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三朝北盟會編
卷十五 政宣上帙十五
卷十六 

起宣和五年三月一日甲寅盡四月十四日丁酉

三月一日甲寅朔,金人寧朮割等至舘,五日,入見於崇政殿

《燕雲奉使錄》曰:五日,寧朮割等上殿,上遣黄珦傳㫖:「卿等離軍前日,大金皇帝安樂否?累年計議事,一切了絶,信誓已定,共享太平,乃是永逺奠定。」寧朮割奏言:「來時本國皇帝令奏知大宋皇帝,計議底公事已了也,不要别做則好。」上復令珦諭㫖:「朝廷大信既定,豈有變更?」令依例詣宰臣王黼賜第計議,出國書并誓書,草讀示至西京地界事,黼諭寧朮割:「此非務廣土地,本為邊州及天徳、雲内地分,若不屯守防託,夏人定來出没,要當以河為界。」寧朮割辭以不知,又讀至所示誓草云五字,寧朮割等乞不用,又云已許了西京,要綠𥖎二千栲栳,又言士卒取西京勞甚,乞一箇賞賜,黼皆許之,又言:「今後通好,不知或爲弟兄?或爲叔姪?或為知友?」黼諭以敵國徃來,只可用知友之禮

上以寧朮割屢乞花宴,詔特頒春宴。

上屢遣黄珦問勞,詔寧朮割就辭於集英殿,寧朮割等辭訖,跪奏設賞金帛物數,上遣黄珦諭以二十萬,寧朮割猶以為數少,再三乞増加,上不許,遂行。
《茆齋自叙》曰:三月日,使人至館,初五日,朝見,使臣退,上朝奏事,上問金人何故要添許多嵗物及起燕京人民,良嗣對以「女眞性殘暴,唯利是從,他不䘏也。」僕奏:「本朝兵威不立故也。」武仲云:「頼陛下聖徳,阿骨打心服,不爾,邊患豈易量耶?」上云:「女眞貪暴,殘賊民物,雖黃巢不是過也,豈能乆耶?然彼既入關先據燕京,朕恐為後患,故不惜嵗増百萬緡以啗之,且解目前之變,今既同山後許還,亦足見其歸意,斯亦卿等之力。」良嗣曰:「計議山後,馬擴力最多。」上云:「聞馬擴頗知書。」良嗣曰:「馬擴係武舉。」僕奏:「臣係秦嘉玉榜,塵忝久被陛下教育。」上云:「若非知書,安能專對?」是晩,奉御筆:「馬擴特除武翼大夫、忠州刺史、兼閤門宣賛舍人」

詔吏部侍郎盧益,假工部尚書,及趙良嗣為奉使大金國信使,持誓書着誓,并議交燕山、雲中月日。

《茆齋自叙》曰:是時,再遣使往燕,往議交割燕山、雲中月日。未行,往見樞宻鄭居中,鄭問守山後之道,僕曰:「朝廷欲如何為守?」鄭云:「見諸公議欲用彼土豪傑,使世守之。」僕荅:「山後自漢築雲中、朔武等郡,以弱匃奴,孝文時,任魏尚守之,匃奴不敢犯邊。今與山前、山後為表裏,乃邊防要害之地,儻土民有力,猶不可使之自守,况金人蹂藉之後,燒掠殆盡,富豪散亡,茍延殘喘,契丹至則順契丹,金人至則順金人,王師至則順王師,但營免殺戮而已,豈能守耶?」鄭云:「如此,當用多少軍馬則可?」僕曰:「唯多益善,茍恐費大,亦須三萬人屯雲中,餘分屯要害之地,擇賢能將帥委之,朝廷損浮費之資,移以應付,三五年人心樂業,則邊防就緒矣。」鄭又問雲中帥張孝純,僕曰:「孝純久帥太原,通曉山後血脉,更以二統兵官輔之,則可矣。」鄭皆然之。
朝廷國書,書云:「三月日,大宋皇帝致書於大金皇帝闕下:華緘荐至,契好増勤,爰馳預政之臣,共著約神之誓,惟兩朝弔民伐罪之舉,振古所無,而萬世講信修睦之誠,自今伊始,用堅盟載,永洽隣歡。來書云燕城候各立盟誓然後交割,今立誓草,付國信使副,到請依草著誓,至日當議復盟,銀絹請以前來與契丹物色一般者交送,並如來諭,順履融和,茂迎祉福。今差中大夫試工部尚書盧益、龍圖閣直學士大中大夫趙良嗣,充國信使,閤門宣賛舍人馬擴,充國信副使,有少禮物,具諸别幅,專奉書陳謝,不宣,謹白。」

十八日辛未,趙良嗣等至燕山,金人遣韶瓦郎君、髙慶裔來問難,摘指誓書字畫,邀取迯去職官户口等事。

《燕雲奉使錄》曰:趙良嗣至涿州,韶瓦郎君及髙慶裔來,傳乃酋言意,指摘誓草,云五字不當用,及常年二字,及除去後面叠道五句,便令退換誓書,更爲所取人口未足,未許過界,良嗣等以其意附逓奏聞,復于逓中付下,御前降下改定誓書并誓草,進至燕,差李靖、劉嗣卿充舘伴,至寨門,執笏捧國書入,至國主帳前,面北立,閤門官傳國書入,引至帳内,跪奏問大金皇帝聖躬萬福,奏訖拜起,復跪問南朝皇帝聖躬萬福,奏訖拜起,復位,引出帳南,面西立,有閤門官賛喝云:「大宋國信使、試工部尚書盧益等朝見!」又一閤門官引某等面北立,先五拜,搢笏舞蹈,不離位,奏聖躬萬福,又兩拜,閤門官引益少進,躬身致詞,復位,又五拜,舞蹈如前,遣使問某官等逺來不易,又五拜,舞蹈如前,遂引所齎禮物金器等,自西而東於國王面前過,卻引出第二重門外,面北立,閤門官稱有制,令先兩拜起,再云賜卿等對衣金帶,跪受訖,拜起,閤門官引復入,依前,面北立,閤門官云:「謝恩。」又五拜、舞蹈,閤門官引趍帳西浮幕下少立,一衣紫繫犀帶者,認是漢兒宰相左企弓,國主前拜跪、進酒,倣學士上壽儀,國主飲訖,令在位者皆拜,遂各就座,閤門官又引起,稱傳宣勸酒,令搢笏飲至盡,又兩拜,就坐,自此每盞並係漢兒宰相及左右親近郎君跪進,又將國主自食者飲食分賜,至第四盞,宣勸如前,五盞訖,樂官以下共賜絹四百二十匹,再引帳前,面北立,閤門官云:「謝宴」,又五拜、舞蹈,引出上馬,同舘伴還安下處,三節人從,各七事衣、銀十兩,訖,傳問誓書中常年、每年重叠,及催取户口,對以「誓書並係昨來將去誓草改定,即無増減,所有合要户口,宣撫司見行根捉,才獲時即發遣過來。」楊璞、髙慶裔來傳粘罕指揮,斥字畫惹筆提抜不謹,對以「自來國書,止有司分人修寫,拘於體例,自無惹筆,今係主上親御翰墨,是尊崇大國之意。」慶裔云:「誓書有不提空,并惹筆,須着換。」對以「此誓書元在闕下為使人陳乞,已換了兩次,到涿州,又換一次,敵國往來,豈有此理?」慶裔云:「誓書要傳萬世,親寫,故知是厚意。兩國相重,書狀往還,寫得真楷是厚意,唯復寫得惹筆是厚意?」又云:「誓書字札且休。如誓書中所載,兩界迯人,彼此無令停止,今來所取户口,只推道不見,不肯發來,豈不是違誓?許大天猶自不怕,更要誓書則甚?且如近有燕京職官趙温信、李處能、王碩儒、韓昉越境來南,張軫帶了本朝銀牌走過南界,須先以見還。」是數人皆契丹所指名,故金人必索之,良嗣欲諭宣撫司遣行,盧益、馬擴不可,曰:「諸人聞已達京師,若悉還之,不唯失燕人之心,且彼必見銜,盡吿吾國虚實,所繫非細。况今已四月,虜亦難留,何慮不交?奈何隨所索即與之?彼得一進十,何時已耶?」然終以人口未足,移文往來事,辨論久之未决,盧益力争不可,兀室云:「兩朝誓書中,不納叛亡,今貴朝已違誓矣。」益答曰:「且勿言諸人未嘗有至南朝者,借使有之,在立誓後耶?立誓前耶?五六年計議大事已定,本朝所有,並已依從應付,如些小人口,豈有吝惜?只是有變更姓名,或在逺地,或聞得根取,因而迯竄,或藏匿山谷,或走過山西,如此之類,如何决要取足?」兀室云:「且如逺者盡是契丹奴婢,且道不知姓名,道尋不見,如知名人郭藥師、董龎兒兩箇,莫道不見?只將此二人來折當。」馬擴荅以「郭藥師、董龎兒係是契丹時投降過來,却干貴朝甚事?若如此説,即數十年前事,豈可套在誓書中?有甚涯際?」及交燕月日,兀室云:「只為所取户口未足即,無交割月日。」良嗣對以「本朝自來每事相就,無不曲盡至誠,然貴朝每一番來,一事未了,又生一事,此當以大事為念,不可以細故相妨兩朝,所係利害甚重,况兩日只是理㑹誓書一事,若今且把復盟了當,些小人口,足可商量,且如向日自海外計議,雖未立誓,天地神明,實已臨察,宜各存信義。本朝並無事未盡兩朝敵國,義均一體,更宜思之。」烏舎與楊璞等起立云:「有諭㫖,朕以天地眷祐,倂有遼國,所有涿易,盡屬燕地,若户口不盡數發來,便請勾回涿易人馬,朕欲將軍馬前去巡邊,恐兩軍相見,不測生事,便令使副朝辭,往宣撫司取人。」良嗣云:「未議之事有五:一回答誓書、二交燕日分、三符家口立界、四山西進軍日時、五西京西北軍未定,兼賞軍銀絹二十萬在涿州未交,安得便辭?所有寧邊州至天徳、雲内一帶,是舊漢地,兼有黄河限隔,不知貴朝欲待自守?唯復待與夏國?若自守時,與貴朝為隣,甚無害,若是夏國,時恐西人出没,常為邊患,兼符家口係屬南界,有新倉、永濟兩鹽場在内,朝廷嵗増百萬貫,正為此鹽場在其中,莫須改正。」兀室云:「我以山西全境與汝,豈不能易此尺寸之地耶?」良嗣不能答,楊璞來云:「適來三相公【謂尼堪】再奏,已差下撒盧母、楊天壽同龍圖去,不須尚書、宣贊行。」良嗣遂行。

四月二日乙酉,金國遣撒盧母、楊天壽同趙良嗣赴宣撫司,取未足人口,宣撫司以趙温信與之。

良嗣同撒盧母等往雄州取户口,途次撒盧母等曰:「兩國議如許大事,已十八九成,止為人口毫末。」良嗣云:「若張軫、趙温信、韓昉等果到本朝,良嗣必知之,今實不聞,奈何?」楊璞暗以㣲意見喻,若只得一兩箇𦂳要人來,便了得,良嗣既到宣撫司,亦以璞言之,故自以謂若得一二緊要人,如温信之徒,可以必了,然宣撫司頗難之,盖恐已送温信,愈更滋蔓,終未得結絶,臣思度金國如得温信,乃可以畢事,再三言宣撫司乞差人去取趙温信,初五日,趙温信來,長跪求免,良嗣諭温信云:「本朝固不欲諫議過去【謂温訊】。然金國必欲,因此尋兵,大丈夫死生皆有道,生亦為民,死亦為民,借諫議一身以解兩國之兵,為利亦不淺。」相顧感泣,遂以温信付之。
《茆齋自叙》曰:孛堇等先歸,僕與益等留涿州十日,候宣撫司發到賞軍銀絹三十萬匹兩,方發至燕京,兀室、楊璞云:「計議事已定,但日近有燕京界職官趙温信、李處能、王碩儒、韓昉等迯去南界,請先遣回,然後可議交割月日。」差撒盧母同趙良嗣往雄州宣撫司取人,經七日,縛趙温信回,粘罕釋縛赦罪,復以温言撫之。

七日庚寅,金人既得趙温信,遂交賞軍銀絹,并定交割燕山日,再遣使持書來借糧米十萬石,并誓書來。

兀室遣人將到秤一連云:「舊例交割銀五十兩五分者,皆不曽受【分謂錢】,直到五十一兩方受,今來此秤係五十一兩,貴朝秤却只五十兩,莫如别作一連五十兩五分秤,將五分作錢耗,五分作潤官,如何?」某等對以「凡度量權衡,皆係朝廷所定,頒之四方,豈敢私造,况此銀絹係朝廷奬賞貴朝軍兵,非嵗賜之物,莫且依秤交割。」朝辭,國主云:「卿等歸去,傳語皇帝,時熱,善保聖體。如今軍兵兩處屯劄,討伐夔離不併天祚,與你家勾當疆土,欲借米糧十萬石,搬送至檀州、歸化兩處,且不要疑慮,早些教來,已專差使人。」,對以今夏道路難行,國主云:「此一遭方始是往來禮足,兼誓書事大,要結千萬年交好禮數,專遣使去。」因問交割燕京日分,卻云:「十一日,先令交割底官員過來,其軍兵只於盧溝河南下寨,更待等幾日,得我指揮,便發過河來。」又諭某等:「好去候到闕日,傳語大宋皇帝,立誓已定,各守信約,永保萬世,常如今日甚好。」遂行。

十一日甲午,盧益、趙良嗣引伴金國使人楊璞持誓書來。

金人國書,書云:「累交禮聘,敦講世龢,復紆使傳之華,克示載書之信,指以萬世,昭然一言,兹見講好息民之心,而得親仁善隣之美,義欲存於堅久,事更宜於宣陳。據燕疆界至,只依兩朝差去人員同行檢視,分割為定。所云交西京邊界、夾攻契丹事,皇帝已遣近上官員,押領大軍,勒於今月十一日,於彼應㑹,仍報宣撫司,凡關夾攻事件,須令與差去官員計議,從長施行,其邊界亦依割定領受,仍已諭使人,卻合有回謝禮數,并報復文字,送付差去軍下官員,前次議取被掠并迯去人户,雖領宣撫司交付,卻只推言,不肯早行發遣,致是亦未結絶,必若邊官邀功違約,展轉如上,不切禀從,實關引惹紊亂,有失將來久結歡好,若是再取如此人口,亦仰所司宜疾速發遣,又以契丹國皇帝在隂山,夔離不在奚部山谷,已兩處勾當,今取嶺北鴛鴦濼,坐夏相度,所謀雖同,如或不冺後患,地理咫尺,特關貴朝,自餘分遣别路兵馬,須是當朝供給,只據收捕夔離不、契丹皇帝兩路兵馬糧食,合銷米壹拾萬石,宜早分取月日,於檀州、歸化州兩縣處,分路般送,到即候回報,歊炎在候,保嗇是期。有少禮物,具别幅,專奉書陳達,不宣,謹白。」
金人誓書【舊校云:誓書見宇文懋昭《大金國志》】:「維天輔七年,嵗次癸卯,四月甲申朔,八日辛卯,大金皇帝致書於大宋皇帝闕下:惟信與義,取天下之大器也,以通神明之心,以除天地之害。昨以契丹國主失道,民墜塗炭,肆用興師,事在誅弔,貴國遣使航海計議,將來并有遼國,願還幽燕故地,當時曽有依允。迺者親領兵至,全燕一方,不攻自下,尚念姑欲修好,以燕京、涿、易、檀、順、景、薊并屬縣及所管户民,與之如約,今承來書,縁為遼國尚為大金所有,以自來與契丹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并燕所出税利,五六分中,只算一分,計錢一百萬貫文,合直物色,常年搬送南京界首交割,色數已載前後往復議定國書,每年并支綠𥖎二千栲栳,兩界側近人户,不得交侵,盜賊迯人,彼此無令停止,亦不得宻切閒牒,誘擾邊人,若盜賊并贓捉獲,各依本朝法令科罪訖,贓罰,賊雖不獲,踪跡到處,便勒留償,若有暴盜,或因别故合舉兵衆,須得關報沿邊官司,兩國疆界各令防守,兩朝界地内如舊,不得遮堵道路,至如將來殊方異域人使往復,無得禁阻,所貴久通懽好,庶保萬世,本朝志欲協和萬邦,大示誠信,故與燕地,兼同誓約,茍違此約,天地鑒察,神明速殃,子孫不紹,社稷傾危,如變渝在彼,一准誓約,不以所與為定,專具披述,不宣,謹白。」
《茆齋自叙》曰:十一日,辭朝,阿骨打坐所得契丹納跋行帳,前列契丹舊教坊樂工,作花宴,宰執左企弓以次,搢笏捧觴為壽,是時阿骨打形神已病矣,顧益等云:「南朝許大事,你幾箇使人商量了,功績不小,來日好去。」復差楊璞為聘使,報許四月十四日交割燕山及山後,幸踏地里交割,南歸,十三日,達雄州宣撫司,摘留僕隨,遂入燕。

十四日丁酉,宣撫司差統制官姚平仲、康隨前去交割地界。

姚平仲至,金人要依元約,將松亭榆關外民户歸國數内,索取常勝軍郭藥師等八千餘户,元係遼東人也,宣撫司以常勝軍先自歸朝,有功陞官,難以發遣,㸃檢文字李宗振畫䇿,或謂叅謀宇文虚中畫䇿,曰:「若與燕人代之,則不惟常勝軍得為我軍,又復燕民田産,自可供養,不煩國家應辦錢糧,此一舉而兩得之。」申奏朝廷,遂從其議,請以燕人代之,金人亦從之,因而根括燕山府所管州縣百五十貫已上家業者,得三萬餘户,盡數起發,合境不勝殘擾,獨涿易二州之民安業者,良以先歸大宋也。是時燕人重於遷徙,有憚其行者,説與粘罕曰:「燕山疆土,本非大宋,彼不能取,而我取之,桑麻果實所在,形勢之地,豈可與人?金國方强盛,天下莫不畏服。」粘罕以為然,遂白於阿骨打,請以與涿易為界,阿骨打曰:「我與大宋海上信誓已定,不可失也。待我死後,由汝輩。」終如約交割。

宣撫司差李嗣本提兵馬入燕。

先是宣撫司差姚平仲、康隨分疆域,立𤇺燧回,至是再差李嗣本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