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琉球錄 (蕭崇業)/卷下

卷上 使琉球錄
卷下
羣書質異
題奏 藝文
作者:蕭崇業

戸科左給事中臨安蕭崇業編

行人司行人長樂謝杰同編

羣書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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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一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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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國、在福建泉州之東海島中。其朝貢、由福建以達于京師。

國之沿革未詳、漢、魏以來不通中華。隋大業中、令羽騎尉朱寛訪求異俗、始至其國。語言不通、掠一人以返。後遣武賁郎將陳稜率兵至其國、虜男女五百人還。唐、宋時、未嘗朝貢。元遣使招諭之、不從。本朝洪武中、其國分爲三。曰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皆遣使朝貢。嗣是惟中山王來朝、其二山蓋爲所併矣。 風俗、男子去髭鬚、婦人以墨黥手爲龍虎文。皆紵繩纒髪、從頂後盤至額。男以鳥羽爲冠、裝以珠玉、赤毛。婦以羅紋白布爲帽。織鬪鏤皮並雜毛爲衣、以螺爲飾。而下垂小貝、其聲如佩。無君臣上下之節、拜伏之禮、父子同床而寢。婦人産乳、必食子衣。食用手、無匙筯。得異物、先進尊者。死者浴其屍、以布帛纒之、裹以葦草、上不起墳。無他奇貨、尤好摽掠、故商賈不通。不駕舟楫、惟縛竹爲筏。急則羣舁之、泅水而逃。俗事山海之神、祭以殽酒。戰鬪殺人、即以所殺人祭其神。王所居、壁下多聚髑髏以爲佳。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環以流水、樹棘爲藩。殿宇多刻禽獸。無賦斂、有事則均税。無文字、不知節朔。視月盈虧以知時、視草榮枯以計歳。

山川、黿鼊嶼、在國西、水行一日。高華嶼、在國西、水行三日。彭湖島、在國西、水行五日。落●<水癶示>、水至彭湖漸低、近琉球、謂之落●<水癶示>。●<水癶示>者、水趨下不回也。凡兩岸漁舟至彭湖、遇颶風作、漂流落●<水癶示>、回者百無一二。

土産、鬪鏤樹、硫黄、胡椒、熊、羆、豺、狼。

按琉球、在泉州東。自福州視之、少在東北。觀去必孟夏以西南風、來必季秋以東北風、不可知乎。

國無典藉、年千世百、其詳靡得而徴澂已。然隋兵曾劫之、不服。元使亦招之、不從。我皇祖統馭區宇、無動衆、遣使之勞、首効歸順。故特賜閩人三十六姓、令與倶焉。其意遠矣。豈將所謂「用夏變夷」者耶。國昔三分、今中山併而爲一。

其人深目多鬚。曩接耆老、陪臣、皆眉宇皓然、可愛而禮也。「去髭羽冠」之説、近妄。但有職事者、以金銀簪爲差等。而廝賤輒不敢具、祗空髪束之耳。土人結髻於右、漢裔結髻於中。倶用色布纒首、紫、黄爲貴、紅、祿次之、以青爲下。 衣則寛博廣袖、製如道士服。腰束大帶、亦以色布。稍貴者纒文錦、價可三五金。

凡屋、地多鋪板、簟、潔不容塵。故無貴賤、皆著草履。入室、則脱。古人有屨滿戸者、殆此也。唯謁見使臣、始具冠履。往往若束縛之、甚苦。然頃年讀書號秀才者、亦帶中國方素巾、足不草履而以鞋。整整乎入華風矣。婦人眞以墨黥手外、指爲花草、鳥獣形。髻肖童子總角、首不飾簪珥。顔任質、無粉黛。足弛矯揉、大與男子同。故不知足而爲屨、皆可用也。第富室以蘇蓆藉屨底、略加皮縁。上衣之外、更用幅如帷、周蒙背上。見人、以手升之爲便面。下裳褶細而制長、乃欲覆足、不令顯耳。名族大姓之妻、出入戴箬笠、坐馬上、女僕三四從之。無羅紋布帽、織鬪鏤皮毛衣、螺貝之飾。

訪其俗、産乳未嘗食子衣也。然彼亦人母耳、豈謂不慈至是乎。君臣上下之分、各有節級。王親雖尊、不預政理。武職則設法司官、察度官以司刑名、遏闥官、哪霸港官以司錢穀、耳目官以司訪問。文職則設大夫、長史、都通事等官、以專司朝貢之事。

王則并日視朝、自朝至日中、昃、凡三次、羣臣以搓手膜拜爲敬。尊者、親者則延之殿内賜酒饌、卑疎則移時跪階下不輒起。遇聖節、長至元旦日、王統衆官肅冠服、嵩呼祝壽。蓋文教之四訖也、豈不盛哉。

父子幼雖同寢、長必異處。食用匙筯、削素木爲之。得異味、先進尊者。子居親喪、數月不肉食。彼華人而厭粱豢者、可媿矣。化者、中元前後日以溪水浴其屍、去腐收骨、纒布裹草、襯土而殯、上不起墳。此其習稍不美云。若王及陪臣之家、則以骸匣藏山穴中、裁木板爲牅戸。歳時祭掃、啓鑰視之、或慮木朽而暴露也。

地無貨殖、商賈鮮通、反時時資潤於鄰之富者。邇來哪霸、首里貳處倶設馬市、販鬻率女儈、男子不得爭。

尋常尤重犯法、有盗竊者輒加開腹、劓剕之刑。夷人即蠢悍無知、敢不懼而好標掠耶。鹽舶、魚艇制與中國小異。而陪臣歳入貢者、莫不航巨艦横海而來。謂「縛竹爲筏、不駕舟楫」、意者草眛之初乎。

俗敬神、神以婦人不二夫者爲尸、降則數著靈異、能使愚民竦然畏憚之。雖王及世子、陪臣、無不頓首拜。故國有不良、神輒告王、指其人檎之。

聞昔倭寇謀犯王、離困者殆矣。神輒易而水爲鹽、化而米爲沙、尋即瓦解去。其有功力於國、類如此。尸婦名女君、首從動至二三百人、各頂草圈、攜樹枝入王宮中唱遊。閩人爲王倩作宴者親目睹之。藉第令殺人以祭神、難以在上矣。君子是以信其必無也。

王宮建於山巓、國門榜曰「歡會」、府門榜曰「漏刻」、殿門榜曰「奉神」、並不名其居曰「波羅檀洞」、而圍堞亦弗聚髏。儼然石壁矗矗、略倣京城外牆園之制*、第縫無灰圬耳。門前百武許、砌石梯數重。左下甃小池、水自石龍口噴出、上榜曰「瑞泉」、王府汲之大以供飮食。路雖高卑傍巖*谷、然芟夷可容軌、而「設塹樹棘」、在窮郷陋巷容或有之。殿宇雖廣濶侈於民屋、然制尚渾素、不雕禽刻獣以爲奇。要亦習於用拙、故之以也。

山則南有太平、出禾、紵、男女頗耕織。西有古米、出土絲。又有馬齒、地藪曠、磽樵牧。東北有硫磺、葉璧、灰堆、由奴野剌、普吉佳、七島、雜出紫菜、魚、螯、海貝之物。蓋不止黿鼊等嶼、彭湖等島而已。落●<水癶示>、不知所在。豈別島耶。土産、無鬪鏤樹。有鳳尾蕉、以葉翛然似鳳欲飛、故名之。四時不凋。此諸夏所無者。野鮮熊、羆、豺、虎、狼、豹猛獣、而獨出鹿。且富馬、牛、羊、豕、雞、形多痩削、其價極廉。家不畜犬、愛養異色猫。有奇蛇、可備藥。鳥常往來者、烏鴉、麻雀、鴎、鷺。而鵝、鴨、鶯、燕、鶴、鵲之族、生育不甚蕃。穀則稻、秫、黍、稷、麥、菽、蔬則爪、茄、薑、蒜、葱、韮、菔、芋、果則芭蕉、甘蔗、楊梅、石榴、葡萄、橘、柿、柚、桃、棗、而圓眼、茘枝、近所移也。木有松、栢、棕、樟、竹箭列植巖*圃蕭寺中、葱蒨蒻藹、頗有一丘一壑之意。花則雜色不可種名、惟茉莉、木樨、王蒸最盛。乃顧不宜於茶、即藝之亦弗萌云。蟲有壁間蝎虎、聲大噪如禽雀。聞之令人恐。而海錯龍蝦、蟳、螺、則味加閩、越矣。

至於賦斂、稍寓古人井田之遺法。上下各食其土、絶無暴横之虞。即祭封所用布帛、粟米、力役之征、則第一時暫*取諸民而非常也。

於戲。琉球自奉正朔以來、其漸濡風軌、歴年滋多。如云「視月盈虧以知時、視草榮枯以計歳」、則陋亦甚矣。大抵「水經」、「輿譜」得之流聞爲多、故其所載𨓒𨓒非翔實也。史稱「放哉」、謂此耳。

蕭崇業曰、余睹曩説、盛稱琉俗尚鬼。封王日、有女君夜降于庭中、庖丁及閩譯語人惧聞其聲嗚嗚焉。余毎經恠此事。迨入其境訪之、人人無兩詞云。夫幻迹詭誕、則理絶人區。感驗著章、則事出天外。豈其疏逖之地、性道罕聞。覡妖鬼祟之惑拘牽日久、而弗神明之弗已耶。不然、何誣異之甚也。吁哉。

蠃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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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當建安之東、水行五百里。土多山峒、峒有小王、各爲部隊而不相救援。國朝進貢不時、王子及陪臣之子皆入太學讀書、禮待甚厚。

按福州往琉球、須自梅花所開洋、風順可七晝夜至。不則、俺淹旬日外、未必也。以水程計之、大抵斯齊國將萬里矣。外惟福寧、温、台頗近、然非正途。況建安、則建寧屬邑也、又在福州西北、原與海不相通。而云「水行五百里」、何乃謬易如是。王子弟雖分出各山、迨有事如祭、封之日、則各率所部戎服列伍以防衛、未嘗不相救援也。爲此説者、豈異時曾有負固山峒者耶。國初、朝貢無定期。今二年一擧、尋以爲常。若夫令子姪入太學、僅創見於洪武二十二年。嗣後惟遣陪臣之子進監授業大司成、處以觀光之館、教以誦詩、學禮。裘葛、廩饔、加儒生一等。其禮待不亦厚乎。邇如大夫、長史、都通事等官皆出閩人粱、蔡、林、鄭諸裔、無不兒言雍飭、傍繩櫽無敢踰。可謂翩翩之秀當於華士求之耳、異域難得比也。嗟乎。教化之所及、誠盛矣哉、誠盛矣哉。

蕭崇業曰、余過琉球閭里中部、夷子弟聚觀如堵。然質賦好醜相半、不盡類宵兒蕞陋之夷。問其人、告曰、『祖以上、閩産也。洪武初、稍遷於此。乃其後綿綿蕃衍矣。今所爲「習書誦南學胄監、有秩於國」者、無非三十六姓云』。人傳琉球俗好華自矜、言不虚矣。

星槎勝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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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國、山形抱合而生。一曰翠麗、一曰大崎、一曰斧頭、一曰重曼、高聳叢林。田沃穀盛、氣候常熱。酋長遵理、不科民下。釀甘蔗爲酒、煮海爲鹽。能習讀中國書、好古畫、銅器。作詩、效唐體。地産沙金、黄蝋。

按琉球國諸山、雖南北迤邐相望、而形勢不甚抱合。翠麗等四山之名、殊無紀載可考。詢之國人、不識也。叢林峻谷、間亦有之。厥田沙礫瘠薄、民業樹藝復鹵莽不精、顧能約於口體。衣止土素紵布、無綺華。而食日不過飯一、二碗、取充饑耳。大抵其俗儉僿、而少勤也。海地卑濕溽蒸、故氣候常熱、然抵暮輒涼。而隆冬沍寒、亦時時雪焉。又云「酋長遵理、不科民下」。稍爲篤論。以國中令甲本簡、而操枋者復不責小文耳。百姓造酒、則以水漬米、越宿、令婦人口嚼、手搓以取汁、名曰「米奇」。非甘蔗所釀也。日來會賓燕享、往往亦設中國金酒矣。陪臣子弟與凡民之俊秀、則請致仕大夫教之。俾誦讀孔氏書、以儲他日長史、通事之用。遇十六、七歳該貢之年、仍過閩河口地方、從師習齊人語。餘顓蒙不慧者、第宗倭僧學書番字而已。至於作詩、譬落落辰星、僅知弄文墨、曉聲律爾矣。而許以「效唐體」、吾誠不知其可也。古畫、銅器、貴家大族近頗相尚。然所同好者、惟鐵器、綿布焉。蓋地不産鐵、炊爨多用螺殼。土不植綿、織紝唯事麻縷。如欲以釜甑爨、以鐵耕者、必易自王府而後敢。匪是則罪以犯禁、弗貸也。其國未諗産金與否、往見王府亦有金酒瓶、臺盞之類、即匙筯亦然。駸駸乎路鼗出於土鼓、華滋甚矣。海貝、大率産於此、顧又不用。乃獨用日本所鑄銅錢、輕小如宋季鵝眼、綖環、千不盈掬。毎十折一、毎貫折百、與其無當於用也、孰若海貝之尤便且易哉。

蕭崇業曰、余聞之長史鄭迥云、『國有僧容安者、素諳文義、且能詩。曾與日本人彈射不相下、輒欣然。索所爲作、讀三四過、語雖不甚精工、然意固飄飄物外。其於徤羨、冷如也。所謂「泉石膏肓、煙霞錮疾」者、非乎。而此輩是已。

集事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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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與泉州之島曰彭湖者、煙火相望。其人驍徤、以刀、稍、矢、劍、鼓爲兵器。旁有毗舍那國、語言不通。袒裸盱雎、殆非人類。

按琉球去彭湖不下數千里、海蜃作霧、光景且晦冥矣。此云「煙火相望」、將無以神視乎。又嘗記憶閩中士夫常言「霽日登鼓山、可望琉球」。然余自梅花所開洋行二晝夜、謂可望小琉球矣。然竟不見。又行十餘日而後、見葉璧山。自葉璧山又三日而後、至琉球。計鼓山望此、其與去彭湖又不下數萬里矣。明謝離朱、亦安能獨見於軋沕無涯之外乎。

國人産於萬水一山之中、得氣必勁、稱以「驍徤」、誠然哉。且性耐饑渇、任勞苦、觀挽舟之時、終日夜忘蓐食而用力益勤勤焉、不稱倦也。匪直賤者、上之大夫、酋長可謂皤然一翁、春秋高矣、猶然同庸衆矯矍立舟中、往來巡督無懈惰状。而訪之土民、亦鮮夭閼疲殘之患。是豈禀賦獨與人盡殊哉。蓋由平日厭薄色味、故腥膿美麗擧不足以伐性而戕生、亦徒有以焉耳。

第人尚忿爭、有不平、好以目皮相恐。大怒恚、輒持刃剚人腹中。度不免、亦引反自斃。否則、即下於理、決抵償而無繋獄。雖法司及黄手巾等、此中號貴倨矣。倘有犯、輒斬首、止令坐地而不綁縛。輕則流徙太平山、錮之終身。其必罰而不滯、蓋如此。

民間所用刀劍、弓矢之類、往往嚴利削直。射則樹於地而兩手彎之、矢可至二百歩許。盔甲用皮革周裹、進退以金鼓爲節。是故鄰國目爲勍敵焉。

其國西南則暹羅、東北則日本。聞東隅有人烏語鬼形、不相往來。豈即所謂「毗舍那國」耶。

蕭崇業曰、澎湖煙火相望*、譬昔人千載旦暮之説也。曷足異乎。何者。天下之事得其神、即六合猶一家也。泥其迹、即肝膽猶楚、越也。澎湖雖遠、均之、盈盈一水中耳。初非有崑崙、恒、岱爲之閡絶也。千載且旦暮之、而矧數百里不可望哉。余前所云以「神視」者、蓋有爲乎其言之也。是故君子必識大觀之義、而後智度宏。智度宏、而後四海之廣、不出吾目睫間矣。然則謂鼓山可望琉球也、亦宜。

杜氏「通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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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國王、姓歡斯氏、名渇剌兜、土人呼之爲「可老羊」。妻曰「多拔荼」。居舍大、十有六間。王乘木獣、令左右輿之。凡宴會、執酒者必得呼名而後飮。上王酒者亦呼王名、然後𠾑杯共酌。歌呼蹋蹄、音頗哀怨。扶女子上膊、搖手而舞。又曰民間門戸、必安獸頭。

按琉球國王姓尚氏、歴世以漢字命名。祖有尚忠、尚徳、尚眞、皆取義之佳者。不知何時曾姓歡斯氏不耶。妃選自民間、土人稱王曰「敖那」、稱妃曰「札喇」。乃云「可老羊」、「多拔荼」、豈方言或與世更異也。至於陪臣如王親、法司等官、但以先世及己所轄之地爲姓名。若大夫、長史、都通事、則出自三十六姓之後矣。王之居舍、入門向北者七間。以堪輿家不利、乃稍折而東、深數十丈許。又向西者七間、以此爲正。殿閣二層、上爲寢室、中爲朝堂。臣下傳侍、立簷柱前。凡閣門、以五色燒土珠爲簾櫳。卓圍如之。中三間、略加金碧承塵、下覆以采繒。地鋪重蓆、厚寸餘。行之、綿軟無履聲。傍有側樓、有平屋。有北宮、向南、亦七間、延賓於此。其廣濶弘爽、可儗寺觀之制、而比侯伯宅較高大云。然梁木質理渾堅、光細如膩。又足稱海外殊材矣。王出入、乘肩輿、非木獣。扛具十六人。傘色用五、亦有青碧土珠傘。從者數百、鼓吹前導、戈矛後擁。左右列武士、面蒙鬼兒、酷似中國門神之象、頗虓異可駭。仍以土珠小團扇並大鳥羽扇各四柄、貼金葫蘆一對爲儀衛。義何所取耶。

宴會不時、禮最簡樸。陪臣遇吉、毎稱觴以壽王。王亦與之坐而共飮。夷俗嘔煦不峻絶則有之、豈敢遽至於呼名哉。

樂用絃歌、酒間度新聲、哀怨凄切。嘗令夷大夫譯其曲、有「海不揚波、舟航利渉」之句、若爲余二人而頌者。餘雖侏𠌯無可與辯、然嘆老嗟貧、悲暌歡聚之意、大約人情不甚相遠如此。更以童子四人、手撃柝而足婆娑以舞焉。所謂「蹋蹄歌呼、扶女子上膊」爲戲、則目所未攝也。大抵琉俗樸茂、其民不譚智於尺寸之間。故儉多貧而性乃好潔、眘於治室、曩時富家、貴族始得剏瓦屋。邇來營窟漸易、棟宇斯興、周遭疊石爲墻以衛。不然、望之宛一睥睨堡也。但其居不聯比、往往星散於巖谷中、跡若寥落而生聚寔繁。剪茅列篳者、祗什之五六矣。

人復稍習於陶、如瓴甓、鈎頭、滴水、筒版瓦之類、大與中土無異。而巧者且亦精細不疎鹵、惟無獣頭耳。雖王宮梵宇、其屋脊角不過壘瓦封灰、或繩之以板而止。然今日之鳥跡、固他日之篆籀*所由生也。又安知非其漸云。茲傳民間門戸皆安獣頭、此殆以耳視者乎、誤矣。

蕭崇業曰、余聞之「傳」曰、「章甫不可以適越」。蓋言斷髪文身無所用之、故適者必見困耳。乃自勾踐以後、策臣、覇主接踵而興。非惟章甫不之越、且聲名彬彬爲方内雄矣。夫越之地、與古等耳。何質文懸絶如此耶。蓋其所以漸而靡之者、要非一齊、一傅與一昕夕之驟也、較然矣。

琉球顓獨居一海之中、去華人言服、乖閡遠甚。其呼名媟主、歌舞蹋蹄陋故之以、又安知不如杜氏所云。顧今稱臣入貢、回面請吏、其已久矣。中間文約之所沾漬、境俗頓更。風教之所周流、情形默奪。習與化移、容或異焉。追感桑滄之論、意者不誣乎。於戲。皇仁施及之遠、幾將日所出入處也。異時華人必資章甫而適中山矣。猗與休哉。

使職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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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永樂時、出使琉球等國者、給事中、行人各一員。假以玉帶、蟒衣、極品服色。預於臨海之處、經年造二鉅舟。中有艙數區、貯以器用若干。又藏棺二副、棺前刻「天朝使臣之柩」、上釘銀牌若干兩。倘有風波之惡、知其不免、則請使臣仰臥其中、以鐵釘錮之、舟覆而任其漂泊也。庶人見之、取其銀物而棄其柩於山崖、俟後使者因便載歸。邇者鑒汨沒之禍、奏准待藩王繼立、遣陪臣入貢丐封、乃命使臣齎詔勅駐海濱以賜之。此得華夷安危之道、雖萬世守之可也。

按領封之説、肇自前使占城者正、副畏難、不肯航海以畢事、曠日持久、渠國不獲已而領自海濱。非兪旨也。

蕭崇業曰、余攬舊録内稱「國朝賜使臣以極品之章、恩寵渥矣。是以感激圖報之下、往往有人」。余竊以爲不然。夫人臣之事君、要在無所爲而爲之。斯可以語忠。若其事在公、其心乃在私焉、非忠也。曷不觀古人以明其指乎。昔者、蘇武幽置窮窖。當是時、庸勳華艶、皆望外也。武之不屈、豈有愛耶。獨以此忠、此義、天地鬼神寔*鑒臨之、必弗以憂愁顛沛而遂失其節耳。故凡身苟可致者、無非人臣職分之常。不謂有寵而故任之、失利而故逃之也。夫海上之風波與窖中之旃雪孰異。第彼猶然膏草野耳。茲奉不貲之躯、僥倖於陽侯之險。其爲危道、何俟於言。乃至設桴翼、造水帶、又欲藏棺、懸牌令見者瘞之崖谷。此正猶愚夫援入井者之衣、其裾雖絶、顧其人無救已。

柱下之言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夫身且不欲有也、況多方廑慮、覬萬一於既溺之餘、委曲求全、設厚利以收已亡之骨、則亦何益之有哉。此固奉公忘私者當自信於拘拘謭謭之外、可也。否則、得無嗤余爲迂譚乎。

大明會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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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自洪武年間、其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皆遣使奉表箋貢馬及方物。洪武十六年、賜國王鍍金銀印並文綺等物。山南王、山北王亦如之。永樂以來、國王嗣立、皆請命册封。自是惟中山王來、毎二年朝貢一次。毎舶一百人、多不過百五十人。其貢、馬、硫黄、蘇木、胡椒、螺殼、海巴、生紅銅、牛皮、櫂子、扇、刀、錫、瑪瑙、磨刀石、烏木、降香、木香。

蕭崇業曰、昔在神禹、班賦九州、徴其名物、以供邦用。蓋言服以内耳、未及乎荒逷之濱也。厥後窮方殊域響慕華風、爭各出其土之所有、而珍奇瓌詭、往往布濩上邑、焜煌下陳。殆不止於纖綺、齒革、琛琳、璣翠而已也。然肇天之聖、承紀之主、顧獨不以此重焉。是故捐金沈璧、却駿焚裘、惇史贊之、輓世頌之矣。夫琉球遐居海嶠、久與中國不相聞、無恠其名寢以不章已。

迨我朝統一之初、乃首效服從、禀卬彝訓。以故皇祖嘉其義、輒以王禮禮之。而後琉球稱臣秉度之名、獨冠海以外。今觀其入貢也、惟録其悃誠、不第其良窳。即輕鮮鄙樸之産、亦得以苞匭而驛至。眎彼回面藏心、懷𭹁襮瓊、徒眩眩於纖綺、齒革、琛琳、璣翠之間者、大逕庭矣。此其所以歴異代而忠愈固、寵愈隆也。「書」曰、「不寳遠物則遠人格」。可不謂然乎。


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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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爲俯竭愚忠、條陳過海事宜、以隆大典、以重差遣事。

該本部題、儀制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禮科抄出戸科等衙門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照得琉球國請乞襲封王爵、該禮部題奉欽依、差臣業、臣杰充正副使、齎捧詔勅前往彼國行禮。臣等竊聞遣人使於四方、古人所愼擇也。故仲尼曰、「使乎。使乎」。言其職未易稱有如此。因是嘗覽觀漢、唐之際、其有事于遠人也、必廣求可使絶域之才。無非欲其出慮發謀、殫忠畢力、能取重於外夷、以明中國之有人耳。此豈漫然而嘗試之者哉。洪惟我國家日域仰澤、月窟向風、輶軒之使、通驛萬國。然其一遇差遣也、率以該衙門輪定資次爲準。不屑區區與小邦挈長較短、爭寸取尺、以求勝於彼我之間。故如臣等蚊負蠡測之資、皆得濫叨梯山航海之役。日夜循省、感愧交并、惴惴焉深惟無以對揚休命是恐。臣等又思「忠信可行於蠻貊、而不辱以有恥爲先」。臣等自幼誦習斯語、頗知向往。其在今日、尤當益勵進修、而不敢甘心諉避以爲盛明玷也。除臣等各相警勉外、所有過海事宜、輒敢條爲肆事上請。伏乞勅下該部詳議可否、令臣等遵照施行。則事不遲悞、而於使職爲少盡矣』等因。

奉聖旨、『禮部知道。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

看得戸科等衙門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奉使琉球條議過海事宜款開「請留詔勅、祈報海神、責成有司、議處人從」、倶於使事有裨。相應開列前件、酌議上請。伏候聖明裁定、勅下本部通行各該衙門一體遵奉施行。

計開、

一、請留勅詔。 語在巻首〔夫遠夷向慕王化、所恃以爲鎭國之寳者、惟此詔勅而已。前使臣陳侃等比照弘治、正徳年間修撰倫文叙、編修沈燾等差往安南國留勅事例、曾經題奉欽依聽其請留、案在禮部可據。但臣等係齎捧之官、應否聽留。必須出自上裁。義不敢以前例而自專者。合無勅下禮部査議、容臣等臨時斟酌。如其意果誠懇、則亦俯順夷情、聽其請留。庶臣等有所遵守、而可以慰遠人敬奉之心矣。前件臣等看得、戸科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稱請留詔勅一節、爲照琉球修貢効順、閲世已久、毎遇襲繼、則遣使臣齎捧詔勅賜封。蓋示小國無敢擅專、必待天朝之寵命也。先是、頒去詔勅、彼國毎欲請留。是亦遠人知所欽崇之意、在天朝亦何所靳。往年使臣陳侃等奏請及此、本部覆奉欽依、准其請留去後。今本官仍爲申明、合候命下、行令到彼臨時酌取。如其請留之意委係誠切、亦宜照例與留、以順輿情。伏乞聖裁〕。

一、祈報海神。臣等査得先給事中陳侃等奏「爲乞祠典以報神功事」、奉世宗皇帝聖旨、『禮部看了來説。欽此』。該禮部覆、『看得給事中陳侃等奉使海外、屡遭風濤之險、幸獲保全。海神効職、不可謂無。賜之以祭、禮亦有據。隨移翰林院撰祭文一道、行令福建布政司備辦祭物、香帛、仍委本司堂上官致祭、以答神休』、已經遵行外、臣等竊惟河、涜、海、嶽、載在國典。而柴望祭告、原非不經。且鬼神本體物而不遺、君子當無時而可射。與其有急而邀捍禦之福、孰若先事而修秩祀之儀。合無勅下禮部、行令福建布政司於广石海神廟備祭二壇。一擧于啓行之時而爲之祈、一擧於回還之日而爲之報。使後來繼今者、永著爲例。免致臨時惑亂、事後張皇、而神之聽之、亦必有和平之慶矣。前件臣等看得、戸科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稱「祈報海神」一節、爲照捍災禦患、載在祀典。祈報之禮、自昔有之。今使臣奉將王命、遠渉海濤、雖仰仗皇上威靈、百神自爲之効職。然而賜之以祭、是亦所謂「禦災捍患則祀之」之意也。先年已有回還報祭事例、惟啓行之祈尚屬缺典。相應俯從所請、除報祭文先巳撰去外、合候命下、移文翰林院再撰述祈祭文一道、行令該布政司備豐腆祭二壇。俟本官啓行及回還之日、即於海神廟親自同本司堂上官擧行。仍永著爲例、後來一體遵行。伏乞聖裁。

一、責成有司。夫濟險以船、督工以人、二者相因而並重者也。往年委官造船、其品秩稍崇者、則毎厭爲瑣細之務、而不屑於經理。若夫卑官下吏、則又視爲奇貨可居、而專以侵欺爲事。以故用失其人、而器多弗精。往往有中流折柁者。臣等竊惟宮室輪輿之類、壞而復修、猶甚無害。至於船不如法、輒有他虞。即使公輸在左、巧倕在右、亦無濟於緩急矣。此造舶所以不可不愼也。合無勅下該部、轉行彼處撫、按衙門遴選所屬佐貳之中、或同知、或推官、必有才略而無負志節者、然後委之以造船之務、而又副之以廉幹指揮二員。俟船完之日、凡有司、工匠一併隨行。夫彼知其異日將不免於同舟也、則必加意督修、而不敢苟且搪塞以飾目前之觀。此固先年執事者之所議行、而非臣等敢爲此拘牽之説以厚責於人也。

前件臣等看得、戸科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稱「責成有司」一節、爲照督理造船、關係委重。往年任使非人、不行加意督修、以致造不如法、輒有中流折柁之虞。本官具題前因、相應申飭。合候命下、行福建撫、按衙門選委廉幹府佐官一員督造船隻、仍以廉幹指揮二員副之。務要責令各官不宜圖節省之虚名、惟當覈修理之實費。不貴速完以邀敏捷之譽、而務期堅久以爲萬全之謀。事竣之日、撫、按官詳加査覈。如有草略完事及任意侵尅者、即行指實參奏、以憑重加降黜。至謂欲令有司、工匠隨行、先年使臣亦曾議及。但臣等竊謂有司各有官守、似難擅離職役。査得該省司例撥指揮監軍護送、合無將前項選委廉幹督理指揮二員即以監軍、及與該役工匠一併隨行。彼知利害相同、自不敢苟且塞責、而造作可必其如法矣。伏乞聖裁。

一、議處人從。夫遠渉異國、必閲歴時日而後竣事。其間飮食、物用、弓矢、器械之類以及観星占風、聽水察土、醫卜技藝之流、皆得備具。蓋王命所關、故不得不重其事如此也。夫前項供給之需既出官府、則必有所遵奉而後可以動支。若分外多帶一人、則不惟過煩公費、而抑且事嫌私交、均足以累使臣而損國體。臣等査得福建都司例撥指揮等官三員、軍四百名護送。見今海防已靖、似宜減去其半、非熟于海道者不用。至於天文生照舊取之南京、其醫生二名亦各擇其善者以行。與夫駕柁、執帆、船中應用之役、並今題請所不及、但係前時所必用者、容臣等在福建布政司酌量取用。大約貴精而不貴多、毋徒濫帶冗雜無用之人、以滋勞費。開船之日、仍令布政司將帶過人員、用過錢糧、造過器用等項逐一造冊、臣等會同巡按御史題知。此亦防閑節用之一端也。

前件臣等看得、戸科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稱「議處人從」一節、爲照遠渉海外、豈惟閲歴時日、亦且風土異宜。凡一應合用飮食、器械之類及観星占風、聽水察土、醫卜技藝之流、委不可缺。但謂「見今海防已靖、所有舊例護送指揮、官軍似應減半」及稱「不欲分外多帶一人以滋公費、且嫌私交」、蓋深知使臣之體者。相應依擬。合候命下、本部移咨南京禮部、行令欽天監選取精曉天文生一名。其醫生二名、聽本官自便、各擇其善者隨行。凡合用供給之物與夫應該隨行之人、倶聽於福建布政司酌量取用。夫隨帶既無有冗濫、則廩餼自不至虚糜、外國亦無所騒擾。其于臣節、國體、有裨多矣。本官啓行之日、該布政司將帶過人員、用過錢糧、造過器械、一面申呈撫、按官會同本官*題知。仍一面覈實造冊送部、以憑査考。伏乞聖裁。

萬暦四年八月二十二日、本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馬自強等具題。二十四日、奉聖旨、『依議行。欽此』。


禮部一本、爲周咨訪以備採擇事。(原文已見「陳録」「題奏」、從略)

欽差吏科等衙門左給事中等官臣陳侃等謹題、爲出使海外事。(原文已見「陳録」「題奏、從略)

欽差吏科等衙門左給事中等官臣郭汝霖等謹題、爲渡海冊封復命事。

切照嘉靖三十七年正月内、琉球國世子尚元上表請乞襲封王爵。蒙差臣汝霖爲正使、臣際春爲副使、各賜一品服、齎捧詔勅併頒賜冠服、儀物等件、前往琉球國封世子尚元爲中山王、仍諭祭中山王尚清。臣隨即辭朝、至福建省城督有司造船、渡海行事。適値連年倭患、阻遲海口、未得開洋。至今年五月内、海口頗靖、臣等乘隙而出。

五月二十八日、在於長樂縣梅花地方開洋。

閏五月初五日、行至赤嶼山、阻風三日、漂過琉球山。一日、幸彼處夷人在山哨望、知爲封船、乃發𦪠牽引、回其境内。

至初九日登岸、到於彼國。尚元即遣儀從及擧國臣民迎導詔勅至天使舘安奉。

擇六月初九日、行祭王禮。

六月二十九日、行封王禮。世子皆躬率臣民迎導跪拜、踴躍嵩呼。歡聲洋溢、儼恪懇至。開讀既完、世子仍乞留詔勅以爲國寳。臣等令其捧前者來看、因如制許之。大禮既成、臣等在天使舘守候風汛回國。

十月初九日登舟、縁風阻哪霸港口。至十九日、始得開洋。

二十一日、在於洋中折舵。荷頼聖靈、得保生全。

十一月初二日、歸至福建省城。其琉球國王尚元遣王親原徳、長史蔡朝器等另駕一舟隨同臣等上表謝恩、亦以初十日到於福建海口。

除彼自行具謝外、臣惟唐、虞三代之盛、四夷來王。漢、唐以下、雖有屬國、叛服不常。琉球在海島中、乃能永堅一心、歸化無渝。臣等到彼、供應廩餼、趨走承順如郡縣然。非聖朝文徳漸被之極、何以致此。我皇上十三年既冊其父、茲者又封其子。聖壽萬齡、聖威萬里、視祖宗有光而軼唐、虞、三代不二矣。臣等雖當海警風波之險、猶得周旋使事之榮。臣無任感荷欣忭之至。縁係渡海冊封事理、謹具本題知。

戸科等衙門左給事中等官臣蕭崇業等謹題、爲出使海邦竣役復命、以紓宸慮事。

照得琉球國世子尚永於萬暦四年七月内請乞襲封王爵、欽蒙皇上命臣業、臣杰充正副使、往封世子尚永爲中山王。復蒙賜臣業麒麟衣一襲、臣杰白澤衣一襲、詔勅二道、並王、妃衣服表裏等物。隨即陛辭、赴福建督造封舟、業於萬暦六年巳完。頃縁該國接封夷船未至、臣等曾具疏以改期請。

今陪臣正議大夫梁燦等率通事、夷稍諸人來迎、臣等謹以本年五月初十日由福建南臺解纜。十六日、薄广石。二十二日、梅花所開洋。

次日、東風劇作、舟折而之南、因是遂迷針路。連行數日、茫無一山。周覽彷徨、深切疑悚。掣掣洩洩於巨浸之中、汎汎悠悠於狂瀾之上。猶頼神明默佑、漂流不遠。三十日、望見葉璧山。自此、去國可五六百里許。乃挽舟而上、進寸退尺、爲力甚難。

至六月初五日、始檥舟哪灞港口、世子遣文武陪臣導引如儀。

越二十九日、行祭王禮。

七月十九日、行封王禮。在世子登降揖讓之間、固能恪遵成度而不敢失。在使臣辭受取與之際、亦知謹守大閑而不敢違。鉅典已修、若可遄歸矣。又以北風未屆、故爾遲遲。

於是以十月二十四日、自哪灞港出洋。比日風愈順、舟疾如飛。二十八日、颶發輒止。三十日、即抵台、温地方。至十一月初五日、僅十一晝夜。仰藉國家威靈、凡四百餘人倶無恙、旋於閩之三山矣。計臣往還海上之期、歴年將半、寒暑儵更。雖微有波濤小警、然以井蛙曲士獲縱大觀、所謂「塵宇壯遊」、諒無踰此。要之、皆聖明之間寵、儒弁之奇遭也。

臣等竊惟寰海之外、封界寥濶、以國稱者萬數。琉球固上仁之所不綏而彊武之所不讋者、迺獨於皇祖統馭之初、衷誠奔附、被服裳纓、繼今敬畏、秉忠不隳。臣節陳書奏表、有華士之風。履繩蹈規、爲夷王之冠。翼翼然恭而有禮、郁郁乎文而不慙。膺朱芾之章、三錫有光於殊俗。捧絲綸之重、一字何止於百朋。驚覩漢官、忻逢周典。允矣、海國中千載一時也。

臣等又惟、在昔使臣、渡海屡罹艱危。譚及往事、令人不寒而慄。今二臣無折桅損柁之虞、而安流利渉、得以竟使事之榮。豈非中國有聖人、使海若効靈、馮夷助順、則亦何能徼厚幸如是耶。此尤見帝徳之顯宣、眞具足以軼越前徽、馳騁哲躅、而陋輓近世於不居矣。臣等曷勝驩欣仰戴之至。縁係出使海邦竣役復命以紓宸慮事理、備將使事本末、謹具題知。


琉球國中山王尚清謹奏、爲謝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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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巳見「陳録」「題奏」、從略)

光祿寺等衙門少卿等官臣陳侃等謹題、爲謝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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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巳見「陳録」「題奏」、從略)

蕭崇業曰、夫人臣委質於君、唯其所使、而不可有一毫計利之念。不直理當如此、要亦職分然也。琉球雖居海之外、然被服華法舊矣。彼以使臣遠臨其國、迺遂持數金勞苦之。於戲。堂堂天朝、顧以是答耶。其去市道交、若無幾耳。第復*疏進闕廷得請之主命、而後敢授受。凛凛禮法之内、而徳意寓焉。我國家之待使臣厚矣。雖然、充類至義之盡、孰若不受之、尤爲正且大哉。

光祿寺衙門少卿等官臣蕭崇業等謹題、爲謝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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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原任戸科左給事中、謝杰原任行人司行人。於萬暦四年蒙欽命差往琉球國、封世子尚永爲中山王。往返四載、巳於本年五月十九日復命訖。近中山王尚永差陪臣馬良弼謝恩、順齎二臣所卻黄金四十兩、具本進呈、欲賜臣等。奉聖旨、『禮部知道。欽此』。竊念臣等奉皇上之命遠使琉球、正欲喩徳宣譽、爲天朝増重。故凡一切燕饗、餽問之儀、必斟酌裁省、期於不辱。臨行、復以黄金四十兩爲贐。此雖彼國酬勞之典、但揆之大義、寔*所未安。故臣等堅卻不受、原非矯飾。況彼國素稱守禮、臣等即有微勞、要不過率循常職、奉行故事而已。初非有昔人批難解紛之功、歸疆服叛之烈也。曷敢受非分之物、傷不取之廉、以貽外夷口實哉。伏乞皇上勅下該部、議將此金收儲別用或仍命彼帶回、庶使節以明、君命不辱、而於風属臣工之道未必無小補矣。臣等不勝激切敬懇之至。

奉聖旨、『准辭。付該國使臣帶回。禮部知道。欽此』。


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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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禪寺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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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徳五年、正使柴山奉命遠造東夷。東夷之地、離閩南數萬餘里。舟行累日、山岸無分。茫茫之際、蛟龍湧萬丈之波、巨鱗漲馮夷之水。風濤上下、捲雪翻藍。険釁不可勝紀。天風一作、烟霧忽蒙。潮瀾渀湃、波濤之聲振於宇宙。三軍心駭、呼佛號天。頃之、忽有神光大如星斗、高掛危檣之上。耿煥昭明、如有所慰。然後衆心皆喜、相率而言曰、『此乃龍天之庇、神佛之光矣。何以至是哉。是咸頼我公崇佛好善、忠孝仁徳之所致也』。迨夫波濤一息、河漢昭明、則見南北之峯遠相迎衛。迅風順渡、不崇朝而抵岸焉。

既而奉公之暇、上擇岡陵、下相崖谷、願得龍盤虎據之地、以爲安奉佛光之所、庶幾以答扶危之惠。於是掬水聞香、得其地於海岸之南。山環水深、路轉林密。四顧清芬、頗類雙林之景。遂闢山爲地、引水爲池、捄之陾陾、築之登登、成百堵之室、闢四達之衢。中建九蓮座金容於上、供南方丙丁火徳於前。累石引泉、鑿井於後。命有道之僧、董臨其事。内列花卉、外廣椿松。遠呑山光、平挹灘瀬。使巣居穴處者、皆得以覩其光焉。此酬功報徳者之所爲也。且東夷與佛國爲隣、其聖跡海靈鍾秀有素矣。此寺宇之建、相傳萬世無窮、良有以夫。

建寺者誰。天朝欽命正使柴公也。

千佛靈閣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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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自大明開基、混一六合。東漸於海、西被于流沙、聲教迄于四海。凡在遠方之國、莫不捧琛執帛而來貢焉。時東夷遁居東海之東、阻中華數萬餘里。水有蛟龍之虞、風濤之悍、陸有丘陵之險、崖谷之危。無縣郭之立、無丞尉之官、汙樽杯飮、盡其俗也。雖然、亦累貢所産于朝。永樂之間、亦常納其貢焉。洪煕紀元之初、遣正使柴山曁給事中、行人等官奉勅褒封王爵、頒賜冠冕。仍遣祭前王、使其知尊君親上之道、篤仁義禮樂之本。天朝之恩、無以加矣。當今聖人繼登龍馭、率由舊章。宣徳二年、復遣正使獨掌其事、蒞臨以詢之、則見其王欽己於上、王相布政於下、其俗皆循禮法、煕煕如也。宣徳三年、本國遣使歸貢于朝。迨夫五年、正使山復承勅來茲、重宣聖化。淮海往返、滄波萬頃。舟檝之虞、風濤之患、朝夕艱辛、惟天是頼。思無以表良心、遂倡三軍墾地營基、建立佛寺、名之曰「大安」。一以資恩育之勤、一以化諸夷之善。寺宇既成、六年卒事復命。

迨宣徳八年歳在癸丑、天朝甚嘉忠孝、特勅福建方伯大臣重造寳船、頒賜衣服、文物以*勞之。日夜棲跡海洋之間、三軍有安全之歡、四際息風濤之患。或夜見神光、或朝臨瑞氣、此天地龍神護佐之功、何其至歟。於是重修弘仁普濟之宮、引泉鑿井於宮之南、鼎造大安千佛靈閣。凡在諸夷、莫不向化。寶閣既成、佛光嚴整。八月秋分、又有白龍高掛、以應其祥、此嘉祥之兆、良有自也。遂立碑記、以紀其事。使萬世之下、聞而知者咸仰天朝徳化之盛、而同趾美於前人。因書爲記。

建寺者、故柴山云。


中山八景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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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榮

大明統一萬方、天子文武聖神、以仁義禮樂君師億兆。故凡華夏蠻貊、罔不尊親。際天極地、擧修職貢。自生民以來、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天順壬午春、琉球國遣使請立世子爲嗣君、上命臣榮、臣哲往封之。癸未夏六月、由閩藩發舟。天風自南、不數日而抵其國、奉宣徳意。封爵典禮既行、自國王以下皆拜手稽首、俯伏頌上大恩不已。越仲秋八月、國大夫程均、文達執卷謁使舘、請曰、『文達敝居之東、新創有寺、山水頗清奇、命工圖爲八景。願請登臨、留題詠以記盛美』。余念去君親、客海外萬里、方怏怏于中、奚暇及他事。大夫均請之不置、因與皇華蔡君克智同往觀焉。既至、是日白雲初收、天氣清明、山色秀麗。有松萬樹、所謂「萬松山」也。登山觀松、蒼然鬱然、堅貞可愛、因誦孔子「歳寒後凋」之語。凡與遊者、皆興起動心。山之東、行一里許至軒、曰「潮月軒」。軒中四面蕭爽。當天空夜靜之際、開軒獨坐、水月交潔、心體明淨。有志於當時者、得不起「高山景仰」之思乎。軒之左、鑿地爲井。井上植橘數株。泉甘、足以活人。橘葉、可以愈病。程大夫取井之義、是蓋古人之用心也。右則有徑、徑石奇形恠状。旁列皆佳木異卉、可憇可遊。大夫、長史諸君各酌酒奉勸、慇懃禮意、至再、至三。因飮數杯上馬。至送客橋、士大夫愛重、過橋須下馬。於是各相攜手。顧謂大夫曰、『昔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謂其惠而不知爲政。今均爲國大夫、此橋之作、豈特爲送客耶、將以濟病渉之民也』。過橋行數里許、至縁江之路。時天色漸暮、漁舟唱晩。但見羽毛之呈祥、鱗介之獻瑞、極目海天、胸次如洗。曾不知穹壤間、復有所謂「蓬莱」也。由是而過樵歌之谷、樵人且歌且樵、煕煕乎、皡乎。我國家仁恩遍及海隅、太平之象、其可忘所自乎。出谷、但聽瀏亮之音、洋洋在耳。大夫進而謂曰、『此即鄰寺鐘也』。因而至寺、老僧率衆十餘人迎拜于道。予*既佳其山水之奇勝、且喜夷僧之知禮、因令人扣之曰、『大夫以鄰寺鐘列於八景者、僧知此義乎』。因告之曰、『此鐘晨焉而敲、夷人聽鐘而起、俾之孜孜爲善、無乖爭凌犯之作。暮焉聽鐘而入、俾之警省身心、閉門而思過咎。國大夫命景之義、其有益於人如此』。僧唯唯、謝曰、『謹當佩服斯訓』。他若山川之勝、景物之善、倶未及暇尋。雖然程大夫、中華人也。用夏變夷、均之職也。果能以諸夏之道而施之蠻貊、漸染之、薫陶之、提撕而警覺之、將見風俗淳美、中山之民物皆易而爲衣冠禮義之郷。予*忝言官、當爲陳之于上、俾史臣書之、將以爲天下後世道。豈但今日山川景物之勝而已哉。姑書之、以記歳月。


息思亭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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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汝霖

琉球天使舘、自門而入正堂三間。自正堂引至書房三間、余處於東、李君處於西。房之後再三間、官舍輩處之。兩旁翼以廊房各六間、門書、輿皂寓焉。暑月蘊隆、促促數歩内。琉之人爲余弗安也。卜後垣空地、砌土瓦茅竪柱而亭之、余因扁曰「息思」。

夫人情、久相離則思。余馳驅上命、何敢言思。然舍桑梓、渉波濤、遠君親、旅外國、而鴻賓雁弟、玉樹芝蘭、數月各天、寥寥音問。余安能不用情哉。昔謝太傅、江海人豪。中年與親知別數日、作惡。余嘗寤歎其懷。陽明子曰、『七情之發、過處爲多』。余又惡夫情之過而惡也。斯亭之登、願少息焉、圖書在前、琴瑟在御、以吟以咏、以絃以歌。庶幾造化者游、而忘其身之在異郷矣。

灑露堂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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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崇業

余奉命中山、入天使舘。堂故有扁、弗稱。居無何、余集夷諸大夫、長史、問曰、『而學詩乎。唐人云、「海東萬里灑扶桑」。此意在懷遠、誠足風也。余欲堂以「灑露」名、可乎』。諸大夫、長史請曰、『願聞其指』。

余譬之曰、『夫雨露者、天澤之潤者也。人君贊化以子民、何所不澤。以是知君與天也、其皆宰生物之機者乎。顧物有不同、而篤材因焉。大爲豫章、女貞、莊椿、王桃、小爲椒蘭、桂艾、繁●<艸+誇去言>、弱卉之屬、靡不渥雨露、欣欣向榮也。殆猶之四極八埏、凡綺疆窮里、星羅棊布之邦、亦靡不承澤仰流、喁然日待命於君也。然各有幸、不幸焉。物或不幸、而齧蠹、枯槁、小之爲好事者剥落其英。大遻斤斧、斬刈於樵人師匠之手。又或産於陰崖幽谷之中、蔽曦曜而亡睹。於是天之澤有時乎窮。其幸而不齧蠹、不枯槁、又不爲樵師好事者所傷、即雖産於陰崖幽谷之中、而枝幹扶疏、稍稍潛滋暗長、以竊闚夫曦曜、則天亦不爲之靳。今夫琉球僻居斥鹵外、一旦延頸擧踵、稱臣受約束。我皇祖嘉其丹款、制以間一載貢、乃愈益虔*而嘔喩煦育之。惟恐其齧蠹、枯槁而弗茂、是以大字小者也、命之曰「培植之露」。

然遵王道必由海。而海最險、萬一長於水而不安於水、如魚龍牙吻何。皇祖念之、輒徙閩人善操舟者數家、籍子孫與倶往來、令無若樵師好事之手所傷。是扶顛持危者也、命之曰「長養之露」。

習故樸以野、不知有聲名文物舊矣。乃「世及」之請、朝廷代遣使臣奉制詔冕服王之、其寵融爛焉。振於殊俗、則雖産於陰崖幽谷之中、而與近日月之末光者無異。是用夏變夷者也、命之曰「覆冒之露」。

夫琉球、蕞爾彈丸國耳、其才地無所比數。茲能奮擢曶爽以自耀於熹明、小足以増華益艶、俾觀者奪目而眩心。大足以被廣陵、隱結駟、而一國耆老、臣庶往往獲有所芘藾、而不至於不可以蔭。莫非我列聖皇上湛湛湑湑之澤也。取「灑露」以名堂、豈不宜哉』。

於是諸大夫、長史拜、稽首曰、『走也悉草鄙之人、第日濡聖化而不知耳。唯公繹其説而辱名之、其自王以下敢忘天子之大徳』。

灑露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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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杰

灑露堂者何。夷天使舘之堂也。灑露者何。諫議蕭使公所以名斯堂也。堂何以灑露名。雨露扶桑、繹唐人之風也。

自夷之有是堂、故弗扁。即扁、弗稱其名。比使公至、始得名、名又稱。邦人悦、以告不佞。不佞曰、『偉哉。諫議公之名斯堂也』。君道猶天然。乃天之澤莫大於雨露、雨露一濡、稿者甦*、仆者起、勾者萌者達、何神奇也。顧蓼蕭露湑、杞棘露湛、菅茅露微、露葭則霜、露草則瀼、露薤則晞。若彼殊者何以故。因材而篤、視所爲地者也、然皆非其至也。惟南有木、其名曰桑、樛枝扶蘇隱芘。其所藾者三百里根蟠輪菌、餘億萬石大椿、冥靈、商丘之木莫敢望焉。露零其上者、皜若練、滑若脂、津津乎若河赤烏天鷄待其膏以餐者、八百斛。嘻。異哉。有神木者、有天漿、彼固有以受之也。

琉球爲國、僻界萬濤中、汗史不前著。帝弗臣、王弗賓、歴代弗能馴。稽所爲地、亦微乎微者。迨入皇朝、憬然内屬、其言曰、『風不鳴條、雨不破塊、海不揚波』。意者、中國有聖人乎。包茅竹箭、願齒東藩爲聖人氓。貢既入、一再歳又輒至、不疏不數、如是以爲常。即越裳之雉、弗奇於此矣。高皇帝嘉其誼、析圭儋爵、王之中山。與之盟曰、『東海爲帶、南山若礪。國以永存、爰及苗裔』。嗣後値大封拜、則組練樓船絡繹海上、復給操舟之士三十餘家。即日南之車、弗劬於此矣。迄于今皇、聖徳明懋、震于古始。會夷有「世及」之請、乃命余二臣循故事以行。太史授辭、秩宗典祀、袍則麟錦眎三公、鞓則犀金眎四岳、寳則圭玉眎宗藩。杼軸之章分于内帑、貢篚之毳來自殊方。即朝鮮之胙、弗榮於此矣。荷斯三者、澤厥邦家爲露也、不既多乎。乃若迓續天休、莫之夭閼。培厥輪菌、宏厥芘藾、俾與扶南之桑並芳、不爲葭茅所竊笑、則惟王之休、諸大夫之力也、余何知焉。

諫議公以名進士起家、讀中秘書、擢居諫省。𠼫命而東、展采錯事、不顏違於咫尺、無色變於風濤。正禮卻金、變夷之夏。推其意、不浣穢濁而清明之不已。將雨露者、誰得似君哉。

不佞幸在事、敢爲贅一喙若此。


使琉球録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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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陳録」自序、文已見前、從略)

重刻使琉球録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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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汝霖

「使琉球録」者、録自陳、高二公始也。琉球歸化聖朝、前此嘗有使矣、而弗録焉、遺也。遺則後將何述。滄溟萬里、不無望洋之歎焉。此録之所以作也。二公之心、仁哉。 嘉靖戊午、世子尚元乞封、於是上命汝霖與李君際春往。首訪是録、如獲梯航。解舟潞河、漳人鄭教授者來、語余渡海事。余出録詢之、曰、『得矣而未盡也』。」曁入福城、造船、用人、惟録是據。間詢舊行故老、一二弗協。豈時變不相沿乎。將作之竣事之餘、二公前所行者、或未逮也。且事屬渾淪、要實未覈。余是年値海警淹遲、船更再造、人亦數新。視之前役頗詳。然其發端、則前録資益弘多。而又懼其久且漫或遂遺也、後之使者將傷今而罪我矣。舟旋之日、因類編之。首以詔勅、尊君命也。次以使事、禮儀、述宏綱也。次以造船、用人、敬神、見緊要也。次以羣書質異山川、風俗、貢物並藝文、題奏而夷字終焉、具始末、備稽考也。嗚呼。後之使者、一擧目而星槎海濤、燦然如指諸掌矣。若夫登之天府備史苑稽査、則二公先之。愚何敢再涜。

航海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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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崇業

句町癡人奉命中山之役、戒艘於閩。有鏡機子、儼然造曰、『蓋聞寧*兪竭力事主、艱險不避、人謂之愚。汲黯數好直諫、難惑以非、史稱其戅。吾觀若兒愉而和、行通而愨、匪愚匪戅、何故名癡。豈有説耶』。

癡人良久不言、乃莞爾而笑曰、『僕鄙野之人、僻陋無心。胡敢當二賢也。顧即之時事、驗乎物情、名亦有自來矣。且夫乘人鬪捷、智者相傾。而任理直前、則愚之所以優於械也。隨俗脂韋、謏者相和。而秉徳持閑、則戅之所以不爲佞也。茲者、徼寵靈以航異域、其孰敢違。彼佌佌者、避猶桎梏。萌萌者、但若康莊。詭蔓飾隙、遠脱冥翔。見幾之作、我則未遑。是以觀者訝其辨之不早、衆故譏其癡而無量耳』。

鏡機子爽然自失曰、『若可謂安義命、而篤於自守者也。癡盍足病哉。「書」云、「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又獨不聞犯斗之奇耶。第今時世日益澆已、顧安所得楂也者而乘之。若惟單精畢力以造萬斛之舟、意者其有濟乎』。

於是癡人唯唯。遂命工師求大木、程之以有司、督之以當路。閲彼閩山●<石田田累>●<人危>、黝䨹萷蔘輪菌。連抱葰矗夭蟜、閜珂蔚若鄧林。彌皐欐阜、蔭谷蟠岑。攅鬱叢駢、朗晝旴暝。䔿磊磊其上覆、森落落而刺雲爾*。

其考制掄材、凌巒超壑。移兵走檄、滌藪摧嶨。松樟採於劍之津、鐵力貿於嶺之表。鉅不厭脩、細罔遺小。是斷是遷、載堅載好。凡既備矣、大工斯肇。於是覽「易」爻、思象旨。儀工倕、法虞姁。考日力之程、較費務之紀。問軼事於故游、鳩黎人以經始。離朱督繩、班輸削墨。殊裁潤之時宜、概度稽於往牒。定豐約以執中、酌文質以立則。雕土豈効之務相、窾木用擴乎古哲。爲梁遠陋夫絳襜、渉川無取於瑤檝。扛●<舟+穏去禾部>參桅、交箍合櫐。穴牗梯艙、副柁重底。飛廬翟室、望之如宇。其上則有彤宮鏤像、薻櫨華欀。

璇函綺櫝、睿製瓊章。錫衣命服、皮弁纁裳。玄冠盭綬、玉佩鏘鏘。犀金麟紫、芾舄斯皇。繁●<糸恵>氷紈、緯羅束帛。連烟之文、獨繭之色。凡夫取竭天産、發輸人迹、爲九賦之所斂、九式之所節者、是用傳宣乎「會極」之門、遠頒乎來王之國。

其次則有文椸莞蒻、毛蓆毾㲪。鉼缶匕匙、壽光水器。蘭膏朱火、賁燭金羊。炊釜篋緘、彝卣屏面。甂甌陶素、裛繍編連。鹽酪豉薪、唾壺獣子。綢杠絳縿、組帷流蘇。蒨旆颷悠以容裔、羽旌騒殺其紛如。材官畜用、利械兼儲。修鍜延鏦、銛戈刺殳。佛即鳥嘴、暘夷勃廬。大屈之弓、綦衛之矢。谿子之弩、越女之劍。龜蛇之旐、鳥隼之旟。軍容翼翼、豫戒不虞。

若乃弘舸巨艦、非常可模。抗指南之暐曄、崇五樓之崢嶸。運貨狄共鼓之巧、使盡變化乎其中。是故外濶内虚、大人度也。陽行陰翕、方壺境也。畫鷁琢雲、等威異也。虬蟺螭蜿、橈櫓撃也。鷹瞵梟瞷、力士從也。嶠崪峰攅、棨戟列也。鳶翔鶻逸、麾蓋張也。蔽天翳日、帆揚而縵移也。流霞掣電、銀黄飾而赭漆光也。震霆轟輦、鉦音革響也。舞鸞律鸑、韻鳥部蛙、鈞天角抵、繽紛錯集者、殊倆薄伎、散襟期也。

若乃推驗天文、審測風日。星醫卜算、羽祝庖丁。匠氏縫工、調人司救。象胥掌訝、篆鏤丹青。與夫呉歈蔡謳、阮嘯孫唫。曹詩劉飮、秋奕嵇琴。陶泓毛穎、陳玄楮生。儼然數客、述古刪今。以至解難之丸、杯肘之射。棘猿之術、雕龍之英。靡不廣詢傳取、競爽攄能爾。其大雖謝於馳馬、制寔邁於采菱。庶幾御長風以利往、責千里於寸陰。乃若梁麗晉舶、越舼蜀舲。沙棠木蘭之稱、青翰三翼之名。方斯篾矣。

於是遴長年、齊三老、命先期以諏辰、輒開舟而出塢。士庶佇眙、觀者如堵。冠裳雜遝、紛餞於祖。導魚須、負矢弩。會候亭、循舊矩。割鱻、羞燔脯。酌醴酬觴、鳴金伐鼓。揮絲競肉、移宮換羽。歡溢廝輿、禮殷客主。僕馬輻湊、譬風行雨。散澩㺒於、南臺之滸爾。乃揖讓辭筵、慷慨升車。祀天妃於广石、初縱葦於梅花。臨萬頃之㶀㵧、杳莫窺其津涯。覘五兩以爲表、指六合而爲家。仗皇威之遠庇、託靈胥而自誇。遂竦節而結旅、忽輕擧以征遐。高宇澹乎其若寂、大塊恬然其不譁。映流光以霽色、照落景而倶嘉。窮區没渚而不見、萬里藏岸其何遮。泓澳信難測之于蠡、淼茫無足語之於鼃爾。

乃順颹鼓帆、凌波驟舳。不行而罔不至、不疾而靡不速。冏然若翔雲絶嶺之翼、倏乎*如馳隙遺風之足。陋登仙以矜榮、儗乘楂而彷彿。此非海外之壯遊、人世之奇矚也耶。若乃陽侯磅磕以跳沫、天呉激礴而鼓濤。飛澇𣺰●<水口再>以相淈、洪瀾匒匌而互淆。轉天輪而頽戻、迴地軸而爭撓。駊騀乎嵩衡抗嵷、磢錯乎雷澎呌號。

㴔㴔浤浤、則星河似覆。潎潎濞濞、則日月如搖。篙工於是乎謹柁、楫師於是乎弛綃。當此之際、末可如何。雖馮虚以御風兮、境非赤壁。縱遺世而獨立兮、心異東坡。有時乎竦慴戰怖、無日乎爽曠婆娑。怳千態以萬状、怵談笑而起戈。須臾久于年歳、瞬息慮乎風波。有車馬行、公無渡河。繇斯以譚*、則知郭景純之所賦者、特泊洦之見、未習夫江漢之委輸也。木玄虚之所云者、乃想像之言、猶未覩夫灝溔之實際也。故嘗嗟徐衍之負石、恠精衛之塞溟。壯荊飛擒蛟而成氣、賢夏禹眎龍其弗驚。若乃陳茂拔劍、事偶然耳。海童邀路、其誰忘情。

夫是以仰舟中主敬之程子、悟遇風思過之管寧。坐而待旦、動與懼并。行無轍迹、止無所憑。鬱鬱墨墨兮衆心惙惙、搖搖悝悝兮我頭岑岑。

逡巡數日、乃始達於其境。於是世子遣文武之臣、駕彫輅、驂驌驦。坐組甲、建旗常。扈烏號、翹干將。羽騎飛蕤、金戈耀鋩。魋結左言之渠、鏤膺鑚髪之行。驫飍驚捷、舞蹈趨蹌。前驅騁路、盱眸自旁。覩漢官之上儀、咸囅咍以振踴。慶千載之嘉會、愈色澤而神竦。亦有靡聞不來、無見而拱。周環羅列、盤辟擧踵。

於是盛禮興樂、供帳設乎皇華之庭。夙戒具而贊典、紛呼嵩以祝齢。僸侏兜離、於焉倶集。四夷迭奏、昭徳之馨爾。其尚之以金章、加之以元服。戴纚垂纓、拖綏鳴玉。變左衽之陋風、襲中華之芳躅。御纂組於公庭、告先公於祠屋。追養之禮殫、受終之儀肅。齊虎拜於部夷、稱霞觴於宗族。然後捧綸章、留琳牘。奎翰輝煌、寳書霅煜爾。乃稽首頓首颺言曰、『明明天子、萬壽無疆者也』。

於是命膳夫以大饗、爰致敬於使臣。滌濯孔嘉、禮儀振振。載之以醪酤、設之以豆豋。豐之以饔餼、介之以芳芬。舘舍之所問候、緝御之所頻仍。佳勝之所賞玩、筐篚之所錯陳。淹藻景於二時、篤隣好而常新。卻褭蹏之厚餽、堅不辱於遠人爾。

其鉅典既畢、渉冬始歸。瀇滉浮空、旋亦如之。傷心極目、褢望僒拘。風帷兮寒削、月帳兮凄嚴。驀玄英兮換節、迅金素兮迎年。狂瀾廻兮漸以遠、駕飛𦨏兮俄還。安危値於所遇、變幻殊乎目前。而出坎履順、殆有鼓歡聲而振天者矣。

緬惟郷之所謂神蘂形茹、股弁背芒、惴惴然而莫知所營者、果虚邪、實邪。抑虚者、舟邪。實者、我邪。誰虚誰實、誰我誰舟。蓋譬猶空中之態、夢中之境、物物皆遊、物物皆觀耳。彼有認水爲海、認陸爲岸、乃至認我爲我、卒相角遂而不已者、得無障乎。于是閩之耆老、士大夫、縉紳先生之徒、罔不掀顔慰勞、深喜其獲終王命、以爲邦國重也。

是時、鏡機子亦在賀中。顧獨出席盱衡而詰曰、『猗歟、偉哉。癡人固能蹈海哉。昔者子路喜桴海之從、聖人抑其好勇。廣徳執乘船之諫、賢主嘉其直言。禍福所倚、幾希之間。此招賈之文、誦者悚焉。若幸免於風波之危而克如期以竣事也、詎非有相之道歟。第嘗聞之、識治體者、在修文徳以服遠。尊中國者、不割齊民以附夷。茲縁蕞爾之小邦、而乃奉先人遺體。冀倖魚龍之牙吻、徒取彼重蒙。竊惑焉』。癡人憮然有間、曰、『客故習夫谹議乎。儻若所諭、適足以明其闇於全、而掇乎瑣膠拘謭之忌、而未睹其恢恢者矣。何則。忘九隩之藩屏而不以邊陲爲襟帶者、乃曲士之井●<目門規>也。偸持祿之苟安而齷齪以避險崎者、非達人之所壯觀也。

古之帝王、陋偏據而規小、恒宅中而圖大。掩略八極、靡國弗營。既尊居乎神州之卓犖、尤勤騖於鳥獸之外氓。北出名師、南馳信使。輶車朱軒絡繹不絶、樓船戈舫紛沓旁午。然皆弗克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方今聖明在宥、威徳房皇。九域密如、四封不聳。遼絶之黨、冠帶之倫樂貢効贄者、蓋以億計。琉球霑濡浸潤、歴年滋多。其奮濯泥滓、比埓箕子之邦。豈與夫烏滸狼䐠、屠婆縛婦、奇肱反膝之酋、交脛長臂之種可同年而語哉。客倘願聞若説、請爲左右揚摧而陳之。夫琉球者、上古所不能化、秦、漢所不能從。考之四隈、則大荒之外。測其封界、則閩、粤之東。遠望蓬桑、則曜靈晰逸、蜃霧晦蒙。琴高影響而化幻、犢配綽約以昌容。旁睇島夷、則朝鮮綱絡、越裳蔓引。渤泥迢遞以乖閡、蘇禄牢羅以互亘。

其苑囿、則𠎺峰幽嶼、秀起特出。嵯峨降屈、中州所慕。

其草木、則石帆、鳳尾、紫絳綸組。抗莖敷蕚、布濩皐丘。

其魚、則有呑舟吐浪、擁劍琵琶。蜂目豺口、狸斑雉躯。奇形殊類、胡可勝圖。

其蟲獣、則雄螭屭鼇、王珧海月。繍螺綺貝、土肉石華。詭桀出録、瓌異無書。

其禽鳥、則爰居避風、大鵬垂天。英眸縹翠、瀑瀵灑珠。往來喧聒、集若霞鋪。

其宮室、則木無彫鎪、土僅白盛。重闈連闥、去泰去甚。「歡會」作門、「漏刻」聽政。殿曰「奉神」、名義斯正。

迺設官僚、授之以柄。察度司刑、耳目司問。王親是崇、亦有賜姓。通事、長史、爰以將命。范茫群醜、此焉則勝。海濱之風、茲亦等競。是故賦倣井田、暦遵正朔。横盗無斬關之惨、墨吏免椎膚之虐。攘雞何有於軻書、捕蛇不聞於柳説。則閭閻樂業、有餘嬉也。醇醲馴致、憲度漸陳。教亦崇乎釋氏、詩頗效乎唐人。羨聲名而遣學、精奕數而絶倫。歳時無須乎視草、髑髏豈聚於王城。則傳誌綿邈、自覆瓿也。

物貢所産、器貢刀、錫。胡椒、蘇木。硫黄、恠石。降香、櫂子、豐苞重驛。望日而趨、間載而至、則尉佗倨傲、不足云也。

邇者東鯷即序、西傾順軌、交南懷化、漠北跂指。織路駢衢、梯山檝水。獻名琛於殊隣、出瑰琰於冥壘。糞積壤崇、麕赴坌擧。而稱臣入侍之輩、相與充斥乎藁街之邸。

天子於是弘王者之無外、撫胡、越之一家。命鞮鞻以掌音、設韎任之舞曲、以娯五戎之君、以睦八荒之狄。駕長策於曶爽、廣博施於疏逖。常武輯嘽嘽之旅、小戎埋轔轔之跡。三五爲之跨蹍、八九爲之韜軼。禎符之所偉兆、鴻鉅之所舄奕、合在於此矣。然則琉球雖遠、豈其得而棄之。四牡雖勞、又惡可以已之。且夫兼容並包者、英辟之宏略也。布徳宣譽者、臣子之急務也。故漢皇馳域外之議、博望不辭勩於月氏。隋帝採殊方之俗、朱寛久銜使于海國。

値斯之動、農夫輟耰、紅女寢機。士馬創吮鋌而瘢耆、老弱傷嚴鏃而蹂踐、遐氓爲之震竦。黔首蒙被其難、而邪行横作、侵犯邊境者、猶不可殫紀。矧朝廷純茂、夷夏煕恬。游原於邇陿、泳沫於迥濶。寰海之外、有不喁喁響慕中國者、則鮫人竊嗤之爲士*、而不稱引帝徳。如之何、其不呌呼於芸夫。

且僕以汎剽之弱幹、荷邦隆之倬典。方謂無異螳蜋之臂、客奈何獨以宗元之招賈者、戄戄然相恐也。已事而盤幸無談虎哉』。

於是、鏡機子柔氣汗辭而謝曰、『斯事體大、固膚淺所不能備也』。降階捧手、欲讓而行。癡人曰、『復位、僕授而以航海之詩。其辭曰、於皇帝徳、曁四方兮。中山請命、厥惟常兮。天子曰兪、爾宜王兮。錫以弁冕、黼及裳兮。赫赫詔勅、使臣將兮。布帆無恙、神所襄兮。一人有慶、率土康兮。本支百世、熾而昌兮』。

蕭宗業曰、余慨中原文獻之盛、志郡國者非絺章縟采、弗克列於詞藝之林矣。抑何難也。琉球逖陋寡文、原鮮屬綴。求其掞蔚飛芳欲幾曩代之佳筆、不可得也。間有振藻緒於寥廓者、乃一時使臣攬物會心、窮奇標概、有所感而文生於情云耳。然又落落弗多見、見輒收之以備參考。故余鄙俚、謝彫之作亦濫得以災木焉*。於戲。篇翰鈎玄、即名家必須乎隻目。否則、遺而桂薪珠米之際、急熾眉者毎無擇於糲荊、勢使然也。文固有過、不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