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
← | “民族主義文學”的任務和運命 | 「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 作者:魯迅 1930年4月19日 |
“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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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先生為了《拓荒者》上稱他為“資本家的走狗”,就做了一篇自云“我不生氣”的文章。先據《拓荒者》第二期第六七二頁上的定義,“覺得我自己便有點像是無產階級裏的一個”之後,再下“走狗”的定義,為“大凡做走狗的都是想討主子的歡心因而得到一點恩惠”,於是又因而發生疑問道——
“《拓荒者》說我是資本家的走狗,是那一個資本家,還是所有的資本家?我還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誰,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帶著幾分雜誌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還許得到幾個金鎊或盧布的賞賚呢。……我只知道不斷的勞動下去,便可以賺到錢來維持生計,至於如何可以做走狗,如何可以到資本家的帳房去領金鎊,如何可以到××黨去領盧布,這一套本領,我可怎麽能知道呢?……”
這正是“資本家的走狗”的活寫真。凡走狗,雖或為一個資本家所豢養,其實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家的,所以它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見所有闊人都馴良的原因,也就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家的證據。即使無人豢養,餓的精瘦,變成野狗了,但還是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的,不過這時它就愈不明白誰是主子了。
梁先生既然自敘他怎樣辛苦,好像“無產階級”(即梁先生先前之所謂“劣敗者”),又不知道“主子是誰”,那是屬於後一類的了,為確當計,還得添幾個字,稱為“喪家的”“資本家的走狗”。
然而這名目還有些缺點。梁先生究竟是有智識的教授,所以和平常的不同。他終於不講“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了,在《答魯迅先生》那一篇裏,很巧妙地插進電桿上寫“武裝保護蘇聯”,敲碎報館玻璃那些句子去,在上文所引的一段裏又寫出“到××黨去領盧布”字樣來,那故意暗藏的兩個×,是令人立刻可以悟出的“共產”這兩字,指示著凡主張“文學有階級性”,得罪了梁先生的人,都是在做“擁護蘇聯”,或“去領盧布”的勾當,和段祺瑞的衛兵槍殺學生,《晨報》卻道學生為了幾個盧布送命,自由大同盟上有我的名字,《革命日報》的通信上便說為“金光燦爛的盧布所買收”,都是同一手段。在梁先生,也許以為給主子嗅出匪類(“學匪”),也就是一種“批評”,然而這職業,比起“劊子手”來,也就更加下賤了。
我還記得,“國共合作”時代,通信和演說,稱贊蘇聯,是極時髦的,現在可不同了,報章所載,則電桿上寫字和“××黨”,捕房正在捉得非常起勁,那麽,為將自己的論敵指為“擁護蘇聯”或“××黨”,自然也就髦得合時,或者還許會得到主子的“一點恩惠”了。但倘說梁先生意在要得“恩惠”或“金鎊”,是冤枉的,決沒有這回事,不過想借此助一臂之力,以濟其“文藝批評”之窮罷了。所以從“文藝批評”方面看來,就還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一個形容字:“乏”。
一九三〇,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