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錄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之三
三朝名臣言行錄 卷第五之三 宋 朱熹 撰 景海鹽張氏涉園藏宋刊本
|
五之三
御史中丞吕公
公名誨字獻可正惠公之孫登進士第
歴旌徳扶風主簿遷雲陽令知翼城縣
簽書定國軍節度判官知大通召入
爲殿中侍御史岀知江州復召還臺
英宗即位同知諌院兼侍御史知雜事
出知蘄州徙𣈆州 神宗𥘉召爲鹽鐵
副使擢天章閣待制復知諌院遷諌議
大夫權御史中丞出知鄧州提舉西京
崇福宫致仕熈寜四年卒年五十八
獻可㓜自力爲學家於洛陽性沉厚不妄
交逰洛陽士人徃徃不之識〈司馬温公撰墓誌〉
召入爲殿中侍御史彈劾無所避兖國公主
仁宗之愛女下嫁李瑋薄其夫家甞因忿
恚夜開禁門入訴於 上獻可奏𪧐衛不
可不嚴公主夜叩禁門門者不當聽入并
劾奏公主閤宦者竄逐之㑹有新除樞宻
副使者當時人有疑論獻可與其僚直以
衆言陳 上前謂必不可留章十七上卒
與俱罷〈墓誌〉
同知諌院時 上有疾 太后權同聽政内
侍都知任守忠乆用事於中 上之立非
守忠意乗此與其徒間搆兩宫造播惡言
中外恟懼獻可連上 兩宫書開陳大義
辭情切至由是孝益篤讒言不得行
上疾乆未平獻可請蚤建東宫以安人心
旣而上小瘳謙黙未可否事獻可屢乞
親萬機攬威福延近臣通下情又請太后
間數日一御東殿漸逺庶務自謀安佚㑹
小旱因請 上親出禱雨使外疑釋然
太后旣歸政獻可復言於 上今雖專聽
斷 太后輔佐 先帝乆多閱天下事事
之大者猶冝𨵿白咨訪然後行示不敢専
以報盛徳任守忠謀不售而懼乃更巧爲
謟䛕求自入於 上獻可曰是不可使乆
處左右亟言 上數其前後巨惡并其黨
史昭錫竄南方因上言大姦已去其餘白
日憑恃無禮者冝一切縱捨勿念以安反
側〈墓誌〉
執事建言欲如漢氏故事推尊濮安懿王獻
可率僚屬極陳其不可且請治執政之罪
積十餘章不聽乃求自貶又十餘章懷知
雜御史勑告納 上前曰臣言不效不敢
居其位 上重違大臣又嘉臺官敢直言
章留中不下還其勑告屢詔令就職獻可
與僚屬具録所上奏草納中書稱不敢奉
詔固請即罪 上不得已聽以本官出知
蘄州〈墓誌〉
治平元年余與孫覺皆編校史館書籍直舎
相對覺過余言曰聞臺官以數言事不用
相約以謂言小事不足決去就當共争濮
王事不聽則決去蓋是時知雜御史吕誨
吕大防范純仁等與諌官司馬光數論孫
固庸回王廣淵姦邪不當用其言愈切而
用之愈堅事如此𩔖者甚衆凢臺諌官入
輙以進呈訖寢之時人謂之訖了范純仁
言臺吏亦爲之沮𧹞毎白御史曰某事又
訖了也蓋執政方恃權欲一切以阻言者
而言者以不能塞聀爲慙且憤故相約如
此覺語余時正月𥘉五六間也後數日果
聞臺官論濮王事甚急至上元後誨等䟽
已七八上不聽遂皆納勑告求罷去家居
不復供職而執政方宻啓令禁中自定議
尊濮王爲皇故誨等云曽公亮趙槩對范
純仁等言禁中已自啇量則知大臣隂與
計謀蓋謂此也是月二十間天章閣賞小
桃因以勸 太后 太后有酒所卧閤中
内臣髙居簡入褰 太后寢幃 太后驚
起坐居簡與御藥蘇利涉從 上至 太
后榻前拜以書一封進 太后求一押字
太后酒未解不知書所言何事遂從之故
誨等䟽云蘇渉髙居簡眩惑 皇太后蓋
謂此也旣而書出乃 太后命中書尊濮
王爲皇等事明日遂奉行 太后始知京
師諠然下至閭巷亦以爲不可 太后力
爭不已二十二日乃下詔罷濮王稱皇等
事范純仁等欲起供職吕誨曰稱親猶爲
吾徒言不用也遂以前後所上九䟽乞付
中書求去而誨等遂皆絀矣蓋自至和以
後 仁宗雖甞屬疾然在位乆熟知人情
僞與群臣材性之善惡故雖委事大臣而
聽用臺諌官廣開言路使耳目無壅蔽大
臣有不法者輙去之故任者雖專亦不能
自肆治平𥘉 英宗新即位多不豫任事
益專始欲快意因用王疇爲樞宻副使知
制誥錢公輔封還辭頭遂絀公輔爲滁州
團練副使知制誥祖無擇亦封還辭頭又
罸無擇銅三十斤而制遂行是時凡臺諌
官言事一切不聽或盡逐臺官不留一人
京師爲之語曰絶市無臺官其蔽至於如
此然 人主猶采物論朝廷正人未盡去
公議有所屬故言事者斥逐相望而後來
者其言愈厲至濮王之事執政議稱王爲
考是也遂欲稱王爲伯陋矣蓋兩言者各
率其私意而不知考據於載籍皆不學之
過故各有得失然爭論至於紛紜連年洶
洶者蓋由言路不通人情憤惋故至於此
者皆執政自用好勝激之使然也〈南豐雜識〉
吕獻可以追尊濮園事擊歐陽公如曰首開
邪議妄引經證以枉道恱 人主以近利
先帝者凡十四章具載獻可奏議中
司馬文正作序乃首載歐陽公諌臣論以
爲誠言文正之意以獻可能盡歐陽公所
書諌臣之事使歐陽公無得以怨歟抑以
歐陽公但能言之獻可實能行之也不然
獻可排歐陽公爲邪反以歐陽公之論序
獻可之奏又以爲誠言可乎歐陽公晚著
濮議一書専與獻可諸公辨獨歸過獻可
爲甚矣〈邵氏後録〉
上素聞其彊直擢爲天章閣待制復知諌院
遷諌議大夫權御史中丞是時有侍臣棄
官家居者朝野稱其材以爲古今少倫
天子引叅大政衆皆喜於得人獻可獨以
爲不然衆莫不怪之居無何新爲政者恃
其材棄衆任已厭常爲竒多變更 祖宗
法専汲汲歛民財所愛信引抜時或非其
人天下大失望獻可屢争不能得乃抗章
悉條其過失且曰誤天下蒼生必此人如
乆居廟堂必無安静之理又曰天下本無
事但庸人擾之 上遣使諭解獻可執之
愈堅乃罷中丞出知鄧州〈墓誌〉
熈寜間王介甫𥘉拜叅知政事 神考方厲
精求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頗乆日
刻旣晏例隔登對官於後殿湏 上更衣
復坐以次賛引時吕獻可任御史中丞將
對於崇政而司馬温公爲翰林學士侍講
邇英閤亦將趨資善堂以俟宣召相遇於
路並行而北温公宻問曰今日請對欲言
何事獻可舉手曰䄂中彈文乃新叅也温
公憚然曰以介甫之文學行義命下之日
衆皆喜於得人奈何論之獻可正色曰君
實亦爲此言耶王安石雖有時名 上意
所向然好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
人佞巳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踈若在侍
從猶或可容置諸宰府則天下必受其弊
矣温公又諭之曰與公素爲心交苟有所
懷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有不善之迹
似傷怱遽或别有章䟽願先進呈姑留是
事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 上新嗣位冨
於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政而已
苟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
惟𢙢不及顧可緩邪語未竟閤門吏抗聲
追班乃趨而去温公退自經筵黙坐玉堂
終日思之不得其說旣而縉紳間寖有傳
其章䟽者徃徃偶語竊議疑其太過未幾
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平日介甫之門躁
進謟䛕之士悉辟召爲僚屬日相與講議
於局中以經綸天下爲已任始變更 祖
宗法専務聚歛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妄引
周官蔽其誅剥之實輔弼大臣異議不可
囬臺諌從官力爭不能奪州縣司奉行
㣲忤其意則譴黜隨之於是百姓騷然矣
然後前日之議者始愧仰歎服以爲不可
及而獻可終縁兹事出知鄧州嗚呼行僻
而堅言僞而辯學非而順非而澤唯孔
子乃能識之雖子貢之賢有所不知也方
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其學行名聲𭧂著
於天下乆矣士大夫識與不識咸想聞其
風且曰朝廷不用則已用之則必能推其
所學以致太平及叅大政中外相賀而獻
可獨不以爲然衆莫不怪之巳而考其行
事卒如所料非明智不惑傑出於丗俗之
表何以及此易曰知機其神乎又曰㡬者
動之微𠮷之先見者也獻可有焉温公旣
辭副樞之命退居洛陽毎論當丗人物必
曰吕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决皆予所
不及心誠服之故作范景仁傳蓋景仁之
勇决得温公之傳而後明獻可理文雖亦
成於公手然止載其平生大節而自相論
難之語不欲詳著故獻可之先見天下莫
有知者予甞從學於温公親聞其說懼賢
者之髙論逺識遂將淪𣳚無傳於丗乃書
蜀公之傳後以貽樂善之君子云〈劉諫議集〇又聞見〉
〈録云 神宗天資節儉因得老宫人言 祖宗時妃嬪公主月俸至㣲嘆其不可及王安石獨曰 陛下〉
〈果能理財雖以天下自奉可也帝始有意主靑苗助𭛠之法矣安石之術𩔖如此故吕誨中丞彈章曰外〉
〈示朴野中懷狡詐〉
獻可雖在外遇朝廷有大得失猶言之不置
㑹有疾奏乞閑官歸郷里朝旨未許乃乞
致仕〈墓誌〉
𥘉正惠公薨其家日益貧獻可旣仕常分俸
之半以給宗族之𡠉者室無餘貲所以
自奉飬至儉薄其治民主於惠利而疾姦
𭧂大抵槩以公平故所至人安之屢爲言
職其奏草存可見者几二百八十有九歴
觀古人有能得其一二巳可載之列傳垂
示後丗在獻可曽何足道前後三逐皆以
迕犯大臣所與敵者莫非秉大權天子所
信嚮氣勢軋天下獻可視之無所睹正
色直辭指數其非不去不巳旁側爲之股
栗而獻可處之自如平居容皃語言恂恂
和易使之不得位於朝人不過以謹厚長
者名之而巳矣及遇事苟義所當爲疾趨
徑前如救焚溺所不當爲畏避逺去如顧
䧟穽惟𢙢墜焉晚年病卧洛陽猶旦夕憤
嘆以天下事爲憂過於在位任其責者曽
不念其身之病子孫之貧也嗚呼今之丗
愛君憂民發於誠心無所爲而爲之可巳
而不巳始終不變有如獻可者能㡬人邪
故其𣳚之日天下識不識皆咨嗟痛惜彼
其心豈獨私於獻可哉〈墓誌〉
獻可病自草章乞致仕曰臣無𪧐疾偶值醫
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脉𠋫有虚實隂陽有
逆順診察有標夲治療有先後妄𭠘湯劑
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枝寖成風痺
遂艱行歩非秪憚𨂂盭之苦又將虞心腹
之變勢巳及此爲之奈何雖然一身之㣲
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託良以爲憂是思
納禄以人偷生不俟引年而還政蓋以一
身之疾喻朝政之病也温公康節日就卧
内問疾獻可所言皆天下國家之事憂憤
不能忘未甞一語及其私也一日手書託
温公以墓銘温公亟省之巳瞑目矣温公
呼之曰更有以見屬乎獻可復張目曰天
下事尚可爲君實勉之温公誌其墓未成
河南監牧使劉航仲通自請書石旣見其
文遲囬不敢書仲通之子安丗曰成吾父
羙可乎代書之仲通又隂祝獻可諸子勿
摹本𢙢非三家之福時用小人蔡天申爲
京西察訪置司西都天申厚賂䥴工得夲
以獻安石天申𥘉欲中温公安石得之掛
壁間謂其門下士曰君實之文西漢之文
也獻可忍死謂温公以天下尚可爲當自
愛後温公相天下再致元祐之盛獻可不
及見矣天下誦其言而悲之至温公薨獻
可之子由庚作挽詩云地下逢中執法
爲言今日再昇平記其先人之言也〈聞見外〉
司馬文正公銘公之墓曰有宋名臣言正惠
公之孫以忠直敢言克紹其門位則不究
道則不年則不壽名則不朽嗚呼爲人
臣爲人嗣始終無愧能厎于是可謂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