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儒君
作者:李昑 鄭粹德 任希曾
1763年11月8日
乾隆二十年十月初四日賜送[1]

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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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紫陽朱夫子序文曰:「一有聡明𧇖智、能盡其性者,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其命一也,而三代以前道在上,三代以下道在下,可勝歎㢤。噫!三代以後,自漢至宋,豈無賢君哲辟,而一何異㢤?堯、舜、禹,大聖也,堯之授舜,不過「允執厥中」四字;舜之授禹,復益三言。以堯之聖,未及三字者,何也?以禹之聖,豈不若舜而丁寧反復,何以至此?盖漢、唐、宋諸君中,誰為賢君?而立國䂓模,漢若何?唐若何?宋若何?大會青衿,親臨策士,其所可聞者,奚止于此,而日已向夕,畧畧提問。吁嗟諸生,冠章甫,讀聖書,恒日必有自得者,其各悉著于篇。

鄭粹徳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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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竊甞觀《周書·泰誓篇》有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其立言之意,盖以君並舉,而不敢有所輕重於其間,乃以『克相上帝,寵綏四方』等語結之,則信乎君之位,即之位也,君之道,即之道也。而惟其必盡君之道,然後上帝可相也,四方可綏也。竊以是驗之於唐虞之際,則蓂庭之𬻻直輔翼者,非但盡君道,而亦可見盡道也,則堯舜之聖,亦未甞有所輕重於君之任也。而奉天綏民之道,於是乎盡之矣。自夫世級一降,聖王不作,間或有英君喆辟之為治者,徒知為天子保天民之為己分內事,而殊不知皇天之付以中國民越厥四方之疆土者,並與道而付畀之也。故溺情於功利之說,游心於富強之術,至於性命之學、牗迪之道,則看作芭籬邉物,而不察其民性之可與為善,不思其道之所存亦存焉,夫不察與不思之獘合,而後君與始分而為二,無奈乎風俗之澆漓,而曰人性之塞者不可使通,無奈乎世趨之不端,而曰末習之汚不可使正也,而為其君者,亦傲然出於性分之外,而不知所以明德新民之道,使道徒歸於在下之聖賢則烏在乎?《泰誓》所謂作君之義,而赫赫上帝之命以相之林林,四方之衆,孰能綏之耶?甞慨然於中曰:嗟乎!三代之前,何其道之自任,而三代之後,何其不然耶?此不過聖學之不明,教化之不敷也,人主於此,其可不知其所本也耶?今我主上殿下,以千一聖應五百運,君道已盡於協和,道亦明於振作,而乃於臨軒策士之日,慨然以漢唐宋之不明道,為清問中苐一義,𨿽不侫,實感斯會,敢不以講究於平昔者,對揚休命之萬一。

伏讀聖䇿曰:「自紫陽至宋若何?」莊誦再三,越千萬。窃伏惟念天生萬民,厥類葱葱,而不有以治之,則必至於亂;不有以教之,則必至於昏。故天於是挺聦明𥈠智之姿以為之君,則有是哉人君之任道也。然而君能盡之道,則道在上;君不能盡之道,則道在下矣。是以三代之君居其位,則若克綏厥猷者。若祗台徳先者,斯可謂道之在上也;以後世之君,居其位則若孔顏思孟之聖焉,而不得其位倡明斯道者,斯可謂道之在下也。世之宅君位而任道者,不思道之常在於我,而毋使在下也歟?𨿽然,徒知道之可明,而不知明道之有本焉,則者氓于何其迪然,則所謂本者焉乎?在不過曰「明聖學,敦教化」而已,伏願殿下惟時𢠘哉!請遵聖問而条列之。

嗚呼!殿下信有疑於漢以下凡主之不能明師道也耶?漢唐宋,非無願治之主,而惟其聖學不明、教化不興,問其位則其與三代君師之自天命之者同也,而問其道則不能行三代之師道耳,何恠乎有異於三代也?嗚呼!殿下其欲聞堯舜禹精一心法之傳授耶?噫!中之時義大矣㢤!無過無差,然後心法可明也;不偏不倚,然後聖學可𢠘也。則必以「允執厥中」四字傳授者,亶以是夫。而至若舜之命禹而益以三言者,盖以其人心道心之危微難辨者,必待乎精以察一以守之工也。而堯之所以不及三言者,豈不以當時風氣之大撲未㪚,故不必深慮乎危微之難辨而然歟?舜之命禹,非必謂禹之聖不能及已也。盖為天下後世慮者,其亦深長矣。苟使後人之有是心者,只原於性命之正,而不雜以形氣之私,則舜何必預為之慮而若是多言㢤?

嗚呼!殿下其欲聞漢唐宋之為治若何也耶?噫!漢之規模,已自立國之初,專尚刑名之學。而至於文帝之民物殷盛、囹圄空虛者,可謂不讓於三代。而惟其禮樂不興、教化不行,則先儒所謂只拾鐵爐之零金者,固為的論也,此豈可與論於三代明師道之化乎?唐之太宗,號爲英君,而十漸之失不能克,終斗米三錢只誇富庶,則先儒所謂大綱不正者,亦為確論也,此豈可與論於聖王明師道之教乎?宋之藝祖,治慕祈姚,志陋漢唐,卒啓奎聚之祥,誕興濂洛之運,則可謂後三代而即一三代也。然而嗣孫不辟,教化漸夷,至使程朱之大賢不能賛揚君師之道,則亦豈可與論於三代明師道之列乎?噫!漢唐宋之治,非不美矣,而惟其師道不明,則可勝歎㢤。

伏讀聖策曰:「自大會,止著于篇。」莊誦再三,越千萬。嗚呼!不有漢唐宋之陋,孰知我東之爲盛乎?猗我殿下,臨御四十載,化盛文王之作人,治做唐堯之章百,則師道可謂大明。而大庭策士,猶欲聞師道者,甚盛甚盛。嗚呼!師之云者,所以傳道而解惑也。而傳道之方,在於明聖學;解惑之要,在於敦教化。聖學明,則民皆師我之學;教化敦,則民必師我之教矣。三代師道之所以在上者,豈非學明而化敦耶?漢唐宋師道之所以在下者,亦豈非學不明而教不敦耶?伏願殿下惟是𢠘哉!

嗚呼!於篇尾,復有說焉,語曰:「欲法堯舜,當法祖宗。」殿下所當法者,其不在祖宗朝乎?謹對。

進士鄭粹徳

任希曾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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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休盛㢤:殿下所履之位,卽三代君師之位也;殿下所治之民,卽三代直道之民也。有禮有樂,卽殿下出治之本,而亦三代之所以出治者也;有刑有法,即殿下輔治之具,而亦三代之所以輔治者也。且殿下:躬堯舜之聖,而誦堯舜之言,討論乎厦氊者,無非堯舜之書也;發見于事爲者,罔非堯舜之道也。前聖後聖,其揆則一。而洪功盛烈,或不無古今之殊。在唐虞則其民時雍、萬方協和,在今日則其民或不能無困、八域或不免告瘁;在唐虞,則百工時叙而庶績咸熈,在今日則大小有恬嬉之歎而治功無徯志之效。惟殿下憂勤惕厲,獨勞於上四十年于茲矣。夫豈三代之盛,高遠難行,有非祖宗朝聖神相承,亦一勛華也。亦嘗追巍蕩之烈,而致平章之化。環東圡數千里,率囿於太和陶鑄之中,其得君師之道而盡君師之責者,爲如何㢤?今殿下不爲則已,苟有爲焉,則祖宗朝已行之盛蹟,卽殿下今日之懿範也。以祖宗之心,行祖宗之政,一動一静莫不由是而行焉,則非但有光於殿下繼述之羙而已。𨿽由此爲堯爲舜,亦無異焉。廼殿下深有感於曾傳弁卷之文,十行清問,至及於韋布之賤。𨿽不侫,實幸斯會,窃自附於宋臣先法、祖宗之言,爲殿下諄復焉。

伏讀聖策,自紫陽朱夫子止宋,若何?雙擎莊誦,不勝隕越于下。竊惟念《》曰:「亶聡明,作元后。」盖天生萬民,均賦此仁義禮智本然之性。而惟其所禀之氣,不能無清濁之異,此必須教之,而後化導之,而後正其所以。教之導之者,何莫非君師之責?而苟非聡明𧇖智能盡其性者,固不足以當之也。此紫陽夫子所以叙大學教人之法而首發明之者也。然自三代以上,則在君師之位者,能盡其君師之道,而斯民莫不被教導之;盛自三代以下,則居君師之位者,徒有君師之名,而實乏君師之徳。時或有名世之賢,𨿽有君師之徳,而顧無君師之位,無奈乎世級之既降,而教導之日頽也。求諸歷代,亦豈無一二賢君哲辟之可穪者,而終不得模擬三代,挽回一治之盛。噫!何天之不欲平治天下乃如是耶!三代之盛,莫聖於堯舜。堯固大聖也,舜亦大聖也,而其授受之際,丁寧告誡者不過曰「允執厥中」實為四字之符。而及夫舜之授禹,則必益之以三言,致謹於人心道心之分,加詳於惟精惟一之工者,此豈堯之聖不及於存心之方,而禹之聖獨𰒑於執中之羙也㢤?盖聖賢傳道之要,詳約各有攸當。前之一言,固非不足;而後之加三,亦不為多。自約而詳、自微而著者,其道則同,而其說固,不得不然也。後三代而為國者,其治莫盛於漢唐宋。若漢問之謙讓、唐宗之創守、宋仁之恭儉,亦足以穪於一時,而此不過彼善於此者也,非堯舜不陳。古人有訓,不欲為殿下覼縷也。至如立國䂓模,則漢穪大綱正,唐穪萬目舉,宋則以仁厚為國,先儒俱有㝎說,雖皆致治於一代,而終未免架漏牵補以度時日,真所謂非三代皆苟者也,亦不欲為殿下煩陳也。愚不肖,口誦堯舜之訓,躬逢堯舜之主,䂓䂓於漢唐之陋,而不以堯舜之道陳之於殿下之前,則實非古人引君當道之義也。堯舜所以為堯舜者,爲其居君師之位,而盡君師之道也。今殿下既居君師之位,果能盡君師之道,則是亦堯也、是亦舜也。堯以是道傳之舜,舜以是道傳之禹,禹傳之文武以至于殿下,八域生民亦既教而化之矣,亦既導而正之矣,而猶有歉於三代之隆者,豈有他哉?惟我祖宗之政,猶有所未盡舉者;祖宗之法,或有所未盡修明者,泄泄然以至于今日也。欲法堯舜,先法祖宗者,真所謂要言不煩也。伏願殿下,繼自今,凡於爲君師之道,必以祖宗之心爲心,必以祖宗之事爲事,一政一令,無一不出於祖宗之舊,則其爲君師之道,豈有大於此哉?惟殿下垂察焉。

伏讀聖策,自大會青衿,止悉著于篇,雙擎莊誦,不勝隕越于下。既以法祖宗之說,爲殿下誦之,而猶有所惓惓者,茲復尾陳焉。殿下寶筭既高,方在倦勤之年,聖人之志氣不衰,炳燭之工,雖云勤矣,日新又新,殷湯所以自省也,九十抑詩,衛武所以自警也。惟殿下懋哉懋哉。謹對。

生貟任希曾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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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奎章閣筆寫本 0b 頁作「乾隆二十年十月初四日賜送」,考證《承政院日記》和《朝鮮王朝實錄》後相關記載後推定原本漏寫「八」字,此處採《承政院日記》和《朝鮮王朝實錄》所記載時間。相關討論見於Talk:兩儒君師策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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