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荀卿與楚相春申君書
前蘭陵令臣況謹奉書於相國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識事機,冠宋章,襲儒衣,以廉軸駕羸駑,應聘於諸侯。始入秦,見秦應侯。會侯方以六國舀其君,且曰:「吾方角虎以鬥,又何儒為?」故去秦之趙,會孝成王喜兵法,方築壇拜孫臏,欲磨牙而西。臣以湯武之兵鉗其口於前,趙王亦不少孫臏而多臣。臣以是去趙之齊。會宣王方沽賢市名達諸侯間,人聚稷下,若鄒子、田駢、淳于髡,皆號客卿。故臣得翱翔於諸子間。自威王至襄王,三為祭酒,號為老師。然憫諸生少年,皆不登闕里,不浴沂水,各掉寸舌,得紆朱垂組,自以為高絜莫我若也。臣以乳兒輩畜之,何虞其蠍蠆之為毒也。由是讒言塞路,臣之肉幾為齊人所食。
伏念相君與平原、孟嘗、信陵齊名,故遊談者謂從成則楚王,衡成則秦帝,以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齊歸相君。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為蘭陵令。臣始下車,方弦琴調軫,欲蘭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必使三年有成,然後報政於相君。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謗,又起於左右,俾臣之醜聲,直聞於執事。執事果亦疑棄臣如脫故屣。臣之去蘭陵,豈不知相君之棄臣邪?臣尚念古者交絕不出惡聲,臣懟楚而怨相君也哉。頃相君徒欲人之賢已,曾不知楚國前事。臣不遠引三代洎春秋,今雖戰國,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國盛衰之尤者,冀相君擇焉。
自重黎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歸德,教西伯弟子。洎蚡冒熊繹,蓽路藍縷,以啟荊蠻。曆武、文、成始臣妾江漢,至莊王始與中國爭伯。此數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稱臣之術。五尺童子,羞稱五伯,臣又何必獨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莊而已矣。自莊而下,楚亟不競。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諫死,費無極以讒用。亡太子,走昭王,汙楚宮,鞭郢墓,豈不以一讒而至乎?爾下及懷王,知左徒屈原忠賢,始能付以楚政。當諸侯盛,以遊說交鬥,猶以楚為有人。無何,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疏屈平。平既疏,秦果為張儀計陷楚之商於地。儀計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藍田之役,丹徒之敗。懷王囚不出咸陽,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屍歸,至今為楚痛。豈不曰疏屈平親靳尚而至於爾?人亦謂令尹子蘭不得爵然無非,已不能疾讒,又從而惜之,俾屈生溺,《離騷》為之作。襄王以前事曆目切骨,雖有宋玉、唐勒、景差輩子弟,賦風吊屈而已,又何能免王於矢石哉!
今相君自左徒為令尹,封以號春申君。楚於相君,設不能引伍奢、屈平以輔政,復不能拒無極、靳尚之口弭,臣見泗上諸侯,不北轅不來矣。夫如是,漢水雖深,不為楚塹,方城雖高,不為楚險,相君雖賢,欲舍楚而安之也?今有李園者,世以諛媚薦寵,喜以陰計中上,根結枝布,浸為難拔。相君若不以此時去之,則王之左右前後,不靳尚,則無極,詎獨臣之不再用也!前月相君聘至,跪書受命,且曰:若惡若仇,若善若師,真宰相之心。脫李園之(一作何)至,費靳方試,何害臣之不再罷蘭陵也哉!敢輒盡布諸執事,而無遂子蘭之非。況之望也,楚子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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