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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面進銀於學道 編輯

  凡學道出巡,各處棍徒雲集追隨,專體探富家子有謀鑽刺者,多方獻門路,以圖蠱騙。或此路不售,後一幫又生一端以投,年年有墮其術者。但受騙之家羞以告人,故後次人又蹈之。

  有一學道,考選至公,不納分上。忽一棍自言能通於道者,人不之信。棍曰:「此道爺自開私門,最不喜人央分上前途。唯對手干者,百發百中,但人不敢耳。如真肯干者,但要現錢,彼當面接之,可穩保成就。」趙甲問曰:「從何處獻之?」棍曰:「候退堂後,先用手本開具某縣某人銀若干,求取進學。彼肯面允,便進上銀;如不允,銀在我手,彼奈我何?」趙甲曰:「我要在旁親看。」棍曰:「自然與你親看。學道的二門,其縫闊一寸,從外窺之,直見堂上,任你看之。」趙甲曰:「若道肯親手接銀,吾敢投之。」即寫手本,以手帕包銀二百兩作一封。

  下午出堂,往道前候之。棍曰:「要二包過門銀。」甲付與之。將退堂之際,棍以銀與手本挨入堂去,囑甲曰:「才封門時,即要在門縫來看。」及道退堂後,甲於二門縫中看,見道仍舊紗帽圓領而出。棍先以手本高遞上,一門子接進。道展看了,籠入袖中去。棍又高擎一封銀上,道顧門子,門子接上銀。道一看即轉身,門子隨後捧銀包而入。棍趨至二門,隔門謂甲曰:「好了,好了,事已妥矣!你見否?」甲應曰:「我親見了,果是自接。」棍曰:「今夜不能出,我你須在門內外宿矣。」甲曰:「但得事妥,不吃晚飯亦好。」

  次日開早門,棍與甲方同出,即到甲店拜賀。甲大設席待之。棍曰:「高取後須厚謝我。」甲曰:「加一謝是定規,不加亦不減矣。」此為信棍之戒。

  後揭曉日,本生無名。棍查不見蹤,方知前受銀之道,乃此棍先與宿衙人套定,蓋妝假道也。

  二門望入堂上,雖可親見,終是路遙,哪見得真?故落此棍騙而不知。若真道自接銀,何必衣冠出?何必堂上遞手本?又何必堂上交銀?獨不可私遞手本乎?況堂上有宿衙人役,豈私受銀之地?此村富不識官體,故以目見為穩,不知與你目見,正所以騙你也。

鄉官房中押封條 編輯

  富人錢一,欲為子買進學。歇家孫丙,有意騙之,與之言曰:「此中李鄉官,原與學道同僚,二人極相得。今若說一名進學,此斷可得。吾試與商議之。」錢一曰:「可。」孫丙往匠鋪,見兩掛箱一樣,用錢三錢買其一,又以銀二分定後只,囑曰:「我停會引人來買,更出三錢,不可別換。」又買兩把一樣的鎖。後以掛箱與鎖付李鄉官家人曰:「你可秤定二百兩石頭,裝在掛箱內,外加鎖之,放在你家主房內。少頃,我領人央你老爺說進學,以二百兩好銀與你封。你把放銀的箱收入,換放石的箱出來,然後將這銀與我均分。」李家人許曰:「可。」

  孫丙領李家人來,對錢一說:「我面見李老爺了,他道此事容易,只把現銀對於他家人看過鎖住,送到他家加封條,仍以銀箱付還我,以鎖匙付他收。待有名進學之後,將原銀謝他,不得開箱再換。」錢一曰:「在你家借一掛箱來用。」孫丙曰:「新鎖有,掛箱可往街買之。」領錢一家人,以銀三錢,往鋪買到。錢一將銀二百兩同李家人、孫丙三面對定,收入掛箱中,外加鎖定。

  孫丙負銀,同錢一到李鄉官家,求加封條。李鄉官推病,在廳左房內坐。李家人持箱入門邊曰:「銀已看對陰白,只討一封條。」李鄉官曰:「既看明白,還他自收,來接封條。」李家人仍以銀箱出,再領出一封條,對三面封訖。錢一解鎖匙,付李家人收。孫丙復負銀箱歸,交與錢一自收藏,皆謂事極妥矣。

  及揭曉,錢一子無名。孫丙曰:「事不成,銀現在,可速收拾歸,免得李家人來索轎價。」錢一既失望,怏怏而歸。及到半路,叫匠人開鎖啟視,則皆石頭矣。驚異復回,大鬧歇家曰:「你何通同騙我?」孫丙曰:「我與你當面幹事,何處是騙你?若三面共開掛箱,猶怪得李家;今去半日,私自開箱,我那知中間是銀是石?」錢一明知是孫、李合騙,只事無憑證,諒是難取,但辱罵歇家一場而歸。此為信鄉官之戒。

  按:兩掛箱共樣,本是難辨。但加封條,只須在外封之,何必持入內稟乃請封條乎?向令當時若告,追究賣掛箱之家,問兩箱何以一樣,或能證出孫丙先買其一,後領人買一。或遇明官,便可從中勘出換包之騙矣。

詐封銀以磚換去 編輯

  建寧府郝天廣,世家巨富,有幾所莊,多系白米。時建寧無價,其智家羅五聞省城米價高騰,邀主人帶二仆,以米十餘船裝往省糶。時宗主王爺發牌考延、建二府,各有告示,將考儒童。米才上船,有一客人帶二仆,來搭船往省。船中暇坐,問其何干。答曰:「王爺家來投書者。」後又談及可夤緣之事,天廣有長子出考,言甚合意;只宗主前考甚公,並無私竇,未敢深信其事。

  至省中,棍辭別去,曰:「王爺有公子在學,必共看卷。試與談尊府事,倘許諾,我再出回你諾;若不出,則事不諧耳,再亦無信。」天廣曰:「是也。」密遣一仆,蹤跡棍所去處,果入學道衙去。數日後出來曰:「事諧矣。可將銀對定,以我皮箱藏之,外加封條,銀仍與你自收掌。後有名進學,即以皮箱銀交出與我。」天廣思「銀雖對定,仍是我藏,有何不可?」即依言對訖,不知此棍有甚法。銀明是天廣自投自鎖,棍只加封票一條而去,再約曰:「今夜間公子或可潛出,我與之同看過,事即美矣。」連候數夜不來,天廣以皮箱開看,其內儘是磚石,前銀已被賺去矣。此為封銀防換之戒。

  按:買進學、買幫補,甚至買舉人,此事處處有之,歲歲有之,而建寧一府,疊遭騙害為甚。蓋建郡民富財多,性浮輕輕故也。雖累受騙,而繼起營買者未已,此光棍途中常以逢考建寧為一樁好生意也。特其封銀法,至今人看不破。明以銀與之同封,復還我收,及棍去後開之,則皆磚石矣;或以為有一遁銀法。如此神矣哉,上智難防也!唯明鑑乎此,勿信為上。若急欲買進,可勿封銀,須以榜上有名為定。若只信其漏報,雖至三四次見金榜矣,亦未可以銀付之,方可防其脫也。

空屋封銀套人搶 編輯

  騙局多端,唯仕進一途,竟奔者多,故遭騙者眾。棍嘗有言,唯虛名可騙實利,唯虛聲可賺實物。蓋仕進之人,求名之心勝,雖擲重利不暇顧惜,遂入棍術中而不及察。

  有一巨富家子,欲營謀進學,所帶管家者極為能幹。往省考大續,寓一歇家中,令其求關通之路。數日內,以門路投者,更進迭來。管家者窺其行徑,窮其來歷,皆察其言事不相應,蹤跡不分明,多與歇家有套同情弊,悉拒卻之,不信其哄。後一棍妝為仆價,言語遲鈍,舉動村朴,自方跟一罷職鄉官,與宗主有舊,來此打秋風。引管家去見鄉官,果似貧薄小官樣。面酌定一名進學,只謝銀一百兩亦肯講,只要現銀,來伊店封。管家曰:「在我店封。」鄉官曰:「事宜慎密,你店內人眾,傳揚不便。此下有一所空房,是顧秀才的,前欲在彼借寓,以借什物不便,故遷在此。可與我小价在彼處封定,最是穩當。」管家強求鄉官來所住店看封為妥。鄉官曰:「汝更有疑,我只小价一人,任你多用人來同封。」管家回以「外人不可與知,只同本主去。」果只村仆一人在,把銀出對定。忽有棍數人,打開門入曰:「汝輩買秀才,吾拿去出首!」將三人打倒,銀盡搶去。

  村仆爬起,做煩惱樣。管家起,挈其手曰:「不須惱,此銀亦不多,同在我店再封。」村仆不肯去。富子曰:「事已錯矣,何可再干?」管家曰:「我自有處。」強邀村仆再來,一面令富子速收拾回家。管家雇募店中人,將自己當作儒士,與村仆對鎖,送入縣中,口告被脫搶之故。縣官曰:「你不合買進學,與者受者各有其罪。況被棍搶銀,與鄉官家人何干?」管家曰:「搶銀者即此棍之伙。但窮究此銀出,情願追入官;更願大罰,與此棍同罪。」縣官再差人去叫鄉官,早已走了。縣官曰:「此果是棍。」嚴刑拷打。棍仆受刑不過,願賠一半。追完,管家又告願全追,甘與同配驛。棍仆死不肯攤出同夥;又累受刑,無可追。乃將棍仆擬徒,管家者只擬杖發歸。此為封銀防搶之戒。

  按:管家雖有能,終落棍所脫搶。特既搶後,即能拿棍仆同解,甘與同罪,終能追其一半,棍亦無所利。若富子自己,必不肯與棍同罪,而一搶之後,無如之何矣。或曰:管家頂認儒士,若官考之何如?曰:央分上之人,已是天才,官何須考?即考不得,亦無妨也。

詐秋風客以攬騙 編輯

  簡學憲最廉明。考大續時,有秋風客到,寓於開明僧舍。次日,有一棍帶三仆來,亦與同寓。內中相拜,自稱彼系縣堂親眷,亦來打秋風者。外則炫耀冠服,僕從扔衛更盛,每與(冠)蓋往來寺中。嘗有生儒遇之,輒誤指曰:「此學道鄉親也。」又見簡道親回拜,又請酒,偕真秋風客往,而棍專外影竊其名,以欺誑人。簡公是嚴明人,不數日,真秋風客已打發行矣,唯棍在寺。其外棍伙故四下傳揚曰:「學爺鄉親在某寺。」生儒中亦甚傳之,多有求取大續者,只無人可擔當銀。棍背套學道衙中書手、皂隸來,過付銀封於其家。人既信是真秋風客,又衙門有身役人與同事,銀封其家,亦復何慮?棍客動雲,彼要說十名,每名要三百兩。當赴場人眾,各務兢趨,數日已滿十人之數。共日封於各書、皂之家,明白交付,共銀三千兩。背地各瓜分已訖。

  但思後日無名,不能回復諸人,銀亦何以得去?乃雇一人,往學道出首:「見得衙門書、皂某某等,外同客棍招攬生童銀若干兩,封於某某等家。」簡准狀,即出白牌,提拿客棍風火至急,秋風棍即乘機逃去。又拿在衙書皂拶夾,皆不肯招,各打三十,革役。又差人往衙役家搜緝。凡有名與列鑽刺者,聞蹤跡露出,唯恐指名逮捕,各各四散,走回本縣,銀都棄撇,不敢來問。由是棍得安享所分之銀。書皂雖革役,無贓可據,後復陸續謀入。唯一時受夾打,彼刑用在衙人役,亦僅如搬戲;而所得之多,奚止償失也!此為信秋風客之戒。

  按:此棍稱學道鄉親,而學道既已來拜,又請吃酒,則的是鄉親矣。況書、皂皆有身役人,為之翼護,人孰疑之?不知真鄉親已去,而此乃其託名者。彼衙門人唯利是圖,所斂既多,何惜數十之板?況其頂頭銀仍在,雖革役,烏足以懲之。今人謂衙役知法,不知侮法者正是知法之人。唯蹈實地行實事,以真學問博真功名,勿萌僥倖,勿圖鑽刺,棍騙何從入哉?彼遭騙者,皆惰學不肖之徒,自取災眚者也。

銀寄店主被竊逃 編輯

  有三棍合幫,共騙得銀三百兩,未肯遂分,更留合裝騙棚,以圖大騙。先遣一人過省,離會城兩日之府,用銀七十兩買屋,內系土庫,城外鋪舍開一客店。又用銀五十兩娶一妻,買一婢,又買一家奴。更有數十兩在手上,調度供家。人見其店有家着奴婢,食用豐足,多往宿其店。此府相近省城,往年文宗考科舉不及,常調鄰府生童到此合考,以便往返,每富家生童擇店,必居於此。

  壬子科六月,科期已迫,復調外兩府生員來此選考。本店住建郡三個秀才,皆系巨富。一日,有客儒人品豐厚,衣冠鮮整,泊船城外,入此店來,密問店主曰:「你識科舉秀才中有大家者乎?」店主曰:「我店中三位都富家,你問何干?」客儒曰:「有好事與他講。」店主曰:「甚好事,何不對我說?」客儒曰:「你不在行,只好與秀才講。」店主出,向三秀才曰:「此客先生問科舉秀才何人最富,有好事對他說。我問他何事,又不肯言。列位試問其說何事。」三人共入敘禮,問曰:「老丈問富家,小弟等家皆萬金,有何好事說?」客曰:「列位肯計較中否?」三秀才曰:「中都肯計較,兄有何門路?」客曰:「我亦不能為力,亦不識門路。但果肯計較者,各備銀一千兩,來此店對過封定,付還你收,自有指示的路。」三人約四日後家中取銀來對,客儒辭去。三人密遣人跟隨客去,見其下船,船中止一家人。歸報如此,三秀才喜曰:「此必大主考的人,可信也。」店主出問:「適間說何事?」三秀才曰:「此未必然事,若事可成,自有大抬舉你。」

  四日後,三家人都取銀到。客儒應期來問,各答「銀都齊備。」客曰:「今夜對明封定。」三秀才言:「銀多夜間不便,明日入店主內庭去對。」客曰:「店主恐不密事,不知外客房中封更密。」三秀才曰:「明日臨時相商。」客辭去。夜飯後,店主出曰:「列位與此客議封銀事,客人難防。這門壁淺薄,若夜間統人來劫,可要提防。依我說,可藏入我城門內,你外間好心關防,可保安穩。」三秀才曰:「是也。」共將六皮箱銀都寄入店主家內去。家主瞞過妻婢,將銀盡從後門藏出,與棍伙夤夜逃去。唯囑其妻曰:「明日三秀才問我,只說早間出去尋人,少刻即歸。」

  次日,客儒欣欣喜色來對銀。秀才曰:「銀付店主收藏,今早出外,少待即歸。」等到午間,店主不回。客辭歸船。午後又遣家人來問,又以店主未歸答之。至第三日午間,問店主婦取皮箱,婦答云:「並未見甚箱。」及出溪邊尋客船,亦不見矣。再問店婦取,苦執未見。任入搜之,竟不見蹤。問:「店主果何去?」婦云:「前夜已出,教我如此應你。」三人正慌。

  適此三棍脫得銀去,已出境外。晚投宿一店,店主見其來晚,提其六箱皆重,疑是竊賊,明日將集眾擒之。三棍聞其動靜,次早天未明,只挑得四箱去,以二箱寄店。店主越疑是賊,出首於官。太府將銀逐封開之,內封有一合同文書,稱某人買舉人者。太府提某生員到,不敢認。太府以甘言賺之,乃招認,即收入監。後又投分上解釋,再騙去銀四百兩方免申道。又沒入店主之屋,及官賣其妻婢,並箱內一千都追入庫。彼四箱被棍挑去者,幸得落名,不受再騙。是府官亦一棍也。此為信店家一戒。

  按:店主有家眷,最可憑者。彼肯代藏銀,孰不信之?誰知其妻妾皆買下以裝棍棚者。彼騙得厚利,則棄此而去,別娶妻妾,享大富貴矣。以有眷屬之店尚不可信,世路之險,一至於此!人若何不務實而可信棍以行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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