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先生朴文純公文正集/卷五十四
雜著編錄
编辑隨筆錄丁未十二月十二日始錄
编辑退溪以涵養兼動靜。而以存養專言靜。栗谷以存養兼動靜。而以涵養專言靜。然胡季隨曰戒懼者。所以涵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程子曰言存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可。此皆專言靜之說也。程子又曰。涵養須用敬。孟子曰。存心養性。所以事天。此皆兼動靜之說也。當隨其義而通之。恐不可一例看。
延平所謂靜中看喜怒哀樂之謂中作何氣象。專是涵養工夫。而謂於進學有力。何也。蓋學者於讀書窮理之際。其心若浮躁昏昧。不能寧靜。則其學必無以明察義理。裁制事物。而有所進步矣。是故每卽其靜坐之中。有以看喜怒哀樂未發底氣象爲何如。則涵養自至。明睿益生。觀理應事。各得其當。而能有所進矣。此與伊川致知在所養。養知莫善於寡欲之言。同意。
眞西山論朱子非楊,呂說及延平行狀。有若彼先此後者。恐未深考也。延平行狀作於隆興癸未。朱子年始三十四。非楊,呂說。卽指中庸或問。或問作於章句之後。則此是晩年議論明矣。又嘗答門人之問曰。當時下得體字太重。其意亦可見。
勿齋程氏謂整齊嚴肅及收斂不容一物。皆敬之始也。主一無適及常惶惶者。皆敬之成也。甚不然。此四者徹上徹下。初無淺深精粗之別。故在學者則勉而爲學者之敬。在聖人則安而爲聖人之敬。正如仁義之行仁義由仁義行之異也。然此亦以工夫功效不得已而分言之。豈有就此四者之中。以整齊收斂爲敬之始。主一惶惶爲敬之成。若於其間。眞有淺深精粗之判者哉。不然朱子亦何以曰若是敬時。自然主一無適。自然整齊嚴肅。自然常惶惶。其心收斂。不容一物。以此四者都一齊說去。而不分次第如勿齋之說耶。其末端所謂主一。亦有淺深云者。又與上文矛盾。覽者詳之。
虞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朱子釋之曰。指其生於形氣之私者而言則謂之人心。指其發於義理之公者而言則謂之道心。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知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朱子釋之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朱子釋之曰。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則性也。禮運曰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不學而能。〈程子好學論。以樂易懼。〉此諸經人道四七之說也。
退溪作天命圖曰。四端發於理而無不善。七情發於氣而有善惡。高峯疑之曰。子思之言。道其全者。而孟子之論。剔撥出來者也。若謂四端發於理。七情發於氣。是理氣判而爲二物也。七情不出於性。而四端不乘於氣也。退溪又引朱子語類四端理之發七情氣之發之說以破之。於是高峯遂從焉。及牛溪讀中庸序。謂退溪四端七情理發氣發之論。爲與人心生於形氣道心原於性命之意合。栗谷論之曰。人心道心。以私意正理。相爲終始。兼情意而言。七情則統言人心之動。四端則就七情中擇其善一邊而言也。今欲兩邊說則遵人道。欲說善一邊則遵四端。欲兼善惡說則遵七情。且退溪旣以善歸四端。又曰七情亦無不善。是四端之外。別有善情也。孟子只擧其大槩。安有不本於仁義禮智而爲善情者乎。朱子所謂發於理發於氣。不過曰四端專言理。七情兼言氣爾。非若退溪互發之論。而大本不一也。其後牛溪亦從焉。此諸賢四七人道前後往復之說也。
理之發氣之發之說。以愚觀之。朱子之意。固有所在。是豈其語之病哉。退溪硬看分拖而失旨。栗谷疏看衡格而不得其旨。蓋體本一。用始有二。體本善。用始有善惡。體者何。性是也。用者何。情是也。性者何。本然在氣質是也。情者何。七情繇五性是也。然則性理而情氣。性非無氣。情非無理。理氣固非有二。若是言之何。性雖在氣質。四端直出之時。不見其爲是氣。可以理專言。情雖繇五性。七情感動之際。必因是氣而後發。可以氣專言。然則性無爲而情有動。氣宰乎理。理變於氣。性情固非有二。若是言之何。人生氣稟。固亦有善惡。然其未發。理實湛然。氣未用事。斯謂之體一而善。性發爲情。固惟可以爲善。然其氣順而率乎理。原於天命。理乖而流乎惡。出於人欲。斯謂之用二而善惡。然則七情全而四端偏。蓋七情之主氣。以感動而爲名。是體用之大分也。四端之主理。以直出而爲言。是善情之獨得也。亦猶性之本然氣質。可以互擧而言也。苟其大意如此。雖曰某底理之發。某底氣之發。夫何有不可。
中和第六書。前一段以心之動靜論。後一段以敬之存察論。然其所論必先以體用分之。而繼言其相須之理。則前後猶一轍焉。唯所謂必有節焉者。與上文不能不動爲異。蓋動靜者。中和之分也。雖動靜不同分。而靜未嘗無動。動未嘗無靜。存察不同功。而存固以爲察。察固以爲存。是所謂體用之相須也。繇此而言則後之知覺不昧。猶前之不能不動。是卽靜中之動。而後之品節不差。猶前之必有節焉。是卽動中之靜。但其所論。不免心與敬之各有主爾。然其大體固已如此。而其於辭意之略相參差何哉。
論語貧富章集註。義理無窮以下。卽釋其斯之謂與之意也。蓋子貢初以無諂無驕。爲處貧富之至。及聞夫子樂與好禮之訓。便以謂非特此道爲然。是知天下之義理無窮。雖或有所得者。不可遽以爲足。而又不自勉焉。故遂引詩之所稱旣切復磋旣琢復磨已精而益求其精者。以爲正指此意而云爾。此殆所謂賜也聞一知二之驗也歟。
學謂習其事。思謂求諸心。習其事。卽效其所爲。雖有行底意思。而非如專指踐履者。亦可知矣。思只是思其所習之理。
孔子世家云乃敍書傳禮記。非今之禮記也。蓋今之禮記雖成於漢儒。若喪服記,小記,喪大記等篇。豈亦所謂孔子所敍者與。其言精而盡博。
意在言表者。蓋指夫子雖自言下學上達。而其中實有人不及知。天獨知之之妙者。以爲其意在於其言之表也。退溪以忽然上達捉摸不得當之。似非輯註朱子之意。
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嘗竊推之。心者主一身而應萬事。蓋所以貫動靜統性情者也。其主乎一身之內。非爲入也。應乎萬事之外。非爲出也。此其體用周流而不滯然也。今夫子以其操而存者謂之入。舍而亡者謂之出。特以見其得失之易。而欲其保守之而已。學者若不知聖人之意。而果以主內爲入。應外爲出。則此心之體用將有所不通矣。故程子更發是義。以曉後人。其旨甚明。
栗谷於輯要要訣論事親之義。有遺人以財物等語。龜峯非之。然古人亦多有如此說者。恐無害理。但揆以朱子過宮疏所擧父子天性之說。似亦有間矣。然今官板小註以爲一本云云。其言明白惻怛。殆令人感涕。必爲後來改定之論無疑。
我國經書口訣釋義。中朝所未有。始發於薛聰。成於鄭圃隱,權陽村。至世宗朝。分命諸臣著口訣。而然猶人各有書。紛紜穿鑿。又至宣廟朝。設局命官。參互去取。著定諺解。遂爲一代之典。可謂盛矣。但其口訣。似亦當以中朝所定句讀爲準。而今乃務加割斷。使口訣釋義混然相雜。無所準則。恐亦不得不再修者也。
稅服以降而在緦小功則稅之之文觀之。其正服不稅。禮也。而曾子疑之者。仁厚之道也。然其限內聞喪追全服者。鄭康成之義也。其喪月都竟。猶哀以其麻。哭以其情。踰月後已者。劉原父之論也。〈丁未春〉
喪大記曰。凡陳衣不詘。非列采不入。絺綌紵不入。謂間色及絺綌紵布不用於小斂大斂也。今之治喪者泥於此說。亦不用於實棺則過矣。
書傳釋洪範十有三祀曰。因箕子之辭也。然則今日用皇明年號。亦所以竊取此義云爾。非必引唐之天復,天祐爲據也。
宅者。在邦則曰市井之臣。在野則曰草茅之臣。註曰宅者。謂致仕者去官而居宅。今按與孟子皆謂庶人之義不同。意者致仕是正稱。而其義可通於庶人。蓋禮又有刺草之臣。其文尤備故也。故伊川直稱草莽賤臣則只以孟子爲据。
元人有言。北有許衡。南有吳澄。此特自彼而詑其得人耳。後乃遂以爲定論。可謂舛矣。許氏猶有死後勿請諡立碑之言。其志可哀也。至於澄則身起宋朝之擧人。學主陸氏之禪會。其他烏足道哉。其卓然無疵者。惟陳定宇櫟,許白雲謙乎。壽躋八袠而終不求仕。學通衆說而折衷於晦菴。自朱門以後。殆莫與儔者。其賢矣哉。
唐虞夏之學是執中。孔顏曾之學是爲仁。思孟之學是思誠。晦菴之學是居敬。以是推之。精一爲執中之功。博約格誠爲爲仁之功。博學篤行。知天存心。爲思誠之功。窮理反躬。爲居敬之功。蓋四者皆通知行而爲學故也。其他則箕,武之言建極。原乎範。執中之成也。濂溪之言主靜。原乎易。居敬之本也。從古聖賢爲學之道。如斯而已矣。
執中主於心而達乎事。爲仁制於外而養乎中。居敬合心事內外而一之。所從言者雖殊。而其揆無不同也。
朱夫子嘗擧伊川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之語以敎學者。近始思之。蓋卽中庸所謂尊德性道問學之意也。亦與易所謂敬義之意一般。
淵源錄已以范棫,邵溥,靳裁之,許景衡,吳給爲伊川門人。他如譙定之見朱書。賈易之見宋史。晏敦復之見名臣錄。袁漑之見文獻通考。而本錄俱不爲立傳。雖以語錄爲主。恐亦有漏而然。苟謂其人不足取。則將如邢恕何哉。
孟子集註云仕本爲行道。而亦有家貧親老。或道與時違。而但爲祿仕者。所謂家貧親老。卽據第四篇註一不孝之說而言。所謂道與時違。卽指下文孔子之事而言。故以或字別之。然兼二義者。明道,晦翁之初年是也。有專一說者。孔子之乘田。晦翁之奉祠是也。人有全合爲一事。而謂或字釋本文有時之義者。更詳集註以亦有二字釋有時。則其說窒矣。
禮記大學中庸之外。其純莫如學記。蓋師之所以敎。弟子之所以學者。無不具備於其中。又善爲設譬。而使人深喩也。似當表章以輔敎法。
師友之道最難言。以晦翁言之。白水,屛山,籍溪無非師也。而乃其傳道則延平也。呂伯恭,劉子澄,何叔京之徒無非友也。而乃其輔仁則南軒也。今文公行狀。於胡,劉,延平之間。頗致斤斤。而至以伯恭。班於南軒。謂之志同道合。愚不知其可也。
學莫大於禮。蓋詩書易春秋各專一敎。而今殆無所用也。獨禮所以紀綱人道之終始。故雖衰國敝家。亦不能盡廢焉。則此禮之爲大於今日者然爾。然有儀禮焉。有家禮焉。有國制焉。志古者齟齬而多泥。循俗者委靡而多失。惟家禮斟酌古今。最爲合宜。但以其未經晩年修正。故或難於一一踵行也。然今當以此爲主。而有以追考乎古經。不背乎國俗。此外恐無他道理。然其受用之際。尤難折衷。此正世之君子所宜愼者也。
舜之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是禹於人道之際。察之已審。夫子之告顏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是顏子於禮與非禮之間。知之已明。据其地位。固自煞高。學者固不可以此怠於執中爲仁之功。而亦不可不識其意者也。惟伊洛主敬之說。親切的當。無間於動靜初晩之分。其言曰惟是動容貌整思慮。自然生敬。又曰習能專一時便好。可謂爲學之至訣。
坤卦文言。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朱子釋之曰。正謂本體。義謂裁制。敬則本體之守也。敬之訓多矣。蓋未有切於此者。旨哉言乎。
周易之進德立誠。乾道也。主敬守義。坤道也。此以知行分聖賢言。魯論之克己復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此以求仁分高下言。
皇朝儒風不振。自陽明倡良知之學於其間。道術遂爲天下裂。馴至於盜賊夷狄之禍。嗚呼痛哉。惟薛文淸,胡敬齋二公出於陽明之前。能守程,朱舊轍。可謂不失其正者也。
薛文淸盛推許魯齋。以爲出處近於孔子何哉。其平生出處。亦似有可議者。抑豈因此見識而致誤耶。恐非君子之小疵。
濂溪主靜之學。蓋以太極圖而爲言也。其後楊,羅,李三先生所學。深有得於此意。學者固當以居敬窮理爲主。然亦不可不潛心於此而服膺焉。必有互發之益。
聖門爲學之法。蓋有二塗。而其實一也。要皆以敬爲主。大學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如虞書之精一。魯論之博文約禮。中庸之明善誠身。孟子之盡心知性存心養性。皆此類也。中庸曰尊德性道問學。如易之敬義。程朱之涵養進學居敬窮理。皆此類也。蓋大學以學者之功。承小學而言。故先知而後行。中庸以君子之道。擧全體而言。故先大而後細。其義各有所主。然所謂知行大細者。非敬無以爲主。此乃程朱表章敬字。大有功於後學者也。
易所謂元亨利貞。猶曰春夏秋冬。以流行而言天道也。孟子所謂仁義禮智。猶曰東西南北。以對待而言人道也。太極圖又曰中正仁義。蓋亦以易道而言。得其義而推之。則殆無所往而不可也。其旨微矣。〈戊申冬〉自任過大之失。小則至於龜山。大則至於魯齋。龜山論孔孟出處儘好。〈如堅白不足欲自試於磨涅之類〉而其所處義。乃至於此。甚可懼也。
子路仕於孔悝。非仕於衛。而先儒皆以爲仕於出公。蓋陪臣猶大夫也。其嚴乎。
南宋其讎莫重。〈係父兄滅宗社〉而服事之嫌稍輕。〈別立國行正朔〉當世讎輕於南宋。〈弒諸君滅天下〉而服事之嫌尤重。〈奉正朔稱陪臣〉要之與秦檜講和時。互爲軒輊。當時晦菴夫子應擧筮仕。而今不敢率易者。魯男子之說也。
南宋時賢士隱遯不仕者亦多。朱子撰胡籍溪行狀曰。是時秦檜用事。天地閉塞幾二十年。先生亦已泊然無復當世之念。李延平亦曰。今日吾輩只當於僻寂處。草衣木食。苟度歲月。又曰。今日三綱不立。義利不分。至如胡五峯,劉草堂,劉屛山之徒不一而足。但其時往往和戰互用。又自孝宗以後。南北用均敵之禮。故士亦無終始不起者。
當世出處。時義已分而已。以時義言之。君臣之大分可以出。大國之讎。南漢之恥。春秋之義。可以處。以已分言之。世祿之義。爲貧之道。可以出。學未成可以處。然欲合兩塗而究其義。則才德兼全。足以攘夷狄尊中國者及其次閉關絶約。自守封疆者。又其次治民養兵。觀釁而有爲者可以出。內蓄德美。遯世無悶者及其次累徵不起。終始壁立者。又其次出謝赴召。伸君臣之義。而猶不從仕者可以處。大略如斯。推而行之。相時審勢而動。其亦庶幾矣。
何北山特薦除官而終始不受。邵康節受命而引疾不起。尹和靖初年。劉草堂赴召而旋歸。吳康齋,曺南冥赴召入見而亦旋歸。成聽松拜命而終不仕。成牛溪初年拜命而久不起。李退溪召之必至而至輒請歸。伊川,晦菴因辭官而納還告命。諸賢所處。各自不同。蓋亦要守本志。以行其義焉耳。在平世尙然。而況今日處末流而遭變事者。其可不加愼乎。
程子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而曰。制於外。所以養其中。論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而曰。惟愼獨便是守之之法。此內外交相養之道也。〈己酉〉
所謂輔相之義者。正己以格君而已。至如舜,禹之相唐,虞尙矣。其次則伊,傅,周,召之相商周。惟傅說能得武丁累洽之運。而自外皆値革除變亂之際。其難易之勢又可見也。然而去就訓戒。反復丁寧。一以天吏王道爲心。而卒之四海謐如。歷數百千年而亡弊。嗚呼偉哉。
才難之歎。自古而然。以近世言之。如范希文之才氣。韓忠獻之德量。司馬涑水之學行。自漢,唐以來所未有。然使范公爲政。必優於韓,馬二公。蓋文正稍識治體故也。
後代相業。每擧蕭,曹,房,杜。然亦只是一時政事耳。殆不足稱。至其深達治體。庶幾體用之學者。於漢得一人焉曰諸葛亮。於唐得一人焉曰陸贄。抑其次者。宋之范仲淹,李綱是已。范較疏李較麤。
宇文之蘇綽。世宗之王朴。雖未能純。亦亂世人材之傑然者也。
虞周之制。四代禮樂。不可及已。苟以後世言之。亦無他法。曰遵舊章。如夫子論魯事。脩擧廢墜。一變至道也。曰識時務。如諸葛武侯論蜀漢。跨有梁,益。恢復漢室也。曰採衆善。如魏相奏行賢臣董,賈諸說也。其要歸於君臣一德而共濟。雖進於雍煕之治。皆當以此而馴致之。
今天下之勢。非進而席捲四海。則固難以退守封域。然又不可以此遂廢其大義。則惟在上下一心強於自治。相時而動。無貽後悔而已。抑非子路,孔明以上人物。恐未易勝此任也。
治久法弊。所當變而通之。觀於漢室賈,董諸人所論天下之事。憂深痛切。如執左符。及至武,宣之世。次第行之。理勢自不得不然也。近世李栗谷先生立朝所論甚多。而當時上下無有信其說者。逮乎亂後。往往因事變通。如貢法之大同。軍政之御營。固不能出其圈套。信乎人材之相絶矣。
觀朱子庚子封事。其論當時軍民之弊詳悉痛切。以古準今。事雖少殊而理無甚異。顧未有今日流民入作白骨徵布之類耳。小者如此。大者可知。然此猶不能善謀。而欲望安民而圖敵。其亦遠矣哉。
自夫子删述以後千有餘年。而二程子深明六經之道。又能表章四子。則道統之傳其在是矣。當時諸儒亦有各專一門者。蓋康節之皇極經世原於易。橫渠之敎人原於禮。溫公之通鑑原於尙書春秋。亦有又兼一事者。康節之編年。溫公之書儀。皆非偶然也。至於朱子旣爲定著章句集註。立萬世道統之淵源。又能沿六經之遺緖。集諸儒之大成。如啓蒙之采經世。綱目之本通鑑。家禮之酌書儀是也。嗚呼偉哉。
朱子輯小學書。以立大學之本。編近思錄。以繼孟子之後。此卽李方子所記事實中乃合四子而謂之六書者。其功愈大。
程朱以前若鄭玄之於禮。啖助,趙匡,陸淳之於春秋。極有衛經之功。其所未啓者。惟義理大體而已。
橫渠敎人。以禮爲先。南軒敎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義利之間。亦可謂因時立敎之善者。蓋禮近於古者小學之功。而非察乎義理。不足以濟當今之極弊故也。
朱子告其君。必以精一執中。克己復禮之道爲主。前後如一。此孟子所謂非堯舜不陳之意。
大典始爲功臣者別立一室。似有封建之意。蓋儀禮諸侯太祖之廟註。始封之君是也。
五經六書之外。我國先儒亦有所主圃隱。遵行家禮而傳於冶,江。〈吉再,金叔滋。〉靜菴表章心經而逮乎晦,退。今則幾與經書幷矣。蓋以大學言之。家禮脩身齊家之事也。心經誠意正心之事也。至於退溪編定朱子節要。義趣甚精。可繼近思之後。但取書札一路。爲未廣耳。
栗谷聖學輯要。綱領甚宏。節目甚密。我東諸書之所未有。雖未免一二疏漏。恐終勝於西山衍義。
朱夫子歿後。諸儒所爲抄讀。其書甚衆。今之所見者。惟蔡氏模近思續錄而已。其序次精切。體用詳備。似亦不可廢之書也。然於治體諸章。不擧奏疏大旨。使夫子經世之意。莫知端緖。又非本錄之例。則他可類知矣。殊足歎惜。
方正學正統之論。似正而反偏。何也。正統莫盛於三代。而夏有孔甲。周有幽厲。其將旋廢而旋復耶。苟以善惡論。正之中有變。變之中又有正。尤不勝其煩擾。非惟未允於理。事必不成矣。
經簡而傳詳。不易之理。蓋自易書詩儀禮春秋。文字無一毫間慢。而包涵深奧。靡不具備。自文言繫辭禮記語孟以下。始有許多敷衍。而明暢發越。各極其致。後之稱文體者。以爲有艱險平易之異者。不達乎此故也。
周禮經中之傳。論語傳中之經。
經書之爲朱子論定者。四書易詩而已。書之授蔡沈。春秋之用胡氏。三禮之存註疏。雖皆夫子之意。而不能無所恨也。至如儀禮通解及黃氏喪禮。楊氏祭禮。式例各異。註釋多複。考其終始。與通解本文。明是二書。未有統合歸正之期。益令人撫卷長歎也。
世論復雪之義。每以越王,燕昭爲嗃矢。然恐未得其衷也。以史記考之。闔閭與允常素相怨伐。則携李之役。固無所異矣。至於闔閭死而夫差爲夫椒之役。以復父讎。則是義擧也。爲句賤者。所不當相報。而遂以此故。陰謀積怨。終成沼吳之禍。苟使王者而作。必爲之貶削無疑。其與燕昭之正義復雪者。不可同日而語矣。
大夫以下祭三代及父在爲母齊衰三年。皆宋朝時王之制。而朱子於母喪。但云盧履氷議是而不敢變。於祭世數。直著高祖之文於家禮者。蓋據程子不祭甚非之說也。此可見述而不作。以禮揆典之大意。〈庚戌〉
大學經一章第二節知止至能得。似不關於明明德新民。而知止者。物格知至也。能得者。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也。第五節物格至天下平。似不關於止至善。而物格知至者。知止也。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者。能得也。蓋上則以止至善而包明明德新民。其獨先言功效者。承上文之法也。下則以明明德新民而兼止至善。其不立別文者。意在其中之說也。首尾相應。表裏兼該。明白縝密。搷擈不破。能知其意則三綱領之下。不可闕此。而本非董,方諸公所謂格致之傳。曉然無疑矣。
漢之諸子。董子固度越矣。程子又推大毛公。以其一言之近道也。以愚所見。董子之後。無如鄭康成。蓋董子之學。先於大原上有見。鄭氏之學。深於諸經中有功。其訓釋精密。雖洛閩諸先生。殆無以易此。而況處亂世而不失其正一節。卓然不可及。眞一大儒也。朱子亦曰康成漢之大儒。但不能明言而屢書之。今之論者輒以讖緯見病。殆同於註疏服,賈之徒。過矣。
處患難之道。延平以謂當思古人所遭有甚於我者。殊自簡省。第嘗惟念夫莫之爲而爲者天也。患難憂戚。皆出於天。惟當順受而已。能曉此義。則不待寬譬。將無入而不自得矣。第天命易曉而人事難盡。苟有一毫不盡其道。則便非順受。此君子尤當戒懼者。〈辛亥〉
天道亭亭。無少僭差。屈伸盛衰之理。自近而觀之。誠若不可曉。然徐究其終始大致。則屈之大者伸之遠。盛之極者衰之久。推此以往。鮮有不相符契者。其或不合。則是又其變處。自爲一理。可謂微矣。
箕子陳大法之後。惟蔡氏一人於書傳明其義。於內篇衍其數。蓋其數則可衍。而其義則未易明矣。又有王氏更定其章句。以擬晦菴大學。亦無能正之者矣。我東世被仁賢之化。將與天壤幷德。而如圃,栗諸賢終未聞有專治其學者。何哉。此先正之恥。而後人之所當勉者也。
邵子曰。當於氣之轉節處觀理。蓋其所得者在此。故其言每如此。
聖賢之學。一而已矣。然而後來有所謂數學者。邵,蔡是也。史學者馬,呂是也。禮學者張,黃是也。皆於易書春秋三禮。能專而不能通者也。通之者。其惟我朱夫子乎。顧言曰人之所以爲學者。惟心與理。所謂心與理者。亦特論其內外交須之道耳。歸則明德而已。率性而已夫豈二之者耶。
世儒嘗謂程朱之後。道理大明。無事著述。自許魯齋以下多持此意。固爲隨時之義矣。以愚揆之。如向所謂胡氏春秋傳,蔡氏書傳,黃楊二氏儀禮通解續及陳氏禮記集說。恐未免有可脩者。且如經書性理大全。或輯註過煩。或裒次失當。似皆後賢之責。但人未易當也。及觀熊退齋贈胡庭芳序。古人已有此說矣。噫。
啓聖廟之議。昉自熊氏。至于世宗朝。竟擧典禮。蓋如追王太王,王季以及於王迹所起者。身有天下故也。今只爲夫子道德之盛。推祀叔梁紇以下。恐無其義。惟顏路,曾點嫌於父子之倫。則別立小祀。以享侑之。庶或可矣。
猫捕鼠鷄抱卵之說。雖出於異端。學者苟取以自治。則其味甚長。不可不知。〈壬子〉
陽一而陰二。陽淑而陰慝。消長之際。甚可畏也。唐虞之道方隆。而有苗違命。文武之治未衰。而犬戎作亂。漢之季。中原歸於跖拔。唐之末。後晉臣於契丹。一節甚於一節。至于宋亡元代。奄有天下。享祚百年。而其禍極矣。此正陰長陽消之一大機會。如以邵子經世數推之。今且不盡午會而尙乃如是。而況向後乎。然陽無可滅之理。君子所當扶植保養。以俟天運之復。而有難汲汲於其間者也。
皇明太祖創業寬仁。不及漢祖。守成富庶。少遜唐宗。而第其有王者之心。得春秋之義。又能兼此二事。則漢唐之所未有。或以其治尙嚴爲疵。豈亦因時制義之大體。有不得不然故耶。
我太祖有聖人之功。自夫子删述春秋立敎垂世以來。蓋未有得其意而行其法者。雖未能純乎天理。亦惟我太祖能之。以古推今。殆且一人而已。
天下之理。暴興則暴亡。急得則急失。苟非天之所命如漢高明祖者。鮮不爲然。無本故也。今天下不幸而有夷狄之禍。馴而至於此極。然推其本則決非可久之勢。論者猶恃以爲泰山磐石之安。俗見之易惑而難開如是也夫。
康節術數。伊川所不言。在後學亦何敢輕論也。然以其法略推之始終變易之際。必爲天下之大患難大變革。以今考之。其猶周漢之間乎。或近或遠。不出數十年。天下殆有所變。可翹足而俟也。此誠發於痛哭流涕之意。觀者愼之。
經稱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集註曰祖述者。遠宗其道。憲章者。近守其法。以今學者言之。雖曰祖述孔孟。憲章程朱可矣。蓋所謂遠宗近守者。詳略緩急之間。其理固然也。然世之學者。泥於小而忘其大。蔽於近而遺其遠。似已少偏而又不無流弊之端。尙亦知所以本之哉。
圃隱著書。雖不可得見。其講四書。深得晦菴述作之旨。表章小學。遠啓寒暄傳授之派。而及其立朝。首明尊周之義。爲政規模。又能庶幾乎王佐作用。則其學可謂正矣。然而栗谷以爲安宗社之臣。而非道學之儒。豈或不能深考其事。而徒見晩年出處。有此言耶。
寒暄之學。規模甚正。踐履甚篤。克繼圃隱之緖。非一時諸賢所及。恐不可遂以言論不顯而少之也。
盧蘇齋問晦齋先生以存心之要。答曰有物於此。握則破。不握則亡。蘇齋以爲退而思之。粗覺爲忘助之異名。此可見晦齋所造處也。我高祖冶川公亦有一絶曰。無心每到多忘了。着意還應不自然。緊慢合宜功必至。寔能除得妄中緣。蓋與晦說相發云。
黃勉齋自晦菴在時。已升講座。及其沒後。惓惓敎誨。遂以斯道爲己任。由是自何北山至朱丹溪。自饒雙峯至朱風林。自董夢程至董眞卿。源流相接。雖在胡元辨髮之世。乃克講論服行於林野間。迨百餘歲而不絶。其功亦偉哉。詳見淵源圖。
陳定宇,胡雲峯雖不得勉齋之傳。其義理精詳。度越諸儒。
仁義立國之效。久益可見。非但賈生所謂享祚延長而已。西漢之末。經生處士發憤于王莽。相與變易名姓。逃隱巖谷。以待光武改玉以後始出者不可勝紀。此無他。以自高,文以來。尙忠質重經術故也。及至南宋之末。夷狄之禍極矣。其如金仁山,熊退齋輩卓卓乎不可尙已。苟以宋潛溪所稱孫嵩,許月卿。〈見汪先生錄〉
程篁墩所稱王鼎翁,謝皐羽,唐玉潛〈見宋遺民錄序〉諸人觀之。想其類亦自不億矣。蓋其爲國。雖不免於治亂。賢邪迭相消長。而大抵以忠厚節義爲主。及在其下則有洛閩道學。又更爲之培植彰明不已。故其效自然如是。揆以秦晉隋唐之亡。寧有此事耶。亦可爲君人之一鑑。
革除節義。殆萬世之一有。其後燕山南都亡國之禍。卓節之士愈往愈多。至於婦人童孺莫不視死如歸。嘗竊思之。無非我太祖立國明正崇儒重道之所致也。嗚呼悲哉。
小國介於大國之間。雖事以皮幣珠玉而不得免焉。春秋之鄭。戰國之勝是已。況如東方僻在海隅。遼宋以後兩屬華夷。所以去就圖存者。率不過出於一時牀迫之計。而其能炳然以逆順義利爭之者。自圃隱先生及我祖潘南公。而始變夷狄而爲中國。由禽獸而之人類。在此一擧。又莫非箕聖之遺化也。
世稱眞西山可繼晦翁之緖。觀其講學議論。經國謀猷。亦可謂庶幾矣。第以論道而迷邪正。爲文而務詞華。掌誥而多媿諛。居官而喜祈禱。遭變而失去就。似難以醇儒許之。況道統乎。
老氏之弊流爲權詐。故其終亂戰國可見。佛氏之弊流爲空虛。故其終弱南朝可見。要皆不可以施諸天下國家也。
爲陸學者謂朱子偏於道問學。是不考本末者也。朱子平生。窮理工夫儘多。然其歸趣。未嘗不反諸躬行實踐。而又其大本在於主敬。此與尊德性道問學者爲一致。特名義少異耳。蓋朱子所學。一遵小學大學學者門庭。而銖累寸積。能有以達。彼陸氏所說。只守中庸成德規模。而守殘始眞。終不足以該此。此朱,陸虛實內外之辨。
象山之學。過爲矜高自大。故其流至於篁墩,陽明。所著諸書雖復顚倒歲月。變幻辭旨。自欺而欺人。猶無所憚也。
朱子以後。在元惟劉靜脩,陳定宇,許白雲。在明惟薛文淸,胡敬齋,羅整菴可稱大儒。然如文淸之出處。整菴之學識。恐皆不免後議。
治國之道。其要只在於人君典學以正本。致賢以立政。循此以往。十事六條。猶挈領而裘順。提綱而網擧。無甚用力處。故曰一正君而國定。
管寧,龐德公古之逸民。然德公微有老氏之意。
尊德性道問學。只就上文洋洋優優二節而言。脩德凝道之端。有此二者。如易於坤卦而言敬義。自是一義也。故朱子以存心致知斷之。輯釋陳氏,史氏諸說。皆欲以道問學一邊兼分知行說。蓋泥於大學條目之序也。恐終不然。
存心旣以道體之大言。則凡許多行一邊。皆當屬此。致知旣以道體之細言。則凡許多知一邊。皆當屬此。朱子以尊德性極高明以下。皆兼行處說。具見語錄可考也。
仁政之不行久矣。兩漢詔令。尙有議賑貸養老頌。繫老幼及賜胎養穀。廩給嬰兒之文。藹然忠厚。可見其心之一端也。後世人主能知爲民父母之道者固鮮。下此則唯以天下奉一人。日亦不足矣。其不保民宜哉。
東漢人物。莫如黃憲,徐稚,申屠蟠。若較之西漢穆生,大毛公,董子等。不無小差。蓋諸公元不知學故耳。所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者。
周衰以後。不但樂經遂亡。禮亦未見其全書。如儀禮只存士禮。周禮冬官缺。禮記出於漢儒。朱子所謂尤雜者可見也。然自中朝頒布五經四書大全。至專以禮記集說當禮經。以此爲士者類不知儀禮周禮是何書。其於本末。可謂乖矣。今按有志於禮者。唯宜直讀儀禮經傳通解。方得其體要。然後參以三禮本文。考正源流取舍之致則其亦庶幾乎。
君臣父子之義。並立於天壤之間。無少重輕。唯義之從。是故君殺臣復。伍胥之所以爲過也。母質子救。徐庶之所以爲得也。此正所謂權也。苟或有差。其獲罪於倫常大矣。
自唐虞以來。詩書所載論及敬學者衆矣。然皆各因一事而言。若夫直揭敬義。以爲爲學之要者。寔自太公所進丹書兩言而始。然嘗謂我箕子於武王克商之初。首陳大法。乃以敬用五事。爲治身心之本。是猶先乎太公之進書。〈以大學衍義爲據〉而其必專擧敬字一言以蔽之者。又丹書之所未有也。至如貌言視聽思五者。卽夫子答顏子克己復禮之問所由以淵源。而其分貌思爲二事。以極五德之用者。又視夫子之言。不啻詳密。蓋洪範所言雖廣。若論其人事之至則莫切於此疇。是以一敬爲綱。上述黃帝而合之盡其大。五事爲目。下傳夫子而析之極其精。然則天下之理。豈復有以加於此哉。人知敬義之道四勿之訓。出於黃帝夫子。而不知其要已在於敬用五事之一言。玆敢表而出之。以與同志共焉。
大學絜矩之義。卽洪範皇極之道。但絜矩以已而度物。皇極使人而準我。詳略巨細。雖不無參互。而然其公平均一之大體。無不合也。
詩曰。不顯亦臨。無斁亦保。文王之德可謂至矣。蓋舜之告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自是以來。訖于洙泗。率用此訓爲宗。雖大學之致知誠意。不敢有變也。唯子思子於中庸。首明戒愼恐懼之意。使人用力於未發之前。以成乎全體之學。以愚揆之。殆亦有取乎文王之德而檃括之。其志微哉。
禮樂典章。至周大備。以此如開元開寶等書。雖其屢經沿革。頗失古意。而至於宮廬器服之制。尙乃存而未變。今之公禮是也。惟大夫士私禮。自書儀,家禮以後。率多參用近俗。而又如皇朝會典我國五禮儀。反使一遵家禮。以致公私古今之體。或同或異。太似逕庭。在學者不可不知其意。蓋朱子於民臣禮議。已擧其弊矣。
易參於河圖。範原乎洛書。造化之理。其見於上世者如斯而已。故古人稱易爲陰陽之書。範爲五行之書。至於濂溪爲太極圖。乃合兩儀而一之。雖於卒章以大哉易也結之。要其作用。實非孔子四象八卦之舊也。其妙矣乎。
先儒言易。以爲中常重於正。蓋中則不違於正。正不必中。言春秋。以爲無如中庸。欲知中庸。無如權。此中庸之書所以與易春秋相爲表裡。而反成其體要者也。蓋天下之義理。蔑以加此。嗚呼至哉。〈癸丑〉
樂毅遺燕王一書。使人讀之。雖千載之下。猶足掩涕。君臣之際。可謂難矣。況其處義措辭。隱然有君子之遺風。豈亦有所受者耶。恐不可以戰國之士少之也。
楚辭陶詩。觀其辭意。未必主於義理。然其指趣感激惻怛。尤足以正性情而厚彝倫。亦詩敎之一端也。
人有恒言。禦戎無上策。周室之內修外攘尙矣。至如元昊侵邊而范,韓爲將。也先入冠而于謙爲相。其擾攘艱虞可謂極矣。而能使天下有泰山四維之勢。此殆百王之一快。要在得人而委任之耳。
海邦僻陋。人物不及中國固也。若論將才。每以乙支文德,梁萬春爲首。蓋二人所敵者雖俱是大邦。而不過一戰一守之烈也。至如金庾信忠義智略。終能協贊唐師。統合三韓。是殆郭汾陽,徐中山之流亞。束方一人而已。
東方經濟之學。不過數人。曰鄭圃隱曰李栗谷。圃隱行之於將亡之時。而力量施措宏大精密。雖求之古人。恐鮮其匹也。栗谷憂之於中衰之日。論列通變。明白懇切。顧亦爲之兆耳。其大殆未可量。卒至於無成而死。惜哉天也。
通書精微質慤。似論語。正蒙宏深闊大。似孟子。
孟子推言楊,墨之禍。以爲甚於洪水猛獸。以愚觀之。今日攻時文之害。視染異學者。寔相什百焉。蓋所謂染異學者。不過曰陽排而陰宗。跡似而心非而已。至於五倫三德群聖人之敎。雖其陷溺之甚者。亦不敢以彼易此矣。其攻時文者則不然。其於詩賦之學。祿位之計。已敢公言而顯倡。無所忌憚也。至以口體苟簡之養。謂之事親。以奔走何諛之恭。謂之事君。以涉獵剽竊華采之文。謂之通經學古。肆然自侈。莫知其非。殆以所謂五倫三德群聖人之敎。爲能盡在於我。而反訾學者以好名非情不識世務。由隋唐以來。至今數千百載。滔滔皆是。終莫之救也。此愚所謂其害視染異學者。寔相什百。譬之異學之害。如夷秋侵凌。時文之害。如小人濁亂。使世之君子聞之。想必有喟然感嘆於斯者矣。
古今義利之辨。誠聖門立敎之大法。然夫子道之則但曰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若孟子開口便說。亦有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孜孜爲善者舜之徒也。孜孜爲利者跖之徒也。此可見聖賢立言之異致。世道升降之大分矣。況於今日。孰敢以寸膠而救黃河之濁流哉。每爲之一痛。
張敬夫,陸子靜皆有功於義利之辨。
今世之應科擧。若譬春秋之仕大夫。名義雖正。而路脈愈卑。要看其公私主客之分如何耳。聖人於淵,騫,由,求之間。其所抑揚者亦深矣。固未嘗使之不仕。冀以庶幾小行其敎也。其爲世道慮者。不得不如此。
春夏秋冬四時行而天不與焉。生長收藏百物成而地不與焉。唯順其性而已。此聖人之所以爲大也。
默觀鷄象。知冠帽衣裳之制所由起。易所謂觀鳥獸之宜者蓋如此。
君臣之間。尤當以誠爲主。蓋君臣有尊卑上下之分。苟不以至誠事之。其終必至於疑心生而間阻作。滔滔皆是也。然而猶不得免者。或犯人主之怒。或觸事機之會。是非在我者也。
人之處患難遇事變。正是進學之一大幾。常人則便被物動。劻勷隕穫。其不失本心者鮮矣。
史記公孫弘上書。引三達道三達德而不本於誠。此亦原道不擧格致之類也。然三近之上有故曰二字。豈中庸所謂子曰因此而誤耶。可爲考證之一說。〈甲寅〉
在古聖人立敎垂世。六經是已。其釋經者。曰傳曰記。如春秋之三傳。禮之大小戴記。又其實事也。今乃不審。必欲以禮記當一經。雖緣本經不全而然。恐其失不小。
儀禮喪服。有傳有記。此經中有傳記也。禮記大學有經。此傳記中有經也。亦可以互看。
文廟配從。愚固有說矣。至於書院之設。其弊不貲。自少時以爲疑院亦一鄕學也。蓋學者所以祀聖賢而明道學也。苟非此類。而或以孝行或以忠節或以文行德業之美。混而祀之。在其神爲不安。在其士爲失義。甚可懼也。大抵忠孝。德行之一端。豈不足爲後人之矜式。第自有其所。如鄕賢忠烈之類是已。必欲進之以祀書院。吾恐無益而有害也。若從其賢者而配焉。則庶無大妨矣。
我朝世宗實爲東方堯舜之主。其所以立法度制禮樂修詩書者。亡不親經睿裁。動合於古意。視諸唐宗及我明祖。其功雖有廣狹。而其德之深淺。誠不無所分也。惜乎輔相不得其人。黃,許之徒。才固不逮房,杜。而又是前朝擧人。足爲君子之深恥。
君子不以人廢言。本朝開國。規模設施。皆出於鄭道傳之手。其遺編中一款。又能深得於宰輔之大體。後世其必有取於斯者。
陳布衣嘗言誠意章是鐵門關。主一二字。乃王鑰匙。命意似未精。
千古道學規模。唯子思子於中庸廿章言之。五達道三達德及所以行之者一是也。其後子朱子於大學或問。總論小學大學。而以敬爲聖學之成始而成終者。可以繼此。而尤加親切。蓋達道。卽小學明倫之體要。達德卽大學知行之歸趣。而居敬比思誠。亦可謂較著矣。
三代以上。聖人必爲設官立敎。使之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則爲士者殆無事乎志也。洙泗以來。學廢道喪。雖有高才美質。非立志無能爲學。程朱諸賢。蓋於此屢加發明。而莫如我栗谷先生以立志爲第一路頭。居敬窮理皆由此進。可謂有功於聖門者也。
饒氏曰。爲學大略有四。曰立志居敬窮理反身。蓋亦有見於此者。
人必曰爲學貴於自得。此亦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所謂自得者。指其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以竢其自然而得之者而言耳。苟或有意於自得。而不免爲強探力索而成之則抑末矣。鮮不爲後學之弊。
國恤卒哭前祭祀。參以諸先生所論。退溪,栗谷以有官無官爲節者。此最可据而行也。有官者朔望參當行。俗節及時忌墓祭姑廢。〈忌祭或以輕服者攝行〉無官者朔望參俗節當行。忌墓祭當用一獻禮。〈墓祭或亦齋舍內行之〉皆親行之。但時祭亦不可行。蓋雖曰五禮儀廢大中小祀。皆指國家而言。然有官者身服衰麻。無官者目見陵廟廢祭。終有所不敢自同於平時故耳。
至於葬則禮經國法一無所禁。並虞卒哭練祥恐當行之。蓋以凶禮諸祭。非如吉祭故也。但有官者練祥。自關於君服。除後殷祭之說。當依備要行於卒哭後。雖虞祭以下。若不安則用小記旣葬不赴虞。三月而後卒哭之禮可矣。
君喪不敢服私喪之禮。今皆已廢。蓋嘗思之。漢文遺詔短喪之後。天下不服君喪。而只服父母喪。故因而成俗。今旣爲幞袍斬衰三年之制。雖未能一準古禮。恐不宜以此仍循謬俗而莫之革也。
春秋莊公元年夫人遜于齊。四傳皆以絶不爲親論。朱子綱目魏馮后弑君之義蓋起於此。然春秋臣子之詞。故其旨微。綱目異代之史。故其文正。煞有難同者。
朱子語錄有當立中宗不廢武后之說。與南軒所論異。蓋以殺其母而立其子。於人情不安故也。然以馮后之義揆之。廢君者固不可恕。而至其簒唐社稷而爲周者。其罪又甚矣。恐難使討賊之義終格而不行。恨不能躬質於函丈也。春秋集傳汪氏說。似亦主南軒之論。
地利雖是人和之次。以故事策之。范蠡嘗曰三江之利。與吾共之。諸葛亮之治蜀。蓋以劍門自固。吾東海邦也。又有山巖之阻。其爲城守之效則安市一事可見矣。今所與爭衡者。乃不過戎馬之長也。想其勢決無以安履重溟之險。此元世祖所以合天下之力。而屈於日本者然也。如欲有爲。而進不守沿江。退不保海澨。恐無所事也。
或論奉使在虜庭而逢變之義。胡傳莊十九年論公子結媵陳人之婦一段可據。
喪服長子之服註疏。以適適相承爲主。此恐其本義所在。然而開元禮已不用其說。今之只以兩世承重爲主者。皆源於此。蓋爲蕭嵩,張說輩所亂也。
註疏之說。無他旁證。惟左傳王一年而有三年之喪二者可推。然必太子晉十七而未冠。承之者方成所謂第二長者。太子壽始死而有子。服之者方成所謂將所傳重。其事之稀闊可知矣。孔穎達謂天子之子皆蚤冠。以下祭殤五言之。然此以降殺以兩而言。賈氏說近是。
自古小人之臧害善類。或以宦寺。或以外戚。或以藩鎭。此則辨之甚易。惟其始出於士林師友之間。而終不免於憸邪者。如宋之章惇,邢恕。我朝之南衮,金安老是已。其爲小人。最爲難辨故當時雖號爲君子者。莫不被其欺詐。信乎世變之無窮也。〈乙卯〉
我朝黨禍。異於前古。東西之始。非有大善惡必可以分別也。由此栗谷先生每欲合彼此士類而做國事。其在當時。所以力辨於上下。致有許多疑謗而不悔者然爾。雖成牛溪,宋龜峯以下。皆不能脗合也。及東人奮其朋勢。惎間君臣。然後遂成邪正之黨。逮後得志旣久。色目益分。破碎增衍。以至於光海朝。彝倫滅蝕。宗國幾亡。則又非盡出於東人矣。
中興以後。政化維新。東西幾於和協。其間雖有一二乘釁相激之勢。要之只如癸未以前規模而已。蓋在上者猶每以偏重爲戒。不啻丁寧反復。而惟其得志之徒智者慮其變。愚者逞其私。恒患其黨之不盛。不復以大公至正。擧賢而舍不肖爲念。遂置國事於相忘之域。此有識所以深恨。栗谷之不復見於斯世也。
朋黨之名。士君子孰不恥之。但不思其弊。而便以邪正是非自命。則其賢者之偏陷。反視俗輩尤甚。蓋所謂賢者多氣質剛嚴。見識明決。不樂爲優容寬綽之習故也。然則其附此而立論者。例多馴致於峻激。正者反失其正。是者反失其是。前車覆後車隨。滔滔者皆然。詩人所謂靡哲不愚。必爲此而發。嗚呼痛哉。
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雖曰聖賢之訓。如欲膠守而不變。則是春秋寬猛之大法廢矣。朱夫子與留承相書。固爲邪正擧措之準的。然若使朱子徒持此法。而不察其間本原之同異。事理之大小。物情之公私。罪狀之輕重。有以斟酌而進退之。則是亦不足爲朱子矣。
論語集註釋黨字曰相助匿非。以今日驗之益信。人有試語於衆曰某事是。其言未必是。而甲者曰然。乙者曰不然。蓋甲爲其人之黨。而乙者非其黨也。然甲者之私語他人則如乙者之意也。曰某人非。其言未必是。而乙者曰然。甲者曰不然。蓋乙爲其人之黨。而甲者非其黨也。然乙者之私語他人則如甲者之意也。無他。或懷其惠或畏其勢。或避其嫌而然耳。非公心誠悅而服也。苟有聽之者。遂以甲乙之言爲合於己。以爲此君子也。此正論也。從而賢之。而惟異己者是攻。亦豈得爲公論哉。
邢恕嘗言於哲宗。今日雖斬程某萬段。臣不屑也。其惡可謂極矣。自他人觀之。必有爲之怒目奮罵者。然而程子語學者。但曰故人情厚不敢疑。又曰義理不能勝利慾之心。其亦合於寬猛之法矣乎。
天下之事。義與利。公與私而已。蔡京之薦賢。韓侂胄之復讎。名義非不正矣。終不足以贖其罪惡。蓋亦有所爲而爲之也。況其罪惡之作。無非私利。稔奸凶而窮邪侈。民怨神怒。罔有紀極。則屠兒之尊佛。倡家之讀禮。人固未有信之者。其何以欺天下萬世哉。
東坡論李斯焚詩書坑儒生之禍。出於荀卿以性爲惡。以子思孟子爲非之效。壞滅義理。凌侮聖賢。其流之弊。便至於此。吁可畏也。
黃,李兩賢記晦菴事實。皆以存心爲躬行。然則中庸存心。可當居敬存心二事。特彼以大小言。此及大學。以知行先後之序言。自有不同耳。〈丙辰〉
程子曰。未有因學而致心疾者。固常理也。但延平謂元晦偶有心恙。使看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已有其意。朱子於黃子耕,徐居厚。退溪於南時甫,鄭子中。所言煞別。善病者以此自養。恐亦不無所益矣。
誠敬之分晢矣。然一則誠。主一則敬。又未嘗不相貫。程子曰。閑邪更著甚工夫。惟是動容貌整思慮。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又曰主一則不須言閑邪。只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無非辟之干。又曰思慮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此不誠之本也。須是習習能專一時便好。不拘思慮與應事。皆要求一。此以主一爲存誠之方也。尹氏曰。只收斂身心。便是主一。只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收斂。更著不得毫髮事。非主一而何。黃氏曰。師說又以敬字惟畏爲近之。蓋敬者。此心肅然有所畏之名。畏則心主於一。此以收斂及畏爲主一之方也。雖謝氏以常惺惺法論敬者。與上數條。微有不同。然若以覺軒所謂無事時湛然常存此靜而主一之說揆之。亦無非一致。則學者所宜潛心而實體者也。
栗谷云惟親父不可臣。與通典所引魏廢帝時處其生父燕王宇上表稱臣事小異。蓋旣入承大統則自非漢高尊太上皇之類。雖以程子議論言之。亦未見其必當。如此處。恐魏之有司所奏諸議。終似有據耳。名未嘗不好。無實以主之則方爲不好。利未嘗不善。無義以和之則方爲不善。君子務實守義而已。
先儒曰。太極者理之尊號。愚亦曰明德者。本心之尊號。
近世張谿谷疑中庸章句釋脩道之敎以禮樂刑政。欲將下文之戒懼謹獨當之。蓋朱子嘗揭此說於名堂室記矣。然此只就君子由敎而入者一義言之。恐非谿谷所以全易彼釋之意。無他。不察其所謂脩道之敎者。實從仁義禮智而推之故也。
朱子曰。人著書有一箇私意便差。南軒於武侯傳。可謂得其心事矣。獨以管,樂自許。手寫申,韓,管韜二事。疑而削之。揆以愚見。却恐不然。孔明才過管,樂。而以此自許者。益見謙德之至也。其寫諸子。只坐於學絶道喪而不能自明故也。觀其抱膝長嘯底氣象。雖微此二事。安可謂之深得伊,傅之學耶。特其天資正大。曉然於義利之大分。遂做出許多事業。當以程,朱二先生說爲斷。
世以孔明成敗利鈍非所逆睹之說。爲正義規模。此亦所謂徒知其一也。張氏之贊武侯曰。方建興初。務農訓兵。內治國事。徐及攻討。軍旅將發。惓惓內憂。拜表納忠。專以宮中府中親賢遠小爲言。看此次第。是何等人物力量耶。苟無此具。而欲徒泥舊迹。以冀一時之事功。未有不敗者也。故曰有孔明之才則可。
通書志學陋二章。已載小學近思錄。其餘如師友文辭富貴等章。惓惓不釋於此。所以取舍勸懲之指深矣。正與胡安定病隋唐以來文辭利祿之習同意。蓋時弊則然。可謂知敎之先務矣。
朱子以陽明陰暗爲君子小人之分。至於文章亦然。常曰荊公之文暗。以余觀之。柳州之文細而巧。蘇氏之文粗而譎。其視韓,歐二家之正大端莊。不啻爲陰陽之判。誠所謂粲然者不可掩也。
黃勉齋有學有功。可謂考亭之嫡傳。然其五行諸說。猶不免三思之惑。至以師門定論爲疑。儘乎道理之難明也。
朱子白鹿洞規。以小大學言之。朋友以上。小學明倫之目也。明辨以上。大學格致之事也。接物以上。誠正修之事也。以中庸言之。五倫。天下之達道也。五學及修身處事接物三者。天下之達德也。通小大學則敬在其中矣。通達道達德則誠在其中矣。徹上徹下。搷撲不破。其旨可謂精矣。
洪範五行。舜禹六府之類當之。五事。孔子四勿九思之類當之。皇極。堯舜明俊德執中。湯建中。大學絜矩。中庸九經修身道立及經綸大經之類當之。三德。通書剛柔善惡中之類當之。稽疑。周易開物成務之類當之。庶徵。中庸致中和之類當之。福極。皐陶命德討罪之類當之。其義大矣。
五行通於稽疑五事同。五事通於庶徵五紀同。福極通於皇極三德同。
家禮大義。以宗法爲主。然終不復始祖之祭。是猶廢大宗而崇小宗也。若以程子所謂立宗非朝廷所禁之意推之。斯亦可見其復之無害於義矣。〈丁巳〉
家禮祭饌。古飯左羹而中置匙筋。魚肉又退于南行者。蓋以匙筋能爲諸饌之主故也。其旨深矣。
近思錄次序人多疑之。然以人則先濂溪次二程次橫渠。以文則二程先文集次經說次遺書外書。橫渠先正蒙次文集次經說次語錄。其大體也。然於致知篇。分致知讀書諸經爲三段。及以橫渠再入伊川下者。其變例也。蓋其大體之中。略有以辭意類例相從者。此亦不可不知。若必以爲文理血脈之相承。如大學中庸則過矣。
其程氏語錄中初頭迭見者。乃出於通錄二先生語者。而後來各見者。卽出於分錄二先生語者。大抵以遺書本文次序爲主。然其間恐亦有删正未盡處矣。朱子詩傳。上著其訓者。述毛傳也。下衍其義者。兼鄭箋也。
經世書稱成天下之事曰。非漢之留侯唐之梁公而何。蓋定呂氏之亂。留侯無與焉。祝氏解中以絳易留。其旨當矣。
栗谷論四端七情。各有所屬。而獨於是非曰知其當喜怒與否之情。蓋猶五常之於信也。恐無其義。愚欲以七情之欲當之。如所謂見理而欲窮之。見賢而欲齊之者。豈非是非之本心。不待訓而明者耶。
象山以朱子居喪授徒爲未安。然家禮會成載吳幼淸跋文公遺陳正己講學帖。似謂朱子以居喪授徒爲非是。與與呂東萊,黃直卿書不同。豈後來自有定論耶。惜其帖不傳於世也。
賈易之論東坡。其不正甚矣。未聞伊川之有所裁抑何哉。吳伯豐。朱門高弟也。晦菴聞其受漕司文字。而遂曰安有顏子而爲桓司馬家臣。疑之亦深矣。及其身死。得究其實。追悼之不貲。其先後取舍。徒見人言而不以心裁。尤不免後學之惑也。恨不得躬質其意耳。
蔡氏書傳不別識師說。豈晦菴於集註不表程子伯叔之意耶。雖曰集傳本先生所命。其言之深淺大小。不容不加分別。以曉後人。恐終非正法也。然則又何以稱集傳耶。考詩傳例可見。
關睢之亂。語類諸說雖不同。當以陳新安說爲正。蓋國語與楚辭註合。況集註本無以關睢全篇之意論者耶。
論語曰寢不尸。註謂偃臥似死人也。醫書亦曰人當側臥爲度。而列女傳獨稱寢不側。蓋懷孕之法然也。叉手法。童子禮謂兩手相掩而已。語錄解謂兩拇指與四指交相持。有陰陽之象。二說不同。考之說文曰叉曰手指相錯。禮記拱而尙右註曰。拱立而右手在上。若通此二義則恐當叉手如語錄法。而以左四指在上。蓋吉事尙左故也。
拜禮嘗以朱子說度之。謂旣跪復坐而仍拜。三節常相仍也。今更詳之。其以兩手拱至地者。所謂拜也。其拱兩手而下之。今人謂之鞠躬。其未至地之前齊屈兩膝。今人謂之跪。蓋於兩手拱至地之間。必有鞠躬跪二節。可以成禮。而無事於坐法。誠以鞠躬是古揖之小變者。而今世所重。其勢不得不如此矣。其至地之後。諸拜節度已具朱子九拜說中。〈戊午〉
世稱王陽明倡致良知之學以亂吾道。殊不知其始出於象山。朱子曰且如陸子靜說良知良能。四端根心。只是他弄這物事。其他合理會者渠理會不得。却禁人理會。可謂深得其源流之情實矣。
南軒克齋銘及致知格物之道曰。良知固有。非緣事物。卓然獨見。我心皦日。似亦主張良知太過。
補亡章言人心之靈莫不有知。又曰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然則所謂良知。固亦在其中矣。但致知之方。本乎格物。初亦未嘗專靠於良知。此所以爲不通處也。
四書輯註。其爲說者多矣。惟饒,胡,陳三氏爲最。其中饒氏務在別立己論。往往與章句集註矛盾掣肘者不尠。胡氏固爲論辨其說。以趨于正。而猶或未免自犯其戒。惟新安未嘗別立己論。而獨能深明朱子之微旨。幾無一言之相背者。此其高明端的。非後儒之所易及。是足爲三氏學問優劣之辨。但饒胡之業。比新安爲稍廣耳。
王魯齋,金仁山號爲朱子之嫡傳。但王氏根本不帖帖地好立異論。而仁山次之。尋常不快於此。近讀仁山大學疏義。其義理精微。文章發越。殆是黃勉齋,眞西山以上學識。宜得其名而無所忝矣。惟魯齋諸說。終始不免後人之疑。惜矣哉。
我國聲音與中國異。雖老師宿儒。亦不能明知四聲之法。間或領其大略。而不能致精。唯以本字之邊旁飜切斟酌而讀之。苟自華人聽之。必爲捧腹之歸者多矣。尹海平根壽常曰旣得其意。則音之同異。聲之淸濁。不至甚關。此雖不得其說而強爲之辭。義亦自通也。
朱子論小人閒居爲不善。以爲知不至之病。是力行專本於致知也。然而又有知輕行重之說何者。只爲後世患在於不能行其所已知。此雖爲知亦不眞之致。然其不能行之罪居多焉。畢竟所以以行爲重者也。
論語首章論學。習說樂之道備矣。乃必推之以至於人不知而不慍。而終以君子歸之。其下尹,程,朱三先生之釋。不啻反復丁寧。尋常未喩其如此。及今思之。此誠公私誠僞之分也。學習說樂。雖小人皆能有之。至於不知而不慍。惟君子然後沛然而無所礙。蓋君子之學爲己。爲己則所喩者義。所喩者義則是將隨其所遇。無不安而守之。雖欲慍得乎。小人之學爲人。爲人則所喩者利。所喩者利則是將隨其所遇。亡不徇而爭之。雖欲不慍得乎。爭名與爭利。其淸濁淺深。固有小異。要其歸宿。必至同條而共貫者審矣。且如荀卿之於孟子。東坡之於伊川。象山之於晦翁。惟其空名所在。而忌忮陵侮。前後一轍。況重以世主之所尊。人爵之所縻。爲天下之大利者乎。驗之古人。參之今日。莫不爲然。蓋始於含怒。終於媢善害國。而猶不知止。此三先生之說所以尤襯切有味者也。
論敬者。有內外動靜之分。然每思內則一而外則二。動作事爲是也。靜則一而動則三。具動作事爲而添以思慮是也。蓋所謂動作者。整齊嚴肅之說也。所謂事爲思慮者。義以方外之說也。第雖曰義。而實皆統於敬。學者不可不幷致其力也。
易言三才之道。固以卦爻而言。然獨於人道而專以理言。不無可疑。黃勉齋以爲人之道不外乎仁義。事親從兄之類是也。又曰。仁者陽剛之理。義者陰柔之理。旨哉言乎。以前言之。便有據守之實。以後言之。便有主宰之義。
武侯用兵。乃所謂節制之師。是以寧無成。而不用魏延之計偉矣。
朱子謂定之以仁義而主靜。是聖人脩道之謂敎處。亦與堂室記合。
尙書記事。皆著月而已。時亦不著。唯春秋首書曰春王正月。程子所謂上奉天時。下承王正者是也。第其與書異法者。春秋諸侯之史爾。固不得不擧王正矣。春王正月。朱子初年亦從加春於子月之說。最後乃曰周實是元。改作春正月。雖與文定所引商周說異。其義甚明。
程朱論學。未嘗有韜晦之說。蓋夫子所謂爲己者。是卽韜晦之實則無事架屋矣。唯延平李氏往往爲學者道之。而我國晦,退諸先正專以此爲務。雖以栗谷之明決正大。猶有其說。似緣時勢愈下故也。所貴乎韜晦者。謂內盡爲學之道於己。而外不暴揚其事於世人之耳目耳。今有未嘗思盡其學於內。唯以諱避爲心者。是亦私意而已。與好名者奚擇。〈己未〉
退溪論敬。引朱子與何叔京書莊整齊肅正所以存其心之語。以爲四先生言敬之中。始學之所當先者。莫切於整齊嚴肅一段。其說親切謹密。深得孔門言仁之旨。可謂大有功於學者也。蓋晦菴晩年議論。固已如此矣。
人心之病。唯昏與亂。非徒吾儒言之。釋氏亦言之。如云不得跳擧。不得昏沈是也。易大傳曰易。無思也無爲也。寂然不動。謝氏又曰。敬是常惺惺法。然未有能合而爲治心之說者。栗谷乃曰涵養者。只是寂寂不起思慮。惶惶無少昏昧而已。可知其爲勿忘勿助之意。而殆發前人之所未發者。蓋釋氏治心。亦多擧此四字以爲言。則今轉而作吾儒家大法。無所疵弊。益見其用之妙矣。
先儒立言。只是明當行之道而已。未嘗歷擧舊習之害。使之革去而後入學者。唯栗谷於擊蒙要訣第二章言之。其著已喫緊。眞所謂一掌一摑血者。可爲初學之龜鑑也。
論語門人小子章。程子諸說。義理精深。蓋言灑掃應對。精義入神。事雖殊而理則一。唯其理一。故敎之以灑掃應對。使至於精義入神而無所悖也。當與卜四篇下學上達之語參看。
栗谷論學。以九容九思爲主。蓋九容持敬之目。而九思思誠之要。只此二條足以爲收心飭身之準則。其義切矣。
子貢於去兵去食之問。能直窮到底。程子稱之。然於一貫之旨。莫知之歎。何述之語。皆有未諭之譏。此由其知有所不及故也。聖門以知稱者。無如子貢而尙然。況於今日之後學。可不知所以勉之哉。
孟子謂孟施舍之守氣。不如曾子之守約。而及論其不動心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要皆不出乎氣。而其所就不同何也。蓋舍之所守。猶所謂匹夫之勇。氣之粗末也。孟子之所養。猶所謂平旦之氣。氣之精本也。固有所分矣。況其養之之道。專在集義。與曾子所謂自反而縮者一致。然則養之者雖氣。而所以養之者在理。豈舍匹夫之勇所能及哉。
太極圖勉齋說曰。圖解有一處可疑。圖以水陰盛故居右。火陽盛故居左。金陰稚故次水。木陽稚故次火。此是說生之序。下文却說水木陽也火金陰也。却以此爲陽彼爲陰。後請問云圖解所分。恐是解剝圖體。言其居左居右之位次否。晦菴先生云舊也如此看。只是水而木木而火以下。畢竟是說行之序。這畢竟是說生之序。其陰陽盛稚之分。愚已有說矣。唯陰盛居右之義未明。小註問陰盛何以居右。陽盛何以居左。曰左右但以陰陽之分耳。又曰水質陰而性本陽。火質陽而性本陰。水外暗而內明。以其根於陽也。火外明而內暗。以其根於陰也。又曰火中有黑。陽中陰也。水外黑而中却明者。陰中陽也。故水謂之陽亦得。火謂之陰亦得。蓋水木謂之陽。火金謂之陰。正如圖解所論固是天地生五行之正義。而解剝中陰右陽左之分。特以水質陰而序盛。故居圖陰靜之下。火質陽而序盛。故居圖陽動之下。蓋圖解之說。以陰陽所生而言。解剝之說。以陰陽所分而言。然其主義並在於質。故曰這畢竟是說生之序。
圖解所謂以質而語其生之序則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陽也。火金陰也。以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陽也。金水陰也。其水火能變。而木金不能變者。唯水火有質性之分。故曰水陰根陽。火陽根陰。錯綜而生。此則可以陰陽互言。而木金有不能與焉者耳。啓蒙雲莊劉氏說頗分曉。
中庸從率性之道說下來。故其工夫必先存養而後省察戒愼謹獨是也。大學從明明德推上去。故其工夫必先省察而後存養誠意正心是也。其義雖殊。而其歸則無不一也。〈辛酉〉
孟子一書。史記以爲自著。韓文公以爲其徒萬章公孫丑所記。朱子從史記。固爲定論矣。近世金公時讓特以孟子所見列國齊梁之君以下。皆稱諡。及其門人公都子以下皆稱子。爲萬章公孫丑所記之證。此言亦該矣。愚意此書本孟子所自著。實如史記朱子之論。而若其後來編次脩正之實。必出於此二人。故其兩事之追變如此而已。又獨得稱其名也。至如門人。例以論語只當稱字。而是時風習已變。名人學士亡不自稱爲子。則此亦恐其坐此而然歟。
朱子論元祐諸賢之失曰。徒知異己者之非君子。而不知同己者之未必非小人。此意痛切。可泣鬼神。然而至今未見有能深會者何哉。宜其世道之益卑矣。栗谷癸未之論。與明道共事之說。微有不同。蓋栗谷當時盡斥三司。而只用其餘人故也。然其畢竟欲爲保合共事之意。溢於言表。朱子所謂公平正大之體者。恐亦無出於此矣。
語類所錄年數在書尺之後者。似當以語類爲主。然亦不可以一槩論。蓋將係乎義理歸趣焉耳。
李氏性傳擧朱子語。以爲言規恢於紹興之間者爲正。言規恢於乾道以後者爲邪。邪正二字。已非朱子本意。其後西山眞氏之論。亦以金虜爲萬世必報之讎。恐其必有所本矣。
立後之法。在古禮唯大宗以支子後之。及爲大夫者。其父爲之置後。二塗而已。後世禮法漸壞。諸葛武侯已取從子爲嗣。伊川從兄弟。有以其子相後者。此猶爲近屬也。式至今日。無人不爲。無親不與。至乃上欺國家而無所憚。其亦可異也。夫絶所生之親。而以他人爲父者。容非親親貴貴之至者。恐難遽議。此皆由於班祔之禮不行也。可勝歎哉。
立後之法。古經外唯丘瓊山大學衍義補之說。明正可據。〈壬戌〉
今之書院。絶無救弊之道。唯思如玉山,陶山,石潭,坡山之類則不可輕罷。其餘本貫流寓之屬。以及忠臣孝子。必當立祠之人。皆令於郡縣鄕學別設一堂以享之。方爲得當。此實唐宋之通制也。有興起矜式之道。而無虛假混雜之弊。又無所害於公家。凡爲院祠之法。莫此爲善。
尹和靖門人稱其師學曰玩味踐履涵養。所謂玩味踐履。卽大學格致誠正脩之少異者也。所謂涵養。卽合伊洛居敬之積功者也。但此玩味踐履之說。規模力量。雖不及於大學工夫至。其意趣歸宿。不啻有深切者。恐是伊洛晩年之旨訣然也。初學者從此而入。必有一倍得力處矣。〈甲子〉
論語門人小子章。程子下四條文義。似以通上下而言。然深體味之。實破子游抑末也本之則無之意。與上一條無異。但子游所謂本末。以小學大學而言。程子所謂本末。以事理言。故交互而難見耳。
程朱責王珪,魏徵以不死建成之難。蓋以君臣言也。以常道言之。王,魏雖爲東宮官屬。直是高祖之臣耳。然范氏唐鑑言。王,魏受命爲東宮之臣。則建成其君也。豈有人殺其君。而北面爲之臣乎。恐此乃程朱所主之義也。第未知非太宗之簒奪。而以他故廢立者。其當一用君臣之義否耳。
程朱論學。必以致知爲大。初未嘗歸重於行。及晦菴訓釋經書。道理大明。而反致文義之末弊。然後許魯齋之徒乃以躬行爲主。亦其時義然也。然魯齋之言。猶曰仁慈禮讓孝友恭嘿而敗家亡國者有之。此何謂也。大抵道理有經有變。有小有大。其於經而小者。雖鄕曲謹飭之士。猶可自力。至其變而大者。雖老師宿儒終歲講究而不能得。倫常之得失。家國之興亡。皆係於此。此程朱主致知之本意也。
孔子曰。善人敎民七年。可以卽戎。又曰。以不敎民戰。是謂棄之。治兵要法。莫過於此。後世徒以法制權數者末也。
勿忘勿助長。孟子雖以養氣節度言。今以大學正心章推之。四有所。卽助長之類。三不在。卽忘之屬。誠以存心持志之道。其要在此。不暇他爲故也。
倭長於攻城。虜長於陷陣。連營突擊之勢異也。然壬辰之難。辛州,延安皆以孤城無救得全。是亦偶然耳。若其並力必勝如晉州則終無幸矣。〈乙丑〉
自古用兵。皆出於臨時應變。非可以一律齊之也。惟虜人只有兩法。一則前出游兵玩敵。而以精騎掩其後。一則對陣之後。別出精騎。直衝其堅。使分而爲二。首尾不得相救。苟爲如是。須臾之間。勝敗已決。戊午深河之戰。甲申擊李自成時。皆用此法。然此非出於兵法之勝也。其要在於敢死故耳。
禦倭莫如擇險設伏。禦虜莫如淸野守城。蓋我國弓統之技。實兼南北之長。似可以得志外敵矣。然東人天性柔弱巧詐。但知退逃之不死。不知進戰之可生。難以交鋒於平野。則惟此二術可以制之。亦因其步兵鐵騎之勢異也。
遷國圖存。守城死社。自古遇難之國。只有此兩塗耳。然遷國者多存。守城者多亡。西晉唐宋。凡遭戎虜之禍者可見也。然此亦係於大勢之強弱。如德祐諸君。流離海澨。終亦必亡則無辭矣。
東方以山城名於天下。壬辰以後西厓專靠此路。蓋欲用其所長也。但所謂山城者。類在窮僻之處。士民臨難。勢不及往避。虜亦睨而過之。所益不多。恐莫如各擇形便建邑。治兵儲糧以待之。與諸山城之可守者。相爲掎角之。可以專勝也。
天下之勢。一則強。分則弱。自然之理也。今南北兩敵。皆專力於治兵。絶無分功役志之事。而我國欲以豐亨豫大底氣象當之。幸而無事則已。不幸有事者。是亦終於必亡也。可爲於悒。
師生之義。檀弓欒子之說嚴矣。至程,張又有制服輕重之論。誠難折衷。以孟子觀之。七十子似皆服夫子以心喪三年。然則自曾,閔以至宰予,樊須之徒。所謂成我之恩。不啻懸絶。而其服無異何哉。若曰聖師自與常人不同。則是其制服。只以師道之大小。而不以己恩之輕重。烏在乎程,張之論哉。
檀弓事師心喪三年。若以栗谷說推之。蓋擧其最重者言。然所謂當服弔服加麻者。其於事師之義。必與心喪三年無異。何者。今日師生之際。可謂至淺鮮矣。然方其執冊問學之時。便皆以子弟之道相處。其志亦將共趨於聖賢之域。則豈有逆料其成我之恩。當止於加麻。而遂用中間輕歇之禮乎。故曰事師之義在平日。服師之制在身後。服雖有異。義不得不同也。師服自侯芭喪揚雄以後。其間數千百載。惟見黃金許三賢耳。雖兩程之於濂溪。晦翁之於延平。未有所見。蓋有之而吾未之見耶。因此世之人。視其師往往若弁髦土梗。嗚呼。俗之弊也。可勝歎哉。
韓文公師說曰。傳道授業解惑。所謂傳道。顏,曾之徒是也。受業。七十子之徒是也。解惑。萬章,公孫丑之徒是也。蓋皆以聖道而言。儀禮疏曰朋友有同道之義。是亦一證也。第或有雖非正學。而幼年受業如冶隱之於朴蕡者。恐亦只得別以情義處之也。心喪三年。似非其倫矣。
大易陰陽主邪正而言。洪範皇極主好惡而言。然正則可好。邪則可惡。好惡得當則邪正益明。治天下之道。無過於此矣。然或世之爲君相者。學問未明。好惡不審。乃反以邪爲正。以正爲邪。則大亂之本也。可不愼哉。
朱子答呂伯恭書。論明道參用煕豐之議甚備。又引伊川語以實之。乃於晩歲語錄中所論。一切反是。至謂之掩目補雀何哉。其意似出於與留丞相論朋黨諸書答問。又以帝舜擧元凱誅四凶爲準。此誠亘古亘今不易之正理。不敢有間也。然以帝堯爲君而舜爲百揆。以此行之。固無可疑者。如以宣,仁,哲宗爲君。馬,呂爲相。而乃欲直行帝舜之事。其無所病耶。不然大易只當道陰陽二字而已。何以有隨時從道底許多義理乎。況明道本有新法分過之言。其於忠厚惻怛之意。終始如一。又安可專以權數斷之耶。是或有爲而言。或是記錄之差。恐不可不參詳也。
石守道爲慶曆聖德詩。韓,范以怪鬼輩責之。明人以謂伊川於分黨時。不能處之如此。其言亦善矣。然慶曆之黨微。而韓,范當國。事理固然。元祐之黨源遠流深。又在於伊川擯斥之後。是將安所用力耶。但於朱,賈諸人無甚裁抑。有不可曉者。抑其理自當如此耶。吉凶禍福之際。聖人一歸之於人事。蓋道理當然也。然其實則自與天命地理相參而成。至如周,秦,漢,唐之興。固是天命。而關中,洛陽之形勝。又關於地利。其必建都以成數百年之業。是人事也。又如龎涓敗死。本亦天命。而死於馬陵。是地利。其不止營。以至遇覆。是人事也。觸類而長。鮮有不然者矣。
論奏文字。詳簡不齊。明道語簡。只表其正義。使聽者易曉。晦菴語詳。並擧其本末。使聽者難會。若究其大體。當以詳密者爲是。然世主俗士尤未必深繹於此。有志格君者。所宜致謹處也。
春秋之春王正月。書之釋冕服反喪服。爲古今不決之疑。朱子於此。不免有兩說。理亦宜然也。然所謂改作春正月及顧命受冊用吉服之說。恐終爲正。不然難通矣。
傳稱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信矣。如冊禮吉服之義。晦菴固有兩說。然蔡氏於書傳。直著蘇氏之論。而無他語。疑之亦深矣。北溪則以爲當兩存其說。猶未歸一也。是不幾於大義先乖者耶。惟勉齋於通解喪大記註。只載答潘子善余正甫書。當爲此事之斷案。深有所得於師旨。可謂偉矣。
漢儒以孝經與論語並稱。至唐又爲註疏與諸經班。然而程子未嘗表章。朱子亦堇爲之考誤。蓋以其首章外。文義多可疑故耳。今則已採入要旨於小學書中。尤非所急也。
聖人之作春秋。尊周之義最大。然孔子於延陵季子之墓。書曰嗚呼有吳延陵季子之墓。其不歸重於周。而直書有吳何哉。豈以吳楚乃夷狄之國。自當別爲制度。不係中華故耶。第春秋旣書札來聘。而獨於其終事而絶之。尤所難曉。
自古聖賢。以明王道闢異端爲己任。其見於孟子好辯章者詳矣。但其所値時勢。如洪水夷狄猛獸亂臣賊子與夫楊墨之類。各自不同。以今日言之。冠屨之變。黨比之禍。可謂一時之巨患。然主世道者。要當體聖賢之道。公天下之理。推其誠心善術而反之。然後庶見其小效。苟或不務其實。而徒徇其名。加以施設之疏。登進之偏。則不惟無益。禍害隨至。其歸不止於坐而待亡。學者尤當深戒也。
所謂世道之說。有以空言者。春秋,孟子是也。有以實功者。禹,周公是也。今日之義。要以實功爲主。何則。蓋觀朱先生値宗國莫大之讎。粤自少時。欲爲國家措置大事。則其志義所立可知也。然其見於文字者。不過壬午戊申兩疏而已。其餘皆爲勉學脩政之方。夫豈少昧其義而然耶。此亦平日學問。爲己務實之效。善言易者不言易。豈欺我哉。
喪禮葬法。送終之大事也。惟當以保全遺體爲主。周室禮文太備。雖亦因時之義。而恐非萬世通行之道也。至於溫公而始不用槨。朱子而始不用明器。其所補大矣。但家禮掘地太廣。用灰炭太厚。視用槨時尤甚。雖曰灰炭異於木槨之終歸腐朽。恐亦猶在參商也。
自文公遺命治喪用儀禮。世之視家禮。每似有不滿者存。此學者之不幸也。家禮之書未及再修。固爲千古之恨。然文公晩與學者論冠婚喪祭之禮。大槩可見。揚氏又摭其平日所論所行者。別疏於後。所謂用儀禮者。正恐無以踰此也。狀文所謂一以儀禮從事者。亦只是以大體爲言爾。若盡從其言者。遺命雖重。一朝倉卒。安得器服含斂哭踊之節。一一如士喪禮之舊法哉。是可以三隅反矣。
沙溪以戒愼恐懼爲通動靜。蓋因章句常存敬畏之語也。所謂常存敬畏云者。固爲推上道不可須臾離一節爲說。輯註所謂戒懼。是體統工夫。謹獨是緊切工夫者亦然。自爲正義矣。然答胡季隨一段涵養省察語。亦甚分曉。恐不可以專廢此義。苟以統體緊切爲主。而以動靜兼看則當矣。
朱子於滄洲從祀及六先生贊。以溫公並配於周,邵諸賢。而獨於淵源錄闕之。蓋爲溫公學行雖高。猶在公相之位。故乃特具載於名臣錄。而不復重出於淵源也。至於滄洲位牌。亦稱溫國司馬文正公。與諸先生之稱不同者。其意可見也。第六先生贊則又稱涑水先生。似或其義各異焉耳。
潘府謂溫公疑孟帝魏。不合從祀。若以董,韓諸子之失揆之。亦不必如是。是殆晦庵尊祀之意也。
六經六書。萬世道學之源。然六經之中。易主於卜筮。書主於記言。詩主於吟詠。禮主於節文。樂主於聲音。春秋主於記事。蓋皆各專一道也。〈其間雖有兼通之道。亦鮮矣。〉第自周公繫易爻而述詩書之文。〈如雅頌多成王時所定。書中所述尤多。〉撰周禮儀禮。以行之王朝邦國〈樂亦在中〉則其始也。至孔子述易十翼删詩書正禮樂脩春秋則其終之大成也。六書亦自不無所主。小學主於敎小子。大學主於敎大人。論語主於記聖人答問。孟子主於述聖賢之意。中庸主於論道。近思錄主於論學。然如小學大學雖以年分區別。而皆爲首尾全體之學。論語孟子近思錄。於凡義理行事。無所不通。而中庸爲極致。然則實皆全體直說而無所偏主者。非六經各專一道之比也。第自程子尊崇論語而進孟子。〈在前皆以孟子班於荀揚〉又拔大學中庸於戴記而表章之則其始也。至朱子述諸家說。以爲論孟集註。定著學庸章句而兼次或問。又撰小學書近思錄以先後之則其終之大成也。此孔子朱子所以有功於萬世道學者也。
總而論之。小學大學。是聖學之規模也。論孟詩書禮樂。是聖學之材料也。中庸是聖學之準的也。而易春秋又其體用也。此正所謂萬世道學之淵源者也。先儒云聖人旣出。道在聖人。聖人旣沒。道在六經。其信矣乎。
異端之說。亦有輕重。朱子於陸,陳並稱而深闢之。陸學則果盛於皇明之世。其禍至今未艾也。若陳氏者。雖其志節英偉爲不世出。而智略措置。未必如古人。其上書孝宗大旨。只曰移都建業。鎭撫荊,襄。此不過當時李忠定,趙忠簡之餘套。至如中興論中歷陳當行諸條。先後倒置。本末相混。殆非成功救時底手段。況能以其學而亂天下後世耶。朱子所以深憂者。特以陳氏上比東萊。下連君擧正則誠爲一時功利之學之魁。其弊不貲故耳。〈丙寅〉
南渡復讎。誠天下之大義也。是以晦菴,南軒以正道而爲之。象山,龍川以異學而亦爲之。平生所執。判然如薰蕕氷炭。而於此乃更不謀而同如是。象山則曰今吾人高居優游。亦可爲恥。乃懷安非懷義也。龍川曰擧一世安于君父之讎。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其語尤切。蓋時義然也。
南軒跋戊午讜議曰。今日之事正名爲先。而務實爲本。可謂搷擈不破者矣。其下又有名不正而實不務。欺當世而貽後患一說。千載之下。益令人悚然。不但其言之有味而已。
栗谷以許魯齋爲失身。蓋華夷之辨。與君臣之義並列。如吳澄者兼有兩義。故爲失節。魯齋則只是華夷之辨。故曰失身。然華夷之義。實重於君臣。如高麗之於元。固爲君臣。麗之臣子猶陪臣也。然大明之興。鄭圃隱首請於朝以歸義主。至今君子不以爲背君失節。而以爲明春秋之義也。世之儒生學士。乃以生於明亡之後。無君臣之義自恕。幾視華夷之辨以薄物細故。殆亦不講此義之過也。
晦菴嘗有聖人何嘗是子胥及若曾臣事亦不可之說。第未分曉。張南軒答孫監鎭書。力言其復君之非。斯可謂定論矣。
南軒又曰。復讎之義。如今日中原之人。本吾宋之臣子。虜乃仇讎也。向來不幸而汚於虜。若幸而脫歸則當明復讎之義。覆虜之宗。鞭虜之尸。所當爲也。若伍員則家世爲楚之臣子。其可乎哉。今日士大夫或謂彼雖夷狄。事之不可不專。至乃見義而不敢爲。其不講於南軒之義甚矣。
易道大矣。有伏羲之卦。有文王之彖辭。有周公之爻辭。有孔子之十翼。譬諸大學。卦畫猶經文也。彖辭爻辭猶章句也。十翼猶或問也。然則爲傳註者。雖當因此闡明義理。以承夫子之意。而必先探賾羲周卦爻之本旨。有所受用。然後所謂義理方有著落矣。竊觀程子之傳。固亦深明卦爻之旨。而要其所主。多在於敷衍義理。其根本親切處。依舊不甚剖柝。此朱子本義不得不別述乎邵子者也。然彼此互見。主義不一。終未若以卦畫爲先。而因發其中之義理混爲一途之無所滲漏。此讀易者之遺憾也。
邵子欲以先天之學授二程。二程不受。若使當時自相講明於此者。必無今日傳義分岐之患。此亦後學之所不敢知也。
格物之訓。必添理字窮字然後可通。此似於字義不協。然以學問大體推之。舍此而無他道。如欲求協於字義者。惟詩有物有則之說最近之。蓋則不離於物也。許魯齋亦言博學審問愼思明辨。乃窮字之義。此說亦好。〈辛未〉
自古聖賢。只說中仁誠敬而已。至說命始說出學字知行敎等諸字。無不備具。其有功於此學大矣。厥後博文約禮。格致誠正。明善誠身之說。皆原於此。知行爲聖學之大體。不可廢一。譬如喫飯。必知飯之可喫然後喫之。如行路。必知路之可行然後行之。此乃必然之理。上文所謂傳約諸說是也。獨禹謨從人心道心說下來。故曰惟精惟一。坤卦從直方大說下來。故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中庸從率性之道說下來。故曰戒愼恐懼愼獨。然惟精方外愼獨。皆當與博文之義相通。而今爲陽明之學者。全欲以此而廢彼。可謂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