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紀念盛會,我很想說幾句話;不幸我在病中,不能正坐寫字,所以只能極簡單的發表一個意見,一面紀念過去,一面希望將來。

  我看這五年的北大,有兩大成績。第一是組織上的變化,從校長學長獨裁制變為「教授治校」制;這個變遷的大功效在於:(一)增加教員對於學校的興趣與情誼;(二)利用多方面的才智;(三)使學校的基礎穩固,不致因校長或學長的動搖而動搖全體。第二是注重學術思想的自由,容納個性的發展。這個態度的功效在於:(一)使北大成為國內自由思想的中心;(二)引起學生對於各種社會運動的興趣。

  然而我們今天反觀北大的成績,我們不能不感覺許多歉意。我們不能不說:學校組織上雖有進步,而學術上很少成績;自由的風氣雖有了,而自治的能力還是很薄弱的。

  我們縱觀今天展覽的「出版品」,我們不能不揮一把愧汗。這幾百種出版品之中,有多少部分可以算是學術上的貢獻?近人說,「但開風氣不為師」(龔定庵語)。此話可為個人說,而不可為一個國立大學說。然而我們北大這幾年的成績只當得這七個字:開風氣則有餘,創造學術則不足。這不能不歸咎於學校的科目了。我們有了二十四個足年的存在,而至今還不曾脫離「裨販」的階級!自然科學方面姑且不論:甚至於社會科學方面也還在裨販的時期。三千年的思想、宗教、政治、法制、經濟、生活、美術……的無盡資料,還不曾引起我們同人的興趣與努力!這不是我們的大恥辱嗎?

  至於自冶一層,我們更慚愧了。三年組不成的學生會,到了上一個月,似乎有點希望了。然而兩三星期的大發議論,忽然又煙消霧散了!10月17日的風潮,還不夠使我們感覺學生自治團體的需要嗎?今回辦紀念會的困難,還不夠使我們感覺二千多人沒有組織的痛苦嗎?

  我們當這個紀念過去的日子,應該起一種反省:

  學校的組織趨向於教授治校,是一進步。

  學校的組織與設備不能提高本校在學術上的貢獻,是一大失敗。

  學校提倡學術思想上的自由,是不錯的。

  學校的自由風氣不能結晶於自治能力的發展,是一大危機。

  所以我個人對於這一次紀念會的祝詞是:

  祝北大早早脫離裨販學術的時代,而早早進入創造學術的時代。

  祝北大的自由空氣與自治能力攜手同程並進。

  (原載1922年12月17日《北京大學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