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 大學衍義補
卷六十一
卷六十二 

○國家常祀之禮(下)

《舜典》:望於山川。

朱熹曰:「山川,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望而祭之,故曰望。」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嶽,以狸沈祭山林、川澤。

鄭玄曰:「五嶽,東曰岱山、南曰衡山、西曰華山、北曰常山、中曰嵩。高山、山林曰狸,川澤曰沈。」

小宗伯之職,兆五帝於四郊,四望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墳衍各因其方。

鄭玄曰:「兆為壇之營域。四望,五嶽、四鎮、四瀆。」

賈公彥曰:「山川稱望,言四向望為壇遙祭之也。」

司服,王祀四望山川則毳冕。

陳祥道曰:「毳冕五章,《說文》:『毳,獸細毛也。』宗彝有虎蜼之飾而毳又有宗彝之章,故《書》謂之宗彝,王祀四望山川之服也。」

大司樂,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鍾、舞大夏以祭山川。

賈公彥曰:「以大宗伯五嶽在社稷下、山川上,此文四望亦在社稷下、山川上,故知四望是五嶽、四鎮、四瀆也。」

臣按:所謂四望者,蓋以五嶽、四鎮、四瀆乃天下山川之大者,天子兼有天下之大不能親臨其地,故遙望而祭之也。若夫所謂山川者,隨所在而有,則各隨其地而祭之焉。本朝郊壇之外既各為壇以分祭五嶽、四鎮、四瀆、四海,又於郊壇之右以專祀之,初春大祀則從享於天地,仲秋報祀天子乃躬獻於其壇焉,是則所謂四望之祭也;又列南京鍾山之神、北京天壽山之神與之同壇而祭,所謂山川之祭也;又於凡天下藩府郡縣既立山川壇總祭其一方之山川,又表其山林、川澤之有名者以專祀之,使有司躬蒞其所在祀焉。

《禮記·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陳澔曰:「視者,視其饔餼牢禮之多寡以為牲器之數也。」

馬希孟曰:「名山、大川有功於民而民之取材用者也,天子君天下而其所報者眾,故祭天下之名山、大川;諸侯君一國而所報者寡,故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月令》:孟春之月,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澤。馬希孟曰:「命祀山林、川澤,百物之所自生也。」仲冬之月,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淵澤、井泉。

吳澂曰:「四海者眾水之所聚,大川者江、淮、河、濟之類,名源者江源出於岷山、河源出於昆侖、淮源自桐柏、濟源自沇水之類,淵澤者水之所鍾而息者也,井泉者汲取之無窮者也。」

季冬之月,乃畢山川之祀。

孔穎達曰:「以一歲之祀事畢於此,故言乃畢也。」

《禮器》:晉人將有事於河,必先有事於惡池;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

陳澔曰:「惡池,并州川之大者,河之從祀也。配林,林名,泰山之從祀也。」

《學記》: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

臣按:鄭司農解《周禮》四望以為日、月、星、海,鄭玄謂禮無祭海之文,考《周頌·般》序及觀《學記》謂三王祭川先河後海,則是海之祭三代已有矣,烏可謂無祭海之禮乎?中國之地,在三代不出九州之外,惟揚、徐、青、冀四州濱海而已,四海惟東海濱中國而南海、北海則越在荒服之外,自漢以後南越始入中國而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故今祀東海於登州、祀南海於廣州,二祀皆臨海而祭,西海則望祀於蒲州、北海則望祀於懷慶。夫宋都汴梁而懷慶在其北,是時失幽燕而以白溝河為界,無緣至遼薊之域,出國門而北望以祭之可也,國初都金陵,因之以祭亦不為過,若夫今日建都於燕,往南而祭北海,豈天子宅中以臨四海之義哉?且古謂青州為北海郡,青去登不遠,猶以是名,今京師東北乃古碣石淪海之處,於此立祠就海而祭,於勢為順、於理為宜,況今北鎮醫無閭山在於遼海,山既可以為北鎮,川獨不可以為北海乎?若夫中國之正西在於秦隴,西南則蜀,稍南則滇也,滇之極西百夷之外聞有大海通西南島夷,此地在前代未入中國,今既為羈縻之地則王化之所及也,宜於雲南望祀之,如此,則四海之祀皆在吾域中矣。議禮之事非臣下所敢專者,謹錄愚見以俟采擇。

《春秋》:僖公三十有一年夏四月,猶三望。

《公羊傳》曰:天子祭天,諸侯祭土,天子有方望之事無所不通,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內者則不祭也。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則曷祭?祭泰山、河海。曷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潤於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惟泰山耳,河海潤於千里。

《左氏傳》:昭公元年,鄭子產曰:「山川之神,凡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絪之。」

哀公六年,楚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諸侯望祭境內山川)。江、漢、睢、漳,楚之望也。」

朱熹曰:「諸侯祭山,隻祭得境內者,如楚王病,卜雲『河為祟』,時諸大夫欲去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於河,河非所以為祟,孔子所以美之,雲『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這便見得非境內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

臣按:朱熹謂「非境內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今東嶽行祠遍天下,除京師及齊魯之境外有其祠者皆當革去,蓋鬼神不享非禮,孔子所謂「曾謂泰山不如林放」,正此意也。

劉向曰:「五嶽者何謂也?泰山,東嶽也;霍山,南嶽也(武帝以衡山遠,以霍山代之);華山,西嶽也;常山,北嶽也;嵩高山,中嶽也。五嶽何以視三公?能大布雲雨焉,能大斂雲雨焉,施德博大,故視三公。四瀆者何謂也?江、河、淮、濟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能通百川於海焉,能出雲雨千里焉,為施甚大,故視諸侯也。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能生雲雨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故視子男也。」

臣按:自古所以祀五嶽、四瀆、山川者,皆以其能出斂雲雨也,出雲雨則使不至於旱暵,斂雲雨則使不至於淫潦,無非欲其生五穀,五穀熟而人民育則君位安矣。

漢宣帝神爵元年,詔太常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闕焉無祠,其令祠官以禮為歲事,以四時祠江、海、水,祈為天下豐年焉。」臣按:後世祀海始於此。

隋制,祀四鎮,東鎮沂山、西鎮吳山、南鎮會稽山、北鎮醫無閭山,冀州鎮霍山。

臣按:鄭玄注《周禮》四望有五嶽、四鎮、四瀆,後世祀典止有五嶽、四瀆而無四鎮,至是始祀之,而又以冀州霍山為中鎮,是為五鎮。

唐武後萬歲通天元年封華嶽為金天王,玄宗開元十三年封東嶽為天齊王,天寶九載封中嶽為中天王、南嶽司天王、北嶽安天王,十六載封四瀆俱為公,十八載封四海俱為王、五鎮俱為公。

張栻曰:「古者祭山川,山川所以為靈者,以其氣之所蒸能出雲雨潤澤萬物,故為之壇、立之祝史、設之牲幣,所以致禱祠之實而交孚乎隱顯之際,誠之不可掩如此。後世固亦有山川之祠而人其形、宇其地,則其失也久矣。」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加五嶽以帝號,東嶽曰齊天仁聖帝、南嶽曰司天昭聖、西嶽曰金天順聖、北嶽曰安天元聖、中嶽曰中天崇聖。

陳淳曰:「泰山在唐封為天齊王,宋朝以東方主生,加仁聖二字封帝,帝隻一帝而已,安有山而謂之帝?今立廟儼然人形貌,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後殿於其後,不知又是何山可以當其配而為夫婦耶?泰山魯封內,惟魯公可以祀,今隔一江一淮與南方地脈絕不相干涉,而在在州縣皆立東嶽行祠,亦失於講明之故。」

臣按:有此天地即有此山川,有此山川則有所以主之者,是則所謂神也。世俗乃以三月二十八日為嶽神初度之辰,嗚呼,自天一生水凝而為山,其所以凝而成形也亦有時日耶?此無稽之甚也。甚者惑於釋氏地獄之說,謂人死其魂皆必經嶽祠拷掠而有二十四案之像,其說尤為不經,乞下有司屏除,毋俾得以惑世欺民。

國朝洪武三年,太祖皇帝詔略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如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歷代有加,朕思之則有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辟以至於今,英靈之會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今命依古定製,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

臣按:我聖祖此詔可謂考諸三王而不繆,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一滌千古之繆,臣知上帝在天之靈必有以簡在於冥冥之中,而山川鬼神亦莫不各受其職矣。百年以來雨暘時若,物阜民安,國祚萬年之靈長,端有在於茲矣。(以上山川之祀)

太祖皇帝敕封鑒察司民城隍,製詞曰:「帝王受天明命,行政教於天下,必有生聖之瑞、受命之符,此天示不言之妙而人見聞所及者也。神司淑慝為天降祥,亦必受天之命,所謂明有禮樂、幽有鬼神,天理、人心其致一也。朕君四方,雖明智弗類,代天理物之道實罄於衷,思應天命,此神所鑒而簡在帝心者。君道之大,惟典神天,有其舉之承事,惟謹某州城隍,聰明正直,聖不可知,固有超於高城深池之表者,世之崇於神者則然,神受於天者蓋不知也。茲於臨御之初與天下更始,凡城隍之神皆新其命。」

臣按:城隍之名不經見而史亦不書,惟唐李陽冰有當塗縣城隍廟記,陽冰唐開元以後人,則在唐已有矣。因其名而求其義,伏讀聖製所謂「超於高城深池之表」則是神之司乃城隍之主者。夫天地間有一物則有一神,山林有山林之神、川穀有川穀之神,聚一方之民而為高城深池以衛之,必有所以主之者,此城隍之神所以神歟?國初承前代之舊,洪武元年皆加以封爵,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三年詔革去封號,止稱某府某州某縣城隍之神,是年六月二十一日又降旨各處城隍廟屏去閑雜神道,越二日又降命各府州縣城隍廟宇俱如其公廨,設公座筆硯如其守令,造為木主,毀其塑像,舁置水中,取其泥塗壁,繪以雲山,其在兩廡如之。京師既以其神祔享於山川壇,又設為廟宇,命京尹主其祭,府州縣者守令主之,新官到任則俾其與神誓。按《周禮》有司民之祭,今國初詔封其神為鑒察司民,意或有取於此歟?制詞有雲「明有禮樂,幽有鬼神」,蓋置守令以治民生於昭昭之際,設城隍以司民命於冥冥之中,而加之以鑒察之名,而又俾有司到任之初特與神誓,蓋又付之鑒視糾察之任,使有民社者不敢以非禮厲吾民也。我聖祖主典神人,兼用禮樂,鬼神以為治,幽明之間各受其職,其所以克相上帝、寵綏萬方者至矣哉。城隍與山川皆土地之屬也,國家祭祀以之附山川,故此以附之山川之祀之後雲。(以上城隍)

《詩·大雅·皇矣》詩曰:是類是禡。

朱熹曰:「類,將出師祭上帝也。禡是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謂黃帝及蚩尤也。」

章如愚曰:「《漢書》稱高祖祠黃帝、蚩尤於沛庭,管仲稱蚩尤作劍戟,《史記》稱黃帝與蚩尤戰於阪泉,豈軍法之興始於此,故後世祭之歟?」《春秋》:莊公八年春王正月甲午,祠兵。

《公羊傳》曰:「祠兵者何?出曰祠兵、入曰振旅,其禮一也,皆習戰也。」

何休曰:「祠,兵祭也。左氏作治兵,蓋禮兵不徒使,故將出兵必祠於近郊,陳兵習戰,殺牲饗士卒。」

臣按:此經傳言祠兵之始。先儒謂何氏解祠兵有二義,一則祠其兵器,後世祭旗節始此;一則殺牲享士卒,後世犒賞士始此。《禮記·王制》:天子將出征,禡於所征之地。

鄭玄曰:「禡,師祭也,為兵禱。」

臣按:禡者,師祭之名,朱熹解《詩》謂至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夫至所征之地而既有其祭,則夫無事之時必有其祠可知矣,況鄭玄止謂為師祭,則又不但出而祭之也。

《唐·百官志》:節度使辭日賜雙旌雙節,行則建節立六纛,入境築節樓,迎以鼓角。宋朝有六纛,旌節門旗受賜藏之公宇私室號節堂,朔望次日祭之號衙日,蓋有旌節則有神祀。

臣按:後世六纛之名與祀始見於此。我朝於山川壇側設為旗纛神祠,每歲春秋遣旗手衛官致祭,又命凡天下軍衛皆為立祠,其牲牢品物一與社稷同,霜降日將臣祭享,所有旗幟收貯其中,遇有徵行則取旗以祭,班師則仍以歸藏焉。京師所祭之神旗頭大將六纛六神、五方旗神,主宰戰船、金鼓、角、銃砲、弓弩、飛槍、飛石之神,及陳前、陳後神祇,五猖等眾外,衛所祭則總曰軍牙六纛之神。夫行軍以旗幟為主而六纛者旗之大,故以是名祭雲。(此言旗纛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祀。司服,祭社稷五祀則希冕。《曲禮》:天子、諸侯、大夫祭五祀,歲遍。

《月令》:春其祀戶,祭先脾;夏其祀灶,祭先肺;中央土(季夏)其祀中霤,祭先心;秋其祀門,祭先肝;冬其祀行,祭先腎。孟冬臘五祀。

陳祥道曰:「五祀見於《周禮》《禮記》《儀禮》,雜出於史傳,《月令》以為門、行、戶、灶、中霤,《白虎通》則以為門、井、戶、灶、中霤。夫《周官》天子亦止於五祀,《儀禮》雖士亦用五祀,則五祀無尊卑隆殺之數矣。門、戶,人所資以出入者也;中霤,人所資以居者也;灶、井,人所資以養者也。先王之於五者不特所資如此,而又事有所本、制度有所興,此所以祀而報之也。中霤,土之所用事,故祀於中央;灶,火之所用事,故祀於夏;井,水之所用事,故祀於冬;戶在內而奇陽也,故祀於春;門在外而偶陰也,故祀於秋。兩漢、晉魏之立五祀,井皆與焉,特隋唐參用《月令》之說五祀祭行,唐天寶以後亦祀井不祀行,然則行神亦特襜於始行而已,非先王冬日之常祀也。

臣按:《周禮》《儀禮》雖有五祀之名而無其目,《月令》所謂門、行、戶、灶、中霤,《白虎通》則無行而有井,漢及魏晉以來皆祭井不祭行,自鄭玄有凡祭五祀於廟之文,隋唐以來皆以時享祖宗時並祭之。本朝於四孟享太廟各祭其一,於春祭戶、夏祭灶、秋祭門、冬祭井、季夏土旺日祭中霤,又於歲暮享廟命官兼祭五祀,蓋本《月令》臘享五祀也。又每遇親王來朝、之國皆設祭於承天門外,雖曰門祭,然即古人鸑行之祀也。是則本朝五祀蓋兼用《月令》《白虎通》之文歟。(以上五祀之祭)

《祭法》:王為群姓立七祀,五曰泰厲。諸侯為國立五祀,五曰公厲。大夫立三祀,一曰族厲。

鄭玄曰:「泰厲者,謂古帝王無後者也,此鬼無所依歸,好為民作禍,故祀之也。公厲者,謂古諸侯無後者,諸侯稱公,故曰公厲。族厲者,謂古大夫無後者鬼也。族,眾也。大夫眾多,其鬼無後者眾,故曰族厲。」

《春秋左氏》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

臣按:厲祭自三代以來有之,本朝洪武三年命天下京都、王國、府州縣於城北郊各立厲壇,頒祭厲及告城隍文與壇式於天下,每歲三祭,春清明、秋七月望、冬十月朔也。在內命京尹主祭,在外則守令主之,先期牒城隍神,至日祀以為主,其祭文略曰:「普天之下,后土之上,無不有人,無不有鬼神。人鬼之道,幽明雖殊,其理則一,故天下之廣、兆民之眾,必立君以主之。君總其大,又設官分職於府州縣以各長之,各府州縣又於一百戶內設一里長以統領之,上下之職綱紀不紊,此治人之法如此。天子祭天地神祇及天下山川,王國各府州縣祭境內山川及祀典神祇,庶民祭其祖先及裏社土穀之神,上下之禮各有等第,此事神之道如此。尚念冥冥之中無祀神鬼,昔為生民未知何故而歿,其間有遭兵刀而橫傷者,有死於水火盜賊者,有被人取財而逼死者,有被人強奪妻妾而殺死者,有遭刑禍而負屈死者,有天災流行而疫死者,有為猛獸毒蟲所害者,有為饑餓凍死者,有因戰鬥而殞身者,有因危急而自縊死者,有因牆屋傾頹而壓死者,有死後無子孫者,此等鬼魂或終於前代或歿於近世,或兵戈擾攘流移於他鄉,或人煙斷絕久闕其祭祀,姓名泯沒於一時,祀典無聞而不載。此等孤魂死無所依,精魄未散,結為陰靈,或倚草附木,或作為妖怪,悲號於星月之下,呻吟於風雨之時,凡遇人間節令,心思陽世,魂杳杳以無歸,身墮沈淪,意懸懸而望祭,興言及此,憐其慘淒,故敕天下有司依時享祭。在京都有泰厲之祭,在王國有國厲之祭,在各府州有郡厲之祭,在各縣有邑厲之祭,在一里又各有鄉厲之祭,期於神依人而血食,人敬神而知禮,仍令本處城隍以主此祭。」茲蓋我聖祖之宸翰也,天命聖祖為人神主,其於生民之休戚固已周盡,而於鬼神之情狀亦無或遺,此幽明之間所以各得其所而致天下於隆平之域也。(以上厲祭)

《禮記·郊特牲》:天子大蠟八,伊耆氏始為蠟,蠟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蠟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司百穀之種之神)以報嗇(報其教民稼穡之功)也。饗農(古之田畯有功於民者)及郵(郵亭舍)表叕(標表田畔相連叕處,造為郵舍,田畯居以督耕者)、禽獸(謂貓、虎),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為貓、虎屍而迎之)也。祭坊與水庸(防,堤也,蓄水亦以障水;庸,溝也,受水亦以泄水),事(為農事之備)也。曰(祝辭):「土反其宅(土安則無崩圯),水歸其壑(水歸則無泛溢),昆蟲(謂螟蝗之屬)毋作(起也),草木歸其澤(不得生耕稼之土也)。」

鄭玄曰:「八蠟,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叕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蟲八。伊耆氏古天子號也,或雲即帝堯。」

張載曰:「八蠟,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叕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百種八。百種,百穀之種也。舊說以昆蟲為八,昆蟲是為害者,不當祭。」

陳祥道曰:「蠟之為祭,所以報本反始、息老送終也。其服,王玄冕而有司皮弁、素服、葛帶、榛杖,其牲體篸辜,其樂六樂而奏六變,吹《豳頌》,擊土鼓,舞兵舞,颻舞,其所致者川澤、山林以至土祇、天神莫不與焉。則合聚萬物而饗之者,非特八神也,而所重者八,以其尤有功於田故也;其神之尊者非特先嗇也,而主先嗇以其始有事於田故也。鄭氏謂,先嗇若神農、司嗇、後稷是也。農,田畯也。郵表叕,田畯所以督約百姓於井間之處也,《爾雅》曰:『畯,農夫也。』然則蠟之八神則先嗇也、司嗇也、百種也、農也、郵表叕也、禽獸也、坊也、水庸也。古者蠟則飲於學,黨正屬民飲酒於序是也,既蠟則臘先祖五祀於廟,仲尼與於蠟賓事畢出遊於觀之上是也,然則臘亦謂之蠟矣。」

臣按:八蠟之名,鄭玄所敘者有昆蟲而無百種,張載謂昆蟲不當祀而以百種足其數,陳祥道則以貓虎為禽獸,竊觀下文所謂主先嗇、祭司嗇、祭百種、祭坊與水庸、饗農及郵表叕禽獸,曰主、曰祭、曰饗其文各不同,蓋主者以之為主,司嗇與司穀種及坊與水庸之神則所致祭者焉,然所以主其祭者則先嗇也。若夫所謂古者田畯之官及郵表叕督耕之處,與夫食鼠食豕之禽獸則有功於稼穡者,故從而索饗之也,所謂迎貓為其食田鼠、迎虎為其食田豕,所以釋其饗禽獸之故,則陳氏以迎貓虎為禽獸者良是也。然禽獸不止貓虎,凡食為除所以害稼穡者皆在其中矣,所謂昆蟲者特見祝辭中語昆蟲祝其毋作者,恐其起而害稼也,其不當祭明矣。八蠟之名,當以陳氏為正。

八蠟以記四方。四方年不順成,八蠟不通以謹民財也。順成之方,其蠟乃通以移民也,既蠟而收民息已,故既蠟君子不興功。

陳澔曰:「記四方者,因蠟祭而記其豐凶也。蠟祭之禮列國皆行之,若其國歲凶則八蠟之神不得與諸方通祭,所以使民知謹於用財不妄費也。移者,寬縱之意。蓋歲豐則民財稍可寬舒用之也,既蠟之後收斂積聚,民皆休息,不興起事功也。

《雜記》:子貢觀於蠟,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樂也。」子曰:「百日之蠟,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

蘇軾曰:「迎貓則為貓之屍,迎虎則為虎之屍,近於優所為,是以子貢言一國之人皆若狂也。」

陳澔曰:「黨正屬民飲酒,始雖用禮,及其飲食醉飽則亦縱其酣暢。孔子言百日勞苦而有此蠟,農民終歲勤動,今僅使之為一日飲酒之歡,是乃人君之恩澤。非爾所知,言其義大也。」

臣按:大蠟之祭,三代已有之,在周之前夏曰嘉平、殷曰清祀,而在周則曰大蠟焉。秦始謂之臘,尋更曰嘉平,漢復曰臘。季冬之月星回歲終,陰陽以交,農大享臘。臘者,接也,新故相接,畋獵禽獸以享百神,報終成之功也。魏晉以後皆有其禮,古者所祭者八神而已,皆有功於農事者也,後世所祀之神乃至於八十有五座、一百九十有二位,何也?本朝於古祀典所當舉者未嘗或廢,惟於蠟祭闕焉,蓋此祭也與籍田相為始終,當夫東作方興之始,既舉籍田之禮以祀先農於春,而以帥先農民以興其務本之心,則夫百穀告成之後,載舉大蠟之禮以報先嗇於冬,而以勞來農民以報其勤動之苦。是故舉先王莫大之禮是亦廣聖君莫大之恩也,儻不棄愚言,復行盛禮,則幽明、人鬼皆蒙其休。(以上言蠟祭)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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