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六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一十七 炎興下帙十七
卷一百一十八 

起建炎二年五月八日辛卯盡八月八日乙卯

八日辛卯,韓世忠、閭勍進討京西。

三省樞密院進呈陜西諸路帥臣、東京留守司、京東等處奏報,金人渡河,分投四出,攻圍擄掠。奉聖㫖:着韓世忠、閭勍各領所部人馬前去京西攻討,劄下東京留守宗澤,差楊進等諸頭領相爲應援。

翟進攻兀室、余覩於西京失利。

《節要》曰:自建炎元年冬,粘罕再寇西京,官吏南走,統兵官翟進率軍民上山保險。至是歳三月二十六日,粘罕盡焚其廬舍,虜捉其民北去,故進始得其城,然余覩、兀室之眾尚屯河南白馬寺、白馬坡、河清、長源等處,雖去西京不遠,而賊視之以爲已棄之物,不復顧之,無何,進於四月十二日出兵,夜攻其營,賊以間探預知,反爲所襲,進敗出城,賊復據之。後進值韓世忠軍至,與世忠同欲破賊,進爲世忠導,至文家寺,又爲賊敗,乗勢進擊世忠,又敗世忠於永安後澗,時當盛夏,胡騎非利之時,又連敗我師,少得休息,且知粘罕由平陸渡河北歸,故復棄西京,相率而回雲中,因留女眞萬戶茶曷馬,以戍河陽。


十五日戊戌,王彥駐軍河南。

王彥在河北,其眾大集,謂之「八字軍」,爲金人所畏,方繕甲治兵,約日大舉,直趨太原,斷石嶺關路,以臨代北,告期於東京留守宗澤,澤擬彥武功大夫、忠州防禦使、制置兩河軍事,會澤以彥兵勢雖盛,然孤軍無援,不可獨進,乃遣書延彥議事,彥得書,悉召諸寨統兵,指授方畧,以俟會合,乃以萬餘先發,既行,金人以重兵尾襲而不敢擊,是日,濟大河,駐軍於河之南。

二十日癸卯,王彥至京師,以兵馬歸於留守司。

王彥入京師,見留守宗澤,澤大喜,握彥手曰:「公力戰河朔,以沮金人之氣,忠勇無雙,海內所聞。然京師者,國家之根本,澤已累上章邀車駕還闕,願公宿兵近甸,以衞根本。」彥即以所部兵馬付留守司,因差統制官張偉統轄,於滑州界,沿河沙店以來,上下埽把截。

王庶會涇慶路兵,欲逐金人過河,王似、席貢不從。

先是,陝西路制置使錢蓋移文鄜延帥王庶,兼制環慶、涇原兵破賊,既而義兵大起,金人東還,庶以金人重載,可尾襲取勝,移文環慶、涇原,各大舉,協力更戰。而庶,慶州人也,慶帥王似爲桑梓,又涇帥席貢乃庶之舉官,皆以庶後進,不欲聽其節制,遂具文應報而兵皆不出。金人遊騎上青谿山,爲涇原將吳玠所㧖,至咸陽望渭河南,義兵布滿平野,不得渡,遂循渭而東,其支軍入鄜延,攻康定,圍龍坊,王庶禦退之。於是金人盤礡於馮翊、河中,據浮橋以通往來,渭河以南,人情大恐。曲端又知孟迪等聽鄜延節制,尤不喜,揭榜稱虜已過河,歸國務農,不可失時,乃盡散渭河以南義兵,庶亦歛兵保險,又以書約慶涇帥王似、席貢,欲大舉,除馮翊所餘虜兵,逼逐過河,復限大河自守,至於再三,似不應,貢許出兵四萬,竟以應報不齊,又曲端不欲聽庶節制,復遷延。是時,鄜延人以深秋必受兵擾,多有遷徙而去者,道出環慶,吏民皆驚恐,移文所在,以密校姦細爲名,奪其財物,或毆殺之,若無官司者。

二十一日甲辰,金人陷絳州。

金人寇陝西,回軍時,絳州猶爲國家守,知州乃宗室小監倉也。甲辰,金人攻陷之,軍民巷戰者六日。

七月十日丁亥,詔發歸朝官赴行在。

是日進呈楚州來歸朝官事,上曰:「聞州郡多因囚禁歸朝官,載罹寒暑,不與疎貸,因小有疑則加殘害,一郡戮至數百人,朕甚憫之,覆幬間皆吾赤子,偶生邊地,視之遂異,然豈可與虜人一例待之?金人與吾戰,毆打無罪之人,又率諸國之眾薦冒鋒刃,使肝腦塗地,赤子竟亦何辜?朕欲發諸郡拘囚歸朝官,盡赴行在,拊之以義,庶幾可招和氣。」

留守司借楊進營州防禦使、知河南府。

楊進嘗隸王淵軍於應天府,金人已陷京師,屢分兵犯應天府,淵命進及韓世忠與賊戰,破之,前後多所殺傷。上即位,淵爲御營使司副都統制。淵妒忌才能,深忌進,欲殺之,故進復反,有眾數萬,自號「沒角牛」,留守司遣人招安,乃借進營州防禦使、知河南府,進不能行。

閭勍軍於河南府。

閭勍以班直換授,靖康中,累遷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武昌軍節度使、主管侍衞歩軍司公事。上幸揚州,留勍京師,留守宗澤命勍軍河南,欲會合王彥、楊進等以圖河北。

郭仲荀爲京城副留守。

宗澤爲京師留守,招降諸大冦 —— 王善、楊進、丁進等,兵氣甚盛,澤有渡河迎請二帝之意,黃潛善、汪伯彥疾其成功,又疑其謀變,遂以郭仲荀爲副留守,察之。

金人窩里嗢、撻懶、闍目,共陷慶源府五馬山義兵朝天、鐵壁諸寨。

五馬山寨自靖康元年冬武翼大夫趙邦傑聚眾起之,至眞定陷,又得保州路廉訪使馬擴同主之,邦傑等請信王榛總制諸山寨,遣馬擴詣行在投表,乞師請命,擴行,寨中有亡歸賊者,告於眞定同知韓慶和、女眞副都統韶合,二人陳於東路元帥府,恐擴得兵來,故大會賊眾,力破諸寨,以絕擴之內應,以絕擴之歸心,諸寨多無井取水,汲之於㵎,汲道爲賊所斷,遂至陷沒,信王不知所在。

宇文虛中觀文殿學士、祈請使,楊可輔祈請副使,使於金國。

先是,有詔求能戰勝攻取及奉使絕域迎還兩宮者,許之自陳,虛中方提舉杭州洞霄宮,乃上表自薦,遂加觀文殿學士,爲大金祈請使,以楊可輔副之。

赦河北、陝西、京東路。

詔曰:「朕紹履尊極,寅畏多艱,凜乎朽馭之難持,浩若涉川之求濟,講興復之策,庶以迎二聖之還,躬巡省之勞,庶以副四方之望。然而夷狄靡聞於悔禍,干戈未息於內侵,薦渡河津,分攻城邑,突騎橫馳於畿右,控弦大入於關中,綿朔野以繹騷,亘山東以驚震,自聞警奏,繼遣援師,嗟赤子以何辜,重罹屠掠?蓋朕躬之不德,罔克撫存,尚賴祖宗在天之靈,弗替忠義徇國之俗,番漢協心而禦敵,軍民戮力以殄讐,有嘉攘剿之功,深憫傷殘之患,宜敷渥澤,式慰羣情。於戲!民所懷者仁,既濡汪洋之澤,天所助者順,必臻眷祐之符,覬國勢之漸隆,復邦國於永固。咨爾有眾,咸體至懷。」

八月,東京留守宗澤卒。

《遺史》曰:宗澤爲東京留守,措置營葺,稍有條理,頗得士民之心。初到京師也,會金使八人來使僞楚,澤謂有窺伺,申奏乞送獄,庶全國體,詔諭止之。澤與黃潛善、汪伯彥議論不同,澤在京師,凡有申請,多爲潛善、伯彥所沮止之。京畿十七縣,境臨河者七十里,澤措置均之諸縣,毎縣管四里有零,各令開濠一丈,深八尺,於南岸埋鹿角,連珠劄寨,而樞密院行下約束,只令依倣陜西,以三七分爲率,三分出戰,七分出助軍錢,澤措置京城守禦之具,補葺甚多,費用不少,而三省樞密院指揮,諸場庫務,如修城造器械,見僱工作役,更不令支錢。澤常懐憤懣之氣,奏請鸞輿復還京師,前後數十章,嘗賜褒諭曰:「舜巡四岳,有歸格藝祖之文,周撫萬邦,存王歸在豐之訓,庸知帝王之軌範,咸以都邑爲本根,朕遭時多艱,思世大治,永懐撥亂之策,不憚省方之勞,俟敉寧之有期,即旋復之何晩?夙宵軫慮,寢食不忘,雖王者以天下爲家,曽靡常於臨幸,而臣子視人君猶父,得無鬱於瞻思?卿等留居千里之畿,拱扈九重之闕,合數十百函之奏,傾億千萬眾之心,渴聞鳴蹕之音,虔舉回鑾之請,備觀忠款,深可歎嘉。」澤有渡河恢復舊疆之意,以大名當衝要,檄提㸃刑獄郭永、漕臣張益謙與北京留守杜充相犄角,永得檄,即朝夕謀戰守具,因結東平權邦彥爲援,兵聲漸振,是時,王善、張用諸大盜,皆招衆京城下,卜日進發,以薛廣爲前驅。有陳徳者,軍班換授,宣和間,燕山用兵,時爲眞定府路兵馬都監,盧溝之役,降爲承德郎,京城圍閉,在城上守禦,城䧟,歸家不出仕,澤聞其名,尋訪得之,令統軍爲副,才離京城而澤暴卒。澤志大才疎,功雖不就,而人皆惜之。
《林泉野記》曰:宗澤,字汝霖,婺州人。元祐六年登第,累遷朝奉郎。靖康初,知磁州,爲備甚嚴整,加秘閣修撰,康王同王雲奉使金國,過磁州,百姓殺雲,澤勸王起兵援王室,不宜北行,王遂還相州。王既爲天下兵馬大元帥,澤與汪伯彥爲副,王至大名,澤引眾二千來勸速進,副元師汪伯彥等沮止不從,及王欲往東平府,乃令劉浩、尚功緒、楊清、常景、王忠孝五軍,以陳淬爲都統制,軍於開徳府,又令閭丘振、孫振往聽澤節制,澤屢請進師,伯彥恐敗和盟,檄止其行。金人自衞南來犯開徳,澤遣統制孔彥舟,敗之,次日來犯行在,又為彥舟所敗,澤與權邦彥乗勝,欲徑至京城,以戰車一百五十輛從行,至衞南,澤遇伏兵,敗趨南華,虜以兩軍掩擊,推車者皆走,先鋒統制王彥忠等死之,澤再聚兵,傳檄四方,欲邀奪二帝。王即位,澤請併集天下兵親征,迎二帝,復中原,黃潛善、汪伯彥又沮其事。加徽猷閣待制、知襄陽,又乞十萬眾,欲復河北,不聽。李綱入相,薦爲東京留守,澤威惠兼著,民心悅服,王善以兵五萬、丁進以兵十萬、楊進以數萬眾皆來降,補楊進榮州防禦使、知河南府。澤遷資政殿學士,命合閭勍,屯兵西京,會合王善、丁進、楊進,合兵六十萬,欲渡河迎二聖,虜人頗畏憚,潛善、伯彥嫉其功,又慮爲變,乃用郭仲荀爲副以察之。方出師,暴卒,年七十,楊進大泣,京城失望,皆哀痛之。
《靖康小雅》曰:門下侍郎、御營使、東京留守宗公,諱澤。金人再入塞,將犯畿甸,公守磁州,抗疏請朝廷大爲之備,自乞將兵以與虜角,淵聖嘉之,進寶和閣修撰,且使募河朔騎兵,爲夾擊之計。康王使虜,至磁州,爲百姓遮留,不使北去,公因進說,又請上便宜總河朔兵入援京師,會淵聖以蠟書間道拜上為兵馬大元帥,且專誅賞,上進公待制,爲副元帥,上南至大名,或傳金人已北歸,公遂分兵邀擊,至衞南遇賊,力戰數日,賊兵日滋,公無後繼,既小衄,賊方北去。上嗣位,進公龍圖閣學士,拜東京留守,公既至京師,簡料戰士,信賞必罰,兵勢遂振,始招徠巨冦如楊進、丁進之流,得兵數十萬人,又繕葺京師譙門樓堞,以至宮闕官府,咸一新之,雄壯不減宣和間,連章乞車駕還闕,身願率所訓兵,暨所招盜賊,渡河北進討,時黃潛善、汪伯彥當國,雖力沮之而公之意未嘗少衰,既而上悟其姦,拜公門下侍郎、御營副使,依舊留守。建炎二年,有㫖遣韓世忠之伊洛,又令滄帥劉錫密結河朔之人,自青州絶河進兵,命公總大眾,自滑而北,期集於中山,公聞命欣躍,齎金銀、兵械,纎悉畢具,行有日矣,而潛善、伯彥恐公成功,又以奸計從中止之,公大憤懣鬱鬱,久之,疽發背而死,中外惜之。嗚呼!如公之忠義,實古之以死勤事者,不幸捐舘,眞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矣!公敗且不懼,沮而不屈,毅然有古忠臣烈士之風,志未克伸,功未能成,奸臣所誤,豈非天哉!異時秉史筆者,述至於此,必書曰黃潛善、汪伯彥殺宗澤,正史法也。詩曰:洪河㴞㴞,撼野摧山,砥杜中立,力當狂瀾,胡熾凶㷔,動植俱殘,公俯視之若螢燐,然知無不爲,獨殿中原,方事北討,將以身先,赤羽若日,朱旗絳天,二賊巧沮,行或止還,雖醯二賊,奚足惜焉!奪之遽矣,中外悲歎。

宇文虛中權京城留守。

宇文虛中與楊可輔爲祈請使副,未行,會宗澤卒,遂留虛中權行留守司事。

中書侍郎張慤卒。

慤,字誠伯,瀛州人也。元祐六年登第,靖康初,授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權大名府。康王至大名,慤來迎,陞延康殿學士。建炎初,召赴行在,同知樞密院。慤在大名,時有洺州王明者,號「王鐵槍」,與李洪、李民聚眾,以復奪二帝爲辭,有眾數萬,慤差無官宗子 —— 不尤,及進士王協、王慈,招安撫之,授明州觀察使,洪、民皆閤門祗候,不尤武翼郎,協、慈承務郎。後杜充知北京,亦遣王明率眾討金人,爲趙六舍人所殺,李民復爲賊,號「滿天星」者。慤俄除尚書左丞,上幸維揚,除中書侍郎,黃潛善、汪伯彥當政,慤忠梗自任,不附會黃潛善、汪伯彥,潛善、伯彥屢笑宗澤顚狂,慤曰:「如宗澤顚狂之士,多得數人,則天下定矣。」二人語塞,次年八月,卒於位,識者歎其志未盛行而已死。
《靖康小雅》曰:公諱慤,靖康末,公爲河北都轉運使,趙野帥大名,師徒不安,遂叛,欲殺野,公挺身出諭,眾方定,且請公領帥事,野遂得免焉。大元帥自相州渡河至大名,公力規時病,且陳天下所以治亂安危之本,上爲動色而心善之。明年,上登大寶,召公入參樞府,稍遷右轄,遂貳黃門。自入預大政,惟知殫竭其言益危,其諌諍愈切,無所避,雖黃潛善怙勢肆奸,專務壅蔽,自汪伯彥以下奴事之,不敢稍忤其意,惟公以直道自持,面折其失,誦言其短,事必力爭,雖言不行而不少屈,已而皆如公言,上獨嘉之,潛善內雖不能無愧,愈忌公,公亦屢乞身甚力,上知公忠誠勁直,愈加眷荷,終不聽公去,天下引領,冀公入相,而公且死矣!建炎三年夏,上自杭州幸建康,過公之墓,思公之賢,降詔遣使致祭,厚卹其家。嗚呼!士之仕於朝也,患無眷於君矣!而天子明察,知公爲深言,雖力不足勝黃潛善之奸,事既驗,不能革黃潛善之愎,潛善之誤國嫉賢,其罪如此,卒不遄死而令公死乎,是可歎也!詩曰:建炎紹統,銳於中興,乃得賢輔,食蘗飲冰,責君堯舜,良哉股肱,苟用其言,不難丕承,相臣巨蠹,忌嫉才能,羣邪翼之,如彼鸇鷹,公奮不顧,忠勇日增,瞻之維何,垂天之鵬,瑣瑣潛善,陋比鼃蠅,賢夭邪壽,何戒何懲。

殿中侍御史馬申言謝克家、孫覿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