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初學集
卷三十八 序十一
卷三十九 

卷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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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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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母段宜人六十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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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太傅諡榮康虞山侯公,尚壽陽大長公主,遭國家承平,蒙休席寵,管宗正、領朝班者四十餘年。大長公主薨,榮康有子昌胤,今官繕部郎,則段宜人所生也。宜人今年六十,長安賢士大夫與其子遊者,登堂介壽,稱萬年之觴,而以其詞屬余。

昔者孔子論詩,以關雎、鵲巢為始。漢之儒者劉向、匡衡勸戒於成帝之世。其於匹配之際,生民之始,可謂精且詳矣。關雎之德,徵於麟趾,而其化極於兔罝;鵲巢之德,徵於采蘩,而其化極於羔羊。夫以幹城之武夫,退食之大夫,何與於閨門匹配之事,而詩人比物連類,引而歸之於二南?然後知夫周之盛世,教化行,風俗美,賢才眾多,在位皆節儉正直,其原本皆始於房中。而劉向論次列女傳,與洪範五行陰陽休咎之應相為表裏,此其義可深長思也。太長公主親承仁聖、慈聖兩宮之陰教,洋洋乎關雎之風。宜人實繼之,仰事榮康,俯育繕部,斯鵲巢之夫人起家而居有之者矣。以戚屬言之,繕部之於國家,殆亦公子公姓之屬也。繕部服官,所至著聲跡,有羔羊節儉正直之風,其於公侯為幹城腹心,則又非中林武夫之可比。凡此皆宜人之教也。原本而言之,則皆壽陽之遺休,而仁聖、慈聖之餘福也。今日之燕喜,豈獨為宜人賀而已哉!聖天子在宥,天休滋至。皇太子加冠出閣,中都上合幹連理之瑞。天子命閣臣賦詩。未幾,奴、插叩邊求貢,如終軍所云眾支內附解編發而蒙化者。宜人之稱壽,適當此時,豈非人世吉祥善事哉!天子懋修六宮之政,珩璜琚瑀之訓,自家刑國。關雎之化行,而洪範五行之論,寢而不作,中都之瑞應所自來也。雖然,合幹連理,草木之瑞也。宜人躬有鵲巢之德教,其子為羔羊、兔罝之臣,此所謂人瑞也。繇此言之,奇木連理之瑞,與元狩並稱者,殆不如侯氏之庭,令妻壽母,考鍾而伐鼓者,其瑞尤足徵也。考劉向、匡衡所論奏風化之義,則徵瑞於今日,其亦可知已矣。余舊待罪太史氏,思頌述國家關雎、鵲巢之德,以繼二南之盛,於宜人之稱壽,為祝嘏之辭,又因以徵盛世之符瑞,所謂不一書而足者也。是為序。崇禎戊寅四月。

顧母王夫人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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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者,故南京光祿寺少卿涇陽顧公之配也。光祿未第時,與予先君友善。余兒時從先君造門,光祿呼為小友,拜夫人堂下。自時厥後,過涇里必起居夫人,二十餘年矣。戊午正月,夫人年七十。契家子某,屬余為文以壽。

余初謁光祿,光祿以吏部郎里居。門庭蕭寂,凝塵滿座。已出見,與渟兄弟,摳衣低首,頌禮甚嚴。余淩厲蹋踧,塵拂拂上羈貫,意豁如也。後數年,光祿辟講堂於東林。蘭蕕消長,朋徒雲集。又數年,黨議漸起,以謂裁量執政,品核公卿,有甘陵、汝南之譏。涇里咫尺之地,風濤相豗。余以間過之,捧手屏足,猶恐余波及人,洶洶如也。光祿歿,闔棺而論定。與渟兄弟,名行茂著。諸孫嶄然露奇。設帨之日,羅拜為夫人上壽。夫人追念二十年事,菀枯寒燠,變換於尊酒間。停杯愾歎,與家人相勞苦也。予觀王章下廷尉獄,章小女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嘗至九。今八而已,我君剛直,先死者必君。」而孔融被收,男女寄他舍。兄渴飲主人肉汁,女曰:「今日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士君子豎節抗論,蘊義生風。遭時不幸,不惟我躬之不恤,而其家人婦子,流離酸楚之狀,至今有餘痛焉。光祿既高明令終,遺休未艾,而國家寬仁,無局蹐鉤黨之虞,夫人得以優遊高堂,奉觴上壽。夫人北向而祝,告戒子孫,以無忘聖天子之賜。則是舉也,其可以為常事而不書乎?謙益受知光祿,又與與渟兄弟遊,於夫人之稱壽也,喜而書其事。且身待罪國史,則夫頌國家有道之長,迥異於前代,以昭記簡冊者,固史臣之志也。

畢母孫太夫人八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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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都畢公孟侯,以正直忠厚,表率西台。海內望之,以謂大人長德,而不知其年始服官政,父母皆稱具慶也。今年春,畢公以京兆少尹休沐子舍,母孫太夫人年八十。余讀京兆所著乞言,太夫人貞順母儀之行,與詩書琚瑀之教,蓋魯敬姜、曹大家之倫。巫祝頌禱之辭,非所以薦於太夫人也。其可稱述者,則太夫人母子之間乎?太夫人博極群書,身在閨閣中,能指畫天下大事。故少保胡襄懋公被逮,太夫人尚稚齒,夢伏闕廷,為少保上疏白冤狀,至今猶能省記其語。居恒教誡諸子,必稱引古誼。京兆冠柱後惠文,巡行四方,猶廩廩傳敕不絕也。嗟乎!當嘉靖之季年,阿附宰執,蜂起攻少保者,皆列瑣闥,臿齒牙,以謂成丈夫者也。太夫人一婉弱女子,職不出組紝紡績之間,而為勞臣憤盈,見諸夢寐。太夫人之巾幗也,不賢於世之大冠乎?其夢也,不愈於人之視而晝乎?京兆奉母師之教,慷慨發攄,榰柱西台者數年。太夫人之夢,不啻於其身親見之。有開必先,豈不信哉!京兆在西台,距太夫人少時,幾六十年矣。太夫人數省覽封事,視嘉靖季年事如何?京兆自西台出,甫歷星霜,台綱國論,比年來下上如何?太夫人當稱觴上壽,與京兆家人私語從頌及之,亦頗為停杯歎息否也?自去年建夷難作,舉朝捧手愕眙,恨不起少保於九京而用之。太夫人夢中之語,六十年如執左券。京兆趣駕還朝,以太夫人之遠猶,入告我後,且以諗於僚友。雖欲不著之廊廟也,其可得乎?夫漆室女之嘯魯也,與嫠婦之恤周也,當事者不自憂而又欲禁他人之憂,而婦人女子出而憂之。今固非其時也。而又有京兆為之子,太夫人可以勿憂矣。

六十年夢中之語,可以不復省記矣。京兆以此稱壽太夫人,而太夫人為之歡然引滿,則庶乎其可也。余固不能為巫祝頌禱之辭也;雖然,余之為巫祝頌禱也,則豈惟太夫人母子間而已哉?

林母吳太夫人八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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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戊午,建州夷躪遼東,大司馬傳檄徵天下兵。羽書首及南都,南都兵多遊閑市兒,一旦聞調發之令,人抱妻子牽衣哭,,抵死不欲行。閩中林克武先生守南職方郎,申儆軍令,以大義激勉士卒。南都兵旬日而發,不後師期,先生之教也。是年秋,先生伻來視余,余訪職方署中事,且問訊先生母太夫人。伻為余言,先生當溽暑時,指麾軍書,輒至夜分,蚊蚋攢面,肩髀頹墮如壓石,猶激昂不少休。太夫人屏營卻行,須先生之入,酌醴捧冰,以相勞苦。猶復問邊報警急若何?士卒行役何日?其資糧屨得庀具否也?先生之憂國也,與太夫人之憂其子也,斯已勤矣。雖然,太夫人之憂,不獨憂其子也,亦以憂國也。夫遼左一隅受兵禍,未必及於南,即及於南,有參讚諸大臣在,責不在職方。而先生獨引以為憂,太夫人又以其子之憂為憂,豈所謂太蚤計者歟?日者兩彗並出翼軫氐房之間,光怪燭天,余數中夜起候,吾母數夜起勞余曰:「吾聞彗,帚也,帚以掃除逆虜,子且就枕矣,無庸憂也。」余自此踧踖不敢復夜起。比聞先生母子間語。心又奕奕然,如無所薄也。嗟夫!為人臣子者,猶家人也。家之有傔從臧獲,其憂虞疢疾,未有不同患者也。遼左有事,而南不得安。參讚諸大臣有事,而職方不得安。職方有事,而先生母子舉不得安。即以余之不肖,欲以閑居奉母,而一意於稷黍稻粱之事,亦豈能晏然而酣寢也歟?令憂國者胥若先生母子,則四郊可以無壘,而小人有母,亦可以無歎於室矣。是尚可謂之太蚤計歟?《詩》有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古之勞人志士,悔小明之仕,而懷孔邇之恤。其一時家人婦子隱憂私語,國史采之,太師聽之,至今猶播之詠歌。然則先生母子之間,其亦可以紀述也矣。

先生往司理吾郡,諸博士弟子之有聞者,皆召置門下,而謙益其首。今年太夫人年八十,諸弟子咸往為壽,而以其序屬余。余故略生辰為壽之常辭,而述先生母子間之憂,以為憂國者告焉。且為之祝曰:「太夫人益健匕箸,先生謀國當益長。余自此一意於稷黍稻粱之事,而不復以夜起憂吾母也夫。」

馬母李太孺人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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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子天啟元年孟春,三原馬侍御奉其母李太孺人祿養於京師。侍御之同年同官方君孩未輩胥往為壽,而屬余為其敘。

太孺人之生辰,實九月十八日。而諸君以孟春上壽。春於令為發生,於五常為仁。正月乾之九三,萬物棣通之時也。又天子新改元,萬壽無疆,實惟其始。諸君以是月上壽,所以象太孺人之德,且慶其遭也。嗟乎!太孺人以盛年自誓,子啼女嗥,家貧如洗。譬之夭桃穠李,不獲在和風豔陽之中,而雪霜雨雹,交加回互,有憔悴槁落而已。豈自意有今日哉!太孺人生七十有八年矣,侍御起家襄陽令,入為名御史,持橐攬轡,登車有光。孫枝蘭茁,寵命滋至。窮陰沍寒,久之變而為陽春。長松巨柏,冬夏青青,而又當和風豔陽之日,桃李紛披於前,芝蘭羅生於下,則人亦有不勝歎羨者矣。所可為太孺人慶者此也。而吾以為又有大焉者,當神宗之末造,班行寂寥,奏囊嗔咽。天地間揪斂搖落,淒然如秋。既而兩朝登格,鼎成相逮。以時序言之,則所謂日窮於次,月窮於紀,星回於天,數將幾終而更始之會也。今也氵中人在上,俊乂盈廷,宮府晏然無事。國家之窮陰沍寒,亦將變而為陽春。而太孺人以此時奉觴稱壽,不尤幸歟!當天子改元之日,侍御與諸君繡衣法冠,上殿呼萬歲。退而垂魚委佩,以朝太孺人。太孺人顧視堂之間,與子姓列拜進壽者,皆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龍,而簉羽鵷鷺者也。太孺人居恒教誡侍御曰:「必報國,無負聖主。」諸君稱觴沃洗,笑語卒獲。太孺人以斯言傳敕諸君,燕及朋友,媚於天子,太平之盛事,可以被管弦而著圖史。太孺人之慶,顧不大歟!改元之月,天子方加元服,籍田辟雍之政,次第修舉。侍御與諸君奉太孺人之教,善事聖主,養老乞言,仁及草木,將於是乎在。余從太史氏後,紀載國家之盛,以比於李翱《卓異》之記,如太孺人者,蓋將不一書而足也。姑引其端若此云。

吳母程孺人七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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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吳母程孺人,年十八而嫁,二十一而寡。誓死撫孤,凡五十年,而春秋七十。今年三月,為設帨之辰。其子長孺排纘其苦節懿行,告於四方,請為稱壽之文。余讀之而歎曰:

生辰為壽之詞,非古也。是人子之所欲致於其親,而宗黨親串之所以交相為頌祝者也。若孺人之壽,則邦家之光,海內之吉祥善事,而非一家之私慶也。其為詞烏可以已乎?國家之制,節婦自三十以下,年至五十,則旌表其門閭。旌之云者,勸之之道也,而恥之之道存焉。古之旌門者,有烏頭雙闕,綽楔崇台,白圬赤角之制,使見之者可以悛心而改行,則恥之之說也。歐陽公為《五代史》,載王凝妻李氏事,以謂聞李氏之風,可以愧士之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其恥馮道六臣之倫,可謂至矣。恥之為義大矣!臣恥失節於其君,婦恥失節於其夫,士恥失節於其友。廉恥之道興,而天下國家蔑繇亂亡矣。故吾謂吳母之節宜旌。其在今日,當閹兒宦孽,寡廉鮮恥之世,尤不可以不旌。而旌門之典,猶未有聞焉。其或未講於恥之之道歟?雖然,孺人之節,蓋亦有無待於旌者。當孺人早寡,長孺兄弟,俱在繃裹中,舍荼茹蓼,百死而一生。至於今,長孺名成行立,諸孫嶄然見頭角,孺人康強壽考,膺受多福。天之旌孺人,豈不大哉!人之旌孺人也,烏頭雙闕已爾,崇台綽楔已爾。天之旌之也,以多福,以壽考,以多賢子孫。白首高堂,優遊燕喜。譬之如景星慶雲,長在天地之間。夫景星慶雲,一見再見,天下咸以為吉祥善事,而況其長在天地之間乎?知天所以旌孺人之意,則所以為孺人壽者,亦庶乎其可矣。余舊史官也,竊取歐陽公之史法,於孺人之壽,略舉夫勸之恥之之說,以為天下告焉。而又以旌典之未下,激而歸之於天,則尤於司世教者有厚望也。是為敘。

黃母張夫人七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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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諫萬安黃君公讓抗疏極論權相,幾蹈不測。賴聖天子保全,得薄譴量移,至南吏部郎,復歷清班。而其母張夫人年七十。先是給諫之父太公七十,庶常張君天如為之序,具道給諫左官時,太公執手慰勞與其家門子姓之詳。海內學士大夫,皆頌述以為美談。而天如復述給諫之意,以請於余,謀所以為夫人壽者。

余之文不足以附天如之後明矣,而亦有不能不致誦於夫人者。蓋給諫以強直之資,事神聖之主,指斥權奸,摩切忌諱,給諫固以為去親事君,為君之忠臣,不得復為親之孝子也。三疏伏闕,嚴旨譙訶,朝野皆愕眙相告。太公處之夷然,而夫人亦能引大義自安。其幸而得全者,君也,亦天也。今茲之稱壽也,垂魚在前,舒雁行列,夫人從太公北向祝天子萬年,南面而舉給諫之觴,豈非清朝之休徵,而舊都之盛事哉!方周之盛也,其臣有功而見知,其詩曰:將母來諗。及其衰也,勞於從事而不得養,其詩曰:憂我父母。《四牡》之不遑也,其君知之,其臣亦以其君為可告也。故其詞比於傷,傷而不敢怨。《北山》之不均也,其君既不見知,其臣亦不敢以來告自矢也。故其詞比於怨,怨而無所傷。傷之與怨,其周室盛衰之際乎!給諫以忠言見知人主,將母來諗,不告而得所欲。君臣父母之間,傷且無之,而況於怨乎?留都為豐、鎬舊京,夫人從容就養,燕喜稱壽。潘安仁所謂御版輿,升輕軒,遠覽王畿,近周家園者,庶幾似之。然而太公與夫人俱健飯,不若潘氏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也。諸孫胚胎前光,冠劍偉然,不徒席長筵,列稚齒也。給事蹇蹇匪躬,白華潔白,不若安仁之失身昏朝,以拙者自命也。以此三者為夫人壽,並以獻於太公,不亦可乎?天如曰:「夫子之言善哉!雖然,以夫人家門子姓之盛傲潘氏之奉母,不若稱四牡之詩所謂將母來諗者,並以誦吾君也。稱夫人之子比四牡有功之臣,稱給諫所遭之時,所遇之主,比於成周之盛世,斯可謂善頌善禱已矣。請書之以為序。」

益都任氏壽宴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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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戊寅,侍御史益都任君被簡命來按吳中。故事,御史巡行天下州郡,一歲還報。天子以君為能,詔復留一年。乃以庚辰之秋報命。而任君之父太公與夫人壽考燕喜,適當覽揆之辰,君以便道過家上壽,於是君之屬吏郡守陳侯輩推公之意,屬余為祝嘏之詞。

余嘗讀《詩》至《四牡》《北山》二章,未嘗不廢書而歎也。《四牡》之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將母。其詞蓋未嘗不怨。《北山》之詩亦曰:王事靡盬,憂我父母。其怨亦未嘗有加於《四牡》。然是二詩者,何相去之懸也!《四牡》之詩敘曰:有功而見知則說矣。《四牡》之怨,臣子不知也,其父母亦不知,而人主知而勞之,故以來諗為說。《北山》之怨,人主不知也,其大夫亦不知也,而臣子獨知之,故以獨賢為刺。知與不知之間,其說與刺之分乎?任君令榆次,治行第一。天子親擢居西台,又數以知兵為朝右推轂。上識其姓名,需次大用,可謂見知矣。今之歸而稱壽也,繡斧在戶,厓軒在門。太公冠柱後惠文,率其婦子,北向祝天子萬年,豈非有功而說乎?《四牡》之詩次《鹿鳴》之什也,忠臣嘉賓,禮樂光華,則作歌諗其勞。《北山》之詩次《穀風》之什也,朋友道絕,怨亂並興,則不均告其病。今之稱觴上壽,陳詩合樂,其次於《鹿鳴》而不次於《穀風》也亦明矣。自今以往,君將為天子經營四方,讚助《天保》《采薇》之盛治,其不遑將父將母也,固當比於《四牡》之臣子。太公夫婦慷慨行義,能使其鄉人抗詞諭虜,保全閭里,君雖經營四方,其為將父將母也亦大矣,又豈有不舍然者乎?《六月》之詩,美吉甫之燕喜受祉,來歸飲御,而卒之曰: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吉甫以文武征伐,張仲以孝友處內,宣王以此成中興北伐之業。況以孝友之臣,而任征伐之事,《四牡》之勞臣,即《六月》之共武也,其有功而見知,知而說也,又豈可勝道哉!今日之燕會,君臣父子之義備焉,《小雅》之廢興係焉,非獨任氏一家之慶而已也。陳侯曰:「善哉!以《四牡》之詩為任公祝,又以《六月》之詩為聖天子祝。善頌善禱,其為祝嘏也,又何以加焉?請書之以為序。」

甬東陸氏壽宴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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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東陸生符,字文虎,以文章志節,見知於余。其父及嫡母,春秋皆六十,後先稱壽,文虎自傷其不遇,無以為父母光寵,且悲其生母之早世也,為文以請於余,累數千言。余讀之而歎曰:「善哉!斯可以壽其親矣。」

韓退之之稱歐陽詹,以謂父母老矣,舍朝夕之養,以來京師,其心將以有得,而歸為父母榮也。雖其父母之心亦皆然。退之之雲,蓋為詹之父母言之也。若文虎之父母,潔身修善,教其子為白華之孝子,其所期於文虎者,殆有異於詹之父母。則文虎之以志養志者,可知已矣,而又何欿焉?世俗之所謂有子者,錦衣鞶帶,自天賁錫,騰譽之章,連帳而至,佐觴之實,阜階而陳。文虎心豔之,以是為能光寵其親。則夫國老之門,上公之廟,稱詩獻頌,呼千歲而祝萬年者,其亦可以為光寵歟!因子之淹抑不遇,而睥睨其親,豎兒傖父,肆其揚揚,奴僕下賤,咄咄腹誹,文虎之所為黯然傷心也。文虎其以世之公卿大夫為賢於傖父奴僕,而朝市之間爭名爭利者,不猶夫揚揚咄咄者歟?文虎奉其親以潔身修善,身為白華之孝子,裒衣博帶,奉觴陳詞,巍峨河嶽之容,而鏗抃金石之奏。我知為父母者,必相顧而歎曰:幸哉有子!相與歡然舉一觴矣。今天下不為無事,以文虎之器資,馳驅皇路,不入而離部黨之籍,則出而膺師旅之事。安得如今日者,居隱畏約,以其盛年暇日,侍几杖而御板輿乎?文虎歌南山之什,笑語卒獲,退而歌北山,歌小明,燕喜之餘,相與愾然太息,停觴而輟樂。然後益知夫今日之燕會,真不可易得也矣。余喜文虎之能壽其親,自傷其人鮮民而無以與於斯會也。作甬東陸氏壽宴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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