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源戴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

卷第八 剡源戴先生文集 卷第九
元 戴表元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十

剡源戴先生文集卷之九

              四明戴表元帥初

 序

  湯子文詩序

丹陽湯子文官余州時余方爲民萬山中𫝑不得相徃來而

子文數數以詩見交余重謝其意而心賢之闊絕十五年以

爲子文去而翺翔江湖之上當巳執士大夫之珪乘客卿之

車而開通侯之封久矣辛卯孟春忽邂逅于錢塘逆旅握手

問寒暄竟復出詩若干篇相示曰自去子州所辛苦極力而

得者𦆵此耳余讀而味之則子文詩肆麗清䆳乃一妬丘園

書生山林處士之作搜羅虫魚抉摘煙霞幾相忘扵前日之

爲者嗟乎子文何以若是然乎富貴不足道然得而處之亦

良不易使子文十五年之間幸䏻如衆人有所成就不過亦

如衆人徒勞而巳何苦勞扵詩耶此事勿論論切扵詩者余

自學詩來見作詩人諱寒語兼不喜用書云二者䏻累詩是

矣然古詩人作寒語無如淵明最多用書無如太白子羙而

三人詩傳至今不見累之也今吾子文詩二禁俱廢尤有爽

然扵余心者㦲子文所居丹陽古詩圃今交游風流可稱者

有誰其江山髙秀余平生雅愛遊處也旦夕從子文歸而求

之詩在是矣子文名炳龍

  陳晦父詩序

世多言唐人䏻攻詩豈惟唐人自劉項二曹父子起兵間即

皆能之無問文士至唐人乃設此以備科目人不䏻詩自無

以行其名故不得不攻耳近世汴梁江浙諸公旣不以名取

人詩事幾廢人不攻詩不害爲通儒余猶記與陳晦父昆弟

爲兒童時持筆槖出里門所見名卿大夫十有八九出扵塲

屋科舉其得之之道非明經則詞賦固無有以詩進者間有

一二以詩進謂之雜流人不齒錄惟天台閬風舒東野及余

數人軰而成進士早得以閒暇習之然亦自以不切之務毎

遇情思感動吟哦成章即私藏箱笥不敢以傳諸人譬之方

士燒丹錬氣單門秘訣雖甚珍惜徃徃非人間所通愛久之

科舉塲屋之弊俱革詩始大出而東野軰憔悴老死盡矣余

亦鬂髪種種晦父在當時年最少且復五十餘作詩方工天

固將遲其成使之行名以遇扵世乎晦父詩凡若干卷疇昔

巳經閬風翁稱道者余不復舉舉自括蒼以來縝而通清而

有餘妍編諸唐人庶幾升堂而入其室者也大徳丙午孟冬

三日敘

  洪潜甫詩序

始時汴梁諸公言詩絕無唐風其博贍者謂之義山豁逹者

謂之樂天而巳矣宣城梅聖兪出一變而爲冲淡冲淡之至

者可唐而天下之詩扵是非聖兪不爲然及其久也人知爲

聖兪而不知爲唐豫章黄魯直出又一變而爲雄厚雄厚之

至者尤可唐而天下之詩扵是非魯直不𤼵然及其乆也人

又知爲魯直而不知爲唐非聖俞魯直之不使人爲唐也安

扵聖兪魯直而不自暇爲唐也邇來百年間聖俞魯直之學

皆厭永嘉葉正則倡四靈之目一變而爲清圎清圓之至者

亦可唐而凡枵中捷口之徒皆䏻託扵四靈而益不暇爲唐

唐且不暇爲尚安得古余自有知識以來日夜以此自愧見

同學詩人亦頗同愧之頭白齒揺無所成就來上饒得新安

洪焱祖潜父潜父詩優游雋永處不减宣城沉著停蓄徃徃

豫章社中語視永嘉雕𤥨俯手而徐就之耳爲之驚喜賛敬

恨相得晚而潜父之年非余所及謙躬強志扵書方無所不

觀扵理方無所不究誠若此其升階而趨唐入室而語古不

患不自得之余憊矣不能從也大徳八年九月朔日

  許長卿詩序

酸鹹甘苦之食各不勝其味也而善庖者調之䏻使之無味

温凉平烈之扵藥各不勝其性也而善醫者製之䏻使之無

性風雲月露虫魚少木以至人情世故之託扵諸物各不勝

其爲迹也而善詩者用之能使之無迹是三者所爲其事不

同而同扵爲之之妙何者無味之味食始珍無性之性藥始

匀無迹之迹詩始神也余自垂䯻學詩以至皓首其間渉歷

榮枯得䘮之變是不一態詩之難易精粗深淺亦不一致雖

不敢自謂已有所就然不可謂之不勤其事也方其勤之之

𥘉顰呻蹙縮經營轉折幾亦自厭其勞苦及爲之之久積之

之熟則又憣然資之以爲樂戊戌之冬遇錢塘瑞石山許長

卿扵逆旅中與之商論及此長卿曰夫我則亦然葢長卿生

扵二千石之家嘗通金馬門之籍從下士之列而游東諸侯

之幕府最後遂為文相國知用志旣不展則幅巾布衣浮沉

民伍故其詩徘徊𥥆窕情鐘意劇如髙漸離李龜年之過都

歷國驚欣而悽愴也噫嗚慷慨神張氣旺如唐莊舄之懷

人思土若不願居而中不能什也登山臨水留連暢洽如宋

玉司馬相如之感遇而有所適也掃門却軌呻吟沉著如虞

卿馮衍之獨行無與而莫之悔也嗚呼兹非余心之所同然

者耶兹非人情世故之所託扵無迹之迹者耶雖然長卿之

齒在余後而才氣在余先非泊然無用扵世者不得以余爲

比無室家極力孝養其母扁舟徃來吳松震澤間鸞翔氷峙

見之使人毛髪清竦旦夕幸西游或當就而問之此中多車

馬塵非論詩所也

  李元凱詩序

括蒼諸老先生之賢而文者余猶及識長山葉公其稍後則

梁君子奇又稍後則華南伯胡國器與余相莫逆者也當是

時括蒼衣冠名宦焱起爲執政侍從諌諍官者六七軰不止

浙河東西僑儒寄客依之成聲然至扵談鄕曲學問淵源本

末則諸公歉然各有所避譲毎私居盛集長山翁幅巾癯肩

專席中坐南伯國器之徒攝齊群趨執簡交叩如師弟子惟

子奇以嫌在遠不得至會所𮗚其一時會合風致浮沉雅俗

吐華實真如建安鄴下元和郾城之適而今想像何可復

得庚子春有李元凱舜臣過余吳山坊中蓬蒿風雨之舍問

其年與余同甲子也問其業與余同詞賦也問其居括蒼問

其族其父兄疇昔與余同集扵長山翁之席者也扵是元凱

老而好詩呻吟囁嚅心愈勤而身愈窮又不得寧其居而游

其事種種有與余相𩔖者及爲詩之曲折悲歎炎凉之感盛

衰腴瘠之變疾徐繁簡古近之𤼵開懐抵掌顚倒傾盡亦徃

徃與余合嗟乎元凱乎夫身旣巳老而窮而方好詩以遊遊

将何之而詩復将爲何用顧爲詩亦窮不爲之亦窮吾人姑

母尤詩惟遊當少止元凱歸山中䟽少微清冷之風以爲絲

笙釃石林沆瀣之泉以爲醪漿委蛇行吟徜徉醉歌詩不少

康乎爲我問訊長山翁子奇南伯國器之徒之子(⿱艹石)孫其亦

有可與元凱同遊者乎

  董叔輝詩序

吾奉化前百數十年時地理去行都遠士大夫安扵僻處無

功名進趨之心言若不能出諸其口氣若不欲加諸其人閉

門讀書以遠過咎耕田節用以奉公上雖無當塗赫赫之名

而躬行之實爲有餘矣渡江以來鄕老之書天官之選信𪧐

可以驛致加以中原僑儒裹書而來卜鄰而居朋儔薰蒸客

主浸灌編戸由明經取名第者十有八九可謂詩書文物之

盛而過飾之器必渝其素倍華之末易朘其根扵是平時恂

恂自重之夫濯纓鼓篋爲時而興居有喧謡諷歎行有通名

投贈聲華氣韻豈不愈偉求其復爲前日悃朴黙訥之俗何

可得也董君叔輝之族爲硯溪寺下潭頭三院當其盛時儒

衣乘軒飛盖者幾累百年然諸老大抵專以躬行明經爲本

故雖門戸俱相頡頑鄕閭乃最稱獨爲長者至扵詞章學問

淹注發泄無所不具而不肯琢刻鏤繪而爲歌詩謂之江湖

技癢耻而𥬇之以余所聞惟叔輝之逺祖耐叟參軍有集藏

于家其詩近樂天近世静𥬇翁方嚴簡重不輕語語出必該

渉名教其詩近康節少𠃔鄕貢公毎見人即說張武子姜堯

章作詩家法而不作詩即今文獻凄凉前後行軰荒落殆盡

而叔輝孤承大宗遠紹墜業窮居教學之隙大肆其力扵詩

詩之成家無一不學而尤酷好余作見輒稱奨余投老空山

單行無徒亦喜叔輝時時佐之值一篇成相與倚桐葉爲歌

而折竹枝扣牛角和酬以爲樂及是以嚼蠟編示余求評余

評不評扵嚼蠟編未能䡖重抑蠟之成非一味叔輝之世其

醖醸之積採擷之勞非一朝一夕矣遲其熟而嚼之其甘苦

辛酸之變亦巳詳且悉矣故余惓惓先之以諸老躬行明經

之本若食之祭先炊飮之祭先酒然不亦可乎

  趙生詩序

往歲余遊金娥山中值天大雪上下岡澗一色急投寺門回

顧巳無行蹤寺僧欵余附火坐定問案間何書乃張武子詩

一巨編因取諷之窮昏晝不厭僧見余嗜之甚云有能詩趙

翁𦆵去此可三十里許甚恨無晷刻從容機便不得相接敘

也遲晴上大梅山訪保福護聖趙翁在焉葢余里閈前軰出

所謂秋汀詩詩中交游名字徃徃有白玉蟾紫厓諸公亦及

與張武子父子甥舅間相浹余心異之夫白玉蟾以仙紫

以俠張武子以文今人談此三人令人翛翛然有宇宙外意

而翁周旋其間良可人㢤遊大梅山歸後翁死翁之子景嵩

今又能以詩示余余晚學不能知詩而知世間如白玉蟾紫

厓張武子諸公必尚有盍徃遊而求其人乎

  國南仲詩後序

往時國溫州使君官錢塘余方弱冠嘗熟遊其門值衣冠盛

集郷人自寧海至無慮累十數人人以爲詞宗賦伯談辯縱

横無所避獨胡俊甫舒東野在坐則衆客停喙聽其談嘲以

爲笑然二公多說詩當其時自二公外諸君皆薄詩不爲使

君居席端兩容之余間起遮使君挑二公欲私有所問輒

手不肯荅語然余心知其不必語也俊甫窮布衣得一官歸

死使君歸自温州亦卽棄我去獨東野老夀巍然高臥閬風

香巖上三十年浙河以東學詩者朝暮至余以貧賤逐食時

時得一相過從聞去歲又亦棄我去矣嗟乎余之悾悾乎其

處於世豈曰不遇而今(⿱艹石)是乎於是零丁忡惙神消氣懾若

孤行無鄰若中渡奪楫有儒學子槖詩一編邂逅錢塘客舍

叩之其居寧海其氏國其字南仲其名焴葢使君季子而余

故人也𤼵其編閱所爲序東野公也問嘗識俊甫否曰吾鄰

且父友也逆而計其言當余在使君傍問詩二公時君埀髫

踉蹡知状也余爲喜慰甚喜以幸使君之有子慰以私其孤

窮而将振其陋也然君方欲余評詩君詩本有家法又經鄕

先生二公爐風姿格力巳超脫凡近至於年加境變則識

當自長此非他人可預雖使君與二公之初亦不以語余也

然則是行也君歸而行吟坐嘯於南岡北澗之間翛然而喻

  長汀和漁歌序

長河和漁歌者州判官吴公熈載之所作也奉化之爲州其

右連南明跨沃洲隂岩囷盤崇嶺蠒積行人經從值天凍⿱冝八 -- 𡨋

非篝明挾羣不可以縱⿺辶商其左蓬萊瀚海肓風駭浪舂翻吞

嚙晝夜變態雖好遊之客亦不得安意而處惟州之背腋通

塗坦郊平逹於北渡不五十里而清溪貫之紆徐縈廻水行

者以舟程折計凡七十二汀近州之汀稍長謂之長汀汀人

多漁毎風休月净時輕篷小艇徃來如織忽𥥆𥥆聞漁歌聲

與鳴桹相交意像森悄非復人境汀中父老又相傳唐時有

葉法師修真結壇汀津而白龍嘗來聴法又憨僧持布袋行

丐市井一日因裸浴汀潭而人見其背上有眼驚怪禮拜稱

爲古佛雖非事之必有要其山川元氣噴薄隱見自應爲仙

眞神佛之所棲託熈載之從事扵是州長官之賢者禮而懽

之專者簡而安之吏民之能者親而孚之不能者柔而勸之

故居其職少勞而多暇獨喜爲詩詩成名之曰和漁歌歌不

能為漁作而作之𧼈與漁合又實常以公檄過從漁汀諳其

風俗嗜好音節態度出語輒能道漁意汀漁安公之政樂公

之為人見公之來喜動眉睫往徃詩方脫編而汀漁巳傳相

成誦自下車至解印通作若干篇清純縝美如其性行一一

可繕録昔元次山有浯溪詩劉禹錫有湖南竹枝歌近世名

賢宦跡所歷惠愛不可忘者皆謡其篇章長汀之歌其為吾

州琬琰之鎮笙鐘之編乎至大改元之季春旣望敘

  朱伊叟詩序

往時吾州鳧磯劉良佐有詩名其詩多山林田野之思江湖

交游相為引重者吴郡范至能山隂陸務𮗚其尤也扵時浙

中諸老林立寄公僑客自中原避兵來者泉集而吾州尤

淵藪衣冠談笑朝暮翕合若鳧磯之徒雖鶉衣芒屩塵垢滿

面徒行扵市井之間人豈有靳靳者㢤自余為兒童猶及見

父兄行年三四十不遇則去而挾詩以遊或藏重草廬中莫

不皆有王公之髙千駟之貴嗟乎古先賢逹不及識士窮如

此豈不亦可以浩然無憾扵世乎戊戌巳亥歳余與鄕友朱

伊叟相遇于錢塘逆旅白髪蒼髯皆老矣皆窮皆能以文字

自樂而伊叟示余手抄詩一編讀之藻艶律熟扵鳧磯時時

過之無不及也顧江湖交遊不得范陸有位貌者以為之名

雖相知如余軰聒聒何足爲伊叟損益因相爲扼腕太息而

伊叟一不以爲意惟殷勤欲知吾詩可不可何如耳是其中

愈非俗子所可窺測遂留其編篋衍而書私情之感慨者以

復伊叟云

  劉仲寛詩序

余少時喜學詩毎見山林江湖中有能者則以問之其法人

人不同有一老生云子欲學詩乎則先學游游成詩當自異

扵時方在父兄旁㳺何可得但時時取陸放翁入蜀記范至

能吴船録之𩔖張諸坐間想像上下計其往來何止日行數

千萬里之爲快巳而得應科目出交接天下士大夫諳其鄕

土風俗巳而得宦學江淮間航浮洪流車走巍坂風馳雨奔

往往經見古今𢧐争興廢處所雖未能盡平生之大𮗚要自

胸中瀟瀟然無復前時意態矣身又展轉更渉世故一時同

學詩人眼前畧無在者後生軰因復推余能詩余故不自知

其何如也然有來從余問詩余因不敢𭄿之以游及徐而攷

其詩大抵其人之未逰者不如巳遊者之暢遊之狹者不如

逰之廣者之肆也嗚呼信有是㢤番昜劉仲寛自其鄕槖詩

數⺊百篇東來不肯妄以示人而專求一言扵余余讀之終

帙其遒整而鎮飭者升許丹陽之堂其頓挫而悠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摩黄

豫章之壘訊其所以然非過從經歷足之所及目之所獲則

一語不以營于心而諷諸口今𮗚卷中山川草木雲烟虫鳥

皆有余徃年經行踪跡無遺落者仲寛葢似與余不同謀而

同法也抑仲寛年方盛仕方開材良氣銳逰恐不止扵此方

當裹糧載筆與中原燕趙梁宋齊魯諸名儒弦歌二南之風

笙鏞九成之音其次尚當頌碧雞賦洪都歌于蒍于以𤼵揚

太平製作之美如此則游益廣詩益肆而非余衰窮拙陋者

之所可知巳

  方端叟詩序

余扵吳興方端叟以詩交三十年矣其𥘉見在錢塘呉山下

于時年方盛壮意氣踈爽詩如杜牧之落魄放遊不顧人世

拘檢但欲自快胸臆耳再見在秦淮官舍詩如曹景宗得一

州雖左右顧盻自如而終不如漁獵山澤間之為樂三見在

山隂逆旅值流移初定相顧驚嗟嘻悵詩如張中郎海外逺

歸神氣自完而容澤故少四見當大徳庚子之春乃幸復在

錢塘呉山下余旣以飢窮裹書授徒而活忽忽何暇作詩間

作詩不過如李龜年白頭感慨悲歌對人羞澀人亦無與聽

者此余自敘平生血氣盛衰之大略也嘗舉以語端叟端叟

曰夫我則不然吾自喜爲詩以來遊江漢淮鄂最久江淮漢

鄂間諸将吾識之幾盡異時談封侯冨貴之事如取諸其𭔃

而今歸來窮山深谷中風露之與棲草樹之與隣禽魚兎鹿

之與群外之榮枯喧寂之役内之悲𭭕強弱之變是不一㷱

而吾詩未嘗一日而廢吾所以出吾詩者亦未嘗一日而異

也而子何以(⿱艹石)是紛紛然乎余聆其言慙焉旣而端叟示余

一巨帙通(⿱艹石)干首徵余序余讀之信乎能充其言者也端叟

居越諸暨諸曁之方與桐廬近學詩者大抵祖玄英先生玄

英詩旣髙晚年更以節著端叟今年七十餘出處清謹余知

其爲玄英子孫不辱矣宜乎能充其言㢤

  吴僧崈古師詩序

人之能以翰墨辭藝行名于當時者未嘗不成扵艱窮而敗

扵逸樂何者材動物也詩人之材其扵翰墨辭藝動之尤

而切者也彼其營度扵心思綿歷扵耳目諷詠扵口吻辛苦

鍜錬百折而後以其成言裁決而出之而詩傳焉其得之也

勤其𤼵之也精使有一毫昏憊眩惑之氣干之則百骸九竅

将皆不為吾用而何清言之有乎今夫世俗膏粱聲色冨貴

豪華豢養之物固昏憊眩惑之所由出也呉僧崇古師生華

亭錢氏世家當錢氏全盛時余婦舍與之相連屢過之軒綬

填門騶訶塞途歲時節朔休沐子弟褒衣靚飾嬉行庭巷略

與四姓五侯家貴㳺何異崇古師姢姢然在鴈行中不知其

何以能别異於人也齒日加𫝑日專而事日殊崇古師之所

交吴人也所見所聞呉事也計其心雖欲不為吳不可得闊

絕二十年余再來練塘張湖間壯年歌游䖏所一一無復故

物獨烟林水鳥相顧徘⿰彳囬 -- 徊太息頗欲捐棄生理訪張季鷹天

隨生之遺蹟而隱焉有緇袍而癯者袖詩一篇貺余閱之清

馴而不枯抑怨而有章諗其刺崇古師也訊其族華亭錢氏

也嗚呼使崇古師猶有其家冨貴豪華豢養之具所以昏憊

眩惑人者去之不盡不苦其心不動揺其肌體豈暇若是專

扵詩耶葢天快其疾而納之以清能靈識此可以為崇古師

賀而不可以為弔也且又同時貲𫞐相先者旣皆歸于灰飛

絕㓕而錢氏子孫乃今猶以詩著不又重可幸歟崇古師勉

大徳戊戌歲仲冬日南至前進士剡源戴表元序

  圓至師詩文集序

圓至師詩文一卷師諱圓至字天隱江西髙安姚氏子父兄

宗鄰俱以進士科目起家獨喜爲僧江上兵事起即去依𡊮

州仰山雪岩欽禪師至元中自淮入浙依承天覺菴真禪師

天童月波明禪師育王横川鞏禪師二十七年復歸廬山越

四年建昌能仁虛席郡牧趙侯移文請居之二年竟棄歸廬

山卒扵大徳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以上皆吴僧行魁師所記

圎至師在天童育王時余適授徒郡郭屢相遇扵親友𡊮氏

舍毎見但好弈棋勞形苦心拈子移時囁嚅不即下骨貌素

癯不善飮啖一語不肯為人說詩文性似厭聒然退而出其

所作清馴峭削殆以理勝魁師又言在承天時亦留磧砂三

年磧砂魁師所居有賢遊從佳館榖留之甚安旣不得巳居

廬山愈多病魁師嘗南泛長江問其安否今死又懼遺藁散

墜為掇拾刋木磧砂以傳其氣義可謂能始終而天隱為少

慰矣師可傳不但詩文今世言禪者亦多推天隱又或號筠

溪牧潜云

  魁師詩序

藝之扵人有好之而不厭者以其樂也茍所樂之在此他雖

有可樂者不好之矣千金之家終日吹彈棊踘而窮閻窶夫

皇然摩洒削雕鍜利贏餘以給妻子此二途所爲樂不同

而樂扵所自養者同故當其疲精神窮昏晝忘飢渴而爲之

雖使師㐮放叟歌周南誦離騷扵其側有不能暇聴何者所

樂不存焉故也浮屠氏之枯空淡泊草衣而木食㷀居而野

㳺無冨貴繁華之美扵其心無貧賤急迫之勞扵其體其扵

人世一切之累舉不可以相及而詩之爲藝出扵人之精能

虚覺勞不撓形清不膠物又非(⿱艹石)吹彈棊踘之鄙䙝而難成

洒削雕鍜之喧煩而為美也則樂而好之是固其職余

之少時往來西湖三竺間旯其徒能此者不一令人愛悅甚

時雖未能學詩學之固未能精因亦以為彼山林世外人適

當然耳一來省事屏居同時先軰士大夫翕忽向盡始好為

人說詩以為樂尤喜與山林無世累者游而所見聞一不如

昔戊戌己亥歳有魁師自呉中來屢相接前後袖詩貺余累

十百篇指斥傾盡𭔃属沈著讀其詩繁者鏘遥音簡者㴠淳

風究而訊其能奔駒縱鶻搴㧞俊聳飛丹幻寳閃爍迅𤼵葢

扵余少時所愛悅有過之無不及也嗟乎師之詩至此信其

所自養與好而樂之者異扵人耶将視他人以為異而在師

能之則固適然耶聞師所居吴中有良父兄别業蔵書致客

規模風指凡皆出人意表師所以能縱游傳交耳目肺腑豁

無鄙滯者亦有以成之而然也余家大處士晚年呉中好事

者經理佳山林館留之迤邐遂居吴中余窮困何由就師結

詩鄰乎

  珣上人刪詩序

人之扵言少繁而老簡彼其中固有定不定也言之至者為

文而人之文有渉扵刑名器數而作者不必皆出扵自然惟

夫詩則一由性情以生悲喜憂樂忽焉觸之而材力不與能

焉此其老少之變繁簡之異豈得不有待而然㢤珣上人學

佛氏之道違世避俗與木石並居扵大山長谷之中余不敢

以常情論之顧獨喜為詩出所作十百篇示余謂余曰為吾

刪之余疑而嘆焉夫古之學佛之徒以吾書所載如支遁佛

圖澄二人者扵其時最號能言能使國君大臣公卿子弟人

人傾聽之然其言傳者甚少将其所為言與今浮圖之言不

侔乎抑固多有之而不見扵吾書耳文教益衰詩律濫觴扵

是其徒始有棄其空空之說而以能詩鳴于世者葢兵亂巳

極衣冠之流鉛槧之士逃扵其𩔖而為之非佛氏之為教或

當然也上人本三石陳氏儒家子年未四十氣貌嗒然如不

欲語今又厭詩之繁而務刪之是不待年之老而能簡扵言

者歟夫由佛氏之說則不無如言由吾之說則氣識定而言

當自簡上人其幸思之

  珣上人再删詩序

余識東玉師在紫芝山中且一年嘗為序所删詩者也遷鳥

石之明日入剡源村省拜丘墓禮畢循溪行恍恍(⿱艹石)有所失

有衣緇褐之徒脛其行縢而來葢東玉宅里在焉余邀歸信

𪧐見其雖習為超世忘物之說而温篤孝友信乎仁義人也

且别出一編貺余曰子昔所歎扵吾詩者吾刪之旣矣吾歸

而諗之吾法扵吾徒之言有所不屑而何子言之湏乎雖然

必為我竟言之余聞而益疑葢佛之說異扵吾之說者不獨

此也吾以百世千萬世為久而佛曰是旦莫之駛爾吾以九

州四海爲廣而佛曰是得其地初無幾何爾吾以生人以來

莫堯舜夫子為聖而佛曰是聖人扵人間世而巳爾其大者

若是自餘刑名器數民物事為宜無所留扵心而况飢渴寒

暑之感昆虫草木之喻嚶嚶然呻吟雜擾以為辭者視之何

直劒首之吷㢤何東玉遺扵大而未能遺扵小也吾𮗚東玉

行應法言近道其必有所異扵諸人之得者矣雖然東玉之

道扵今為盛載其䡖單無累之身輔之以學将何行不可至

何入不可得余憊矣不能從也家有三老人方謀傭賃山樊

之間動摇筋骸以治養具扵其暇日脩閱種牧之書與溪丁

野稚講而治之幸而征法不加饘粥無絕上下相保優游天

年斯旣多矣他日東玉遊行而歸過相勞問扵是益出瓌聞

詭𮗚以𤼵藥其蔽陋是則余所望扵平生還往者也餘何有

㢤餘何有㢤

  余景游樂府編序

詞章之體累變而爲今之樂府猶字書降扵後世累變而為

草也草之扵書樂府之扵詞章禮法士所不為余扵童時亦

棄不學及後有聞乃知二藝者本為不悖扵古而余所知特

未盡也今夫小學之家鈎毫布畫一人意而剙之千萬人楷

而習之者世之所謂正書而古法之壊則自夫正書者始也

放焉而為草草之自然其視篆𨽻相去反無幾耳國風雅頌

古人所以𬒳弦歌而薦郊廟其流而不失正猶用之房中焉

此樂府之所由濫觴也余嘗得先漢以來歌詩誦之大抵樂

府而巳宋梁之間詩有律體而⿰糹⿱𢆶匹 -- 繼之作者遂一守而不變聲

病偶儷歲深月盛以至扵唐人之衰而詩始自為家矣其為

樂府者又溢而䧟扵留連荒蕩杯酒狎邪之辭故學者諱而

不言以爲必有託焉陳禮義而不煩舒性情而不亂其事寧

出扵詩劉夣得有言五音與政通而文章與時髙下樂府之

道豈端使然同鄕友朱君景遊自絕四方之事捐書避俗日

課樂府一二章有所憤切有所好恱有所感嘆有所諷刺一

繫之扵此編成久之不敢以示人而先私扵余余躍然曰此

固疇昔所悔以為未及盡知者也君強記洽聞法度修謹故

其所作援古多而諧今少覽者多有以余為知言歲陽在玄

(⿰黑戈)隂在敦祥良月晦日剡源戴表元序

  王徳玉樂府倡荅小序

往年客錢塘與金仁翁劉養源翁處静軰商略樂府往往花

朝月夕皆能自為而自歌之余雖不能輒從旁拊掌擊節稱

善亦一時之快也聚散三十年升沉工拙是非賢否悉所不

問獨江湖交友過從之樂時時未能去心耳覽山隂王徳玉

此卷令人恍然慰喜然徳玉世家學問詞語佳處自不减吾

仁翁其所從遊永嘉陳用賔淳安胡天放諸公皆耆儒名軰

醖籍自重亦無養源處静留連放蕩之態余末路得翺翔其

間良可自慶惜乎材思益衰無以映𤼵𦕅作小序附名篇端

(⿱艹石)侏儒顧優而𥬇曰彼長者豈欺我㢤元貞乙未孟春十

 日剡源戴表元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