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冠陽集
卷十六
作者:李匡德
卷十七

醉鄕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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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初落而東。邐迤磅礴。散入於玉門之內。是爲酒泉郡。郡有醉鄕焉。其山爲糟丘。其水爲酒池。其分野爲酒星云。昔靑烏氏以其術。推山川融結之勢。占風氣厚薄之候。乃西向而歎曰。美哉山也。欝乎葱葱。其和氣之所積乎。其土厚而平。其風醇而和。其至治之國乎。吾聞無懷之世。其民蚩蚩。其俗冥冥。其醉鄕之謂乎。於是醉鄕始名於天下。天下之人多從之遊。往往心醉而不知返。然醉鄕無日月星辰之運。而三光自明。無霜雪雨露之潤。而四序自成。無城都障壁之固。而盜賊不行。無上下無左右。無東西無南北。其遠雖西土。而其近猶步武之間也。其小雖一鄕。而其大擧四海之民而皆居之可也。凡入其鄕者。貴賤不以名數。少長不以序次。往來不以舟車。于于而作。顚顚而視。茫茫蕩蕩。蕩蕩茫茫。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一切世間得喪榮辱是非善否可喜可悲可笑可愕之事。醉鄕皆無之矣。信乎鄕醉可樂也。昔老氏之徒。數稱大漠之國。佛書有所謂極樂世界者在西方。或者其醉鄕歟。醉鄕本不與中國相通。始大禹甞遊而甘之。當是時。宇內咸治。國家寧謐。無水旱兵革之憂。百姓煕煕焉安其生樂其業。而醉鄕亦治。及至桀紂之世。乃作長夜之遊於醉鄕。酗亂無度。喪厥令儀。故醉鄕大亂。嗟乎。桀紂誠無道哉。旣亂其國。又亂醉鄕也歟。武王憂之。興兵討滅之。爰命康叔治醉鄕。作書以告其道。今之酒誥是也。周旣衰。延及春秋。楚莊,齊宣之屬。益爲淫亂於醉鄕。而醉鄕又亂矣。嗚呼。天下之一治一亂久矣。而醉鄕每每與之。豈迭蕩消長之運。略與相符歟。天地之大數漸降。而醉鄕亦不得保其醇古歟。醉鄕不能擇仁。賢者至而治。不賢者至而亂歟。孔子仁人也。聞而慨然。歷聘齊魯之暇。常常往治之。唯其遊無量。而亦使不及亂。然仲尼之徒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人。而從我者獨由也。則孔子之所許與。可知矣。楚屈原其賢足以知醉鄕之亂。而其智不足以治醉鄕。故終身不敢入。而彷徨澤畔。卒憂悲枯槁而死。君子以屈原爲過。然漢之曹參袁盎。晉之七賢。唐之八仙。皆托跡醉鄕。遺落世事。而亦不能無譏焉。噫。遊醉鄕。豈不難哉。人君如大禹。人臣如孔子然後乃可。不然。彼叫呶其語言。散亂其冠裳。沉湎歲月。顚倒大敗而不知悔者。皆亂醉鄕者。非遊醉鄕者。傳曰。小人終日飮食而不知其味。善乎其言也。余亦聞醉鄕之風。樂慕之。然恐其或近是也。故記之。

勝滁亭記代判書公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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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勝滁。謂似滁而勝也。何謂似。山之環水之瀉。亭之翼然者似也。朝往暯㱕。四時之景不同者。又似也。負歌行休。溪深魚肥。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雜然前陳者。又皆似也。則謂之似可也。何謂勝。大野前開。衆峰四匝。如飛如舞。觸目競秀。則不特西南林壑之美也。大川環繞。白石間起。激而爲湍。滙而爲潭。深者可泛。奔者可聽。則不特潺潺出乎兩峰之間也。作亭者非僧。太守自作也。太守飮乎此。飮多而不醉。此所以勝也。然天下之地勝者豈獨滁也。滁之以勝名者。太守故也。嗚呼。太守如歐九者。何處得來。地之勝。雖勝於滁。人之事業文章。不及於歐九。則地不能以獨勝。強謂之勝。不幾於夸乎。抑勝者旣如彼矣。使其不能獨勝者。又有以勝之者。顧不在於今之太守與後之繼者哉。宣城朴使君弼莘問亭名。且索文爲記。庚子上春。完山李某書于亭中。

廣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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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不廣之物。而其有不廣者。物有以自狹之。非眞狹也。佛氏之徒。有談須彌山者。其經四萬八千里。可謂廣矣。然須彌山猶在天地之內。則是不若天地之廣。而吾聞有謂天地浮於積氣之中者。是天地猶有所藏。不得爲至廣也。惡在乎物無不廣者乎。雖然。世之稱至小者。無過於蟻之垤蝸之殼。蟻以垤爲宅。而聚居其父子夫婦。號召其宗族朋友。飮食起居之無礙也。蝸則峨角而行。伸脚而眠。皆於殼之中。而坦坦乎地猶有餘也。此又可謂之小乎。夫垤之不大。殼之非廣。非可誣也。向使蟻與蝸也。自以爲小而遑遑然奔走。希慕於外。則垤與殼。爲誠小矣。惟其自不以爲小。故遂欲與天地。論其廣大。是故君子貴自足。自足者垤與殼尙然。况有大於垤與殼者乎。往甲辰冬。吳君道卿適罷官南㱕。時朝廷有大黜陟。新貴人用事。附而起者。皆得美官。道卿若不聞。日督其奴。耕於野捕溪魚而食之。予甞過之。見其場圃整潔。廩廒脩完。竹樹桐卉之植者。無不暢茂可賞。而鷄犬童獲之屬。亦皆欣欣有樂生自得之意。及登其新築之堂。問其名則曰廣軒。予固已默知道卿之意。而姑爲謾語以戱之曰。子之堂狹。道卿愕然曰何謂。予曰。子見天地四方。其甞有畔𡵫乎。於其無畔𡵫之中。求有所謂海之東國。湖之西道。方且若有焉若無焉。况所謂淸之州而廣之軒。其足爲毫末乎點塵乎。道卿憮然若慚。予卽反之曰。子之堂廣。道卿笑曰固然。予曰四海大矣。萬物衆矣。然摠四海萬物之理而莫不畢具於子之心。子之心。又包於子七尺之軀。七尺之軀。容於子數楹之堂。堂之廣。豈不數倍於四海萬物乎。道卿逌然若喜。予又謂之曰。子之堂非廣非狹。或廣或狹。道卿瞠然疑瞪然思。起而請曰。廣則不狹矣。狹則不廣矣。子誠辯者。然前之語劇甚。請正言之。予曰惟惟。予方正言之。予將謂之非廣。則士或有甕爲牗而席爲門者。子之堂豈得爲非廣乎。予將謂之非狹。則世方有禿山林之材而搆高明之室者。子之堂豈敢爲非狹乎。雖然。若使盜跖而居此堂。則必棟恨其庳而榱嫌其陋。雖謂之或狹可也。使由夷而居此堂。則必仰以驚其壯。俯而駭其寬。雖謂之或廣可也。由此言之。廣狹者。堂之形也。使之有廣狹者。不在於堂之形。則彼突然者固堂也。而子欲使之如天地乎。如垤殼乎。道卿於是皷髥大笑。遂命酒以觴之。醉則相枕而卧。堂實容數十客而綽綽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