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紀/孝成皇帝紀二卷第二十五

孝成皇帝紀一卷第二十四 漢紀
孝成皇帝紀二卷第二十五
作者:荀悅 東漢
孝成皇帝紀三卷第二十六

三年春二月,楚王囂來朝,詔曰:「囂孝弟仁慈,在國二十餘年,纖介之過未嘗聞。《書》不云乎?『用德彰厥善』。其封囂子勳爲廣戚侯。」二月丙戌,犍爲地震,山崩,擁江水逆流。秋八月乙卯晦,日蝕。光禄大夫劉向校中祕書,謁者陳農使,使求遺書於天下,故典籍益博矣。劉向典校經傳,考集異同,云「《易》始自魯商瞿子木受於孔子,以授魯橋庇子庸,子庸授江東馯臂子弓,子弓授燕人周醜子家,子家授東武孫虞子乘,子乘授齊國田何子裝。及秦焚《詩》、《書》,以《易》爲卜筮之書,獨不焚。漢興,田何以《易》授民。故言《易》者,本之田何焉。菑川人楊叔元傳其學,武帝時爲太中大夫,由是有楊氏學。梁人丁寬受《易》田何,爲梁孝王將軍距吳、楚,著《易說》三萬言。寬授槐里田王孫,王孫授沛人施讎、東海孟喜、琅邪梁丘賀。讎爲博士,喜爲丞相掾,由是有施、孟、梁丘之學。此三家者,宣帝之時立之。京房受《易》於梁人焦延壽,獨得隱士之說,託之孟氏。劉向校《易》,說皆祖之田何。唯京房爲異黨,不與孟氏同。由是有京氏學,元帝時立之。東萊人費直治《易》,長於卦筮,無章句,徒以《彖》、《象》、《繫辭》、《文言》十篇解說上下經。沛人高相略與費氏同,專說陰陽災異。此二家未立於學官,唯費氏經與魯古文同。《尚書》本自濟南伏生,爲秦博士。及秦焚《書》,乃壁藏其書。漢興,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得二十九篇。文帝欲徵,伏生時年九十餘,不能行,遣晁錯往受之。千乘人歐陽和伯傳其學。而濟南張生傳《尚書》,授夏侯始昌,始昌傳族子勝,勝傳從兄子建,建又事歐陽高,頗與勝異。由是爲大、小夏侯之學,宣帝時立之。魯恭王壞孔子宅以廣其宮,得古文《尚書》多十六篇,及《論語》、《孝經》,武帝時孔安國家獻之,會巫蠱事,未列於學官。《詩》始自魯申公作詁訓;燕人韓嬰爲文帝博士,作《詩外傳》;齊人轅固生爲景帝博士,亦作《詩外》、《內傳》。由是有魯、韓、齊之學。趙人有毛公爲河間獻王博士,作《詩傳》,謂得子夏所傳。由是爲《毛詩》,未列於學官。《禮》,始於魯高堂生,傳《士禮》十八篇,多不備。魯人徐生善爲禮容,文帝時爲禮官大夫,宣帝時爲少府。后倉最爲明《禮》,而沛人戴聖、戴德傳其業,由是有后倉、大、小戴之學。其《禮》古經五十六篇,出於魯壁中,猶未能備。歆以《周官》十六篇爲《周禮》,王莽時,歆奏以爲《禮經》。置博士。《樂》,自漢興,制氏以知雅樂聲律世在樂官,但紀鏗鏘鼓舞而已,不能言其義。河間獻王與毛公等共采《周官》與諸子樂事者乃爲《樂記》。及劉向校祕書,得古《樂記》二十三篇,與獻王記不同。《春秋》,魯人穀梁赤、齊人公羊高各爲《春秋》作傳。景帝時,胡母子都與董仲舒治《春秋公羊》,皆爲博士。瑕丘人江公治《穀梁》,與仲舒議《春秋》,不及仲舒。武帝時遂崇立《公羊》。而東平嬴公受其業,昭帝時爲諫大夫,授魯國眭孟,孟授東海嚴彭祖,彭祖授顏安樂。由是有顏、嚴之學。沛人蔡千秋治《穀梁》,與《公羊》家並議帝前。帝善《穀梁》說,擢千秋爲諫大夫,遂立《穀梁》。始,魯人左丘明又爲《春秋》作傳。漢興,張蒼、賈誼皆爲《左氏》訓故,劉歆尤善《左氏》。平帝時,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後復皆廢。及《論語》有齊、魯之說,又有古文。凡經皆古文。凡書有六本,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也;有六體,謂古文、奇字、篆書、隸書、蟲書也。秦時獄官多事,省文從易,施之於徒隸,故謂之隸書。昔周之末,孔子既殁,後世諸子各著篇章,欲崇廣道藝,成一家之說,旨趣不同,故分爲九家。有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明教化者也。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明成敗興廢,然後知秉要持權,故尚無爲也。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以授民時者也。法家者流,蓋出理官也。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民位不同,體亦異數,故正名也。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官,茅屋采椽,是以尚儉;宗祀嚴父,是以右鬼神;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尚賢;順四時五行,是以非命;以孝示天下,是以尚同。縱橫家者流,蓋出行人之官,遭變用權,受命而不受辭。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各引一端,高尚其事。其言雖殊,譬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捨所短,取所長,足以通萬方之略矣。又有小說家者流,蓋出於街談巷議所造。及賦誦、兵書、術數、方伎,皆典籍苑囿,有采於異同者也。」劉向卒,上復使向子歆繼卒父業,而歆遂撰群書而奏《七略》,有《輯略》,有《詩賦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伎略》,共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自是以來,稍稍復增集。荀悅曰:經稱「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陰陽之節在於四時五行,仁義之大體在於三綱六紀。上下咸序,五品有章;淫則荒越,民失其性。於是在上者則天之經,因地之義,立度宣教以制其中,施之當時則爲道德,垂之後世則爲典經,皆所以總統綱紀,崇立王業。及至末俗,異端並生,諸子造誼,以亂大倫,於是微言絶,羣議繆焉。故仲尼畏而憂之,詠歎斯文,是聖人篤文之至也。若乃季路之言︰「何必讀書,然後爲學?」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夫潛地窟者而不覩天明,守冬株者而不識夏榮,非通炤之術也。然博覽之家不知其穢,兼而善之,是大田之莠與苗並興,則良農之所悼也;質樸之士不擇其美,兼而棄之,是崑山之玉與石俱捐,則卞和之所痛也。故孔子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孝武皇帝時董仲舒推崇孔氏,抑絀百家。至劉向父子典校經籍,而新義分方,九流區別,典籍益彰矣。自非至聖之崇,孰能定天下之疑?是以後賢異心,各有損益。中興之後,大司農鄭衆、侍中賈逵各爲《春秋左氏傳》作解注。孝桓帝時,故南郡太守馬融著《易解》,頗生異說。及臣悅叔父故司徒爽著《易傳》,據爻象承應陰陽變化之義,以十篇之文解說經意。由是兖、豫之言《易》者咸傳荀氏學,而馬氏亦頗行於世。爽又著《詩傳》,皆附正義,無他說。又去聖久遠,道義難明,而古之《尚書》、《毛詩》、《左氏春秋》、《周官》,通人學者多好尚之,然希各得立於學官也。是時夜郎王興與勾町王及各諸外國更相攻伐,遣大中大夫張匡持節以和解之。興不承詔命,刻木象漢吏而射之。於是以臨邛陳立爲牂柯太守。立喻告興,興不從命,立奏請誅之而未報。立從數十人出行縣,至興國且同亭,召興。興以從邑君數十人詣立。立責數興,因斬興頭。邑君曰:「將軍誅無狀,請出曉士衆。」皆釋兵降。勾町王等震恐,乃入粟、牛、羊以勞士衆。立還歸郡,興妻父翁指與興子邪務收餘兵迫脅旁邑。立奏募諸蠻夷與都尉長史攻翁指等蠻夷,共斬其首以降,西夷遂平。會巴、蜀郡多盜賊,徙立爲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爵左庶長。後徙天水太守,勸耕農,爲天下最,賜黃金四十斤。

四年春正月,匈奴單于來朝,引見白虎殿。丞相王商坐未央廷。商爲人有威重,長八尺餘,身體盛大,容貌絶人。單于見商謁拜,商起,離坐與言。單于仰視商容貌,遷延却退,甚畏敬之。赦天下。二月,單于罷歸。三月癸丑朔,日有蝕之。遣光禄大夫博士孟嘉等行決河所,傷敗不能自存者,賑貸收葬之。壬辰,長陵臨涇岸崩,壅水。夏四月壬寅,丞相王商免。王鳳既以議水事恨商,而瑯邪郡有災害,商按太守楊肜。鳳爲肜請,商不聽,遂奏免肜,而按果寢不下。鳳由是重怨商,乃令人誣告商與父侍婢姦;商女弟淫逸,使奴殺其父,又疑商教殺之。上欲勿治,鳳固争之,遂收丞相印綬。商免三日,發病而歐血死。荀悅曰:王商言水不至,非以見智也,非以傷鳳也,欲將忠主安民,事不得已,而鳳以爲慨恨;馮婕妤之當熊,非欲見勇也,非欲求媚也,非以高左右也,惻怛於心將以救上,而傅昭儀以爲隙。皆至於死,真可痛乎!夫獨智不容於世,獨行不畜於時,是以昔人所以自退也。雖退猶不得自免,是以離世深藏,以天之高而不敢舉首,以地之厚而不敢投足。《詩》云︰「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哀今之人,胡爲虺蜴!」本不敢立於人間,況敢立於朝乎!自守猶不免患,況敢守於時乎!無過猶見誣枉,而況敢有罪乎!閉口而獲誹謗,況敢直言乎!雖隱身深藏猶不得免,是以甯武子佯愚,接輿爲狂,困之至也。人無狂愚之慮者,則不得自安於世。是以屈原怨而自沈,鮑焦憤而矯死,悲自甚也。雖死猶懼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遠,故徐衍負石入海,申屠狄蹈甕之河,痛之極也。悲夫!以六合之大,匹夫之微,而一身無所容焉,豈不哀哉!是以古人畏患苟免,以計安身,撓直爲曲,斫方爲圓,穢素絲之潔,推亮直之心。是以羊舌職受盜於王室,蘧伯玉可卷而懷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難乎哉!夏六月丙午,光禄大夫張禹爲丞相。禹字子文,河內人。上爲太子時,禹爲博士,以《論語》、《孝經》授上,而博士鄭寬中以《尚書》授上,皆賜爵關內侯。禹爲人謹厚,然內殖貨財,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極膏腴上賈,財物皆稱是。庚戌,楚王囂薨。山陽火生石中,改元爲陽朔。

陽朔元年春二月丁未晦,日有蝕之。三月,赦天下。冬,京兆尹王章下獄死。章,泰山人也。好節義,敢直言。元帝時爲左曹中郎將,爲石顯所排,免。上即位,大將軍王鳳專權,舉章爲司隸校尉,貴戚皆敬憚之,以選爲京兆尹。章雖爲鳳所舉,疾鳳專權,不親附鳳。乃奏封事,召見,言鳳誣罔不忠,不堪任用。上悟,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且唯賢知賢,君試爲朕求可以自輔者。」因薦瑯邪太守馮野王。上欲以代鳳,時鳳弟侍中王音私聽之,告鳳。鳳懼,稱病就第,乃上書乞骸骨,辭旨甚哀切。太后聞之,流涕不食。上少而親鳳,亦不忍廢鳳,復起視事。先是鳳進小婦弟爲美人,已嘗適人。章以爲羌、胡尚殺首子以蕩腸,以正世,而鳳進已出之女,不忠不敬。於是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薦,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比上於夷狄,非所宜言。」罪至大逆,死獄中,妻子徙合浦。初,章學長安,疾病,無被,卧牛衣中,與妻子辭訣,涕泣。其妻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者誰逾仲卿也?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其鄙也!」及上封事,妻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事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及章下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十二,夜起號泣曰:「我君死矣!獄上呼囚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我君也。」章果已死,衆庶愍而痛之。先是王尊爲京兆尹,及章死,王吉子駿爲京兆尹,皆有能名。故京兆爲之語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九江人梅福,以布衣因縣道上書言變事,曰:「故京兆尹王章質性忠直,非有反逆之辜,而戮及妻子。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罪,然不能爭,天下以言爲戒,此最國家之大患也。羣臣順旨,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試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者,試下之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可見矣。方今君命圮絶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盛隆。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親親之道,全之爲右,當以賢師良傅,教以孝弟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後福又上書曰:「臣聞不在其位而謀其政者,越職也。位卑而言高,觸罪也。越職觸罪,危言世患,雖伏鑕橫分,臣之願也。守職不言,没齒全身,死之日,尸未腐而名滅,雖有齊景之位,伏櫪千駟,臣不貪也。故願一登文石之階,陟丹霄之途,當戶牖之法,坐展平生之愚慮。雖無益於當時,有遺於後世,此臣寢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昔武王伐紂,未及下車而存五帝之後,封殷於宋,紹夏於杞,明著三統,示不獨有。《春秋經》曰:『宋殺其大夫。』《穀梁傳》曰:『其不稱名氏,以其在祖位尊之也。』此言孔子故殷後也,雖非正統,封其子孫以爲殷後,禮亦宜之。傳曰『賢者子孫,宜有土地』,而況聖人,又殷之後哉!今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不免編戶,以聖人之德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無極。何則?追聖人之素功,封其子孫,未有法也;若能爲之,後世必以爲法。不滅之名,可不勉哉!」福自以疏遠,又譏切王氏,前後數上書,輒不見納。及後王莽專政,福一朝其妻子,去九江,人傳以爲僊去。其後有人見福於會稽,變姓名爲市門吏。

二年春,寒失節。三月,赦天下。御史大夫張忠卒。夏四月丁卯,侍中太僕王音爲御史大夫。五月,除吏八百石、五百石秩。秋,關東大水。八月甲戌,定陶王康薨。

三年三月,有石隕於東郡八。夏六月,潁川鐵官徒申屠聖等八百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郡國。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辜。秋八月丁巳,大司馬大將軍王鳳薨。鳳病篤,上臨問,執其手,垂泣曰:「將軍而有不諱,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於臣至親,行皆奢侈,不如御史大夫音謹飭,臣敢以死争之。」初,譚嘗倨,不肯事鳳,而音恭敬,鳳薦之。鳳薨,音爲大司馬車騎將軍秉政,而譚領城門兵。音以從舅越次,小心親職,上嘉焉,封安陽侯。而譚見音越度,與音有隙,不受城門職而薨,上閔悔之,乃令成都侯商作特進,領城門兵,得舉吏如大將軍府。郎中魏都杜業說音曰:「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報詳。夫戚而不見異,親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所爲作也。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邵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分職於陝,並爲輔弼。故內無怨恨之隙,外無輕侮之嫌,俱饗天佑,兩荷高名,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明詔所以優寵,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昔魏文侯悟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陳平供一飯之饌而將相加歡,所接雖在楹陛俎豆之間,其爲國折衝厭難,豈不遠哉!」音甚納其言。而業後爲涼州刺史。冬十月丁卯,光禄勳于永爲御史大夫。

四年春二月,赦天下。夏四月,雨雪。秋九月壬申,東平王宇薨。閏月壬戌,御史大夫于永卒。

鴻嘉元年春正月癸巳,少府薛宣爲御史大夫。二月壬午,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戲鄉爲昌陵縣,奉初陵。賜天下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逋貸不入者勿收。三月庚戌,丞相張禹賜金、安車、駟馬,免。夏四月庚辰,御史大夫薛宣爲丞相。宣,東海人也。爲人清淨有恩,好威儀,進止雍容,甚可觀也。然經術淺薄,長於政事。初爲不其丞。瑯邪太守趙貢者,廣漢兄子,謂宣曰:「薛君丞相德也,我兩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孝廉,遂歷州郡,所在樹名迹,衆職修治。及爲丞相,頗號煩碎,而趙公兩子除爲丞相史。京兆尹王駿爲御史大夫。詔民年未滿十歲賊鬬殺人及犯殊死者,上請廷尉以聞,得減死。冬,黃龍見真定。

二年春,行幸雲陽。二月,博士行鄉飲酒禮,有雉飛集于庭,歷階升堂而雊,後集諸府,又集承明殿門屋上。大司馬音上書言災異天戒,後日上詔音曰:「朕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執者,得無人爲之邪?」對曰:「皇天見災異,欲以誡人主,不知誰爲佞諂之計,詿誤聖德。左右阿諛者甚衆,不待臣音。臣音復諛如是,而使陛下不覺悟,大禍且至,臣音當先受誅。陛下即位十五年,繼嗣不立,而日夜出遊。外有微行之害,內有疾痛之憂,而終不改。天尚不能感動陛下,臣何敢望?獨有極言,待死而已。」是時,上好爲微行,谷永諫曰:「《易》稱『得臣無家』,言王者得臣天下,故無私家也。今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之人以爲私客,置私田於民間,畜私奴婢車馬北宮。數挺身獨行,與小人晨夜相隨,烏集醉飽吏民之家,亂服共坐,混淆無別。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於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昔虢公爲無道,有神降曰:『賜爾土田』,言將以庶人受土田也。諸侯聞田猶爲失國,而況王者畜私田財物,爲庶人之事乎!」時太后及諸舅皆憂上無繼嗣,數爲微行,故推谷永令切諫,而爲之內應。詔舉敦厚行義能直言者。夏,徙郡國豪傑資五百萬以上五千餘戶於昌陵。五月癸未,有石隕於杜郵三。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爲廣德王。

三年夏四月,赦天下。大旱。五月乙亥,天水冀南山大石鳴,聲隆隆如雷,有頃乃止,聞於平襄二百四十里,野雉皆鳴。石長一丈三尺,廣厚略等,民俗名曰石鼓。石鼓鳴,有兵云。秋八月乙卯,孝景廟北闕災。冬十有一月甲寅,皇后許氏廢。許后聰慧,善史書,自爲妃至上即位,常寵於上,後宮希得進。時數有災異,谷永、杜欽等皆陳咎在於後宮。上然其言。於是省減掖庭後宮椒房用度。皇后上疏自陳,以爲上誠太迫急。上於是採言事者之意以報之,曰:「建始元年正月,白氣出營室。營室者,後宮也。正月於《尚書》爲皇極。皇極,王氣之極。白氣者,西方之氣也,於春當廢。今正於皇極之月,興廢氣於後宮,著繼嗣之微,賤人將起也。至其九月,流星出於文昌,貫紫微宮,臨鈎陳,此又彰顯前災,著其在內也。其後則北宮井溢,南流逆理,數郡水出,流殺人民。訛言相驚,僮女入宮,此陰氣盛溢,違綱絶紀之應也。鼠巢於野樹,烏焚其巢於泰山之域。《易》曰:『鳥焚其巢,旅人先笑而後號咷。喪牛於易,凶。』言王者處民之上,如鳥之處巢,不卹百姓,百姓叛而去之,若鳥之自焚其巢也,雖先快意悅笑,後必號咷而無及也。百姓喪其君,若牛亡其毛耳,故稱凶。泰山,易姓告代之處,今正於岱宗之山,甚可懼也。夏四月乙亥朔,日有蝕之於東井。東井,京師地也。己,土也;亥,水也。明陰氣盛,咎在內也。虧君體於戊己,著絶世於皇極。於東井者,禍敗及京都也。變怪衆備,未來益重。成形之禍,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侵屢深,咎敗灼灼若此,豈可以忽哉!《書》曰:『惟先格王正厥事。』皇后其剋心秉德,稱順婦道,深惟無忽!」是時後宮多新愛,而皇后寵益衰。后姊安平侯夫人謁等爲后求媚道,呪詛後宮姙娠者。太后大怒,下吏考問,謁等誅死,而后廢處昭臺宮內,親屬皆歸故郡山陽。《本志》以爲「是後趙飛鷰爲皇后,妹爲昭儀,姊妹專寵,卒害皇子,果絶嗣。後上暴崩,昭儀自殺,皇后亦誅。此災異之應,非許后之咎也。一曰王氏貴戚將生易代之禍云。」趙婕妤譖班婕妤挾媚道呪詛,上考問,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爲善尚不蒙福,爲邪欲何以望?若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故不敢爲也。」上善其對而憐之,賜黃金百斤。班婕妤恐終必見危,求供養太后於長信宮,上許焉。初,上遊於後庭,嘗欲班婕妤同輦載,辭曰:「觀古之圖畫,賢聖之君皆有賢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褒姒之幸乎?」上善其言而止。婕妤兄伯爲光禄大夫侍中。上嘗設燕飲,坐及率群諸侍中皆引滿舉白,與伯談笑大謔。時帷坐屏風畫紂醉踞妲己,上指問伯︰「紂爲無道,乃至是乎?」伯對曰:「《書》云『乃用其婦人之言』,何有踞婦於朝,所謂衆惡歸之,不如是之甚也。」上曰:「苟不若此,此圖何戒?」對曰:「『沈湎于酒』,微子所以去;『式號式呼』,《大雅》所以留連。《詩》、《書》淫亂之戒,原皆在於酒。」上慨然歎曰:「嗟乎!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因罷坐。太后聞之,爲泣涕而言曰:「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德。」伯弟遊,博學有雋才,爲右曹中郎將,以選進讀羣書。上器其能,賜以秘書之副。有子曰嗣,顯名當世。遊弟穉,少爲黃門郎、屬國都尉。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千餘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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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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