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曲集/10
卷十
编辑南行述序
编辑曏二曲先生江南之行,舊學徒張仁覆執禦以從,歸而備述所至見聞之詳,及門二三子嘗譜之簡策矣。既而駱公外艱,讀《禮》之餘,有事獲鹿旅次,遇士大夫多詢及先生,緣是有感,因憶先生曩寓毘陵口,雖值憂居,弗獲日侍幾仗,而動靜語默,未嘗不日有所聞。遂詮次其樂,為《道南後紀》,並幕客孫容也先生所撰《毘陵盛事》,郵致秦中。《後紀》云者,蓋以龜山昔嘗自洛而南,闡道毘陵;越數百年而後,復得先生自秦而南,闡道毘陵。先後一揆,所關匪勘;而《盛事》云者,見毘陵諸君子懿德之好,盍簪殷,在近世實空谷足音,絕無而僅有也。二編及初譜南行之詳,亦云備矣!顧各自為書,覽者弗便,茲故挈要就簡,合並歸一,統名《南行述》,與《東行述》庶稱合璧云。
鄂縣門人王心敬沐手百拜識
南行述
编辑鄂縣門人王心敬纂
康熙九年冬十月既望,先生赴襄城招魂。
崇禎壬午二月,太翁隨汪總製征闖賊於河南之襄城,師覆殉難。是時,先生尚幼,母子不得凶問,猶日夜望其生還。及闖賊入關,乃始絕望。居恒抱痛,思及襄城流涕,願一往;以母在也雞之,惟奉太翁遺齒,晨夕嚴事。母歿,奉以合葬,曰:「齒塚」。服闋欲往,苦無資斧。至是,貸於鄉人,得四金,齋沐籲天,哭告母墓啟行。
十一月初七日,抵襄。
是日,抵襄之北郊,訪太翁原寓主人,求其指引。不得,則訪襄人昔所痙戰亡之骨,繞城遍見,滴血無從。乃為文禱於社,晝夜哭不絕聲,淚盡血繼,觀者惻然。邑宰張公諱允中間而哀之,詢知為先生,亟躬迎入城,飾館設宴。先生以齋戒堅辭,宿於社。張公亦為文禱於社神。越三日,先生為位於太翁原寓,致祭招魂,以太翁出征時尚未命名,自呼乳名以告,聞者莫不泣下,哀勁闔邑。祭翠欲返,適駱公遣使來迎先生倡道於南。先生意不欲往,而襄之官紳方謀為太翁舉祠起塚,以慰孝思,先生念非旬月可就,遂南行以俟其戍。
二十五日,宿六合。
是日,遇雨,宿六合之南郭。邸主劉安石,色目人也,都先生氣貌,異之;與之語,則大驚。遍告同類之掌教者曰:「客學淵源,洞天人之蘊者也。」相與瞻禮致恭,邀遊所奉之禮拜寺。入門,眾共拜天,先生從容散步而已。因語以「事天之實,在念念存天理,言言循天理,事事合天理,小心翼翼,時顧天命,此方是真能事天。若徒以禮拜勤劬為敬天,末矣」「然則拜可廢乎?」曰:「何可廢也,繁則嘖。終日欽凜,勿縱此心,此心純一,便足上對天心。天無心,以生物為心,城遇人遇物,慈祥利濟,惟恐失所,如是則生機在在流貫,即此便是『代天行道』,『為天地立心』。則其為敬,孰有大於此者乎?」眾憮然拜謝,歎「未曾有」。於是,退而易席以待,作禮間道,徹夜不散。黎明就程,依戀遠送。
二十七日,至揚州南郊,謁范文正公祠。
祠有黃冠,長眉皓髯,與眾談道。見先生入,遜座揖談,因問先生:「亦好此道乎?」先生笑曰:「日用常行之謂『道』,吾性自降衷來,五德具足,萬善咸備。率性而行,自然愛親敬長;保此不失,自然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夫婦有別,朋友有信。惟其自然,所以為天下之達道,切於人身日用之閑,無一時一刻而可離,豈非常行之道乎!若夫五金八石,服養以鏈形;抽《坎》填《離》,結胎圖衝舉,逢天地常經,乖人生偷紀,雖自謂『玄之又玄』,卻非『可道』之『道』。」聚謂:「先生所論固正,然修行亦未可盡辟?」先生曰:「修者,修其所行也。檢點治去之謂『修』,必有事焉之謂『行』。吾人身心,本粹白無染,隻因墮於氣習,失卻本色。若欲逞我本體,必須用功於日用常行閑。有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不信之行,便是吾身之玷,一一治去,使所行皆天理,此修行之見於外也;反之,一念之微,覺有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不信之私,即是吾心之疵,必一一治去,使念念皆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雜,是修行之密於內也。內外交修,行誼無忝,『存順沒寧』,何快如之。」眾躍然而起,黃冠亦斂擴日:「此《中庸》之道也!」
十二月朔,抵常州。
駱公出城郊迎,館於府治之左。先生喜寂厭囂,移寓郡南龍興院。郡人見其冠服不時,相顧眙愕。既而知為先生,漸就論學,至者日眾,憧憧往來,其門如市。一時巨紳名碩,遠邇駢集。答問汪洋,不開知見戶牖,不墮語言蹊徑,各隨根器,直指要津。於是爭相請益,所寓至不能容。郡人詫為「江左百年來未有之盛事」。宿儒吳野翁先生光太息曰:「斯道晦塞極矣!今日之盛,殆天意也!」巨紳有治宴延款者,例不赴,亦不報謁。其答眾要語,從速之士,各有紀錄,散言敷則附此:
千古聖賢,皆從兢業中戍。吾人不真實為己則已,苟真實為己,須終日乾乾,如涉春冰。如是則天理常存,而此心不死。故區區嘗謂堯舜十六字心傳,須濟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十二字,工夫方有下落。
此事須盡脫聲華,一味收斂。斂之又斂,如枯木寒灰。一念不生,則正念自現。故學問不大死一番,則必不能大徹。
先生因在座士友,語及陽明之言天,乃曰:「人之一身,皆天也。」請問其故,曰:曰:「目之視,耳之聽,手之執持,足之運奔,孰為之哉?自然而然,莫非天也。入宗廟而生欽,遇邱攏而興哀,知孝、知弟、知仁、知義,以至應事接物,皆非人為,事至念起,自有照應。不學不慮,本自渾然,參以人為則偽矣。故『偽』字從人。昔象山門人侍坐於象山,象山起,門人亦起,象山笑曰:『還用安排否?』此正所謂『不學不慮』之實,乃吾心本有之天也。若求天於天,便遠了。」
一夕月下,及門咸集,茶罷諳誨。先生默坐良久。眾見其不語,又請,乃莞爾笑曰:「吾已」講矣!夫講之以言,何如共無言;講之以口耳,何如講之以身心之為得耶!今日吾儕切差,非是學聖賢,講理學,祇要各人時時澄心反觀,自認自勘。自認,則主人不昧;自勘,則疵吝不容。」
先覺倡道,皆隨時補救,正如人之患病,受症不同,故投藥亦異。孟氏而後,學術墮於訓詁詞章,故宋儒出而救之以「主敬窮理」;晦庵之後,又墮於支離葛藤,故陽明出而救之以「致良知」,令人當下有得。及其久也,易至於談本體而略工夫,於是東林顧、高諸公,及關中馮少墟出而救之以「敬修止善」。若夫今日吾人通病,在於昧義命,鮮羞惡,而禮義廉恥之大閑,多蕩而不可問。苟有真正大君子深心世道、志切拯救者,所宜力抉義命,力振廉恥,使義命明而廉恥興,則大閑藉以不腧,綱常賴以不毀,乃所以救世而濟時也。當務之急,莫切於此。
「義命廉恥」,此四字乃吾人立身之基,一有缺焉,則基傾矣。在今日,不必談玄說妙,祇要於此著腳,便是孔孟門下人。否則,萬語千言,字字足以戍經而傳世,吾不欲觀之矣。
於出處、進退、辭受、取與、飲食、男女閑見操持,此處不苟,方可言道,方可言學。
一友謂:「世路崎嶇,日趨日下,奈何?」曰:「世路固日趨日下,而自己跟腳,則不可不堅定。中立不倚,毫無變塞,方為強哉能矯。否則,人趨亦趨,隨俗浮沈,見粉華靡麗而悅,遇聲色貨利而移,如是,則雖日日講道德,談性命,不過口頭聖賢,紙上道學,其可恥為何如耶!」
康熙十年正月朔,設祭謝客。
自寓龍興,即以襄城公所製魂牌為位安奉,晨夕焚香瞻禮。是日,設祭飲泣,終日聚不見客。
初三日,吊烈婦海氏。
海氏拒奸而死,故吊之。
初九日,謁唐襄文公荊川祠。
荊川曾孫雲客先生【諱宇昭】、聞川先生【諱宇量】咸隱居不仕,數詣龍興冒先生請益。是日,集親知於祠,宴次問學。
十一門,駱公偕張別駕【諱榜】邀先生遊虎邱。
姑蘇人聞之,相與問學者甚眾。三日始別,眾依依不舍。顧雲臣寫先生像,鄭素居【諱玨】題讚云:「其服甚古其容舒,其情甚深其心虛。博聞多識,不讀非聖之書;存誠主敬,不求當世之譽,迦洙泗之淵源,而繼濂洛之正統者,斯為二曲先生歟!」
十四日,旋寓。
是時,問學者絡繹不斷。先生晝答夜批,暇無片晷,終日不暇一餐。當事以其太勞,約閑日統會於府庠明倫堂及武進縣庠明偷堂。上自府僚紳衿,下至工賈耆庶,每會無慮數千人,旁及緇流羽士,亦環擁拱聽。教授王君【諱邁】、教諭王君【諱玨】公錄《兩摩彙語》梓行。
二十七日,無錫宰吳公【諱興祚】同教諭郝君【諱毓慘】肅啟奉迎。
其略云:「人南則道從而南,幸紹前賢之跡;教善則學從而善,允稱多士之師。無辜倒屣以迎,共切摳衣而侍,先生允焉。」月晦,舟發。二月朔,至錫,謁文廟畢,趨高忠憲公祠。適公侄前學憲彙旃先生【諱世泰】來謁,遇之途,遂陪先生瞻禮忠憲遺像。徘徊殉難止水,不覺泫然。學憲具宴以待,先生以學憲克承家學,紹東林墜緒,遂相懼如平生。
初二日,吳公偕郝君設座明偷堂,請先生開示。
是日,闔邑紳衿咸集,堂上庭墀,環擁稠疊,門外眾庶,莫不遙望竊聽。講畢,吳公暨郝君梓其語以傳,是為《錫山語要》。
初四日,高向學憲偕邑之名宿,又設講座,延先生大會於東林書院。略具《東林會語》,學憲梓行。初五日,遊惠山。
山麓有邵文莊公祠,因便晉謁。學憲語及文莊「願為真士夫,不願為假道學」之言,先生曰:「斯蓋一時有感而云也。『假道學』固可恥,然使士夫而弗從事於學,學焉而弗由於道,立身行己,無道、無學,亦豈得為『真士夫』乎?自此言出,而士夫之不學者,得以借口自便;流俗之醜正者,得以借口肆詆。矯枉過直,所關匪細,故言不可不慎也。」
初六日,講學於淮海祠。
燈嚴秦子【諱松岱】,潛心陽明之學,構願學齋,肖像嚴事,志篤力勤。聞先生講學明偷堂,趨赴拱聽,又會講於東林,徘徊不忍去。是日,同其兄對岩大史【諱松齡】邀先生於淮海宗祠,聚宗人及諸同志各質所疑。先生隨機響答,莫不灑然有契。講畢,具宴以待。語次,先生因曰:「常人本是聖人,聖人亦是常人。」眾請其故。曰:「常人不學不慮之『良』,原各完完全全,不少欠缺,豈非是『聖』?特各人隨起隨滅,自淚其『良』,自甘暴棄,是以謂之「常人』聖人之為『聖』,非於不學不慮之『良』有所增加,祇是隨起隨著,不使乖戾耳!信得及時,自然不枉了自家。」時在座有辨經書解義者,謂之曰:「經書所載,莫非修己治人之道,皆前人苦心,為吾人晰疑指迷,作路引也。講明一程,即行一程,行了一程,不妨再講一程。若閉門安坐,盤桓不行,講了又講,解過又解,片刻可說萬里,其實未移眭步,此學人通患,願相與力矯其弊。」次晨,秦子詣寓所致謝,以縑表忱。先生固辭,秦子曰:「昔董蘿石之北面陽明夫子也,持一縑而前曰:『某之誠積,若茲縷矣。』乃許以師友之誼。岱不敏,獲奉教於先生,慰二十年之夙心,竊不揣鄙陋,願附斯義,故亦以一縑為敬。而先生辭之,其未許我乎!」退而與陳子介夫【諱世祉】敘其答語,為《梁溪應求錄》梓行。
初八日,應江陰官紳之聘。
瀕發,吳公偕邑紳餞行於東林。語及史學,上下古今,靡不折衷。吳公歎曰:「昔元明善謂『與吳草廬言,如探淵海』,今先生不啻過之,非世儒所能測也!」再拜惜別,傾邑瞻送。是晚,次澄江,念及門徐斗一【超】、張子邃浚生、吳英武、邵公甫等追隨嗜學,為立《學程》數則,陸孝標先生【諱卿鵠】梓行。次午,抵縣。邑宰周公【諱瑞岐】偕學博郊迎。十一日,開講於明偷堂,聽者雲擁。其答問語要,原冊偶失,僅存數則:
孟子謂「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余亦謂逸居而不學,則近於禽獸。
學則天理常存,而人欲弗雜;不學則人欲易迷,而天理難復。人禽之判,判於此而已。
《易》曰:「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必朝乾夕惕,存所固有;日淘月汰,去所本無。一有縱逸,便非及時,斯德無由進而業無由修,人道或幾乎息矣!
人苟知學,須時時向自心隱微處,白參自求,白體自認,不拘有事無事,閑中忙中,綿密勿輟。積久自徹,仍須在應感上隨事磨鏈,務使內外無閑,心境如一,方可言學。
一士言及聖人「不思不勉」。曰:「聖人之『不思不勉』,即孩提之『不學不慮』,故曰:『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者也』。」
一士問「格物」。曰:「身、心、意、知、家、國、天下,皆物也,而知為主。炯炯於心目之閑,具眾理,應萬事,輿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通乎晝夜而知,印章首所謂『明德』也。『格物』,格此而已。此物明,則知致,知一致,而意之發動有善有不善,便一一自知。實實為善,去不善,便是『明明德』於『意』;心有正、有不正,亦惟自知,正其不正,便是『明明德』於『心』;以此修身,便是『明明德』於『身』;以此齊家,便是『明明德』於『家』;以此治國,便是『明明德』於『國』;以此平天下,便是『明明德』於『天下』。若如世儒之論『格物』,要物物而知之,是『博物』於天下,非『明明德』於天下。」
問:「伏羲仰觀俯察,逮取諸物,故能知周乎萬物,才算『格物』?曰:「言及『知周乎萬物』,甚妙。蓋必智周萬物,始能經綸萬物。物物處之,咸盡其當,而後可以臻治平之效。然『遠取諸物』,必先『近取諸身』,知明善誠身為本。而本之本既格,方可由本以及末,察於人倫;然後明於庶物,使萬物皆備於我,何樂如之!」
十三日,靖江尹鄭公【諱重】偕教諭袁君【諱元】來迎。
是日,宜興紳士慫恿邑令學博,肅啟奉迎先生臨其邑講學。而鄭公先至,毘陵諸紳以江闊水;險為慮,深不欲先生行。鄭公再四固邀。次晨,先生遂渡,日昃抵岸。紳士迎者相屬於途,抵館謁見者踵接。十五日,鄭公設座於明倫堂,延先生登座開示。闔邑紳衿畢至,鎮將戍卒,亦瞻禮傾聽,門外觀者如堵牆。錄其答問,為《靖江語要》,鄭公梓行。
邑宿儒鄒錫籃【諱隆祚】號樗隱子,聆先生講言,私語同志日:「區區七十年來,閱曆談道宗匠多矣!痛切醒快,言言血脈,未有如關西夫子者也。真學人指南,不可以失。」俟眾退,復偕同志趨館就教,以所著《三教貌》呈正。先生閱訖笑曰:「《三教貌》,貌也?三教之神,非貌所能貌也。即貌其神而一一畢肖,究於自己安身立命何關?翁年腧古稀,比非所急,盍於當急者是急乎!」鄒竦然再拜請示,遂告以反己自認之實。於是深慶晚始有聞,知所歸宿,附於及門之末。
先生連旬講授,晝夜無暇,勞劇疾作。次日,紳衿公席請講,力辭旋郡,闔邑惜別,送至江岸。江陰官吏師生,維舟南岸以待,固邀入城,弗許。父老擁舟,請留三日,以當晤對。先生大書「安分循理」並「勤儉忍」三字以貽之。聚懼呼而退。
無錫、江陰、靖江之講會畢,邑宰及學博、鎮將並士大夫,感先生闡明絕學,大有造於地方,各具禮幣展謝。先生樂卻,未嘗納一錢一物。眾引「交以道,接以禮,雖孔子亦受」為言。先生笑曰:「僕非孔子,況孔子家法,吾人不效者多矣!豈可偏效其取財一事?」眾不能強。
十八日,抵龍興舊寓養疾。
客至,樂不之見。其往來榻前盤桓者,唯楊雪臣先生【諱瑀】、龔浪霞先生【諱百藥】、陳椒峰先生【諱玉基】、馬一庵先生【諱負圓】、潘易庵先生【諱睜觀】、楊陟瞻先生【諱球】暨弟逢玉先生【諱琿】、唐雲客昆玉並吳野翁鄭素居諸名德。既而疾日甚。門人吳浚長發祥率其弟發育、子英武晝夜侍側,延醫調理,藥必嘗而後進,扶掖備極勞瘁。陸孝標以客猶不止,遂密舁先生至其家塾,聲言「業已歸陝」。於是,來者始息,得以一意靜養。其子士楷,偕甥張涵生、浚生躬侍湯藥。楷姻楊孝廉亭玉【諱珂】,時時過從證學,其弟虞玉【諱臏】善醫,因為之診諷。居旬日,疾愈,士楷以《聖學宗傳》呈正。先生謂之曰:「《聖擊宗傳》一書,海門周子著也。周子學見其大,故其論撰,多於向上一機,三致意焉。是編上白羲皇,下自明儒,凡有得於性命之微,而不依傍前人口吻,妙發心得者,咸纂入之,而評釋於其下。其桎梏於文義者,驟閱之,固足以解縛而啟悟;顧去取弗嚴,引敘失中。中聞如趙文肅之生憶宿命,及無垢、慈湖諸人過高之論,初學見之,未免滋惑。其為勸者固多,而其為害者亦復不少。余嘗謬不自揆,欲刪正而未遑,後之覽者,尚知鑒哉!」
涵生季父兼山北面間道,持所綠《慎獨說》就正。先生笑曰:「慎獨乎,恩耶?知慎獨、恩之義,而後慎可得而言也。」請問之。曰:「『慎之』云者,藉工夫以維本癟也;『恩』云者,即本體以為工夫也。藉工夫以維本體,譬之三軍然。三軍本以聽主帥之役使,然非三軍小心巡警,則主帥亦無從而安;非主帥明敏嚴盩,則三軍亦無主,誰為之馭?」因問「主帥」。曰:「即各人心中之一念惺惺者是也。此之謂一身之主,再無與偶,故名曰『獨』。慎之者,藉巡警以衛此主也。然主若不明,雖欲慎,誰為慎?吾故曰『慎獨、獨慎之義明,而後慎可得而言』者,此也。」兼山躍然曰:「由先生之言觀之,覺從前紛紛之說,真若射覆。而今而後,知所從事矣。」遂再拜而退。初三日朔,旋龍興舊寓。
杭州西湖比丘素懷春,初嘗謁先生於虎丘,聽講有感。白是,徘徊不舍,隨卓錫龍興,寓先生舍旁,時時竊聽答聚之言,擊節嗟歎,自謂「生平參名宿,至此方獲聞《韶》,言言透頂,語語當機,儒由之固足盡性至命,釋由之末始不可明心見性,範圍三教而無遺,金湯五常而愈峻。老僧法嗣雲仍,睢不能如德公之見化於魯齋,謝遣生徒,然從此佩先生大中至正之訓,不敢於日用平常外別涉荒幻矣。」是日,接見喜甚,慰問畢,次晨告別,持卷丐題,以識不忘,先生雅不與二氏作緣辭焉。退而求得門人所梓先生《傳心錄》,珍襲以歸。
鄭素居、吳野翁,咸年倍於先生,時趨侍問道,執禮甚虔。至是,又偕其同社四老晤言。先生撚之曰:「流光迅速,歲月有限,緊做工夫,勿自悠忽。所謂工夫,非是氣無生有』,祇要『有』歸『無』,惟將乎日所蘊,一切放下,閑思雜慮,盡情屏卻,務令此中空洞虛豁,了無一物,便是工夫,便是得力。若再有工夫可進,得力可言,非誑即妄。」諸老感謝。
學人有寫先生像者,唐雲客為之讚曰:「粵我襄文,斯文是仔。迨我奉常,先訓克持。或聞或見,小子竊知。五十餘祺,比道寢微。守先待後,乃在闕西。二曲先生,三千里至。異代同方,特谘先世。嗟餘後昆,感惶無似。仰止泰岩,望洋海,主靜為事。詎敢讚辭,庶托聲氣。疇附姓名,曰毘陵裔。」
先生丘瓏興思,擬期西返。駱公自正月中旬丁內艱,不獲時至龍興,唯時令子通起居。至是,衰服稽穎,函丈泣留。郡人聞之,如有所失,咸皇皇挽留。潘易庵亦出山固留,繼之以書曰:「竊聞大道之興廢,全賴唱導之一人。此一人者,固造物篤生,以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為一切人起死回生者也。先生崛起關中,倡明正學,從姚江、盱江以迎濂、洛、關、閩,以邀源於洙泗。其制行之高,任道之勇,不啻泰山喬嶽,豈非造物篤生,以為後學倡導之一人哉!道駕甫到敝邑,春風一披,勾萌畢達,上至逢官貴人,下逮兒童走卒,無不傾心歸命,自非一點真機鼓舞,何以致此!此山野觀所竭蹶而來逮,望塵而恐後者也。夫斯人皆吾與,宇宙總一家,亦何必終日戚戚,思戀故鄉,棄從遊於中道耶?」先生告以「久違先攏,痛切於心」,言與淚俱。易庵亦泫然無語。眾知不能留,相與惜陰聚,晝夜盤桓焉。時餞者,環擁繾綣,自寅至未,始獲解維。操舫而送,帆蔽水面。先生力辭,次晨始別。陸孝標率其子士楷、甥張浚生隨至丹陽,大慟分袂。吳浚長獨涕泣追隨,逾京口,渡大江,曆瓜洲,抵維揚,始肖像拜別,嗚咽不自勝。
諸名公撰文賦詩以記其事者甚眾,不能備錄,聊附數首,以見其槩樂,餘具全集。
盩厔李先生之來毘陵也,毘陵之人從之者如歸市。是何毘陵之人聞道之速,向道之篤乎?抑先生之德有以人人之深,而聞聲響應,不介以孚也?竊聞先生之為人也,澹澹穆穆,無所求於世。其學以「靜」為基,以「敬」為要,以「返己體認」為宗,以「悔過自新」為日用實際。茲何以來毘陵也?曰:與郡伯有舊也。郡伯昔為盤厔令時,折節嚴事養其母,舉其喪,朔望必枉駕於先生之廬,登其堂而就教焉。然先生足跡未嘗一入縣洽也。郡伯在盜厔,先生不入縣治,郡伯在毘陵,而先生何以來也?曰:感郡伯之德,應郡伯之聘,思欲行道設教,以助郡伯德化之成,藉以報郡伯也。於是毘陵之賢士大夫爭往候於其門,而就教者接踵焉。毘陵之下邑賢有司,爭往致於其邑,大會紳士於明偷堂,以請先生之教,就正者環四面,聞風而至者雲集,非羨毘陵之人聞道之速而向道之篤乎?
夫毘陵亦聲名文物之邦也,自龜山楊夫子講學以來,學者知所宗尚;嗣後唐、薛諸公正誼明道,代有傳人。然龜山夫子寓居十八裁而從遊者始盛,先生來不數月,而人之徘徊眷戀於先生者,何其盛也!今先生行矣,有出郭而送先生者,有裹糧買舟而送於數十里或百里之外者,有牽衣泣下不忍舍去者,有願隨至關中受業者,非先生之德,果有以人人之深而能至此耶?
先生以康熙九年十二月朔來毘陵,以十年三月六日去,勉留於毘陵者凡兩月。往來於梁溪、荊溪、江陰、靖江之閑凡一月,毘陵之人物,大略可見睹矣。自此毘陵人士循循好學,慕道不倦,人心風俗一大變焉,則先生輿郡伯功豈在孟子下乎?
岳宏譽
古今有治統,有道統,治統不可一日無人,道統亦不可一日無人,而道統與治統嘗相為盛衰而終始,故治統開,道統始開,而道統盛,治統愈盛。道統之大成集於孔子,至程朱而繼其統。然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而道統之中又有治亂焉。正學出而反經興行,道統之一治也;偽學出而近理奪朱,道統之一亂也。道統亂而以學術殺人心,孟夫子所以不得已而好辯也。近今以來,學之不講,知有利不知有義,偶一齒及,不以為迂,則以為腐。聚少年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即求一假道學亦不可得矣,況乎其真者耶?乃鄙性實迂且腐,不能詭隨,竊意天下之大,四海九州之廣,豈無空谷足音跫然而至者?何幸一旦天之賜我以木鐸也!
二曲先生倡道關中,一掃從來支離破碎、躭空守寂之病,以「致知力行」為教,而教行俗美,馮翊皆為鄒魯。我郡侯駱公正誼明道,嘉惠江南後學,敦禮先生來遊於茲,俾人人沐春風化雨中,甚盛典也!而先生以省墓遄歸,攀留無策,諸同人謀所以送先生者而問於余。余曰:「孟子之在當時,道統有其寄,先生之在今日,道統又有其跡。而天下之山,東有岱宗,西有華嶽,抑吾聞山曲曰『盩』,水曲曰『匡』,二曲之閑,先生產焉。『維嶽降神,生甫及申』。太華石樓,蒼岩翠壁,層折而盤旋;澧、涇、河、渭,碧水澄瀾,滌洄而澹蕩。其靈秀淑清之氣,彙聚於斯,則岱宗之生孟子,嘩嶽之產先生,豈非卓然兩絕千古者哉!而予夢想數十年,尚不得登明星、玉女之峰,搔首問青天,悵悵迷途,罔知適從也,而一見先生,如見太華焉。異日策杖而往,執圖書一卷,問津於二曲先生,其播我上帝夷之峽乎?先生歸矣,治統開,道統始開;先生歸而與關中諸子力抉正學,以天下為己任,道統盛,洽統愈盛。猗歟,休哉!」光敬書此,偕諸同人拜送先生,而為天下賀。
吳光
辛亥履端有告予者曰:「關中李先生至此,郡之人爭識之,子獨無意乎?」予曰:「李先生為誰?」曰:「太守所師也。」予聞而謝之。既又曰:「先生幼孤,克自樹立,北方之學者也。」予聞而異之。既又曰:「衣冠極古,操履甚嚴,斯世之砥柱也,吾道之楷模也。」且曰:「卻葉太守之聘幣,辭白撫軍之薦剡者也!」予乃聞之而起敬曰:「異哉!當斯世而有斯人也!吾將識之。」雖然,猶未敢以人言而遽信也。及得先生所著《匡時》一冊,則以講學為首務也,其言多推許陽明子之言也。予作而曰:「異哉!講學之事,末世所諱,乃以為匡時之要耶?陽明之學,尤今人所諱,乃舉其言而是信是崇耶?李先生者,吾將識之矣!」雖然,猶未知其所自得者何如也。既而又得先生所著《學髓》,則以本原示人,而繼之以持循之法者也,予更作而曰:「異哉!言學者多矣,求其為知本者幾人哉?知本者閑有之矣,求其知而能行,且亟以之覺人者又幾人哉?然則李先生者,雖在數千里外,猶當閑關以識之,況儼然在望,而可咫尺失之耶?」於是齋宿而造其館舍。望其容,盎如也;即其言,粹如也;觀其動作威儀,彬彬如也;聽其語,則又秩秩而莫可淆也,浩浩而莫可窮也;其所論學,上者語上,下者語下,老者、壯者、少者各隨其宜,因人以立教者也。予不覺恍然自失,退而歎曰:「異哉!當斯世而有斯人也,吾黨之幸也!」於是往而聞之兄,聞之弟,聞之友生,播吾子若侄日就教於先生。先生亦以瑀所志所學皆同而加之以悃款之辭,且以吾二子之少而可進也,又往往於稠人之中而申之以策勵鼓舞之辭。異哉!吾毘陵之去盩厔不下敷千里,胡乃天作之合,使吾父子得見先生,而蒙先生之惠愛如此也!逾五旬而先生行,瀕行,執吾子之手而諄諄語之曰:」吾行矣,不復時時晤言矣!雖然,此心神交,千里如一日也。吾十餘年後聞東南有人傑,必二子矣!」吾父子聞言,感而欲泣,胡先生屬意至誠,惻怛至此也!因顱二子曰:「小子識之,其勿忘先生之言!」嗟嗟,先生行矣,後晤何期?有叩先生所居之區,為他日造訪之謀者,先生不答,但曰:「吾茲之出,不獲已也。今而後,當處亂山虎豹之中,閉戶不出,以全吾身,不復為世所物色,相見之期,未可量也!」嗟乎哉,先生之藏修也,以不求聞達為心。先生之此出也,以覓父遺骸為念,先生之甫出而遽歸也,斯實逐世不悔,不見是而無悶者,其為人顧何如哉!
於先生之歸,敬述瑀之所以見先生,與先生之所以加意瑀父子者,亦以見一旦傾蓋,心在千秋,非偶然也。
楊瑀
尼山天縱後,道統在布衣。秦焰不能灰,《六經》炳朝暉。漢儒拾餘燼,聖畢存幾希。唐人重詩賦,文盛質乃稀,訓詁日以廣,與聖漸相逢。斯道原不墜,有宋學重輝,濂溪見其大,明道得其歸,象山徹其源,考亭集其徽,騖湖義利辨,千古聖狂機。明興尊製藝,朝夕詩書依。後人競工巧,志道皆依稀。高士擅文名,下者惟輕肥。卓哉王文成,「良知」闡道微,功名副道德,今古聲巍巍。後起東南士,聞風設講幛,毘陵有襄文,文介接其微,梁溪有忠憲,端文啟其幾,長安輿吉水,書院倡帝畿。先子當其世,後先同編韋。阜比一時盛,乃構薄俗譏。宵人佐閹逆,斥為偽學非。誅逐絳黨錮,沒世長獻欷。斯文幸未喪,絕學啟關西,逖矣李夫子,南遊震群迷。相見即相勖,勿為「物論」,躬行實維艱,議論真「筌蹄」。主靜自探本,寡過斯日躋。匡時矢嗚鳥,惜陰效聞雞。方期共砥礪,乃復生睽離。千里命相思,同志敢永締。願言各努力,聊為聖道堤。
鄭玨
大道在千古,相續如薪傳,形異性本同,皓月落萬川。此理苟不失,今古無愚賢。其如習悟殊,所賦疇能全。聖哲別性反,知覺分後先,矧茲初學儔,能不恃蹄筌。羲文啟精蘊,集成尼父宣。漢唐鮮真儒,晦蝕數百年。濂洛接遙緒,光輝發殘編。時則有關學,周程共聯翩。《西銘》明理一,仁量稱如天。風氣自此開,血脈今獨延。赫赫忠孝胄,道統獨仔肩。湛然原本際,智識都可捐。學崇禮愈卑,夕惕朝乾乾。上公勤式廬,邑宰問道虔。東吳菰蘆中,引領腧蓀荃。賴我五馬交,千里而惠然。親炙匪聞風,猥蒙道契堅。示我《東行述》,爰及《南行篇》,《學髓》宗伯安,窺見精一源。憶昔我昆郡,講學賢駢闐,是維賢牧倡,淳風故淪漣。今也來大儒,侯德洵映前。會講集黌宮,奧義星日懸。奈何吾祜薄,仁君泣粥鱸,深恐大君子,興思丘攏旋。儀型忽已遠,稀聞壁水弦。諼讚天上風,冷冷山下泉。文德藉之懿,養正需言詮。麗澤倘不繼,頻復其可湔。皎彼空谷駒,遐心尚無遄。願言執鞭隨,佩服尤拳拳。
楊球
始信當年立雪甘,發蒙開噴有微談。一揆先後欣親炙,曆世箕裘愧未堪。翻帙斜陽看冉冉,停杯時鳥聽喃喃。不知杖履安西去,果否逞稱吾道南?
唐宇昭
忽枉名賢共訂盟,離群此日悵遄征。皋比江左初談道,夫子關西舊有聲。長夜發蒙雙眼豁千年希聖寸心明。春深無恙歸帆穩,綠樹青山贈遠行。
潘靜觀
鹿洞重開《大雅》存,成蹊桃李發孤根。春江浪靜人初渡,華嶽雲深道自尊。魯國多言勖瑞木,漢庭曲學戒公孫。他年負笈遊關洛,立雪還承時雨恩。
賀麒徵
聞公德業類文成,繼倡「良知」道復明。慨昔通家文舉謁,願今得禦李君行。墮甑愧乏安行孝,避雨猶難不踞情。冀返吟風並弄月,免歌「白露」水盈盈。
鼎成
仙人初下說經台,濂洛宗風世共推。黌序虎皮留講《易》,離亭塵尾佐街杯。衣冠不讓商山老,詞賦真輕鄴下才。極目函關春色遠,何時紫氣更東來?
離人昨夜哭庭闈,仗劍從戎去不歸。血染殺場愁皓月,魂飛故國吊斜暉。荒原草長銅駝沒,上苑花深戰馬肥。今日孤兒真義士,同仇還與賦《無衣》。
爭看車馬出咸陽,又送西行返建章。古寺頻過情轉切,孤舟欲別語偏長。雲開嶽色千綠,日落河流萬里黃。我亦關西稱後裔,清風應許膜廷腸。
十年牢落掩柴荊,謬竊江東處士聲。敢向千秋論大業,寧於一日比浮名。才非命世羞年少,念切匡時仗老成。海內同心能有幾,歌殘《折柳》不勝情。
楊昌言
右別言四章
秦中自古稱神州,黃河九曲東北流。其源高高天路修,龍門直下乾坤浮。砥柱兀峙狂瀾收,碣石倒瀉奔滄洲。先生學海何湯湯,我欲迎之苦無梁。
右河流一
弘農之西褒谷東,層盤高矗秦離宮。棼撩復閣相周通,嘉葩碧樹鬱灌叢。朝霞爭絢春融融,禦溝流香香咽風。光生門牆桃李多,我欲攀之遠若何?
右秦官二
太華削削高亙天,蓮峰岌喋陰崖緣。泉飛夜月寒生煙,層冰積雪凍欲堅。中有仙人高枕眠,漫漫極目迷其巔。先生結廬青雲端,望之峨峨情所歡。
右太華三
楊文言
二十五日,抵襄城。
邑宰張公聞先生至,大喜遠迎。時,祠碑已就,唯供案未竣。是晚,先生齋沐宿於隍廟,祠在南郭,工徒十餘人砌案。夜分將寢,忽鬼聲大作,眾皆震栗。次晨,闔城喧傳,公聞之愕然,遂為文以記共異。率僚紳陪先生致祭,起塚西郊,鐫太翁字諱生卒年月誌壙,共樹松柏揪楊,森列成林,仍豎碑林前,題曰「義林」。先生斬衰以奠,恭取塚土升餘,同魂牌捧歸。公同鎮守遊擊將軍王君【諱天錫】、教諭馬君【諱奪錦】暨闔城鄉官舉貢生員,祖餞於十里鋪,泫然而別。其遠鄉紳衿有未及見者,追至郟縣謁送。【襄城紳塗展挽甚聚,群具《招魂記》及《義林誥》】。四月初四日,抵家。詣太母墓告旋,擇吉以所奉塚土附墓致祭,斬衰持服如初喪。
附
编辑請建廷陵書院公呈
编辑常州府武進縣兩學廩增附生員屠迥、張涵生、陸士楷等呈,為崇正學以端風尚,葺書院以育人才,公呈詳憲舉行,以垂永久事。其略云:
近關中李二曲先生來常,闡昔賢之奧義,續先哲之正傳,披宣不下數百萬言,傳錄共計一十八種。議論務在躬行,學問必期心得,聾嘖咸開,醉夢皆醒,誠毘陵之厚幸,憲台之恩施也。但氈壇已撤,吾徒之討論無從,肄業各方,願學之諸生復渙,因思錫山有東林書院,荊溪有明道書院下邑皆有會講之區。乃東林書院已湮,龜山書院復廢,郡中獨無考業之地。況鄉約次第舉行,凡民各有聽習,豈正學百年未墜,多士反映觀摩。公叩大宗師老大人詳請各憲,特敕葺修,仿閱、閩、濂、洛之成規,儼具瞻於一郡,則春夏《禮樂》,秋冬《詩書》,五邑沾時雨之化於無窮矣。
康熙十年四月 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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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府看得學術之晦明,係人心之邪正;人心之邪正,關世道之汙隆。念昔求芻二曲,有處士李先生某者,好學本乎立行,性功兼乎經濟。常從簿書之暇,趨領教言,至今星散之餘,不忘道範,爰修尺素,延致毘陵,思以興起教化,弘長流風。乃行旌甫定,多士之執讚如雲;講席方開,先達之問難若渴。諦聞格語,紀錄成編,所輯有《匡時要務》及《兩摩彙語》等集共一十八種,五邑傳為金鏡,一方;奉若元龜。在設帳之日,從學蒸蒸聿起;茲返旆之後,諸生戀戀彌殷。請修書院以為會講之區,復集生徒以廣居稽之益。伏乞俯順輿情,準令修葺,仿鵝湖白鹿成規,以時會講。庶廉頑立懦,遠紹季子高風;敬業樂群,近接龜山懿緒云云。隨奉各憲批準。庠生吳發祥毀產倡眾經營,不數月工竣,自是安奉所肖遺像,遵其教規,以時會晤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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