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二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四十三 炎興下帙四十三
卷一百四十四 

起建炎四年十月一日庚午盡十二月二十七日乙未

六宮至自虔州。

八日丁丑,劉光世退軍鎭江府。

上命張俊出兵援劉光世,而俊他託不行。

十日己卯,李成徒黨馬進,犯江州。

李成據舒州,朝廷授以舒蘄州鎭撫使。成内懷姦狡而外假恭順,光黃州鎭撫使吳翼謂光州不可守,率軍民棄其城而去,道途艱梗,無所向往,依成,死於成軍中,自此成謀據江西,以觀天下之變,遂遣馬進寇江州,知州姚舜明問計於統制劉紹先,紹先請堅守。紹先,字嗣祖,知書傳,稍通兵法,京城統制官閻瑾喜其爲人,以女妻之,京城陷,僅潰敗,紹先隨至江州,僅留紹先以眾數千屯江州。紹先屢與楊進戰,及酈瓊圍固始,紹先以兵援之,堅守城壁,力捍瓊,保全固始,後率眾歸江州,舜明喜之,辟為統制。

李囘同知樞密院。

李囘扈從六宮還,除同知樞密院事,李囘辭免,批答:「勅李囘:省所奏劄子,辭免同知樞密院事恩命,事俱悉。朕惟國家傾危,屯否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非得天下人豪策,慮出乎拘攣之外者,不足以輔成中興之功,以卿有當世之材,邃古人之學,詳練周密,爲時耆明,故聞千里之造朝,寝食不忘於虚竚,擢寘樞機之地,共圖龜鼎之安,卿而不能,尚誰可者?勉服寵命,毋庸固辭,所請宜不允,故兹詔示,想宜知悉。」

十三日癸未,岳飛斬其統制傅慶。

傅慶,衡州窯户也,有勇力,善戰,屢立功,岳飛寵惜之,以爲前軍統制。慶恃其才,視飛爲平交,嘗曰:「岳丈所主張此一軍者,皆我出戰有功之力。」毎有需索於飛,則曰:「岳丈,傅慶沒錢使,可覓金若干,或錢若干。」飛亦屢與之,無忤色。及飛爲鎮撫使,持法嚴肅,尤不可犯,而慶不改其常,飛待之異,慶頗覺之,不喜。㑹劉光世遣王徳來髙郵,以當金人在髙郵、楚州者,飛遣慶以前軍將士應援,徳與慶交馬,而慶言欲伏侍劉相公,徳許之,統領張憲聞其言,告於飛,飛銜之,戒憲勿泄。至是,飛令諸統制射逺箭,慶三籌皆及一百七十步,諸統制不過一百五十步,飛三賞慶,酒醉,飛取宣賜戰袍、金帶,與王貴慶曰:「賞有功者。」飛問有功者爲誰,慶曰:「傅慶在清水亭有功,當賞傅慶。」飛大怒,叱慶下階,取戰袍焚之,槌毁其金帶,乃曰:「不斬傅慶,何以示衆?」遂命斬之。

張浚退軍秦州。

張浚以陜西失利,慕容洧背叛,遂退還秦州。

趙彬、張中彥叛降於金人。

慕容洧既叛,張浚遣涇原帥劉錡留將官張中彥、幕官趙彬守渭。中彥、彬二人,皆曲端腹心,意輕錡,又知浚已還秦州,恐一旦金人至,不能守,乃相與謀逐錡,而據涇原觀望,錡進不敢追洧,退不敢入渭,遂走順徳,中彥、彬以錡去,乃遣人詣金人乞降。

王善餘黨,推祝友爲首。

先是,王善降於金人,徒黨皆散。金人屯六合也,有邱䖍者在滁州境内,俄復渡淮,過北去。祝友在滁州界,皆善之餘黨,友下寨於龔家城,復欲往巢縣。李防禦者,爲王縣尉所殺 —— 王縣尉者,鄉兵首領也,間探得李防禦寨中人皆出外虜掠糧食,乗其虚而刼之,遂殺李防禦。眾遂推友爲首,復還龔家城下寨,專殺人爲糧食。

翟琮及李興敗金人於陽城縣,擒其將保骨孛堇。

先是,張浚經營兩河,委翟興措置河外事,興遣其子琮率禆將李興渡河,刦陽城縣,出金人不意,官軍大捷,擒河東都統保骨孛堇,得都統印記,獲首級鞍馬器甲甚多。興復遣琮取絳州之垣曲縣,至王村與金人遇,又𫉬捷,進兵至米糧川,横山義士史準等率眾來歸,自是李興屯於商州。

二十八日丁酉,王林寇通州。

王林棄髙郵而來也。

秦檜至行在,除禮部尚書。

秦檜既脫虜寨,達漣水軍丁禩水寨也,禩發遣檜還行在,令進士王安道、馮由義伴行。由義,字子儀。既至行在,士論疑之,范宗尹、李囘奏其忠而薦其才,張守嘗爲密州州學教授,檜亦嘗爲之,故守稱檜爲可用,上甚喜,即除禮部尚書,檜具辭免,賜詔不允,曰:「卿頃者當干戈之際,有社稷之言,以忠信篤敬而行蠻貊之邦,以靖共正直而爲神明之聴,四年去國,萬里還朝,乃升常伯之聫,用示匪躬之勸。昔鍾儀之留晉國,不忘南音;蘇武之在匈奴,常持漢節。方卿所守,未足爲難,況乎踐祚之初,已有旌賢之詔,奪安車之髙志,加祕殿之隆名,今兹之除,蓋理前命,襃崇非過,何以辭爲?」檜請以本身合得恩澤授安道、由義官,由是補迪功郎,舟人孫靜亦授承信郎。檜陷虜,信息不相通,時妻兄王㬇,取王氏子,冒姓秦,以爲檜嗣,立名曰熺,俾承恩授官。至是,王氏諸親以熺見檜,檜甚喜,以己子視之。【舊校云:秦熺本王㬇之孽子。㬇妻鄭氏,達夫之女,㬇由婦家而早達,鄭氏怙勢而妒,熺既誕,即逐其所生,以熺爲檜之乞子。檜之任中司,金拘北去,夫婦偕行,獨留熺於檜之夫人伯父 —— 王仲薿豐父家,豐父子 —— 時,憍而驕,每凌虐之。其後檜之用其親黨,遍躋要途,獨時每以參議官處之。見《揮塵餘話》】

二十九日戊戌,知陳州馮長寧叛附於劉豫,僞授户部侍郎。

馮長寧在陳州,以王命阻絶,乃附於劉豫,非甘爲叛首也。請立什一税法,豫從之,僞除長寧户部侍郎。

十一月,簽書樞密院事趙鼎罷。

金人攻張榮於鼉澤湖,破其茭城。

張榮,梁山泊魚人也,聚梁山泊,有舟師三二百人,常刼掠金人。杜充爲留守時,借補榮官至武功大夫、遥郡刺史,軍號爲「張敵萬」。金人進兵取維揚也,榮乗間率舟船,自清河而下,滿舟皆載糧食,駐於鼉潭湖,積茭爲城,以泥傅之,漸有眾萬餘。金人屯於孫村浦夀河也,屢遣人攻之,阻湖淖,皆不能近。是時天寒冰凍,金人已得楚州,遂併力攻其茭城,榮不能當,焚其積聚,棄茭城,率舟船遂入通泰州。

四日癸卯,岳飛棄泰州。

岳飛爲通泰州鎭撫使,軍於泰州,㑹金人撻懶有占通州,經畫再渡江之意,已破張榮茭城,虜騎侵入,飛以泰州不可守,於是率眾渡江,入於江陰軍,而棄泰州。

張浚退軍於興州。

張中彥、趙彬既叛,送欵於金人,金人是時將陜西所得金帛,悉已津發歸河東,又知慕容洧叛,乃徐引兵而西,於是吴玠自鳯翔走保和尚原,孫恂、段丕則相繼自隴關入秦亭。金人至渭州,得我情實,乃入徳順軍,張浚聞虜入徳順,遂移司入興州,簿書錙重悉焼毁。初,浚欲大舉,唯劉子羽議論契合,三尺之童皆知其非,幕官兵將官心知其非,而口唯諾者十八九,間有反復論難者,又持之不堅,獨幕官楊晟惇力言不可,不從,乃求行邊,不隨浚之富平。及失利,乃來見浚,浚慙諸事,悉委之楊晟惇,乃大罵子羽,意欲殺之。楊晟惇既用事,乃言金人欲必舉川蜀,然後歸國,不若引兵金洋一帶,俟金人歸國,然後收復川陜,事乃永定,浚雖未盡信其說,然浚已置陜西於度外矣。興元帥王庶,前帥鄜延,知敵情,次第適來議事,勸浚收熙河、秦鳯兵,扼隴關以爲後圖,浚不敢,遂失全陜。

金人陷楚州,放散百司。

金人已陷楚州,游騎至江上,行在驚恐,乃放散百司從便,仍結絶三省樞密院文字。士民多竄匿者,家室仳離,景況淒涼。

十日己酉,祝友率眾渡江,往新市薛店。

祝友在滁州龔家城下寨也,金人已破楚州矣,滁河舟船盡放下江而去,友遣劉統領者於滁河尋遺棄舟船,得大小僅二百,遣數千人夾岸䕶送,出瓜步口,沿江北岸,牽至馬家渡。友計置渡江,招信劉綱又在江南把江口,不容渡,友眾及岸不得登者三日,友督之甚嚴,六軍都提舉張死於江,遂以諸舟星散著岸,上下占十餘里,綱之兵不及分,而友之眾已有登岸者,漸次盡渡,往新市薛店下寨,縱兵擄掠。

徐文以其眾歸朝。

初,徐聚、徐文集眾,有舟船數百隻。李彦先、李進彦皆在東海縣,彦先、進彦請眾同謁廟神,聚不疑之,爲彦先所殺,徐文聞之,開船下海,占據靈山。有河北忠義人䕶宗室士幹至田横島,文刼之,士幹稱是濮恭懿王之孫,朝廷遣人招文,授武經大夫、兼閤門宣贊舎人,士幹送大理寺,俄刺面,配廣南遠惡,後不知所終。徐文終仕,盡心於王室。

十七日丙辰,金人陷泰州。

撻懶既得楚州,有再謀渡江之意,欲耕地爲守,遂率軍萬人陷泰州而屯駐。

十八日丁巳,知通州軍州事呂伸棄城走。

金人已破泰州,知通州呂伸懼而奔走。紳自以棄城,恐終不免於罪戾,乃奏云:「臣夜得夢,諸軍皆被朱甲,持赤幟,蓋火徳之應,乃國家中興之兆。」士論以為謟,遂罷之。

十九日戊午,王彦敗桑仲於房州,仲退軍襄陽府。

桑仲據房州也,王彦嘗從間道遣兵斷其糧餽,亦請援於宣撫處置使張浚,浚遣楊惟直領兵來援。丁巳,彦濟師,攻自黃水,兵既接賊,氣懾奔潰,追至白磧,斬獲不可勝計,凡爲賊詿誤者,悉貸之,招降來歸,皆分𨽻麾下。仲退軍襄陽府。

二十日己未,金人陷通州。

王彦爲金均房州鎭撫使,

王彦爲三州鎭撫,自此李忠自均州來攻,彦率其眾,號三十萬,彦及忠戰,勝負相當。

劉豫建歸受館於宿州,招延南方士大夫軍民,置𣙜場通南北之貨,機察間探。

十二月,崔増降於吕頥浩。

崔増以七月寇太平州,攻城不克,劉光世在建康,遣人招安,増不從,願受吕頥浩招安,乃率舟船往上江,纔到魯江口,遇邵青船出江,増不及備,爲青所敗。増在無爲軍界内,屢與張琪戰,増沿路以虜掠爲資,所至無遺,聞吕頥浩在饒州,遣人投下文字,至是到彭澤縣,得頥浩差人招安,遂聴節制。

二十七日乙未,張俊江淮招討使。

杜充至雲中見粘罕。

《節要》曰:充持將相之權,據長江之險,官軍數萬,其勢非不能拒賊也,而望風屈膝於穹廬之間,何背君負國,喪心病狂,不顧節義之甚耶!是誠狗彘之不若,乞丐之所鄙,黃口巾幗之所賤者,尚得列於士林也哉?又聞粘罕初圍太原,有保正石竧起寨於西山,保聚村民,人甚眾,且強悍,多豪俠,每朔望,告戒必以忠孝爲主,由是戶多可恃,人盡知方。金人攻之,往往爲竧敗,金賊屢屢遁去,及多邀金人出掠者,由是粘罕遣大軍破而擒之,皆粘罕怒使之也,當破之日,竧已保守八月矣。粘罕既得竧,命釘之於車,剚刄於股,將欲支解之,竧頗節義,自持皇恩,素感忠赤,昂藏之概,傲慢之態,磊磊落落,絕無顧慮之念,生死鼎鑊之懼,鐵石忠貞,不是過也。粘罕雖腥羶部落,不覺驚異,徐謂竧曰:「爾若降我,當命汝以官。」竧嫚罵曰:「爺是漢人,甘死不降番狗!你識爺麽?爺姓石!石上釘橛,更無移改!」竟為賊所害,噫!里正之役,非將相之權也;烏合之眾,非士卒之練也;斬木揭竿,非兵甲之堅利也;山寨之固,非長江天塹之險也;八月之久,非望風之速也;釘之於車,剚刄於股,非帷幄之優游也;顚沛造次,非從容立名之地;草莽率土,非封疆守死之列也。充處是而降賊,竧處是而不屈,則忠義之士,叛逆之夫,所操一何逺也?充聞竧之風,豈不愧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