾說吳幵密諭張邦昌,亦欲早圖了結,齊愈輒自用筆,於紙上書張邦昌姓名三字,欲要於舉狀內填寫,卻將呈時雍,其時時雍稱是,又節次徧呈在坐元集議官,時齊愈言道張邦昌,眾官看了,別無語言,齊愈又命吏依紙上寫張邦昌姓名三字於已撰寫到選舉,元空缺姓名,舉狀內,填寫張邦昌姓名三字了後,別寫申狀,係王時雍等姓名,呈時雍看了,分付與吳幵、莫儔將去,其舉狀內別無齊愈姓名,所有齊愈寫張邦昌紙片子,即時毀了,並無見在,只收得王時雍等元議定推舉狀草歸家,初𫎇勘問時,懼罪,隱忍不招,再𫎇取㑹到中書舍人李㑹狀,軍前遣吳幵、莫儔傳大金指揮,湏管於今日異姓中選擇,具名申,即不引惹趙氏。是日,在皇城司聚議,忽有右司員外郎宋齊愈自外至,見商議不定,即與本司㕔前寫文字吏人桌子上取紙筆,就桌子上取片紙,寫張邦昌三字,即不是文字上書寫,遍呈在坐,相顧失色,皆莫敢應,無別語言,其所寫姓名文字,係宋齊愈手自將去,會即時起取,是時只記得侍御史胡舜陟在坐,司業董逌午間亦曽在坐,未委見,與不見其餘,卿監郎官,會以到京未久,多不識之,及根勘元狀草本,再勘方招。檢會建炎元年五月一日赦內一項:「昨金人逼脅,使張邦昌僣號,實非本心,今已歸復舊班,其應干供奉行事之人,亦不獲已,尚慮畏避,各不自安,其已前罪犯,並與放免,一切不問。」勘㑹上項赦文,係謂張邦昌僣號之後,供奉行事之人,特從寛貸,法寺稱宋齊愈律謀叛,以上斬犯,不分首從。勅犯惡逆以上罪至斬,依法用刑,宋齊癒合處斬,仍除名,犯在五月一日大赦前,合原赦,後處虗妄,杖一百,罰銅十斤入官放免,情重奏裁。奉聖㫖:宋齊愈身爲士大夫,當守節義,國家艱難之際,不能死節,乃探金人之情,親書僣逆之臣姓名,謀立異姓,以危宗社,造端在前,其罪非受僞命臣僚之比,可特不原赦,依斷,仍令尚書省出榜曉諭。
《張浚行狀》曰:宰相李綱以私意惡諌議大夫宋齊愈,加之罪,至論腰斬。公素與齊愈善,知齊愈死非其罪,入臺首論,綱罷之。

十六日甲辰,孟忠厚除徽猷閣待制。

以爲迎奉隆祐太后,提舉一行事務。歩軍指揮使郭仲荀,統兵扈衞,司封員外郎楊邁,沿路州縣預行計置糧草,濟渡舟船。

粘罕自草地歸至雲中,遣楊天吉使夏國,約同寇陜西。

金人起燕山、雲中、中京、上京、東京、平州、遼西、長春八路民兵,入寇兩河。

《節要》曰:渤海萬戶大撻不也屯兵河間,女眞都統渾打渾阿魯保屯兵於保州,女眞萬戶特朮也屯兵於永寧祁州,女眞萬戶胡沙虎屯兵於霸州,女眞萬戶聶耳屯兵於冀州,女眞副統韶合屯兵於眞定,遼東漢軍萬戶韓慶和屯兵於慶源,女眞都統萬佛奴屯兵於雄莫,女眞萬戶余列屯兵於洺州,女眞副統𫎇哥屯兵於磁相,女眞萬戶銀朮與其弟拔朿屯兵於太原新城,女眞萬戶憲里屯兵於嵐憲,契丹都統馬五屯兵於平陽,契丹屯兵於慈隰,女眞萬戶石家奴屯兵於汾州,女眞萬戶婁宿屯兵於河東蘇村,婁宿之子鶻眼屯兵於解州安邑,女眞萬戶撤離喝屯兵於絳州,女眞萬戶溫敦屯兵於澤潞,女眞都統茶喝馬屯兵於孟州匼頭,攻守諸州郡,元帥府左監軍達懶親圍中山。
又曰:兩河州郡,自賊初入寇,以朝廷指揮皆得便宜行事,故各據人馬以圖自固,逐路帥司不能調發,致無連州合勢相援拒賊之理,其賊勢之大,又非一州之力可敵,故爲賊眾併力,既破一州,而復攻一州也。至是以京城失守,二聖北狩,河北州郡官盡爲官軍作亂害之,河東州郡官多棄城而南走,兩河州郡,外無應援,內復自亂,於是爲賊乘,而取之如俯拾遺物,惟中山、慶源、保、莫、祁、洺、冀、磁、相、絳,久而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