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百十三 全唐文 卷七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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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閔

宗閔字損之,宗室鄭王元懿之後。貞元二十一年進士,穆宗朝為中書舍人。文宗大和二年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累轉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士。七年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復為中書侍郎知政事。封襄武縣侯,坐交通劉稹流封州。宣宗立,徙郴州司馬卒。

宗閔讀孟軻書,至於王霸之說,未嘗不歎曰:「嗟乎!知其時之可者,不知時之不可者也。」即牛鼎之事,未嘗不歎曰:「嗟乎!知其身之不可,不知其身之可也。」於是退而著《隨論》上下篇,因明王霸之所以興廢,進退之所由同異,且以解執事者之云爾。

△論上

客有問宗閔曰:「孟軻稱齊王由反手,謂管仲為不足為。若是則功業存乎人,不存乎時,不亦信乎?」宗閔曰:非也。可以王而王,可以霸而霸,非人之所能為也,皆此時也。人皆奉時以行道者也,不能由道以作時者也;能因變以建功者也,不能由功以反變者也。昔時紂為無道,以流毒於群邦,天下器然,不待文王之仁人,然後忻戴之也。苟有息肩之所,則民莫不疾乎奔走,如逃其水火焉。當此之時,有能扶義陵戎,除去大憝,則民莫不爭被矢石,以報其父兄之仇。故太公相武王,起而革滅獨夫,以成王業,宜建其國。雖無大惠於群邦,天下順焉。雖文王之仁,且欲招而懷之也。苟微虐殺之害,則諸侯孰肯忘國從亂,而違其天子焉?當此之時,有能匡飭暴強,夾輔王室,則諸侯孰肯不爭奉盟誓,以休其戰伐之勤?故管仲相桓公,從而撫之,藩衛宗周,以立乎霸功,亦宜也。誠使太公居管仲之勢,而能以周王天下乎?吾有以知其不能也。太公、管仲,並時而起,則吾未知孰前焉。故仲尼稱管仲曰「如其仁」,稱桓公「正而不譎」。豈有非其道也。而仲尼稱之?且曰聖人之門,無道桓、文之事。吾不信也。

客曰:「然則古人為天下者,亦如是乎?」宗閔曰:固也。所由曰道,道之不可易,禮樂仁義之謂矣。所遭曰時,時之不可常,應天順民之謂矣。昔者陶唐氏之為天下也。法天而則地,授時以任民,垂其衣裳而天下無為,推其誠心而刑罰不用。當此之時,各順其情性,樂其習俗,保其奉命,故謂之至(闕一字)時一大變。及有虞之為天下也,始放四凶以除民害,是故勤而不德,時又一變焉。及夏后氏之為天下也。始用肉刑,以寒民心,是故威而不能懷,時又大變焉。及湯武之為天下也。始及干戈,放殺昏虐,是故勇而不能善,時又大變焉。及桓、文之為天下也,始合諸侯,以匡王室,是故順而不能革。彼三王二公,皆元德也,夫豈樂為相反哉?勢異則事殊,時遷則俗易,執一不可以通變,循古不可以制變。是故觀時而立功,論世而創業。唐虞各以其道而自帝,三代各以其變而自王,二公各以其時而自霸,不其大哉。吾故曰禮以因人,苟有以因之,不必法乎古也;樂以和人,苟有以和之,不必法乎古也;兵者除亂,苟有以除之,不必法乎古也。為政者平理天下,必法乎古人也。況古之行法豈有常,亦有從其宜,當其道,天下隨時而已矣。然膠柱鼓瑟,惡能成其音聲哉!若乃誦前聖之言,守已行之制,遭變而不通,得時而不隨,夫如是,可謂王莽宋襄公之言,不足為有道者也。昔者王莽嚐為德化矣,不問可否,語必援經,不量人心,動必據古,於是天下煩潰,從而喪之。此不知變之禍也。昔者宋襄公嚐為仁義矣,楚人尚詐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興商道,霸諸侯,一戰而為敵所執,再戰而身死國削,為天下僇笑。此不知時之禍也。《易》曰:功業見乎變。又曰:隨之時義大矣。非天下之至明,孰能通乎變?非天下之至聖,孰能通乎時?且軻之所言,前王之遺跡矣,君子亦云道而已矣,何必履其故跡耶?嗚呼!自周室下衰,諸侯放恣,仁義之道,隨沒於干戈。微管仲,中國幾為戎矣。而曰不足為也,孰可為之哉!

△論下

客有曰:「王霸之事,既聞之矣。或言伊尹負鼎,百里奚飯牛,而孟軻非之,曰未聞枉己而直人者也。又曰聖人之行不同,潔其身而已矣。又可信乎?」宗閔曰:非也。聖人以枉道為恥,以屈道為辱,不以屈身為辱。唯守其道,故雖辱其身而進焉,非其道,故潔其身而退焉。進退豈有他,唯道所在而已矣。天生聖人者,孰為然哉?為行天下之大道也。立天下之大教也,利天下之人民也。故天下有不由其道者,聖人憂也;天下有不知其教者,聖人憂也;天下之人民有不寧者,聖人憂也。聖人之職也如此,聖人之憂也如此。得其時,遭其會,上有明天子,下有明諸侯,遑遑然求合。豈不曰今辱吾身,則天下蒙其安,百姓得其利,不辱吾身,則天下不蒙其安,百姓不得其利,吾寧以一身之故,而危天下病百姓哉?此伊尹之所以樂為割烹,而不顧其恥也。若不得其時,不遭其會,上無明天子下,無明諸侯,則必汲汲而求退。豈不曰今辱吾身,澤得施乎民,道得行乎世,吾往也;今不辱吾身,澤不得施乎民,道不得行乎世,吾止也。雖然,吾豈圖是安哉,亦將激偷幸之風,全百姓之教,以為乎後之人耳。此顏回所以樂窮巷而不動其心者也。故《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唯其時。故《傳》曰:富貴可求,雖執鞭之事,吾亦為之。取舍唯其義也。然則趨時不可以潔己,喪義不可以圖身,亦猶追亡者趨,拯溺者濡,豈樂為之哉!其勢則然也,故曰觀逐者於其反也,觀行者於其終也。奈何君子之道,豈可以小知哉?非匹夫之為諒也。觀懸爇之危,有救之道,小霸則可,王則不可,而曰非堯舜之事,吾不忍為之,是知堯舜之道乎?是誦堯舜之言乎?且軻之言過矣,所惡夫干進務入者,懼其為利也,苟不知為利,於辱何有哉?

客曰:「然則仲尼不蒙恥而進何也?」宗閔曰:仲尼將蒙恥而不得當也,豈不願之乎。當仲尼之行也。上之人害其道,下之人壅其言,猶且厯說諸侯,環軒於天下,冀幸時君之一悟,王風之變,其存心遇合,惓惓而不能已焉。終無可奈何,故逐於魯,斥於齊,圍於匡蒲,厄於陳蔡,棲遑狼狽於楚鄭之間。其道逾窮,其進彌塞。而不知者以仲尼之為,欲顯榮其名位,富貴其躬者也。孰知聖人急於扶世,而不恤其難者哉!故嘗稱伯夷不辱其身,且曰我異於是。及公山弗擾以費畔,而欲從之,豈不將由是道行,舍其恥焉可也。今牛鼎雖為辱,猶不愈於公山氏乎?因斯而言,仲尼亦有枉也。惡有仲尼枉己而不能直人哉,安得乎潔其身而已?是故水受濁以濯物,不傷其清;石受磨以利物,不磷其堅;君子屈已以教人,不害其義。嗚呼!進取之士,誠能察伊尹顏淵之所以進退,思仲尼執鞭亦為,觀大《易》動靜不失其時,後匹夫之果其行,無忘兼濟之道,則雖有甚於牛鼎之恥,吾將歌誦之不暇,又何譏焉!若果孟軻之言,則人之相率獨其善而已矣,惡能理天下哉!

元和十五年夏六月,有詔天平軍節度使檢校禮部尚書兼鄆州刺史御史大夫扶風縣開國伯馬公作三廟於京師。秋九月,新廟成。冬十月有一日,命公母弟推攝祭,行升祔之禮。既卒事,推率其族人耋老相與言曰:「馬氏之先,以功名顯於周漢之際,下魏晉氏,族世寢衰。今公起自窮身,遂為方伯,克有宗廟,勤亦至矣。願得銘之於石,以示後人,俾其無忘艱難,而世世享祀不絕。其亦可乎?」咸以為然。

公名惣,字會元,扶風茂陵人也。昔舜伯益掌上下草木鳥獸,厯夏殷周,世不失職。其後造父事穆王有勞,賜之趙城氏。後七世至叔帶,去周適晉,事文侯。後三世生夙,為晉三卿,遂專國事。後八世與韓魏三分晉地,建國稱王。後五世,趙之公族有名奢者,將趙有功,封馬服君,其子孫因別為馬氏。自奢七世至通,為漢武帝侍中,以二千石始自邯鄲徙茂陵,於是屬右扶風,故號扶風馬氏。在三國時,多仁於蜀。更宋至宇文周,連連有人。公之五代祖曰士儒,為隋江、亳二州刺史。亳州生伯達,入唐舉進士,為懷河內尉,樂黃老長生之說,棄官從孫思邈遊隱於茅山。河內生頠,舉進士,又舉八科士,於高宗天後朝為御史尚書兵部郎。屬天下羅織熾起,以不證皇族罪,用失其官。已而歎曰:「吾雖不逢,吾子孫宜有達者。」兵部生光粹,五歲而能詩,舉進士,為滎陽令,功化甚美,縣人傳之。滎陽生皇考諱侅,年十歲,則受《左氏春秋》,日記萬言。後方以經明行高,厯仕諸侯,由檢校尚書職方郎中為吉州刺史,治行卓尤,升聞於朝,進褒州名,加賜命服,竟以官卒。

公既孤,追念世業,以為五代祖有文才,仕隋官不過郡吏;高祖父懷至道,曾王父有陰德,鬱積而未發;王父皇考,惠澤在人,而皆存不議於朝,歿而祭於寢,重祥累慶,其不在茲乎。乃刻心自修以道,迎天之休,學明德成,名聲四聞於諸侯,辟書交至。公又言曰:「古之貧無以祭。必求仁者之粟,然則不以其道,雖日用三牲,不如魚菽之為潔也。」故在滑與中貴人迕,在閩不協於柳冤。是以濱於死而厄窮十年,公亦不悔。憲宗即位,知公之賢,追刺泉、虔二州,以御史中丞都護日南,以國子祭酒觀察於桂,以往升御史大夫師於百越,徵拜尚書刑部侍郎。尋副丞相晉公討淮西。淮西平,遂代晉公鎮其地,加工部尚書。治蔡州居一年,蔡人和且寧。遷於許州,而並有殷蔡。朝京師,留拜禮部尚書華州刺史而為鎮國軍。元和十四年,齊寇始誅,朝廷以其地廣人眾,易生搖動,析其都府別為一道,而分曹濮之田以益之,命為帥。齊人之不廷,於今六十年,民窮而無告,兵驕而好亂。公至則布以誠信;示之法式,纖悉而不苟寬柔而有威。居一年,人盡安,田益辟,三軍百吏,上下有節。上聞之,進封扶風伯,加銀青光祿大夫。復追贈王父為尚書工部郎中,祖母韋氏為扶風郡太夫人,封皇考為兵部尚書,母鄭氏為滎陽郡太夫人,以褒寵之。命立三廟,備致祭以告成功。

嗚呼!人之富貴顯榮,以祀其先祖,世多有之。如公之起不失政,終始如其志者,斯亦難矣!得不謂之大孝乎?明著後世,可以無愧。銘曰:

今皇帝即位六月,東藩臣惣使使者上言,有司以臣名數謬登,禮當廟祠。皇帝曰:「昔我憲考,聰明聖武。兵衛四出,掃定郡邑,愛敬忠良,為民父母。實命汝惣,作藩於東始平淮亂,遂撫鄆封庇宇二邦,仍世不虔民痛無告,卒驕而頑,苞奸窺隙,以萬以千。汝來屍之,莫不順然。朕初即位,汝適報政。疇汝爵邑,書於功令。」惣拜稽首,敢辭休命。皇帝曰:「谘。我無汝私,蔡人不龔,汝則治之。齊人不安,汝則綏之。勤亦至矣,而賞何卑?命汝為伯,即封於岐。」惣拜稽首:「非臣之力,陛下先臣,實有明德。臣蒙其慶,幸以守職。」皇帝曰:「咨。我今有詔,追榮爾先,以昭爾孝,啟爾土宇,錫爾宗廟。」惣拜稽首:「死無以報。」乃命季推,作廟京師。由門及堂,不偪不。礱楹刻桶,秩秩施施。是卜是擇,仲月吉日。三廟之主,第升於室。登降享獻,夔夔齋慓。公猶居外,推奉以行。克薦誠敬,如公在廷。神祇安樂,福祿來並。維公之興,蓋自諸生。維艱維難,乃克有成。咨爾後嗣,無忘此銘。

上即位五年正月,丞相左僕射太原王公以癸巳發疾,其明日,遂薨於位。天子震悼慜惻,遽命內謁者詣其室,索其所以飲食寢作之端,既詳其無他狀,遂贈布帛菽粟,率用峻等。既又不塞痛軫之意,加內府之絹千匹以錫之。為之罷朝三日。命兵部侍郎一人,持節駕駟馬,簫鼓出自正殿,直抵柩前,冊公為太尉。葬有日,官給秘器。及就途,遣王人亟臨視之,命羽葆旂常輅車之皆及墓。俟其返虞,鼓聲四節於里第而還。示不與常制等也。其子鎮,以宗閔晚陪公於相位之末,稍窺公之行,請銘其烈,以垂於後。且不宜拒,遂鋪其犖犖所能言者於金石云。

公諱播,字明揚,太原人。周靈王太子晉之後,以厯世為王,因而受氏。高祖滿,汾州長史。生大璡,嘉州司馬給事中。司馬生升,咸陽縣令太子少師。少師生恕,楊州倉曹參軍尚書左僕射。公僕射元子也。忠敬而本仁,寬明而有制,內顯而敏,外肅而和。貞元十年舉進士第。是歲策賢良,以直言校書於集賢殿。其言平戎經國之術,粲然可舉。調尉盩厔,斷獄首出,御史中丞李汶愛之,奏為監察御史。按雲陽丞源咸季以贓免,用(疑)文不宜調而調,因謁於臺,遂捕劾之。追奸胥,窮律旨,奏流咸季。刑曹郎罷所居官,給事中以省詔非是奪俸。緣而坐罪者甚眾,自是風聲不可遏矣。為侍御史時,京兆尹李實,文皇寵委,能禍福卿士,凡其榮衰,繫所附背,舉朝迎避其鋒。公在途而實來揖,公移文詆之。其詞可羞,實遂奏公為三原令,求其不足於禮以持之。公至尹署洎郡吏之館還其邑,敬府之禮無不具。實即出其算,反加畏焉。縣之編於戶者,多中貴人,前令率不能自為其政,弛張牽之。以公悉召所謂貴人者,入坐堂上,拜曰:「敬桑梓宜如是也。」邑人大駭,從其所指。為長安令,朝廷方恩於頔,而以帝女嫁其子。民有與於氏蒼頭同盜人馬者,前令捕民而縱其蒼頭,公始至縣,即立取其奴,與民均其法。知御史雜事,京師饑,穀起價,京西諸侯,相率閉粟。公移之簡書,徵秦晉泛舟之說,西鎮惴惴收去條令,粟流於秦。元和四年為御史中丞,歲中知京兆尹。六年為刑部侍郎,充鹽鐵轉運使。上言流人會赦而歸,獨配囚為隔,遂無還者,請率以七歲為竟,至今用之。尋加禮部尚書,益以御史大夫,又以戶部尚書節度西蜀。長慶初覲穆宗,言中外之事,遂留為刑部尚書,復斡鹽鐵。冬拜中書侍郎平章事,仍其職。匡維激發,始以進賢為急。上方有意河朔,以財賦始出於方土。二年,公用相印為淮南節度使,以其職隨。四年,言事者謂鹽運之設,宜留京師,用制方士,加檢校司空,去其使。未幾,上念公成法,又以使屬公,加司徒。今上踐祚,急召徵公,至即拜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其使。尋兼太清宮使,累進爵至太原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進階至金紫光祿大夫。年七十二而薨。

公入官三十二政,逮事六帝。出統楚蜀之師,入極台宰之尊,前後三總鹽鐵,既出又復,幾二十年。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寧有獨私於公耶?必有以當其然也。一署吏,苟不犯,無能奪其任者。歲時奏課,上於策太史,胥次遷亦如之。故人用安其為善,莫有欺公者。雖遠至海裔,若總轡笞捶。窮年不死一吏貶一職,而群務自濟。凡朝廷平淮取鄆,屠汴下滄景,干戈不息者十五六年,饋餉資費,隨其緩急而立辦,沛然若神給。其間溝琵琶,導潁河,以漕輕舟,師人坐受其飽。疏三門,挽沉石以,濟巨艫,關中遂忘其饑。薦皇甫鎛之強敏,而鎛反短公於上,公猶不知,上謂其長者。論景宗信矯制釋逗撓之將,期必抵於罪,時服其敢為。深涉徐境,導齟齬而為忠概,人曰真宰相器也。權征之外有雜緡,率貢內帑,號為羨進。貞元中,歲不過十二萬緡,及公歲貢百萬緡。凡國有大征伐,不慮其費之有無。洎丞相晉公專征討之事,兵食之給,悉出於公。公方從容以讚其成。及滄景平,公有葉力之助,自御史中丞京兆尹總賦秉政,未嘗書笏為記,善於啟奏,天子不能自守其喜怒。公以專志持務,密匡於上,行己寡徒,不喜伐露。由是數帝任遇,多被恩澤,權利去留,如在諸己,人多意公能詭合於時。及公再持相印,與晉國洎一二公同輔於上,趨向甚直,雅符於道。苟所舉公是,公必扶之,即非是,公遂嘿嘿不和。由是上知公厚重,而同列亦聳待之,乃見公之所為,與向之所知者期公,蓋甚戾也。公既屈於名而伸於富貴,豈非盛德君子神明之所祐耶!

故夫人清河崔氏,給事中銳之女。嗣子式,秘書丞,砥服名教,不以丞相子自居其身。次曰冰,始授京兆府參軍事,器度宏遠。公之仲弟曰炎,季曰起,與公三人俱用文學奮於江左,西遊長安,七中甲乙,時議偉之。公歿不幾日,而起以戶部尚書司國之計。門闥之士,咸來哭賀,郡吏之執籍繁夥,一如公之時,其亦於世難求也。其從事故相國程公異今荊州相國段公文昌,其他分居中外羅諸臺閣者,不啻三十人。銘曰:

在歲太和,惟帝聖神,圖任舊臣,乃相太原。惟是太原,福祥其奔。再持化權,樞揆聯聯。兩統劇藩,楚淮蜀坤。始自元和,公秉貨泉。憲穆敬文,洎茲聖君。四帝財征,去公孰親。惟煮惟鑄,惟範惟聚。東掃北殄,上之所怒。帶甲百萬,餱食惟巨。俾公屍之,不勞而具。變通以時,物無滯遺。綱條一施,莫越其規。御眾以仁,中控其機。信行恩馳,罔有詐欺。公之惟揚,漕務其將。公之留庭,職與公並。首尾貫聯,幾二十年。相府使符,隨其興殂。公之敏智,顯爵自至。不紛其外,姑直其裏。始承其風,畏公之邃。及與之同,泳公之義。仁人之跡,歿而乃熾。揭於茲碑,不仆不倚。

庚子歲,嗣天子即位,謂百執事曰:「先皇帝平定海內,中興我唐,惟二三臣工孰為大?」僉曰:「邠帥司空光顏其尤者。始戰於夏,又戰於蜀,大戰於蔡,終功於齊。皆著嘉庸,實為上將。」天子乃召至京師,禮之於庭,命為宰相,賜甲第,內宴以遣之,曰:「姑複而所,異日有事,吾與公圖之。」居一年,燕、趙繼亂。天子詔公以許昌精兵渡河北討,未戰而軍罷,畱鎮於許昌。又數月,汴宋軍反,逐其帥,立其次將以請。天子聞之怒,又詔公以全軍征之。公既拜敕,自以麾下萬人,晝夜兼行,一戰而摧其鋒,遂傅於城下。賊眾惶駭,斬首以獻。汴宋平,朝廷冊功,拜公司徒兼侍中。師還,大饗勞,於是百城之長與三軍之吏皆入賀,讚詠功德。公泣且曰:「此乃天子神靈,賢士大夫之力,光顏何有也?然光顏曾祖父,始自北土歸於天朝,世總部兵,為國保障。先公太保,功烈尤多,而皆從事諸侯,止於裨將。儲休委祉,集光顏弟兄。今先人盛德未彰,而光顏專享其報,光顏之罪也,何敢言功?」其軍司馬武功蘇遇起而言曰:「公位冠羣后,勳在王府,明著先公之美於後世,於古為可。宜得宏達博雅之士以文之,乃久而益傳。」使使請銘於禮部侍郎宗閔。宗閔承命惶恐,辭不敢當。伏念百吏於宰相,皆僚屬也,又何敢讓?退視公行狀而著其語曰:

太保諱良臣。其先皇帝之子曰昌,封於弱水之北,因其夷狄而王之,其後子孫世世為大人,號阿跌部,遂以為氏。至太保王父諱賀之,雄武而多大略,諸部君長爭歸之,嘗思因事立功,以顯名中夏。當此時,唐初受命,太宗文皇帝已即大位,公率其所統,南詣靈武,請為內臣。太宗召見與語,奇其材能。拜為銀青光祿大夫雞田州刺史,充定塞軍使,賜車服器用以寵之,命築城邑以居,始有宮廟官屬之制,而族部滋益大矣,當西戎北虜之間,甚有威聲。卒。皇考諱豐嗣立,襲雞田州刺史,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太常卿上柱國,卒贈工部尚書。太保素以寬厚勇敢為部下推服,既襲位,每謂其將校曰:「自吾祖歸國,蒙唐厚恩,願憑諸君,期以上報。」未幾,安祿山用幽燕勁卒反,濟河陷洛,而崤函不守,元宗幸巴蜀,肅宗幸靈武。公聞之,慟哭請於眾曰:「吾生平志業,嘗已布於諸君。今王室多故,是吾死節之日,諸君能從我乎?」眾皆感激許諾,乃馳詣行在。肅宗嘉之,委以腹心。王師收兩京,平劇賊,公之功居多,拜開府儀同三司雞田州刺史,充朔方先鋒左箱兵馬使,事太尉汾陽王。汾陽王愛公沉默多斷,軍中之事,一以咨公。尋遷御史中丞,別職如故。以寶應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薨於河中理所。享年三十有六。以貞元十一年八月,葬於太原府城東南孝敬原。

太保少為阿史那可汗所重,以其貴女妻之,實生三子。長曰光比,為朔方都將,不幸早夭。次曰光進,朔方節度使刑部尚書,薨贈左僕射。少即司徒也,元和中,憲宗章武皇帝以僕射司徒功在第一,賜姓李氏,屬籍於宗正,追封公為太保。夫人史氏為燕國太夫人。銘曰:

太保之先,蓋出軒轅。奄有北狄,世為大人。綿綿千載,以至光祿。雄材多斷,率眾內屬。是時(闕一字)帝,初有天下。實命光祿,定居朔野。錫之城邑,車服旌旗。北制獫狁,西當昆夷。尚書承業,克有威令。統部益繁,兵車尤盛。是生太保,兩有忠孝。誓酬國恩,以承祖教。燕盜南叛,肅宗西巡。傾河陷洛,遂擾三秦。公聞慟哭,悉率騎士。馳詣行在,請先致死。帝用嘉歎,俾雜禁旅。夙夜勤勞,在帝(闕一字)所。帝收京闕,因定兩河。摧鋒陷陣,公實居多。(闕七字)位。品秩威儀,俾同三事。雖受嘉命,未登大臣。不(闕一字)其德,乃相後人。僕射繼武,勇如罷虎。(闕二字)桓桓,殿茲西土。司徒特盛,為國上公。入持相印,出錫彤弓。(闕十六字)帝嘉元侯,追命祖考。既寵尚書,遂尊(闕二字)推功建德,賜姓命氏。籍於公族,同我宗子。存歿之榮,古今孰比。

公諱璘,字元亮。其先琅邪人,曾祖諱(闕一字)媯州刺史。大父諱暉,遊擊將軍穎王府左(闕一字)事典軍,贈青州刺史。烈考諱令奇,昭義軍節度副使試太常卿開府儀同三司琅邪郡公,贈(闕一字)部尚書左僕射。公實僕射長子。

初公與先公俱為薊裨將,會薊亂,同奔於潞。潞帥帥薛嵩署為軍副。嵩卒,其地分,移隸於魏。魏帥田承嗣知公父子有材略,各以左右職處之。承嗣死,子悅代為帥。悅與李納輩鄰封通謀不軌,引兵寇(闕一字)東攻磁刑。天子命並帥馬燧、潞帥李抱真督諸軍合討之。戰於洹水,悅軍大敗。王師進逼魏城,時公與先公在重圍中,悅賊虐日甚,眾心離析。先公密語公(闕四字)十九年閱事多矣,不能遠引古。「自安史以還,亂臣賊子甚眾,於今有噍類遺種者乎?今悅叛亂有狀,覆滅無日。吾豈能以黃耇之歲,陷赤族之誅乎?汝部下(闕三字)騎勁卒,若吾為質,率屬歸降,不唯(闕二字)吾心,亦足斷賊臂。全家徇國,吾死無恨,可不務乎!」公泣曰:「悅忍人也,某苟脫去,將不利於大人,奈方寸何?」先公曰:「不然。(闕一字)師四合,吾與汝猶幾上肉,待俎醢耳。且汝不去,能全吾乎?是父子俱死於逆地。汝從吾,吾死不朽;汝不從吾,吾亦死,吾目不瞑。死一也,而逆順禍福,相去萬里,(闕一字)何疑焉?」公俯伏不能對。時燧知公才略勇敢,使間以禍福諭公,與先公之言略同。繇是公計遂決,乃使家豎潛通其誠。燧因遺公犀帶,以示要約。公於是率所部銳師降燧,由是寇始弱,而王師益壯。燧既納公,署為軍副以聞,詔授特進試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封義陽郡王,實封百戶。既而悅引責先公,先公讓曰:「公逆親背主,亡在旦夕。某教子效順,殺身成仁。偕之死,某愈於公遠矣,又何責焉!」悅大怒躍起,先公從容不撓,視死如歸獲所之,禍遂延於家屬。俄公仰天搏膺,(闕一字)號(闕一字)絕泣血忍死,竟終先公之志焉。燧(闕一字)就撫勉,複列上其事。德宗皇帝嘉而悼之,詔公起復,加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賜晉陽第一所,祁縣田五十頃,追贈先公戶部尚書。

貞元元年,李懷光寇蒲阪。詔燧以河東之師討之。公為燧腹心之將,將五千先濟河,與西師合勢居要,同收長春宮,降徐庭光。懷光平,加賞封(闕一字)戶。二年,西蕃寇邊,攻逼鹽夏。公(闕一字)偏師擊虜,解圍而還。三年,從燧入覲,擢拜輔國大將軍,行左神策軍將軍知軍事,復賜靖恭里第一所,藍田田十(闕一字)頃。貞元初,德宗之幸梁還也。懲神策軍兵(闕一字)將輕,緩急非有益,乃蒐卒謀帥,以公充選,時謂得人。禁暴戒嚴,上心倚賴。(闕一字)年丁鄧國太夫人憂,起復本職。初先公之罹魏禍也,太夫人潛匿以免。及悅死,詔迎於魏,加號鄧國夫人,賜宴於別殿,以示寵異。上又思先公之忠烈,再贈尚書左僕射。公之弟琳授檢校太子賓客琅琊郡公,瑤授忻州別駕琅琊縣男,皆號開府,分領禁職,賞與公同忠勞也。公居環衛凡十二年,上知其忠勤謹重,方將大用,不幸寢疾。以貞元十四年七月二十四日,終於靖恭里賜第,享年六十有五。贈越州都督。其年黃鍾月庚申日,葬於京兆富平之薄台,從先僕射之兆也。

夫人長樂馮氏,封長樂郡夫人,先公而歿,至是祔焉。有子四人。曰濟、曰(闕一字)曰(闕一字)曰澤。澈前為邠寧節度使,後為河東節度使太原尹北都留守檢校兵部尚書御史大夫琅琊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襲實封一百戶。今上元年,再贈公刑部尚書,贈夫人長樂郡太夫人,從子貴也。按國典,官至三品,墓得立碑。又按(闕一字)葬今,諸追贈官品得同正。《經》曰: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禮》云:銘者,論撰其祖先德善功烈,慶賞名聲,明著後代,所以崇孝也,順也。今苻氏作率舊章,碑於墓,不亦宜乎?今琅琊侯論撰先德,銘於碑,其可闕乎?矧僕射之忠若彼,尚書之順如此,舉而書之,可以勸天下之為人臣人父者。琅琊公之顯揚又如此,附而讚之,可以勸天下之為人子人孫者,將欲篤前烈,垂後嗣,俾永永有光。重為銘云:

國步將泰,必有忠傑。家聲將作,必有孝節。烈烈苻氏,世生才哲。惟公先公,越在叛戎。相時度勢,禍將及宗。斡逆杖順,天誘其衷。捐軀以義,教子以忠。遂秉大節,密授於公。惟公桓桓,千夫之雄。違情稟令,號泣旻穹。天啟其初,神讚其終。克繼先志,卒成後功。天子嘉之,寵命有融。乃膺任用,乃著勳庸。出領王師,掃蕩關東。入統環衛,肅清禁中。再加真食,大啟土封。弄印珥貂,焜燿厥躬。噫!寵非不隆,秩非不崇。不將不帥,人望(闕一字)充。善(闕一字)慶流,生琅琊侯。念祖顯父,厥德聿修。授鉞邠郊。移旆并州。西疆北門,克壯其猷。文承《詩》《禮》,武襲弓裘。三葉濟美,時無與儔。蒸蒸琅琊,揚名報恩。告第三命,賁靈九原。澤覃窀穸,銘煥璵璠。既肥其家,又大其門。貽燕之謀,垂裕後昆。褒崇之渥,自葉流根。禕乎哉!神嶽有基,靈河有源。古人云:「非此父不生此子,非此祖不生此孫。」誠哉是言!誠哉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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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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