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四 三朝北盟會編
卷八十五 靖康中帙六十
卷八十六 

起靖康二年三月十日庚子盡十六日丙午

十日庚子,中書舍人李會還舊職,權戸部尚書胡直孺免權職。

金人寇興仁府、開德府、濮州。

十一日辛丑,張邦昌宴金人於禁苑。

范致虚兵潰於千秋地場,致虚遁走。

《遺史》曰:范致虚在陜州也,前軍出武關,由鄧州新興、渑池之間,屯於千秋地場,僞河南尹髙世由告急於粘罕,亦㑹金人將欲回軍,婁宿孛堇自伊陽直衝之,王師不備,遂棄輜重而奔,死傷者㡬半,致虚恐懼而遁。
《編年》曰:范右丞前軍屯於千秋鎭,先是,金人聞范右丞統勤王師二十萬前來,粘罕謂諸將曰:「我聞范致虚一儒者爾,不解用兵,可明斥堠,使三千人破之必矣!」至是,果爲金人所敗,諸路兵大潰,唯鄜延帥張深與劉光世,自汝州路趨京東路去,范致虚收潰兵,復走入關。

興仁府統制官張㬇敗金人於興仁府;閭邱陞敗金人於濮州;孔彥威敗金人於開徳府。

《編年》曰:初十日,金人一頭項,自宛亭前來至興仁府城外五里劄寨,辛丑,金人向城進兵,黄潜善遣統制官張㬇部領軍兵,占據地利迎敵,遣丁順、孟世寜,分作左右翼,設伏掩殺,射中金人旗頭龍虎郎君落馬,即時擡舁引兵退去。又一頭項寇濮州城下,閭邱陞遣人馬出城迎敵,金人退去,辛丑,又見陣,各有殺傷,是夜五更㧞寨退去。又一頭項自衞南寇開徳府,金人以其眾列䕶城隄外,宗澤先令統制孔彥威占隄劄寨,交兵至申間,金人退去,辛丑,復來見陣,澤又遣權邦彥下冀州兵,與彥威併力掩擊,是夜三更,金人㧞寨退去。

十二日壬寅,張邦昌手詔。

《僞楚録》曰:詔云:「予以寡陋,近廹大國,俾救斯民於兵火,而諸公横見推逼,不容自裁,忍死以理國事,豈其心哉!顧徳弗類,實難稱塞,出令之初,有司乃以『聖㫖』行下,載循昧陋,殊震危衷。夫聖,孔子不居,則予豈敢,自今與三省樞宻院議定處分及内外官司面承得㫖事,稱面㫖,内降及批出文字,稱中㫖,遣官傳喻所司,稱宣㫖。洪惟非常之變,適遭㑹於斯時,尚兾有永之圖,訖敉寕于區夏,庶㡬多士,共識此懷。」

金人曉諭諸路榜。

「契勘宋之道君、少主、皇后妃以下,並已北遷,應文武百官、僧道、耆老、軍民,共議荐舉堪爲人主者一人,卻准文武百僚、僧道、耆老、軍民、同知樞宻院事孫傅等狀,乞自元帥府推擇賢人,永為藩屏,又乞於軍前選立太宰張相公以治國事者,行府㑹驗,本官乃去年同康王爲質者也。既許尋舊好之後,竊弄精兵,夜犯寨營,官兵接戰,即時破滅,以其敗盟,遂臨京城,將臨進攻,本官哀泣曰:『身爲宰執,出質軍前,而不意犯於不虞,罪當萬死。然主上年少,莅事日淺,蓋縁奸臣所誤,且乞緩其攻擊。』因遣使語之少主,趨迎使人,泣而謝罪,及至和成,洎從軍北行,至河北州縣,或有不降,毎欲進擊,必自哀求,徃徃有可愍之意,及重兵再舉,又乞遣使理㑹,雖威之鋒刄,不避也,欲引而南進,曰:『豈有大臣躬親出質,不能戢兵,以致交惡,而忍同敵人觀其伐主也?頭可斷,身不可去!』破城之後,驛召而至,語及廢國之際,號泣擗踊,涕泗交流,告乞再造,既不見容,或以腦觸柱,或以首投地,㡬至自絶,乃知忠孝剛毅,出於其倫,忽聞推戴,果得此人,然恐難奪其志,洎在京百官差到翰林學士承㫖呉幵、翰林學士莫儔,齎狀勸請曰:『聞建邦立都,必立君長,制國御俗,允頼仁賢。恭惟大金皇帝,道合三光,化包九有,矜從諸夏,俾建列藩。契勘雖不許存立趙氏,既擇賢人以主兹土,則於國民爲幸,亦已深矣!伏惟太宰相公,名髙今古,學通天人,位冠冢司,身兼眾美,碩徳偉望,蚤羽儀於百工,嘉謀赤心,久勤勞於三事,敢望以蒼生爲憂,而不以細行自飭,以機政爲慮,而不以固避自嫌,上體大金擇立存撫之意,下副國人推戴爲主之望,及别有狀申行府。今文武百僚、僧道、耆老、軍民人等,共請太宰相公以治國事,竊惟别有辭讓,伏望元帥府更賜書,敦請本官早從輿望。』尋請知樞宻院事、漢軍都統制劉侍中彦宗、禮部侍郎劉思、應奉御前文字髙慶裔,同詣,具導其由,勃然奮怒曰:『國雖破,在臣子之分,豈容聞此!』由以先有防備,不獲自絶,然而閉目掩耳,背立偃蹇,終不爲聽,但罵文武百僚曰:『以諸公畏於兵威,置我於賊亂之罪!寜甘心死於此,不復活矣,彼以恥後世篡奪之名也!』然行府以軍國務重,不可久曠,尋錄申奏,今降到寳册,備禮,以璽紱册命爲皇帝,以統斯民,國號大楚,都於金陵,自黄河以外,除夏國封界,疆場仍舊,世輔王室,永作藩臣。其間志氣屹然不動,雖多方勉諭,以事在已然,雖死無濟,何如就册,用救生靈,猶不飲食累日,㡬至滅性,遂擁廹入城,廼有在京官僚、僧道、耆老等共集,力請於天㑹五年三月初七日,方受册命,諸路軍民,各令知悉。」[1]

邦昌與二酋書,乞親詣致謝。

書曰:「大楚皇帝邦昌謹致書於國相元帥、皇子元帥:今月七日,伏奉皇帝聖㫖,特降樞府,加臣封册,退省庸陋之姿,何以對揚休命?前此固嘗死避,終不獲辭。載惟選授之初,盡出薦揚之賜,尋因還使,附致感悰,願亟拜於光儀,庶少申於謝禮,未聞臺令,殊震危衷,遂遣從官,具敷懃懇,重䝉敦諭,仰識眷存,然而浹日未前,撫躬無措,恐有失於稽緩,實深積於兢惶,伏望恩慈,早容趨詣,俟承報示,徑伏軍門,拳拳之誠,併留面叙,不宣,謹白。」
二酋答曰:「具位謹致書於大楚皇帝闕下:向承明詔,擇立賢人,爰及士庶之謀,已諒英聰之聽,具聞天闕優降册書禮命,恭行羣情,胥悦未遑,伸于慶禮,不圖辱於華緘,幸容先導微悰,繼陪髙論,今差崇禄大夫、兵部尚書髙慶裔、彰武軍節度使李仕選,充慶賀使副,有少禮物,具諸别幅,專奉書陳賀,不宣,謹白。」
别幅:「衣着一百二十段、馬四匹」

金人委開封府再敷配金銀表段。

《遺史》曰:金人移文督責金銀表段:「元數十分未足一分,仰開封府在京坊巷見在人戸等敷配,限三日納足,以不伏之人全家押赴軍前。」先是,城陷之初,金人索在京戶口數目,開封府尹張大其事,報七百萬戶,粘罕詢之李若水,亦以此對,金人見京城戶口之衆,意欲七百萬戶盡行敷配,所得不可勝計,故令將坊巷人戶等第敷配,開封府奉行莫敢論辨,乃以見在戶口,隨髙下配定,欲敷元數,故雖細民下戸,亦不下金三十錠、銀二百錠、表段五百匹,家至戸到,掲榜門首,督責令日下送納,京城士庶雖知所配無辦,然事出於眾,但相與戯謔而已,云:「借使變甑釜爲金銀,化屋宇爲表段,亦豈能如數?」督索甚急,小民應之如不聞,官司亦無如之何。

宗澤以戰車趨京師,遇金人於南華,敗績,澤微服走,統領王孝忠中箭身死,知博州孫振爲亂兵所殺。

《遺史》曰:初,劉浩在相州,得戰車法,剏造五輛,試之,不可運,業已造成,浩謂磁州宗澤,好作爲,輕聽信,乃告假往磁,以戰車紿曰:「是車造一百五十輛,毎一輛以二十五人守車,二十五人爲左角,二十五人爲右角,二十五人爲前拒,共四隊,凡一車用一百人,車一百五十輛,共用一萬五千人。願與直閣爲先鋒,收復眞定。」具畫車陣並所用人數陣隊爲圖以獻,澤喜之,問浩所欲,浩言所闕者,衲襖耳,聞磁州甚多,請隨意之所欲應副,澤資給之而去,澤遂以浩所圖車陣,稱見造成車一百五十輛,已募到民兵一萬五千人,結成陣隊,謀欲收復眞定,奏聞朝廷,朝廷壯之,取㫖除澤秘閣修撰,河北民兵總管,初實無一人一車也。及元帥府分遣澤往開徳駐劄,乃用浩車制,旋試之。澤以開徳城下之戰,金人敗去,謂金甚易與耳,壬寅,領兵推戰車追襲,欲徑入京城下解圍,至衞南之北,逢見金人伏兵,接戰,金人佯敗向東,趨南華縣,澤追至南華,遇金人兩頭掩擊,官軍大敗,戰車大而難運,推駕之者苦之,一旦遇倉卒,皆委而走,澤變易衣服,隨敗兵隊,中夜奔走得脱,先鋒王孝忠中箭,墜馬死,知博州孫振領兵至中路,聞澤敗績,親兵懼與金人接戰,且懷鄉土,乃殺振及取軍實,散而北歸,金人取戰車,盡載軍實而去。
《中興記》曰:宗澤、權邦彦同在澶淵,約同與深州守臣姚鵬同入,鵬未進兵,澤、邦彦自南華入,遇虜騎卒至,西将王孝忠死,澤、邦彦更士卒白布袗、草履,夜走姚鵬軍。澤所製戰車五百輛,使兵棄車走,車爲虜所得,以載城下所獲金銀歸虜中。孫傅之父,守博州,將兵屯濮州,受澤節制,是役墜馬死。後,建炎初,河北㓂皆澤麾下潰卒也。

十三日癸卯,令卲溥同所差郎官四員,管勾南薫門下交納物色,呂好問且權領門下省職事。

工部侍郎何昌言,改名善言。

避邦昌名也。

鮮于可、朱震致仕。

十四日甲辰,邦昌遣使致書於軍前,懇免征催金銀。

《僞楚録》曰:書曰:「比以冒膺縟禮,願展謝悰,雖歷罄於忱辭,終未親于臺聽,退増感悚,豈易敷陳。載惟草昧之初,實軫阽危之慮,民志未定,頃未有以得其心,事緒實繁,念將何以息其動?前朝昨奉臺令,取索金銀表段,以充犒軍,伏自入城以來,講究民間虚實,頗知罄竭,悉以傾輸,嗣位之初,朝夕祗畏,戒諭官吏,罔敢弗䖍,仰荷大恩,敢不論報?雖割肌體,豈足論酬,然念斯民困弊已甚,當圍城窘急之久,有比屋餓莩之多,顧撫養則無資以厚其生,欲振給則乏粮以續其命,而催科正急,刎縊相尋,若閲日稍淹,則所存無㡬,非仁何以守位?非民何以守邦?坐觀轉壑之憂,不啻履氷之懼,與其跼天蹐地,莫救於黎元,孰若歸命投誠,仰祈於大造?伏望察其懇迫,賜以矜容,特寛冒昧之誅,誕布蠲除之惠,則始終之徳,遂全億眾於死亡,報稱之心,敢憚一身之靡潰,期於沒齒,以答隆恩。」不報。

宗澤遺書范訥、趙野,責其退屯。

《遺史》曰:范訥爲河北河東宣撫,趙野爲北道總管,皆退屯南京,宗澤遺書與訥曰:「太傅是朝廷重望大臣,凡所舉措,爲天下輕重,爲四方軌則。今以河北河東宣撫,乃擁兵自衞,紆迴退縮,駐剳南京,是耶非耶,不知太傅晝思夜度,謂人臣子果如是耶?若以周旋,無非合於義理,伏乞指揮,開以道路,濟以糧斛,令江淮以南州軍皆得自進勤王,去京城二三里剳寨,示賊虜以天下歸嚮,激切之意,庶幾懲戒,無有後艱,不勝幸甚!」又與野書曰:「京城圍閉日久,君父注望,四方應援,想不啻飢渇也!資政,北道大總管,乃將大兵自衞,紆回曲折,走南京駐剳,蔽遮江淮之人,俾不能進前固䕶王室,則朝廷何頼於屏翰?伏望早賜指揮,進發前去京城二三程剳寨,示賊虜以天下人心歸嚮,軍民怨切,願瞻天表之意,庶㡬虜人畏恐,下城遁去,末由㕘侍,不勝拳拳憤悱激切之至。」

十五日乙巳,張邦昌往青城見二酋致謝。

邦昌是日出軍前,見二元帥致謝,既至,迎接殿下,相揖以升,致賔主之禮,酒三行,面議七事,如不毁趙氏宗廟陵寝、减金帛數及存留樓櫓,俟江寧府修繕畢日遷都之類,皆允。

張邦昌令百官庶務,依舊修飭職事。

《僞楚録》曰:邦昌令百官庶務,依舊修飭職事。國子祭酒、學官等,奉行不敢懈怠,曉諭諸生,湏管置課册、假厯、簿書等,又報鎻院補填及私試,諸生無有應命者。

十六日丙午,趙子崧申大元帥府剳子。

「子崧近具狀申禀,乞早下嚴令,約束諸將,定日赴闕。本府遣四頭項,已於初八日復扶溝,十一日復太康,見今審度,今月十六日,忽收到快行節級趙進所説青城之事,供具:『稍涉虚妄,甘當處斬』,文狀其言,皆臣下所不忍言,痛徹五内,殞絶無所,既不敢謄申行府,又不敢黙黙。云二聖、二后、二叔、諸王、卿相,自正月十日皆出,并家屬至虜寨,恐旦夕北去,萬一渡河,則不得復回,又云三月六七日,有僞立者,似是向來與大王同使虜之人,而南京關報,汴水初八日忽滿,皆可疑者,惟望大王力振軍勢,遣師要擊河上,迎請兩宮,再安宗社,問罪僣逆,不可猶豫,猶豫之間,變故生矣!國之存亡,在此一舉,若有獻議擁兵南渡,似未可聽,大王麾下盡是西北人,孰肯渡江?渡江之後,中原豈可復取?莫如四近舉兵邀擊,先遣問罪僣逆,最爲上䇿。子崧此州,危如累卵,萬一僞檄至,有死而已,半年城守,粗著㣲效,今虜幸去,若僣僞見攻,勢不俱生!伏望大王憐憫,同姓係累而去,所存無㡬,如某輩粗有知識,荷國厚恩,必能用効,蓋今日臣下,已徃徃擇利,非大王力宣國威,則二百年基業,將如何哉?告大王更審問探,若果如此,勢不可緩,仍乞多發疑書,以壊契丹燕雲從賊之心,多收此曹以爲我用,則轉禍爲福,狂瞽僣易,死有餘罪,子崧不勝泣血哀鳴之至!」
  1. 詳參《大金弔伐錄》卷四《行府告諭亡宋諸路立楚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