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白雨齋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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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詞應究心詞律詞有平仄可以通融者,有必不可以通融者。一字偶乖,便不合拍。究心於詞律,自無不協之弊。

詞律先在分別去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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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之音律,先在分別去聲。不知去聲之為重,雖觀詞律,亦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猶不知也。(斯編之作,專在直揭本原。聲調之學,有詞律在,餘弗贅論。偶拈一條示人,以究詞律之捷徑耳。)

初學宜先多讀唐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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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中本原,初學難於驟得。宜先多讀唐宋之詞,以植其基。然後上溯風騷,下逮國初,以竟其原委,窮其變態。本原所在,可不言而喻矣。

學詞貴在能詩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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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一理。然不工詞者可以工詩,不工詩者斷不能工詞。故學詞貴在能詩之後。若於詩未有立足處,遽欲學詞,吾未見有合者。

詞由詩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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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詞勝於詩則有之,(如少游、白石皆然。)未有不知詩而第工詞者。王碧山、張玉田輩詩不多見,然必非不工詩者。即使碧山輩詩未成家,不能卓立千古,要其為詞之始,必由詩以入門。斷非躐等。

東坡詞勝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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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東坡古詩古文,卓絕百代。不知東坡之詞,尤出詩文之右。蓋仿九品論字之例,東坡詩文縱列上品,亦不過為上之中下。(七言古為東坡擅長,然於清絕之中雜以淺俗語,沉鬱處亦未能盡致。古文才氣縱橫而不免霸氣,總不及詞之超逸而忠厚也。)若詞則幾為上之上矣。此老生平第一絕詣,惜所傳不多也。

古人詞多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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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詞大率無題者多。唐五代人,多以調為詞。自增入閨情閨思等題,全失古人託興之旨。作俑於花庵、草堂,後世遂相沿襲,最為可厭。至清綺軒詞選,乃於古人無題者,妄增入一題。誣己誣人,匪獨無識,直是無恥。

碧山詠物詞空絕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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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物詞至王碧山,可謂空絕古今。然亦身世之感使然,後人不能強求也。竹垞茶煙閣體物集二卷,縱極工致,終無關於風雅。

其年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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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長相思〔贈別楊枝〕云:〔漱金卮。擱金卮。不是樽前抵死辭。今宵是別離。 〕愈樸直,愈婉曲,愈沉痛。艷詞非其年所長,然此類亦見別緻。

晏小山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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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小山長相思云:〔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此亦小山集中別調,與其年贈別楊枝之作,筆墨相近。

其年瑞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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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瑞龍吟後半云:〔春夜見壁間三弦子,是:雲郎舊物,感而填詞。〕〔記得蛇皮弦子,當時妝就,許多聲價。曲項微垂流蘇,同心結打。也曾萬里,伴我關山夜。有客向潼關店後,昆陽城下。一曲琵琶者。月黑楓青,輕攏細砑。〕游絲落絮之情,雲湧風飛之筆,亦一時之雄也。

竹垞言情勝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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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垞艷詞,言情者遠勝文友。而體物諸篇,則文友為工。此亦各有所長,不可相強。如美人額、美人齒等篇,竹垞非不工巧,然不及文友之精。

學詞應究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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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為詞中之妖,然卻有妖之神通。後人為艷詞,更欲勝之,亦非易易。故余願學詞者,各究其本原之所在。本原既得,不獨蓉渡為糟粕,即烏絲、載酒,亦成旒綴。

溫厚和平詞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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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厚和平,詩教之正,亦詞之根本也。然必須沉鬱頓挫出之,方是佳境。否則不失之淺露,即難免平庸。

風騷為詩詞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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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騷為詩詞之原。然學騷易,學詩難。風詩祇可取其意,楚詞則並可擷其華。

楚詞有本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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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窈曲,瑰瑋奇肆,楚詞之末也。沉鬱頓挫,忠厚纏綿,楚詞之本也。捨其本而求其末,遂託名於靈均,吾所不取。

蒿庵詞與風騷相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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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得騷之妙者,惟陳王之詩,飛卿之詞。為能得其神,不襲其貌。近世則蒿庵詞,可與風騷相表裡。此外鮮有合者。

蒿庵可繼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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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詞二十五篇,不可無一,不能有二。宋玉效顰,已為不類。兩漢才人,踵事增華,去騷益遠。惟陳王處骨肉之變,發忠愛之忱。既憫漢亡,又傷魏亂。感物指事,欲語復咽。其本原已與騷合。故發為詩歌,覺湘間澤畔之吟,去人未遠。嗣後太白學騷,虛有形體。長古學騷,益流怪誕。飛卿古詩有與騷暗合處,但才力稍弱,氣骨未遒。可為騷之奴隸,未足為騷之羽翼也。惟菩薩蠻、更漏子諸詞,幾與騷化矣。所以獨絕千古,無能為繼。繼之者,其惟蒿庵乎。

李杜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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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杜陵何以不學騷。余曰:此不可一概論也。大約自風騷以迄太白,皆一線相承。其間惟彭澤一源,超然物外。正如巢、許、夷、齊,有不可以常理論。至杜陵,負其倚天拔地之才,更欲駕風騷而上之,則有所不能。僅於風騷中求門戶,又若有所不甘。故別建旗鼓,以求勝於古人。詩至杜陵而聖,亦詩至杜陵而變。顧其力量充滿,意境沉鬱。嗣後為詩者,舉不能出其範圍,而古調不復彈矣。故余謂自風騷以迄太白,詩之正也,詩之古也。杜陵而後,詩之變也。自有杜陵,後之學詩者,更不能求風騷之所在,而亦不得不以杜陵為止境。韓、蘇且列門牆,何論餘子。昔人謂杜陵為詩中之秦始皇,(言其變古也)亦是快論。(此下六條論詩之正變,偶與論風騷連類及之。)

世人論李杜多不知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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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論詩,多以太白之縱橫超逸為變。而以杜陵之整齊嚴肅為正。此第論形骸,不知本原也。太白一生大本領,全在古風五十五首。今讀其詩,何等樸拙,何等忠厚。至如蜀道難、行路難、天姥吟、鳴皋行等篇,粗而不精,枝而不理,絕非太白高作。若杜陵忠愛之忱,千古共見。而發為歌吟,則無一篇不與古人為敵。其陰狠在骨,更不可以常理論。故余嘗謂太白詩,謹守古人繩墨,亦步亦趨,不敢相背。至杜陵乃真與古人為敵,而變化不可測矣。固由讀破萬卷,研琢功深。亦實為古今邁等絕倫之才,斷不能率循規矩,受古人羈縛也。但可為知者道,難與俗人言。

升庵論李杜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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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尊李抑杜者,每以李之劣處,為李之優。而以杜之優處,為杜之劣。不獨非杜之知己,並非李之知己矣。楊升庵其甚焉者也。

杜陵變古後不能復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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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有變古者,必有復古者。(如陳伯玉掃陳、隋之習是也。)然自杜陵變古後,而後世更不能復古。(自風騷至太白同出一源。杜陵而後,無敢越此老範圍者,皆與古人為敵國矣。)何其霸也。不知古者,必不能變古,此陳、隋之詩所以不競也。杜陵與古為化者也。惟其與古為化,故一變而莫可復興。

杜詩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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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之詩,洗脫漢魏六朝面目殆盡,亦非敢於變風騷也。特才力愈工,風雅愈遠。不變而變,乃真變矣。

茗柯蒿庵復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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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溫、韋以迄玉田,詞之正也,亦詞之古也。元、明而後,詞之變也。茗柯、蒿庵,其復古者也。斯編若傳,輪扶大雅,未必無補。

詞至元明猶詩至陳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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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至元、明,猶詩至陳、隋。苟柯、蒿庵猶陳射洪、張曲江也。嗣後誰為太白,收前古之終。誰為杜陵,別出旗鼓,以開來學哉。(朱、陳不能與古化,雖敢於變古,終無少陵手段,不足範圍後學也。)

飛卿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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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傳一調,最難合拍。飛卿振其蒙。五代而後,便成絕響。

飛卿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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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飛卿佳句也。好在是夢中情況,便覺綿邈無際。若空寫兩句景物,意味便減。悟此方許為詞,不則即金氏所謂雅而不艷,有句無章者矣。

稼軒粉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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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軒粉蝶兒《落梅》起句云:〔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後半起句云:〔而今春如輕薄蕩子難久。〕兩喻殊覺纖陋,令人生厭。後世更欲效顰,真可不必。

最不易工之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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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中如西江月、一翦梅、釵頭鳳、江城梅花引等調,或病纖巧,或類曲唱,最不易工。(難得大雅)善為詞者,此類以不填為貴。

詞中最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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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之始,先辨雅俗。雅俗既分,歸諸忠厚。既得忠厚,再求沉鬱。沉鬱之中,運以頓挫,方是詞中最上乘。

易安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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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易安雋句也。(並非高調)〔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四字尤不堪)停停當當人人。 〕喬夢符效之,醜態百出矣。然如雙卿鳳凰台上憶吹簫一闋,疊至四五十字,而運以變化,不見痕跡。長袖善舞,誰謂今人不逮古人。

易安聲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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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聲聲慢詞,張正夫云:〔此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疊字者。〕後疊又云:〔到黃昏點點滴滴,又使疊字,俱無斧鑿痕。怎生得黑,黑字不許第二人押。婦人有此詞筆,殆問氣也。〕此論甚隔。十四疊字,不過造語奇雋耳。詞境深淺,殊不在此。執是以論詞,不免魔障。

雙卿詞怨而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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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卿詞怨而不怒,可感可泣。吳蘋香則怨而怒矣,詞不逮雙卿。其情之可憫則一也。

西湖老僧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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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之能詞者,除西湖老僧點絳唇一闋外,鮮有佳者。(此詞亦非正聲,然其中有一片化機,未可淺視。)

雲韶集中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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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酉、甲戌之年,余初習倚聲,曾選古今詞二十六詞卷,得三千四百三十四首,名曰《雲韶集》。自今觀之,殊病蕪雜。然其中議論,亦有一二足採者。如云:〔北宋詞,詩中之風也。南宋詞,詩中之雅也。〕又云:〔東坡不可及處,全是去國流離之思,卻又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所以為高。〕又云:〔方回筆墨之妙,真乃一片化工。〕又云:〔張文潛謂方回詞『妖冶如攬嬙、施之袪,盛麗如入金、張之堂,幽索如屈、宋,悲壯如蘇、李』,此猶論其貌耳。若論其神,則如雲煙縹渺,不可方物。〕又云:〔稼軒詞非不運典,然運用雖多,而其氣不掩,非放翁所及。劉氏並譏辛、陸,謬矣。〕劉潛夫云:〔放翁、稼軒,一掃纖艷,不事斧鑿。高則高矣,但時時掉書袋,要是一癖。〕又云:〔詞至張仲舉後,數百年來,邈無嗣響南宋者。〕又云:〔詞衰於元,然猶未亡也。至明而詞乃亡矣。〕又云:〔竹垞詞艷而不浮,疏而不流,工麗芊綿中而筆墨飛舞。〕(此亦第論其面目。)又云:〔其年詞以氣勝,然亦是以情勝。蓋有氣以達情,而情愈出。情為主,貴得其正。氣為輔,貴得其厚。後人徒學其矜才使氣,殊屬無謂。〕(此亦第論形骸。其年詞亦未能到此地步,然其說自可取。)又云:〔詞家之病,首在一俗字。破除此病,非讀樊榭詞不可。〕又云:〔稼軒詞,精者直似一座鐵甕城。堅而銳,銳而厚,縱饒千軍萬馬,亦衝突不入。板橋、心餘輩,一擊瓦解矣。〕又云:〔五代人詞,不著力而意自勝,而俚淺處亦不少。〕以上數條,雖不必盡然,亦未為無見。

詞中連用疊字皆非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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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中連用疊字,或句句用春字,或句句用愁字,句句用聲字、兒字、秋字、間字之類,皆非正道。有志於古者,必不屑為。

皇甫子奇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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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皇甫子奇詞,宏麗不及飛卿,而措詞閑雅,猶厚古詩遺意。唐詞於飛卿而外,出其右者鮮矣。五代而後,更不復見此種筆墨。

飛卿詞託詞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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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詞大半託詞帷房,極其婉雅而規模自覺宏遠。周、秦、蘇、辛、姜、史輩,雖姿態百變,亦不能越其範圍。本原所在,不容以形跡勝也。

碧山詠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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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詠蓴云:〔碧芽也抱春洲怨,雙捲小緘芳字。〕下云:〔江湖興,昨夜西風又起。年年輕誤歸計。如今不怕歸無准,卻怕敵人千里。〕玉田長亭怨云:〔故人何許。渾忘了、江南舊雨。〕下云:〔如今又、京國尋春,定應被、薇花留住。〕自甘終隱,而亦不願其友之枉道徇人,同一用意忠厚。

碧山醉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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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醉落魄云:〔垂楊學畫蛾眉綠。年年芳草迷金谷。如今休把佳期卜。一掬春情,斜月杏花屋。〕婉麗中見幽怨,殆亦借題言志耶。

兩賦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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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日雙蛾愁不展。隔斷中庭,羞與郎相見。十二欄杆閒倚遍。鳳釵壓鬢寒猶顫。昨日江樓簾乍捲。零亂春愁,柳絮飄千點。上已湔裙人已遠。斷魂莫唱蘋花怨。〕 此余蝶戀花詞也。怨而不怒,尚有可觀。越二日,又賦一闋云:〔誰道蓬山天外遠。曉起開簾,重見芙蓉面。躲髻籠雲眉翠斂。低頭不覺朱顏變。避入花陰藏不見。細拾殘紅,不語思量遍。小院新晴寒尚淺。秋風先已捐團扇。〕決絕如此,未免怨而怒矣。

乙酉鄉試後賦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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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鄉試,洩瀉委頓,草草完卷,歸舟望月,秋氣泬寥,曾賦臨江仙云:〔八月西風吹客袂,初程少駐征鞍。雁聲嘹唳碧雲端。高城天共遠,回首淚欄杆。短荻長蘆秋瑟瑟,水邊紅蓼花殘。冰輪寂寞夜江寒。回潮如有恨,嗚咽繞前灘。〕意不勝而情勝。明日阻雨,又賦洞仙歌一闋。上半闋云:〔荒江晚泊,艤蒹葭深處。回首高城墮煙霧。正酒懷落寞,旅夢淒迷,愁欲絕、況是短篷疏雨。〕亦即上章之意,詞境皆淺,聊寄吾懷而已。

舊賦鷓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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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有信筆寫去,若不關人力者,而自饒深厚,此境最不易到。余曾賦鷓鴣天一闋雲 :〔一夜西風古渡頭。紅蓮落盡使人愁。無心再續西洲曲,有恨還登舴猛舟。殘月墮,曉煙浮。一聲欸乃入中流。豪懷不肯同零落,卻向滄波弄素秋。〕書以俟教我者。

陳西麓詠西湖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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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詠西湖十早,惟陳西麓感時傷事,得風人之正。草窗木蘭花慢十闋,泛寫景物,了無深義。張成子應天長十章,才氣不逮草窗,而時有與西麓暗合處。如蘇隄春曉云:〔草色舊迎雕輦,蒙茸暗香陌。〕麴院荷風云:〔田田處,成暗綠。正萬羽、背風斜矗。亂鷗去,不信雙鴛,午睡猶熟。〕花港觀魚云:〔禹浪未成頭角,吞舟膽猶怯。湖山外,江海匝。怕自有、暗泉流接。楚天遠,尺素無期,枉誤停楫。〕 下云:〔濠梁興,歸未愜。記舊伴、袖攜留摺。指魚水、總是心期,休怨三疊。〕 南屏晚鐘云:〔歡娛地,空浪跡。漫記省、五更聞得。〕柳浪聞鶯云:〔昆明事,休更說。費夢繞、建章宮闕。〕兩峰插云云:〔喚醒睡龍蒼角,盤空壯商翼。西湖路,成倦客。待倩寫、素縑千尺。〕此類皆有亡國之感。不及西麓之深厚,固勝似草窗作。趙聞禮錄入陽春白雪集中,未為無見。

趙聞禮陽春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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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聞禮輯陽春白雪八卷,頗能擷兩宋人之精。而雜入游詞亦不少。未能盡善也。

陸務觀風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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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務觀風流子云:〔佳人多命薄,初心慕、德曜嫁梁鴻。記綠窗睡起,靜吟閒詠,句翻離合,格變玲瓏。更乘興、素紈留戲墨,纖玉撫孤桐。蟾滴夜寒,水浮微凍,鳳箋春麗,花砑輕紅。人生誰能料,堪悲處、身落柳陌花叢。翻羨畫堂鸚鵡,深閉金籠。向寶鏡鶯釵,臨妝常晚,繡茵牙版,催舞還慵。腸斷市橋月笛,燈院霜鐘。 〕蓋放翁傷其妻作也。詞不必高,而情極哀怨。選本皆不登此篇,惟《陽春白雪集 》載之。

江開之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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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重利輕別離〕,白香山沉痛語也。江開之菩薩蠻《商婦怨》云:〔嫁郎如未嫁。長是淒涼夜。情少利心多。郎如年少何。〕俚極笨極,真是點金成鐵。

許魯齋沁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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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魯齋云:〔儒者以治生為急務。〕真通達之論。其沁園春《墾田東城》云:〔為農換卻為儒。任人笑、謀身拙更迂。念老來生業,無他長技,欲期安穩,敢避崎嶇。達士身名,豪家驕蹇,此好胸中一點無。歡然處,有膝前兒女,几上詩書。〕亦即治生之義,非泛作農家語。元草堂詩餘載之,而詞則未為超妙。

魯齋效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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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詞云:〔萬誤曾因疏處起,一閒且向貧中覓。〕自是閱歷語,而詞筆甚雋。魯齋書懷詞云:〔萬事豈容忙裡做,一安惟自閒中得。〕效顰無謂。

學詞應守繩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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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以礪而後成,苟違繩墨,何憚釽摫。若以水濟水,則亦何益之有哉。古人詩詞不盡可法,善於運用,何難化腐為奇。若理解不明,貞淫未辨,妄竊古人成語,以為己有。膠柱者寶其唾餘,改弦者失其宗旨。古人亦安恃此知己也。

辛稼軒詞用唐人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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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稼軒詞運用唐人詩句,如淮陰將兵,不以數限,可謂神勇。而亦不能牢籠萬態,變而愈工,如腐遷夏本紀之點竄禹貢也。

姚雲文艮岳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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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草堂詩餘,載江村姚雲文艮岳詞云:〔《摸魚兒》渺人間、蓬瀛何許,一朝飛入梁苑。輞川梯洞層崖出,猶帶鬼愁龍怨。窮遊宴。談笑裡、金風吹折桃花扇。翠華天遠。悵莎沼螢黏,錦屏煙合,草露泣蒼蘚。東華夢,好在牙檣琱輦。畫圖歷歷曾見。落紅萬點孤臣淚,斜日牛羊春晚。摩雙眼。看塵世鰲宮,又報鯨波淺。吟鞭拍斷。便乞與媧皇,化成精衛,填不盡遺憾。〕慨當以慷,亦陳經國之亞匹也。

彭元遜解佩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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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人彭元遜解佩環《尋梅不見》云:〔江空不渡。恨蘼蕪杜若,零落無數。遠道荒寒,婉娩流年,望望美人遲暮。風煙雨雪陰晴晚,更何須、春風千樹。盡孤城、落木蕭蕭,日夜江聲流去。日晏山深聞笛,恐他年流落,與子同賦。事闊心違,交淡媒勞,蔓草沾衣多露。汀洲窈窕餘酲寐,遺佩環、浮沉灃浦。有白鷗、淡月微波,寄語逍遙容與。〕憂深思遠,於兩宋外,又辟一境。而本原正見相合。出自元人手筆,尤為難得。

彭元遜警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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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草堂詩餘,錄彭元遜詞最多。其警句如臨江仙云:〔自結床頭麈尾,角巾坐枕孤松。片雲承日過山東。起聽荷葉雨,行受豆花風。〕蝶戀花云:〔無復捲簾知客意。楊花更欲因風起。〕語爽朗而意深遠,在元代定推作手。

菉斐軒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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菉斐軒詞韻,以上、去、入三聲均隸於平韻中。蓋專為北曲而設,決非宋人所訂正。惜大晟樂府久已失傳,無從考證其謬。樊榭遽以為宋人詞韻,失之未考也。

張玉田詞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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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田詞源二卷,上卷精研聲律,探本窮源,繪圖立說。審音者執此以求古樂不難矣。下卷自音譜以至雜論。選詞不多,別具隻眼,洵可為後學之津梁。陳眉公誤以下卷為樂府指迷。雲間姚培謙、張景星輯為樂府指迷一卷,而刪其十之二三,蓋仍眉公之誤也。

詞源小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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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改之詠美人指甲、美人足沁園春兩篇,玉田詞源錄附姜史詠物之後。謂兩詞亦工麗,但不可與前作同日語。余謂宋人詠物佳篇極多,何必錄此兩詞,有污大雅。此詞源之小疵,不得以玉田所賞而諱其失。

作詞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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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詞氣體要渾厚,而血脈貴貫通。血脈要貫通,而發揮忌刻露。居心忠厚,託體高渾,雅而不腐,逸而不流,可以為詞矣。

作詞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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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闊非難,深厚為難。刻摯非難,幽鬱為難。疏逸非難,沖淡為難。工麗非難,雅正為難。奇警非難,頓挫為難。纖巧非難,渾融為難。古今不乏名家,兼有眾長鮮矣。詞豈易言哉。

李後主晏叔原詞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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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後主、晏叔原皆非詞中正聲,而其詞則無人不愛,以其情勝也。情不深而為詞,雖雅不韻,何足感人。

晏元獻歐陽文忠出小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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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元獻、歐陽文忠皆工詞,而皆出小山下。專精之詣,固應讓渠獨步。然小山雖工詞、而卒不能比肩溫、韋,方駕正中者,以情溢詞外,未能意蘊言中也。故悅人甚易,而復古則不足。

詞宜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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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讀溫、韋詞,則意境自厚。熟讀周、秦詞,則韻味自深。熟讀蘇、辛詞,則才氣自旺。熟讀姜、張詞,則格調自高。熟熱碧山詞,則本原自衛,規模自遠。本是以求風雅,何必遽讓古人。

向子諲梅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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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子諲梅花引《戲代李師明作》云:〔花如頰。梅如葉。小時笑弄階前月。最盈盈。最惺惺。閒愁未識,無計說深情。一年空省春風面。花落花開不相見。要相逢。得相逢。須信靈犀,中自有心通。同杯杓。同斟酌。千愁一醉都忘卻。花陰邊。柳陰邊。幾回擬待,偷憐不成憐。傷春玉瘦慵梳掠。拋擲琵琶閒處著。莫猜疑。莫嫌遲。鴛鴦翡翠,終是一雙飛。〕此調頗不易工,古今合作,僅此一首。蓋轉韻太多,真氣必減。且轉韻處必須另換一意,方能步步引人入勝。作者多為調所窘。此作層層入妙,如轉丸珠。又如七寶樓台,不容拆碎。(此詞余錄入閒情集。)賀方回三闋,陳其年二闋,專集古語以為詞,可稱別調。(賀、陳詞余錄入別調集。)

張元幹樓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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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幹樓上曲云:〔樓外夕陽明遠水。樓中人倚東風裡。何事有情怨別離。低鬟背立君應知。東望雪山君去路。斷腸迢迢盡愁處。明朝不忍見雲山。從今休傍曲欄杆。〕意味深長,音調古雅,艷體中陽春白雪也。

黃石牧痦堂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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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石牧香屑集,古艷古香,集句神境。痦堂詞二卷,亦多幽怨之音。如翠樓吟《魂 》云:〔月魄荒唐,花靈彷彿,相攜最無人處。欄杆芳草外,忽驚轉、幾聲杜宇。飄零何許。似一縷游絲,因風吹去。渾無據。想應淒斷,路傍酸雨。日暮。渺渺愁餘。覺黯然銷者,別情離緒。春陰樓外遠,入柳煙、和鶯私語。連江暝樹。願打點幽香,隨郎黏住。能留否。只愁輕絕,化為飛絮。〕慘戚憯淒,迷離惝恍,非深於情者,不能道隻字。

寇萊公點絳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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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萊公點絳唇云:〔像尺薰爐,拂曉停針線。愁蛾淺。飛紅零亂。側臥珠簾捲。〕 遣詞淒艷,姿態甚饒,自是北宋人手筆。

範文正御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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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正御街行云:〔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淋漓沉著。西廂長亭襲之,骨力遠遜,且少味外味。此北宋所以為高、小山、永叔後,此調不復彈矣。

張忠武臨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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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武臨江仙《憶舊》云:〔千古武陵溪上路,桃花流水潺潺。可憐仙侶剩濃歡。黃鸝驚夢破,青島喚春還。回首舊遊渾不見,蒼煙一片荒山。玉人何處倚欄杆。紫簫明月底,翠袖暮雲寒。〕清詞麗句,不減晏、歐諸賢。從古大英雄,必非無情者,吾於仲疇益信。

馮正中拋球樂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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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殘紅燭暮雲合,飄盡碧梧金井寒。〕馮正中拋球樂詞也。拗一字,更覺宮商一片。知音者原不拘於調。

陳與義擬法駕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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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以窮而後工,倚聲亦然,故仙詞不如鬼詞。哀則幽鬱,樂則淺顯也。宋代惟白玉蟾脫盡方外氣。陳與義擬法駕導引三章,亦稱佳構。原序云:〔世傳頃年都下市肆中,有道人攜烏衣椎髻女子,買斗酒獨飲,女子歌詞以侑。凡九闋,皆非人世語。或記之問一道士,道士驚曰:此赤城韓夫人所制水府蔡真君法駕導引也,烏衣女子疑龍雲。得其三而亡其六,擬作三闋。〕其一云:〔朝元路,朝元路,同駕玉華君。千乘載花同一色,人間遙指是祥雲。回望海光新。〕其二云:〔東風起,東風起,海上百花搖。十八風鬟雲半動,飛花和雨著輕綃。歸客碧迢迢。〕其三云:〔煙漠漠,煙漠漠,天澹一簾秋。自洗玉舟斟白體,月華微映是空舟。歌罷海西流。〕 以清虛之筆,寫闊大之景,語帶仙氣,洗脫凡艷殆盡。

王香雪天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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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香雪天仙子《曉發尚湖》云:〔遠樹驚烏飛不定。煙中漸吐青山影。犬聲荒店未開門,西風緊。霜華凝。半湖殘月蘆花冷。〕全首寫景,亦是詞中變格,後人不必效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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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齋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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