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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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二
  崔瞿問於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聃曰汝慎無攖人心人心排下而進上上下囚殺淖約柔乎剛强亷劌雕琢其𤍠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静其動也縣而天僨驕而不可係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驩兠於崇山投三苖於三峗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曽史而儒墨畢起於是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於是乎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決焉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故賢者伏處乎泰山嵁巖之下而萬乗之君憂慄乎廟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楊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噫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聖知之不為桁楊椄槢也仁義之不為桎梏鑿枘也焉知曽史之不為桀跖嚆矢也故曰絶聖棄知天下大治郭象註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言其易揺蕩也焦火凝氷皆喜怒并積之所生若乃不雕不琢各全其樸何氷炭之有俛仰之間再撫四海風俗之所動也静之可使如淵動之則係天而踴躍人心之變靡所不為仕而放之則静而自通治而係之則跂而僨驕僨驕者不可制之勢夫黄帝非為仁義也與物㝠則仁義之迹見迹見則世必狥之是使物攖也至若堯舜之名皆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故駭者自世世彌駭迹愈粗粗之與妙猶塗之夷險逰者豈常改其足哉聖人一也而有堯舜湯武之異所異者時世之名未足以名聖人之實雖有仁義之迹而所以迹者故全也自喜怒相疑至誕信相譏莫能齊於自得立小異而不止於分知無涯而好之故無以供其求於是有釿鋸椎鑿之禍雕琢性命遂至於此若任自然而居當則賢愚襲情貴賤履位君臣上下莫匪爾極天下無患矣斯迹也遂攖天下之心使奔馳而不可止惡直醜正蕃徒相引任真者失其據崇偽者竊其柄於是主憂於上民困於下由腐儒守迹故致斯禍不思捐迹反一方復攘臂用迹治迹可謂無媿而不知恥也桁楊以接槢為管桎梏以鑿枘為用聖知仁義者遠罪之迹迹遠罪民斯尚之尚之則矯詐生矯詐生而禦奸之器不具者未之有也
  吕惠卿註在宥而不治所以不攖人心治而感之則是攖之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莫知其鄉也上下囚殺至其寒凝氷則非所宜攖者也俛仰之間再撫四海則出入無時也居也淵静動也縣天僨驕而不可係所謂操存而舍亡者也真人恐學者直以堯舜為未至故又言黄帝以仁義攖人心其㫖在於絶聖棄知非其人有間然也聖知不去不能無以仁義攖人心以我有心故也有心則有迹不免以身狥天下以至於有所謂凶德而去之也自股無胈至規法度此以身狥天下者猶不能勝以不能絶聖棄知也施及三王則下有桀跖之窮凶上有曽史之過善儒墨畢起交相疑欺未有得天下之至正者所以性命爛漫百姓求竭於是有釿鋸椎鑿之禍不得不然也故賢者退伏而避患萬乗憂慄而不知所以為之之方凡以不能無為以反其性命之情而已今世殊死至刑戮相望三語則又非三代之比而儒墨乃離跂攘臂於罪人之間而欲與之論議是不知恥之甚也今欲救之而不反性命之情重之以聖知仁義則是遁天之刑増固而不解重利桀跖使得為先聲而從之也林疑獨註進上者好高排下者趨卑各有所制縳所以為囚殺綽約柔乎剛强亷劌所以䘮真雕琢所以損樸名為治之實有以攖拂之也於是有隂陽之患焦火凝氷即躁勝寒静勝𤍠之意俛仰之間再撫四海言夢寐之頃得天下者如南柯枕中之事淵静即潜黙懸天則所係高遠僨驕言其縱逸與心猿意馬喻同法始乎伏羲至堯舜而迹著又述黄帝之迹而行之以至股瘦而無胈脛秃而無毛徒能養天下之形不能安天下之性憂苦其五藏以為仁義矜莊其血氣以規法度隂陽交戰於一身其能安於性命乎性命不安其能勝天下之情偽乎於是有流放之事施及三王則法愈久而迹愈弊故有桀跖曽史之分儒墨競起相疑相欺淳風既喪天下衰矣性命爛漫百姓竭矣釿鋸喻仁義䋲墨喻禮法椎鑿喻刑辟皆攖人心之具也故天下脊脊大亂萬乗之君無以安其位矣殊死至相望形容囚殺之多而儒墨猶狥仁義之迹離⿰𧾷攴攘臂於其間欲有以捄之此不知本者也蓋以迹治迹猶以火救火其能有功乎椄槢校梁也淮南子云大者為柱梁小者為椄槢鑿枘者鑿頭厠木如柱頭枘也嚆矢矢之鳴者桁楊因椄槢而後成桎梏因鑿枘而後立聖知仁義者欲民遠罪之迹也民尚迹則矯詐生桁楊椄槢於是而具唯去其所以攖人心者則天下治矣
  陳祥道註孟子論人心曰操則存舍則亡莊子論人心曰僨驕而不可係盖操之而不舍者人也放之而不係者天也為治者不可以人廢天以人廢天非所以在宥之也為學者不可以天廢人以天廢人非所以充養之也夫人心排而下之則拘以囚進而上之則怒而殺亷而劌之使傷而不全雕而琢之使文而不質則隂陽之氣沴矣其僵也僨其起也驕執而係之使閉而不舒則不肖之心應矣仁義内也故愁五藏法度外也故矜血氣然仁義行而姦偽生法度彰而暴亂作故堯之至治不免四凶之誅况三代以下乎夫桀紂貴為天子臧獲所不為孔墨窮為匹夫而宰相所憚貴賤之分在行不在位此所以言下有桀跖上有曽史也相疑相欺以至脊脊大亂内刑也殊死桁楊外刑也有外鑠則内刑至有内刑則外刑作故儒墨起而天下亂然後刑戮相望也殊者絶之戮者辱之椄槢者桁楊之累椄槢非桁楊桁楊因椄槢而後具鑿枘非桎梏桎梏因鑿枘而後成聖知仁義非罪惡罪惡因聖知仁義而後致故以聖知譬椄槢仁義譬鑿枘也碧虚註人心本静攖之而亂排謂毁之進謂譽之炎凉其外冰炭其内機心一發即徧空際成心縱蕩甚於奔馬也昔者黄帝始以仁義攖人心堯舜又勤苦以養天下為仁義規法度然猶不勝也是以流放四凶延及三王天下驚駭儒墨並興相疑相欺徳異而真散知流而民竭故聖賢伏處以全其生在位者憂危而莫救也法令之嚴由於攖撓至刑戮交馳於道其搢紳髙論之所致乎始有聖知仁義之利終成桁楊桎梏之害故賢者在位日約其法昧者在位日滋其令治迹澆淳在人而已無道之君亦必假聖賢法度以行其暴豈非曽史為桀跖嚆矢哉
  鬳齋云此一段把孟子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合觀尤妙排下者不得志之時心趨向下得志則好進不已心愈向上上下皆為囚殺自累自苦也剛强之人或為綽約所柔項羽涕泣於虞美人是也亷劌圭角雕琢磨礱少年得志多少圭角更渉世故皆消磨了焦火凝氷形容其喜怒憂恐一俯仰間其心中徃來如再臨四海之外言疾急如此淵静喻不動念一時起如懸係於天也僨同憤僨亢厲之狀係猶制也此段模冩人心最為竒妙股無肢髀肉不生之意脛無毛勞其足也矜梗其血氣猶云柴其内規為仁義法度勞苦如此猶無如天下何故有流放之刑四罪而天下咸服本舜事而莊子喚作堯此是其辭參差而諔詭可觀者也延及三王下而小人則為桀跖之行上而君子則慕曽史之名起儒墨之争而相疑相欺性命之情到此都狼藉了百姓求竭言無以應之也既不勝天下遂至於用刑故賢者𨼆遁而君自勞被罪者益衆而儒墨於此時猶高自標致支離翹⿰𧾷攴於衆罪人之中可謂不知恥也甚矣桁楊械也椄槢枷中横木楔嚆矢今之響箭也
  天下不治然後有治之之名民心不臧然後用臧之之術治術之設興於中古立法之君而弊於後世狥迹之臣經所謂木植之性豈欲規矩鉤䋲哉崔瞿不明人心本具至善乃欲以政治善天下之心老聃告以但勿攖之足矣何作為以善之今人心之弊多好抑下尊高所以至於争競囚殺而不知綽約所以為柔剛强之道遂亷劌其鋒雕琢其質喜怒外觸氷炭内攻一㸃冲和幾何而不銷鑠哉况念頭一舉萬水干山淵静天縣不足為喻此所謂僨驕而不可係者也上古無為君民各適處以混芒而得澹漠焉黄帝為治始以仁義攖人心至堯舜則政治畢具攖之愈深攖之既深犯之必力故不免施四凶之誅而天下大駭恩害相生理之必至者也上有不同之治下有不同之德性命爛漫而無以復百姓求竭而無以供於是釿鋸椎鑿之禍興天下大亂不可救藥賢者獨處以避禍萬乘憂慄而茍存以至殊死者相枕於道路刑罰不中可知矣而為治者乃始攘臂乎桎梏之間謂已足以任繁劇而善治亂也殊弗悟致亂之由實為自召無異置人於墊溺而後褰裳力拯以為恩非惟被遭困厄而已亦勞且憊矣由是知世所謂聖知仁義未必不為桁楊桎梏曽史楊墨未必不為桀跖利器也道德經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欲而民自樸斯為不治之治歟
  黄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於空同之上故徃見之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榖以養民人吾又欲官隂陽以遂羣生為之奈何廣成子曰而所欲問者物之質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殘也自而治天下雲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謭謭者又奚足以語至道黄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茅閒居三月復徃邀之廣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順下風𰯌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蹷然起曰善哉問乎來吾語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㝠㝠至道之極昏昏黙黙無視無聽抱神以静形將自正必静必清無勞汝形無揺汝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慎汝内閉汝外多知為敗我為汝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為汝入於窈㝠之門矣至彼至隂之原也天地有官隂陽有藏慎守汝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歲矣吾形未嘗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廣成子之謂天矣廣成子曰來余語汝彼其物無窮而人皆以為終彼其物無測而人皆以為極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故余將去汝入無窮之門遊無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為常當我緡乎遠我昏乎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郭註問至道之精可謂質不任其自爾而欲官之故殘人皆自修而不治天下則天下治矣窈㝠昏黙皆了無也老莊之所以屢稱無者明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忘視而自見忘聽而自聞任其自動故閉静而不夭慎内全其真閉外守其分知無涯故敗也極隂陽之原則有官有藏但當任之任性命之極極長生之致身不夭乃能及物也物無窮而人以為終徒見其一偏耳皇王之稱隨世上下得通變之道以應無窮一也失無窮之道則自信於一偏不能均同上下故俯仰異心土無心者也生於無心故當反守無心而獨徃入無窮遊無極則與化俱日月參光天地為常都任之也物之去來皆不覺故以死生為一體無徃而非存也
  吕註空同之上無物而大通之處道為無名之樸故曰質隂陽道之散故曰殘雲氣不待族至益以荒矣則非輔其自然而有以虧之閒居三月齋戒之至順下風而進循本以求之治身而可長久者唯道為然是乃問其質也窈㝠則無形言所不能論意所不能致而有所謂精者可知言則非其極也必至於昏昏黙黙乃所以為道之極此言道之體無視無聽至乃可長生則與之入道也抱神以静則形不期正而自正必静必清言其不可撓而濁之形不勞而全精不揺而復乃可長生矣夫神無形而麗物不麗於物而反乎無見無知不守其形將安之乎慎内則塞其兊閉外則閉其門此養神而保之之道反是則多知而敗矣人未知道則域於隂陽而未嘗至其原無見無聞無知則遂於大明之上入於窈㝠之門得是而窮之則知天地有官其官也以此隂陽有藏其藏也在此慎守汝身物將自壯則奚為而外求哉黄帝又語以向之所謂無見聞知道之體而已至其用則無見乃其所自見無聞乃其所自聞無知乃其所自知也盖道之為物無窮無測而遂止於無見聞知則是無窮而以為終無測而以為極也得道者為皇為王以其神明而皇王之所興起也失道者見光為土以其形不出照臨覆載之間也百昌生土反土以其形而已故余將去入無窮遊無極則以為終極者非知我者也與日月參光則其明不息與天地為常則其久無窮當我緡乎不知其為當也遠我昏乎不知其為遠也人盡死而我獨存則求之吾身不知何物而可以至於此也萬物之靈唯人為最造化之為人不知幾何而一遇而人之聰明恂達可以與此者又幾何而一遇也而不孜孜焉則彼以慈為寶者固不厭數數言之也
  疑獨註黄帝為天子厯年已更隂陽之數以治天下故言其迹廣成不治天下故言其道黄帝欲取天地官隂陽此至命體神者所為隂陽言其氣天地言其形氣精而形粗精者神之質隂陽者道之殘盖可問可答者易散而為天地也可官可任者神散而為隂陽也雲氣未族而雨則隂陽失其理草木未黄而落則萬物失其道以至日月昏晦皆非神人之治也閒居不以物累三月數之小成至道之精太易也至道之極太極也隂陽生於太易天地生於太極窈㝠昏黙則未有象數故謂之精謂之極目不亂於色耳不亂於聲故神全不動邪氣不干而形止於一矣無勞汝形老子曰載營魄是也無揺汝精老子曰抱一是也魄者形之主一者精之數學道者當廓其志勿累於形使人常載魄而不載於魄則可抱一而體神矣今人死而有升沉之異者由㓕神狥形以神從魄故至淪於幽隂化為異物若神全之人雖魄之隂滯將與神為一而無所不之也目無見則内視耳無聞則反聽心無知則無思故塵自外隔根自内固而形可長生也慎内則真不散閉外則塵不入此為道日損之意多知則務日益所以為敗也大明之上顯道也窈㝠之門𤣥德也至陽無隂至隂無陽原者隂陽之本萬物所自出彼物無窮無測而以為終極者以人言之耳皇者王之所自出天道也王者出於皇人道也光以言天土以言地盖得道者出為王入為皇無所不可失道則有所徧在上見光在下為土而已今天下百昌之物始出於土終化為土土豈有心於物哉人生於無形死於無形豈能係於人間余將去汝言身雖在人間而心已離之而與造物者遊矣無極不見其始無窮不見其終門者出入所自野者空曠而無適莫也與日月合其明與天地合其德故至人之心若鏡物來則應物去則忘當我物來也緡乎有係物意遠我物去也昏乎有忘物意物之去來皆不覺也人其盡死而我獨存言神人與造化為一死生不得與之變也
  祥道註夫天地有官可任而不可違隂陽有藏可委而不可離欲官隂陽以遂羣生則是以人御天而逆其自然物幾何而不殘乎老子曰道甚夷而民好逕又曰益生曰祥茍欲𨒪而益之則子生未孩而始誰雲氣不待族而雨何異乎揠苖者哉此所以上悖日月益以荒矣黄帝退捐天下能外物矣未能外生所以問治身之道廣成子告以必静必清則與外生得之矣故又告以物無窮極也昏黙則視聽不可見聞窈㝠則摶之不可得也耳目者心之冦故必無視無聽然後抱神以静動濁者形精之蠧故必静然後無勞形必清然後無勞精此所以貴閉慎而不貴多知也陽為顯故遂於大明之上隂為幽故入於窈㝠之間守其一精之至也處其和和之至也舍德之原比於赤子精和之至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失道前無始而後無終與有數者異上不皦而下不昧與有體者異光者陽之精土者隂之質失道則上役於陽故見光下制於隂故為土而已萬物生於土又反於土吾將去之也與日月參光則合其明與天地為常則合其德當我緡乎與我合者緍而為道遠我昏乎與我遠者昏而為物人其盡死而我獨存謂彼則盛其枝葉以傷根柢此則深根固蒂以存其枝葉也碧虚註有所欲有所取非精妙也乃粗質爾有所法有所治非全真也必傷殘矣自而治天下陽災隂沴二景失明又奚足以語至道哉黄帝退捐天下𰯌行而問修身廣成始告以窈窈㝠㝠强名道之精昏昏黙黙强名道之極不以色為色不以聲為聲故神静而形正静則神不勞清則精不揺不妄視故無見不妄聽故無聞不妄想故無思三者真故神住形留也慎内則虚心閉外則塞兊盖懼夫多知之為敗故能超乎隂陽會乎道域也三辰煥明五嶽安鎮天地有官也四時資生萬物結成隂陽有藏也自治則物化而日强純一則冲和之所聚故修身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李淳風天元生物薄云千二百謂之大尅一曰隂陽之小紀也道本無始豈有終不知誰子豈有極上為皇而下為王域中之大也上見光而下為土同一物也萬物自生自滅吾亦倐來倐去太虚之門無窮造化之野無極與日月參光不自顯也與天地為常不自異也物之當我如絲緒緡然而不覺物之逺我如暗㝠昏然而不知人其盡死理當𨼆景而我獨存吾有不亡者是也
  鬳齋云官隂陽使隂陽各當其職物之本然曰質即前言至道也物之殘謂害物之事天地隂陽皆自然之理五榖羣生亦自生自遂有心以官之反為物害矣雲不聚而雨此有而彼無葉不待黄而落失時也窈㝠昏黙微不可見無視無聽耳目俱忘静而無為形則自正神必清静形不勞役氣無動揺則可長生今修煉之學原於此無勞無揺此無與勿字同有禁止之意無見無聞無知又解無視抱神兩句慎内不動其心閉外不使物得以動心也不識不知而後德全多知則敗事矣大明即太虚窈㝠即無極言人身自有天地隂陽我之天地各官其官我之隂陽各安其所則此身可以慎守物物皆自堅固物謂我身所有之物所守者一而不雜所處者無不和順所以千二百歲而形不衰廣成子之謂天言其與天合一也物安有窮而人必求其所終物豈可測而人必求其所極以有涯隨無涯也易不終於既濟而終於未濟是知物無窮無測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亦指無窮無測者言之上為皇下為王如天下篇内聖外王皇無為王有為非三皇與三代之王也上見光者日月下為土者地也言居天地懵然無知舉頭但見日月低頭但見地下而已百物生於土反於土神竒𦤀腐交相化也去汝者離去人間無窮之門無極之野言天地之外故可與天地日月同其長生也緡同㝠昏暗也當我迎我而來逺我背我而去物之去來我皆泯然而不知也
  空同一作崆峒司馬舊註云當北斗下山也爾雅北戴斗極為崆峒山自古雖有此山似亦意有所寓斗居天中幹運萬化山戴斗極地之中也空同當天地之中喻人之一心處中以制外善居之者物莫不聽命焉廣成子或云老子亦不必泥迹但言古聖人也黄帝徃問至道答以天地之精渾淪曰質隂陽之氣已判曰殘汝所欲問者猶近乎道汝所欲官者殘餘而已去道已逺何足議哉黄帝退而閒居復徃問治身之道始告以無視無聽抱神正形必静必清無勞無揺至彼隂陽之原修身之道極矣天地有官隂陽有藏盖指身内而言使人善求之千二百歲特揆人間短景一紀之數若要其分靈降氣生化之源則亘古窮今可也自有天地隂陽則有人有物後乎吾身巧厯莫筭斯為無窮無極而人以為終為極者以形化觀而不覩其不化者耳上為皇而下為王此以得道而言不在有位而稱也故雖時有不同命物之化則一上見光而下為土言失道之人精魄化燐火骨肉歸塵土是為虚生浪死徒勞造化之皷鑄者也百昌之生土反土亦在乎得道失道之分道無得失物有去來出機入機所以為化余將去汝言我不歸土而升於太虚則與二儀兩曜同其長久矣當我近我者緡乎與道合也逺我背我者昏乎㝠暗無知也人其盡死謂衆人終於化而我獨存此我非九竅百骸之我乃清静明妙虚徹靈通本來之我不可以色見聲求是以先天地生獨立而不改也𥨸惟二聖親傳道要具載此章初無甚高難行之事易簡明白若此後世薄俗好竒尚怪設為存想抽添交媾採取之説勞神苦形以求泰定至有以盲引盲騁氷車於火山而弗悟者幾何而不喪其所自生哉吁世無真鑒久矣因伏讀廣成遺訓得以發余之狂言亦將有以狂而取之者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三
  雲將東遊過扶揺之枝適遭鴻䝉鴻䝉方將拊髀爵躍而遊雲將見之倘然上贄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為此鴻𫎇拊髀爵躍不輟對雲將曰遊雲將曰朕願有聞也鴻𫎇仰而視雲將曰吁雲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鬰結六氣不調四時不節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羣生為之奈何鴻蒙拊髀爵躍掉頭曰吾弗知吾弗知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䝉雲將大喜行趨而進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鴻䝉鴻䝉曰浮遊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徃遊者鞅掌以觀無妄朕又何知雲將曰朕也自以為猖狂而民隨予所徃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則民之放也願聞一言鴻𫎇曰亂天之經逆物之情𤣥天弗成解獸之羣而鳥皆夜鳴災及草木禍及昆蟲噫治人之過也雲將曰然則吾奈何鴻䝉曰噫毒哉僊僊乎歸矣雲將曰吾遇天難願聞一言鴻䝉曰噫心養汝徒處無為而物自化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釋神莫然無魂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無問其名無闚其情物故自生雲將曰天降朕以徳示朕以黙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辭而行郭註不知所求而自得所求不知所徃而自得所徃故内足者舉目皆自正也夫乗物非為迹而迹自彰猖狂非招民而民自徃是以為民所倣效而不得已也若夫順物性而不治則情不逆而經不亂𤣥黙成而自然得解獸羣而鳥夜鳴則離其所以静草木昆蟲坐而受害矣盖有治迹亂之所由生也噫毒哉歎治人之過深僊僊坐起貌嫌不能隤然逺放故遣使歸夫心以用傷則養心者其唯不用心乎理與物皆不以存懷而付之自然則無為自化同乎涬溟與物無際莫然無魂坐忘任獨渾沌無知而任其自復乃能終身不離其本知而復之與復乖矣有問有闚失其自生黙而知之常自得也
  吕註雲將以澤天下為已任者扶揺之枝動之末也鴻大而䝉被觀其名可知願合六氣以育羣生則有意乎澤天下曰吾弗知是真知也人莫不有求有徃我則不知所求不知所徃凡以無知而已鞅掌拘係貌雖遊者若所拘係而吾觀有天下之真不過此物而已萬物並作吾觀其復復則不妄朕又何知自以為猖狂則無為己民之放則未能無為天則無為物則無知有知有為則亂天經逆物情而𤣥天弗成矣歲有𤣥天冬至是也月有𤣥天晦日是也日有𤣥天夜半是也而人亦有𤣥天古之求正氣之所在而以存其精神美其根本者未有不知此非所以彰彰言之也夫唯𤣥天所以弗成而灾及鳥獸昆蟲者凡以不知無為而治之之過也毒所以治疾無為而治之猶無疾而毒之僊僊乎歸矣欲其反本以求之人莫不有成心在乎自養而已自養則無所事為而物自化墮形體則不知有六骸吐聰明則不知有耳目倫則理之在我物在外者也涬溟氣之虚而待物者我與物忘而同乎涬溟則心解神釋而莫然無魂此所以處無為之道也云云物之方興我則不知使物歸根亦不自知則渾沌旁礴而為一以至終身不離無問無闚而物自生也方其無知不知其無知也而曰此名無知邪則是問其名此果無知邪則是闚其情猶物之方生剔其根而視之未有能生者也天之所以造物亦若是而已矣
  疑獨註雲將雲主帥鴻䝉隂陽未判之氣扶揺指風喻其無形遊者任其自適列子所謂至遊是也雲將未見道體故指時事為問而願合六氣以育羣生鴻䝉曰遊未能無示終曰吾弗知吾弗知則無示矣此道之極致也鞅掌謂制縳始雖有所制縳而終亦自得舉目皆正而無妄矣其所觀如此我又何知盖以不知為知是真知也天有經物有情亂而逆之𤣥天所以不成𤣥者妙之體天言自然也鳥獸昆蟲皆具性命之理順理則安逆理則亂今强治之是解其羣而使夜鳴也曰心養者萬法由心起養之以理鎮之以静物來則應物去則忘然後能無為而無不為離形去知同乎大通人倫物理混而為一故解心釋神莫然無魂此人道之極由之而合乎天者也夫物云云指幻化各歸其根言空性幻化有滅空性無壞故至於命者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知之則道離矣始有所制於是有名性命所在於是有情名與情皆非神人復命之事無問其名則名不害實無闚其情則情不勝性物故自生言萬物之理得矣雲將聞言而悟天指鴻䝉降德示黙皆言神人接物之意得無所得故起辭而行
  碧虚註雲將主雨澤之帥東遊行仁惠之方扶揺之枝風先所經鴻䝉元氣也遊者元氣運動之謂上不降則下不昇五運乖則六氣悖有宋之野膏澤之所也不知所求則於物無係不知所徃則縱物無心物雖衆多羣分自正朕又何知哉雲本無心而民隨之即有心也將不得已而民效之則有迹也有意變常則亂任已役情則逆既亂且逆天理難成故山林無静景林藪少和氣由於法度太明制割深刻之所致也心養謂以心惻養無為則養心有為則心養心非我有性原本空動静不知同乎涬溟光景俱滅歸於窈㝠混沌不離知則離矣無名無情何問何闚哉在黙何求云德不得起辭而行即是妙用也
  鬳齋云扶揺之枝即扶桑日出之地育羣生之問與前章黄帝之問同鞅掌紛汨無妄真也紛汨之中而自觀其真不得已於民言欲謝絶之而不可民之放以我為法也天經物情皆自然以有心為之則亂逆其自然故𤣥天弗成𤣥虚也猶云先天下能輔物之自然而使失其性則草木昆蟲皆被禍矣此有心以治人之過故歎曰毒哉僊僊乎使之急歸也心養者言止汝此心自養得便是不曰養心而曰心養當仔細體認汝但處於無為而物自生自化將從前聰明皆吐去之倫與淪同泯没而與物相忘則與涬溟大同矣涬溟無形無氣之始解去有心之心釋去有知之神無魂猶無知也各復其根生者必㓕雖㓕也而不㓕㓕者又生故曰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無知無覺則終身不離乎道纔有知覺則是離之凡有分别之謂名有好惡之謂情無問無闚則無分别好惡此即無為自然故物各遂其生矣天賜我以自然之德示我以不言之理反身而求已得此道得其所得拜謝而去也
  雲將施雨澤調隂陽者過扶揺之枝喻趨動境明其欲出而澤物也鴻蒙元氣爵躍而遊言運動自適元氣運而雨澤施焉譬聖君在上而人化雲將願合六氣以育羣生不免於有心與前章取天地官隂陽義同鴻䝉以不知答之道盡於此雲將不能領會而退洎再遭鴻䝉復有問始告以不知所求不知所徃言求諸已而足不在遠問他人浮遊於世鞅掌自得故足以觀見真理又何必向外求知哉此數句發明有以敎之而雲將猶未悟乃自陳其猖狂不得已於民之狀鴻䝉就箴其失謂汝徒務多言多事以亂天常逆物理其𤣥黙之天敗故飛走草木昆蟲皆失其所此治人之過也毒訓治言有治天下哉汝歸休乎無復多問雲將心疑未釋再願聞一言鴻䝉告以汝所疑者為心失其養心者神之舍養以無為則神全神全斯足以化物自墮爾形體至莫然無魂乃心養之訣至極則養亦忘矣萬物云云各歸其根動極必静自然之理何容知識於其間但當渾渾沌沌守而勿失知識一萌則離道矣問名闚情皆屬乎知尚能絶此則任物自化何在乎合六氣以育羣生哉雲將乃悟多言足以害道示黙之為降徳在反求諸身而已由是知以澤物為已任者勞而罔功任天下之自治者逸而俱化盖育萬物和天下不越乎全神養心之功古之神人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者以此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已而惡人之異於已也同於已而欲之異於已而不欲者以出乎衆為心也夫以出乎衆為心者曷嘗出乎衆哉因衆以寧所聞不如衆技衆矣而欲為人之國者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乎其存人之國也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也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大人之教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有問而應之盡其所懐為天下配處乎無響行乎無方挈汝適復之撓撓以遊無端出入無旁與日無始頌論形軀合乎大同大同而無已無已惡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天地之友
  郭註心欲出羣為衆儁也皆以出衆為心所以為衆人不能相出矣衆皆以出衆為心而我獨無徃不同乃大殊於衆而為衆主也吾一人所聞不如衆技之多故因衆則寧不因衆則衆之千萬皆我敵也夫欲為人之國者不因衆之自為而以已為之此徒求三王主物之利而不見已為之患也三王之所利豈為之哉因天下之自為而已以一已專制天下天下既塞已何由通故一身不成而萬有餘喪悲夫有土之君不知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言不能用物即是物耳不足以有大物夫用物者不為物用斯不物矣不物故物天下之物用其自為而不窮也人皆自異而已獨羣遊是乃獨徃獨來獨有斯獨矣且與衆𤣥同非求貴於衆而衆人不得不貴斯至貴也若信其偏見以獨異為心則雖同於一致故是俗中一物耳非獨有者也夫百姓之心形聲也大人之敎影響也大人之於天下何心哉使物之所懷各得其盡問者為主應者為配處乎無響則寂以待物行乎無方隨物轉化也挈提萬物使復歸自動之性即無為之至矣以遊無端則與化俱岀入無旁𤣥同俱表與日俱新故無始終也頌論大人之形容與天地無異有已則不能大同天下之難無已者也已既無矣則羣有不足復有之覩有者昔之君子能美其名者耳覩無者天地之友任其獨生者也
  呂註道之無為自然非特人君體之而以道佐人主者亦當因衆以寧無事於為人之國也一人所聞不如衆技之衆而欲自任以為人之國則其不喪者僥倖而已三王之興君臣之相與固有以是為利者而末世多以是為患欲為人之國者攬其利而不見其患也黄帝問廣成堯之見四子皆以大物為患欲明物物者之非物而已吾所體者道道外無物是以謂之獨有夫大人之敎若形聲之於影響而不為天下先此所以為之配也處乎無響則寂然不動行乎無方則未始有封故能挈天下而徃以復之撓撓而不必静是所謂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而藏天下於天下也故能遊乎物之終始而方之所不能閡時之所不能拘也頌論言也言則出於不言形軀形也形則象於無形如是則大同而無已矣無已烏得有有㢤薰然慈仁謂之君子聖人所以與人同也則覩有者特可謂之君子而已至於覩無則天地之友與人同者不足以名之也
  疑獨註惟至於命者喜怒好惡皆岀於正若同乎已而喜之異乎已而惡之此欲以岀衆為心曷嘗岀乎衆哉惟學以窮理思以盡性而至於命則不求岀衆而在萬物之上矣明先王之道因衆人之知以安其心則已之所聞不如衆技衆矣合衆技而成已之能非聖人孰能與於此三代之王為國而受其利未必有害後世襲其迹而不明其本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其成人之國一猶不足而喪人之國萬猶有餘盖恐當時有土之君不知僥倖喪國之患也凡為人所有者皆物而有土為大今有生者雖至久不能生生有物者雖至久不能物物唯不生者能生生不物者能物物故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也聖人不物於物物非有也非不物於物物非無也明乎此則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盖能岀入六合遊乎九州治天下百姓聖人之妙理也獨者離隂陽而無對獨徃無所因而徃獨來無所從而來獨有無所有而有也至貴莫之爵而常自然者無所受命者是矣大人之敎聖人之應物也響之答影之隨皆無心於形聲而不知所以然聖人之於物亦若是而已無問則寂有問則應任其自然而盡天下之所懷使各安其性命而為天下配此論聖人之業前云獨有至貴則論聖人之道也處乎無響故不聞其聲行乎無方故不見其形此至静也挈汝萬物同適乎至静然後岀而應物於撓撓之間故能與造物者遊乎無端岀入無旁也日新無故則無始無終矣樂其意然後能頌得其理然後能論孟子曰惟聖人可以踐形言可者僅可也莊子論神人則頌論形軀合乎大同與孟子相表裏大同則公而無私故能無已無已惡乎得有有有非常有無非常無故覩有者不見其無覩無者不見其有不見無是溺於色不見有是溺於空二者皆倚於一偏而非全也故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天地之友昔之君子施之於命則泥矣天地之友施之於天地之間則無不通也
  祥道註古之得道者虚其心弱其志心虚則無分别之妄志弱則無夸企之非如是則和光同塵豈以人之同異於已而為之喜惡哉是故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求岀乎衆而不得不出乎衆矣世俗則不然因衆之同以立已所聞之異則衆之千萬皆吾敵也吾一人之所聞安能出乎彼哉此所以不如衆技衆矣雲將猖狂而民隨所徃皆以岀衆為異至於灾及鳥獸禍及昆蟲非夫攬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乎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可以相逺故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則吾心非物也心非物故能物物物物非特物物又能窅然喪其大物乗雲御龍岀入六合而獨往獨來矣獨有矣物者不能無之不物者不有之也吾能不物而吾之所以不物者又非物孰有岀衆之心哉不出乎衆是出乎衆也心不出乎衆是不有其有而其實歸於獨有不貴其貴而其名歸於至貴老子所謂不居不去無私成私是也影固無情於形形立則影見響固無情於聲聲至則響應其見也枉直不在我而在形其應也清濁大小亦不在我而在聲大人之敎如此故有問應之盡其所懷不惑愚也為天下配不為主也處乎無響則其黙足以應物行乎無方則其動足以周物復之撓撓與鞅掌以觀無妄意同遊乎無端與遊乎物之終始意同形者生之質軀者形之别頌之所以樂其生論之所以究其本合乎大同則天地並生萬物為一庸有有已之累哉
  碧虚註大人者聖人之總名大人以自治之道提挈萬𩔖適性而動歸乎本源道無首尾日新無故頌美大人之容儀而與道㝠也㝠已則藏物物我都忘惡得有有人之君子未能忘形若自忘者始能化物也鬳齋云欲人同己而不欲異己是以我出乎衆人之上也以己之所聞必欲衆人皆歸向而後安則雖欲出衆而不出乎衆矣若謂之獨見必衆皆不知而後可既欲人人同我則我不如衆人之技多矣如此而欲為人之國是攬取三王之利而不知其必為患害也以此謀人之國是以僥倖為心但見有喪安得有成有國者未知其人而為其所惑也此分明譏當時歴聘遊説之士物物者有心有迹不物者無為自然無為則無所不為故曰不物故能物物若知物物之不物則豈特治天下而已出入六合遊乎九州言道超乎萬物之表也操縱闔闢於造化之間而與天為一非人可得而二之故獨徃獨來是謂獨有如此則至貴矣大人即獨有之人形必有影聲必有響自然之理有問於我則盡此懷而應之以此對乎天下是以一身而當天下之大也我為主配為賓無響無聲無𦤀無方無迹也撓撓羣動無己貌挈舉世之人徃歸於撓撓之中言雖出世而不外世間是岀世世間非二法無端無旁皆無極也不見其始安知其終以形軀而論賛之合乎天地之間皆同此身既與萬物皆同則無已矣何者為有昔之君子但見其有與天地為友方見其無其曰昔之君子自堯舜而下皆在其中
  惡異而喜同重已而輕彼此世之常情以出衆為心者也衆同己而喜之則己與衆無異矣曷嘗出乎衆哉若此而欲為人之國是覽己徃之利而不見方來之患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其存人之國至萬有餘喪乃行文竒筆悲夫有土者之不知盖警其為民上者有土大物也有而不與焉斯可以物天下之物若執而有之為物役矣儻能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則奚止治天下而已岀入六合遊乎九州即乗雲御龍遊乎四海之義故能獨徃獨來物無與偶獨有斯道非至貴而何大人之敎若形聲之與影響隨扣隨答不違民願為天下配則不敢為主而為客應岀乎感非求應也處乎無響響讀同嚮言居無不在也行乎無方動無不之也挈汝適復之撓撓一句頗難釋諸解亦未甚顯明審詳經㫖與道德經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意同盖大人之敎主在動而化物故遊乎無端無旁而與日俱新也無始終也頌論猶議論議論大人之形容合乎大同與道無異即道德經孔德之容唯道是從之義諸解多著意於頌論二字故於下文説之不通大人則無己己既無矣何物足有哉君子則務學期造乎是道以未能忘物而所覩無非有猶庖丁始解牛所見無非牛昔之君子尚然今之君子又可知矣故思覩無之人而尊之覩無則絶學而至於道猶庖丁三年之後目無全牛矣天地生於無者也能覩天地之所生則與之為友非過論也若夫德契自然道超象外揮斥八極出有入無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隂陽豈止乎與之友哉故康節先生云天地自我岀其餘何足言
  響字舊無他音似與下文不協宜讀同嚮嚮猶方也養生主砉然嚮然讀同響應帝王嚮疾强梁舊註云如響應聲之疾則二字古通互用此處緣上文有聲之於響字混淆差誤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二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四
  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麄而不可不陳者法也遠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成於徳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會於仁而不恃薄於義而不積應於禮而不諱接於事而不辭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因於物而不去物者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相去遠矣不可不察也
  郭象註因其性而任之則治反其性而凌之則亂任賤者貴因卑者尊此必然之符也事藏於彼故匿彼各自為不可不為但當因任耳法者妙事之迹安可以迹粗而不陳妙事哉當乃居之所以為遠親則苦偏故廣乃仁夫禮節者患於係一物物體之則積而周矣事之下者雖中非德事之難者雖一非道執意不為雖神非天况不中不一不神者哉故聖人順其自為自然與高會也不謀而一所以為易恃於仁則不廣率性居遠非積也自然應禮非由忌諱事以禮接能否自任應動而動無讓御粗以妙故不亂也恃民之自為而不輕用因物而就任不去其本也夫為者豈以足為故為哉自體此為不可得而止也不明自然則有為有為而德不純矣不能虚已以待物則事事失會此不明於道者之可悲也天道任萬物之自為人道以有為為累不能率其自得也同乎天之任物自然居物上而各當其任居無為而委百官百官有所司而君不與焉二者俱以不為而自得則君道逸臣道勞勞逸之際不可同日而語也
  吕註人貴物賤賤則宜若可以不任而不可不任也故因於物而不去以其賤則莫足為而不可不為其為也輔其自然而已君尊民卑卑則宜若可以不因而天之視聽猶且因之故恃於民而不輕通變之謂事非覩未然則不能知其匿也故接於事而不辭制而用之之謂法法非妙道而天下以為分故齊於法而不亂仁則君子所體而行仁近而義遠然非義則仁不能獨行雖遠而不可不居故薄於義而不積仁本孝弟義以利物義踈而仁親親止於父子虎狼之所同非所以為至故會於仁而不恃禮以節民心為事而無一物不由則不可不積故應於禮而不諱德者性之所同有不明於人則不純故成於德而不累莫非道也所以為一然而不易則萬物之應不備故出於道而不謀無為則天之所以為神而有不為則非無為之全故觀於天而不助向之所論絶去聖知攘棄仁義與夫符璽斗衡之末皆欲焚破剖折而無遺此則自天道之精微至於事法之匿粗皆不可無何也夫天之所以神也一煦而萬物盈一吹而萬物虚其所以成物一而已矣莊子猶是也向之所言則一吹而萬物虚之時也今之所言則一煦而萬物盈之時也亦以成物而已此其所以體神而入天也歟夫道一而已不明於天則不能無為而不純於德由人而下猶可强焉者也道則有天有人不通之則無為有為皆無自而可不通且不可况不明乎無為者使物有為者使於物天道則無為而尊者也有為者貴人無為者貴於人人道則有為而累者也莊子非深乎渉世而有為者而諄諄若此盖觀之天地之理古今之傚知其得失嘗在此而已矣
  疑獨註物至賤也不以其賤而不任其自然民至卑也不以其卑而不因其常性賤而不任是無物也卑而不因是無民也天下豈可無民無物乎夫事不為則蠧壞而難興不匿則太顯而害道法不粗則民不知不陳則世不畏也義路也遠而可遊仁宅也近而可居然義不可以不居者以其不可無仁也仁不廣則無以愽施濟衆不親則愛無差等禮不節則放而無法義不積則薄而不厚德不高則無以異衆人不中則不能與有足者皆至一則屬數道之散也易則無窮道之變也道無數則學者不能窮道不變則萬世受其弊天不神則功不妙不為則物不成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此十者由用以入體之序聖人與天合故觀天之自然而不相助德出於性因而成之而不以為累也謀者指事而言顯於道以應物豈指事而言哉會者自然相合恃者心無所頼與仁相合與性為一故無所恃也義者因禮而動諱者言違於心薄於義而不積大義也應於禮而不諱大禮也事成則接之而不辭法成則齊之而不亂民為邦本恃之而不輕物為國用因之而不去此一節言聖人因體以致用之序任其自然而順之者也物生於道道統乎物聖人為道不為物而物物自遂故物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荀子曰精於物者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盖欲其精於道而不役於物也古之言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明乎在天以求乎在已則純乎德矣茍不通於道無所徃而不滯礙大道散而有天人之分君無為而在上天道也臣有為而在下人道也天道者自然人道者使然人而非天者有之未有天而非人者也
  祥道註有物而後有民有民而後有事有事而後有法行法在義行義在仁禮所以節文仁義者由是而至於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一而不可易者道卒乎神而不可不為之天此由人而入乎天也及由天以之人則德自得者也道施諸物者也民有物者也物有於民者也不明於天者以仁賊之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以事汨之故無自而可然則不明於道者又豈能通道哉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故良匠無為於斵木而有為於運斤良御無為於布武而有為於攬轡然則為人君者豈與下同事為人臣者豈與上同德哉經曰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君坐而論之者以言臣作而行之者以能此有為無為之别也
  碧虚註物無棄物不可謂賤而不任用人無棄人不可謂卑而不就使事有顯晦不可謂𨼆匿而不為法貴適時不可謂粗迹而不陳義有裁斷不可謂迂遠而不處仁者愽愛不可謂親踈而不廣禮能治亂不可謂樽節而不積德有高下不可謂中順而不高道之虚無不可謂守一而不易天理自然不可謂神妙而不為觀於天而不助至因於物而不去又覆衍前十條夫外物弊弊何足云為而有生所須不可不為昧於天理者專禮法滯陳迹喪已於物者無自而可也不言而在言所以為尊受役而居下所以屬人王者法天無為臣下事君有職天道人道勞佚不同若不察而倒置亂自此始矣
  鬳齋云觀此一段有精粗不相離之意道為貴物為賤人豈能遺物哉道為尊民為卑君豈能離民哉明白者道也以之對事則事晦匿矣然亦豈能盡遺世事故不可不為道精而法粗豈能盡棄故不可不陳言義則去道遠而義豈可去故不可不居仁愛雖非至道而豈能遺仁故不可不廣禮有節文似於强世故不可不積人所同得然有當自立處雖與世和同而不可不高也一於自然者道然有當變易處故不可不易不可知之謂神天之所為固不可知然人事不容不盡故不可不為觀於天而不助謂不容力成於德而不累積以為高言其無容心也不謀不計度不恃不自以為恩薄廹近也積不化也不積則化矣不諱不拘忌不譲無所退縮不亂有簡直之意民雖可恃而不輕我以倚重之物雖可因而不去本以就末幹轉從上數句到此已盡却提起物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此物字即精者為道粗者為物事事物物皆在其中若以道心皆不足為然有不可不為者此便是人心處又曰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言世間事雖不可不為必知自然之理則可若不明天理自然則在我之德不純不通於道即是不明於天故無徃而不窒碍也無為而尊者天道自然有為而累人道不容不為者也上句屬道心下句屬人心累與危字相近主者天道以道心為主也臣者人道使人心聽命也此臣主字論身中君臣齊物論逓相為君臣其有真君存焉是矣此段自賤而不可不任至篇中乃莊子中大綱領與天地篇同東坡云莊子未嘗譏孔子於天地篇得之余謂莊子未嘗不知精粗本末為一理於此篇得之
  此段始於任物因民即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之義次叙事法義仁禮德皆不可不為以其紀綱治道一日不可闕者也繼以一而不可易者道則一得萬畢操縱在我前八者之存亡無益損焉而其妙用則又超乎八目之表結以神而不可不言者天焉其皆出乎自然也自觀於天而不助翻序前十條以歸於民物又明十條之所以然使學者知所持守不至泛然無統也至精莫過乎道至粗莫過乎物末又舉物者莫足為而不可不為然則物之於人難去也省矣但能明於天達於道純於德則不待去物而物自不能為之累矣關尹子云聖人不去物去識唯不通乎道者無所徃而非累也道一而已此又有天人之别以明君臣之分猶元氣之判為隂陽也隂陽之迭運天人之相因盖不可偏廢此云相去逺矣則以分言之所以警天下之為人臣者也孰謂南華之論一於清虚而無關治道哉 是篇大意謂君子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無為故以存民宥衆為懷未嘗有心乎治之也是以天下之民性不淫而徳不遷為民上者喜怒平而賞罰中盖因天下之自治而無為治之勞故民易從而法不撓也後世君天下者失其輔世長民之要而專以賞罰為事上有儒墨曽史之是非下有桁楊桎梏之拘制然後為治者不勝其勞而民無所措手足矣猶且以仁義聖知為足以得天下之情尊之惜之家𫝊國效而弗悟其為撓民之具此南華之所以願棄絶之也信如所言則天下之所寄託淵雷之所發見者有在於是國政不至於傖囊人心不至於蠧壞從容無為而任萬物之吹嘘皷舞又何暇治天下哉次設崔瞿之問以發老聃之㫖明乎為治者罪在攖人心此桁楊桎梏之所自來而桀跖之所以為利者也故黄帝問道於空同告以抱神正形清静長生之要為本家國次之未有身治而國亂者也今之君天下者能力行廣成之言則三代之治不難復取天地官隂陽皆在吾無為中此所以為在宥之道鴻䝉告雲將以墮體黜聰守根不離所以為治身之道也其篇末歴叙君臣禮法殆無遺論及天道人道之分在有為無為之别相去雖若不侔發於其心見於事業一也特以表君臣之分正其所當為者耳太上云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一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卒雖衆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𤣥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也上治人者是也能有所藝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為而萬物化淵静而百姓定記曰通於一而萬物畢無心得而鬼神服
  郭象註天地均於不為而自化一以自得而為治天下異心無心者為之主也以德為原無物不得得而不謝所以成天無為則任自然之運動自然而為君非邪也各當其分則無為位上有為位下官得其能而治矣上無為則天下各以無為應之萬物莫不皆得則天地通道不塞萬物自得其行人人自得其事而技者物之所不用也夫本末相兼猶手臂之相包一身和則百節皆通天道順則本末俱暢一人垂拱𤣥黙百姓比屋可封故一無為羣理都舉矣
  呂惠卿註天地之大萬化而未始有極雖化而非其所以化均則無小大美惡長短之辨乃其所以化也道生一而至於萬何從而治哉一則各復其根而不知乃其所以治也人卒雖衆其主者君原於德則其化通於天地之内成於天則其治反乎萬物之一此二者同謂之𤣥古之君天下者無為也天德而已則是以真君君天下物其有不化者乎以道觀言則未嘗有言言而無言天下之君其有不正者乎以道觀分則無為為君有為為臣君臣之義其有不明者乎以道觀能則無能無不能天下之官其有不治者乎以道汎觀則物無非道萬物之應其有不備者乎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得是而已人而得是則德與天地通而萬物莫非我道之為物如此其大在上者用之以治則人事而已能有所藝則技而已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宜矣誠知其莫不兼於天則所以畜天下者豈有於技能事為之間哉故其天下足天下化百姓定者在我而已凡以通於一而所得者無心故也萬事莫不出於一鬼神之所以靈則出於吾心而已
  林疑獨註萬物生於天地人卒靈於萬物天地未離乎有形人物又形之至繁而不可勝數者然其所宗道而已矣其化均者若易曰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其治一者若天下之動貞夫一其主君者寡者衆之所宗是也君主人物以德為本而終成於天𤣥者數之所起楊雄以一𤣥生三方𤣥古之君謂三皇以上無為乃所以合天徳也在上無為唯出命以正乎下在下有為唯盡瘁以事其上以道觀其出命之言則天下之君正辨而制之謂之分以善為尚謂之義以寡君御衆民其貴賤勞逸莫不有辨制之分以道觀之其義明矣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孟子曰能者在職是也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殊塗同歸百慮一致是也夫道有本末本所以立體末所以明用莊子遊方之外者非其言之過高盖立體然也及四觀而入於遊方之内非其言之太卑盖明用然也道貫天地謂之德周行萬物謂之道上順理而治人變者謂之事能有所藝者技而已矣技者事之末故兼於事事者義之末故兼於義至於德兼於道道兼於天皆本末相因故古之養天下者下達於技上達於天天下百姓萬物至繁且廣而使之自足自定自化者本於天道無為而已故明足以畢萬事幽足以服鬼神也
  陳祥道註天地至大其化均於無為萬物至衆其治均於自得則人君之所以治人卒者豈外是哉君原於中而不可不高之德成於神而不可不為之天則其為實未嘗為也故古之以道莅天下者任其自然而已君之用天下也以言臣之為天下用也以能君臣之合有義萬物之交有應然言非道不正能非道不治分非道不明應非道不備則凡見於云為之間者無非道也藝則有所極技則有所工技兼於事而義存焉以事兼於藝故也義兼於德而道存焉以德兼於道故也明夫本末精粗之相兼則稊稗瓦礫無非道人與萬物無非天居天下者豈他求哉推此以畜之而已夫情之無欲也行之無為也性之淵静也無心者能之是以一之中未嘗不該萬萬之多未嘗不歸一傳曰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知一則無一之能知此聖人抱一所以為天下式侯王得一所以為天下貞無心得而鬼神服也宜矣
  陳碧虚註天地無心所以均化物物自治所以齊一衆各異業唯君無為原於天德成於自然也天德者自治而有妙用存焉以自然之道觀世之言敎清静無為者其君必正職分不越者君臣義明方能稱任者其官必治周覽萬物咸得應用者庻可備具矣道者虚通升乎上德者柔順降乎下義者流行通乎物事者應治役乎人技者隨能應乎藝故技兼於事則治事兼於義則適義兼於德則順德兼於道則通道兼於天則合乎自然矣無欲而天下足三句即道德經無欲而民自樸無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混兹三者通乎一真則事無不畢神無不服矣
  林氏鬳齋口義云其化均者皆是元氣萬物雖多主之者一造化而已人卒雖衆主之者君而已天之與我者為德人力無加焉人君體此則無為自然天德𤣥遠𤣥古猶云邃古也名之為君則天下之分定矣有此分則有君臣之義便是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天下事非一人所能隨能而盡其職所以能者亦天與之耳萬物未嘗無對上下前後各各相應出乎自然天能覆能生地能載能成通同此德也故萬物各具自然之理上之所以治者禮樂刑政皆治之事也事事之中各有藝業隨其所能者人之技也道德精者事藝粗者精粗皆出於自然則技即事事即藝藝即德德即道道即天兼者合而為一之意義合作藝音同而字訛
  禇氏管見云天地至大人物至衆其化其治不知其幾而主之者君則夫君之應世豈偶然哉原於德故物不能離成於天而人自歸徃其道微妙强名曰𤣥是以古之君天下者無為而德合自然所以可久可大其出言作命莫不聽從以道觀言而言合乎道則君無不正以道觀分而分合乎道則義無不明以道觀能而能合乎道則官無不治以道汎觀而物合乎道則應無不備由是知天下事物茍離乎道未有能自立者通於天地者德與天地合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以道通乎物也凡以治人為上縱意乎刑政賞罰皆事而已况以藝能而入於技其去道德益遠矣古之善畜天下者無他無欲而天下自足無為而萬物自化心如淵水之静撓之而不濁也民惡得而不定哉又舉記曰者古書有云通於一萬事畢此老君西升告尹喜之言無心得而鬼神服即易所謂天且弗違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
  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無為為之之謂天無為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寛有萬不同之謂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立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富貴不樂壽不哀天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郭註有心則累其自然故當刳而去之不為此為而此為自為乃天道不為此言而此言自言乃真德愛利之者任其性命之情萬物萬形各止其分不引彼以同我乃成大耳𤣥同彼我則萬物自容我無不同故能獨有斯萬德者人之綱要非德而成不可謂立道非偏物故内自得心大則事無不容沛乎任萬物之自徃也不貴難得之物乃能忘我况貨財乎富貴來寄心常遠之壽夭兼忘所謂懸解况窮通之間哉不私世利委之萬物忽然不覺榮之在身不顯則黙而止蛻然無所在也
  呂註夫道如此其大心不刳不足以體之體道而無為則人貌天而已以是而愛利之謂之仁以是而得所一謂之大行不殊俗寛之至也有萬不同富之至也執德之人通一畢萬若紀之在綱也德成則無待而自立道在我則無應而不備萬物莫足以傾之則完矣君子所以刳心在此十者而已反求諸已以明其心之大事無不容則已刳之效沛乎為萬物逝周行而不殆也若然則藏金珠於山淵不知貨利之可欲窮夭之可醜不私一世之利藏之天下而已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物之所利非己也顯則明明以德而非以位處上則帝王天子之德處下則𤣥聖素王之道也萬物備於我則一府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則同狀而已矣
  疑獨註刳心去其欲而使之虚也為者人也無為者天也日月星辰運於上飛走動植交於下其化也不知所以化其功也不知所以功此無為而為也言也聖人不得已此無為而言也天則言其自然德者自得而已為利所以為仁能同所以為大寛者能容不可畜之物富則所同者廣也執德不囘則能立紀一而能大則能立德循道而行乃能事事為之備不以物挫志則無所喪矣明此十者則心無所不包沛然與物徃所樂在内貨財富貴何足以動之壽夭窮通亦餘事耳故不以世利為有不以天下為泰若以為顯則明矣不顯則闇然而日章也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則與造化𤣥合非體道者不能與於此
  祥道註萬物皆備於我能有之而勿失則富矣紀散則衆目亂德失則衆行乖故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也韜乎其事心之大則執大象之謂沛乎其為萬物逝則天下徃之謂也古之以道莅天下者示之不以迹詔之不以言使人自得之上之化下也無樂餌之可恱下之樂上也非慕羶而來求藏金珠於山淵不以物累身也不計壽夭窮通不以身捐道也夫一世之利厚矣而不以為己私天下之權重矣而不以為己顯終至於萬物不得與之殊死生不得與之變非無心者而能然乎
  碧虚註首稱夫子曰者莊子受長桑公微言也夫道汪洋流注充塞太空唯靈府虚者方能容納焉自治而為合乎天然守中而言遠離沮喪度生接物心不退轉人之所惡我無嫌猜和光同塵不立圭角萬𩔖滋茂共豐區宇持至德而為紀循至理而善建順真常而不偏離外景以全内明此以鍊心則事無不藴理無不容恩無不沛物無不遂者矣金珠貨財患本也壽夭窮通内疚也私分處顯情病也一有係乎心則志不完矣
  鬳齋云刳心去其知覺之心也為以自然謂之天得於己者謂之德無為言之謂無我所容言異者亦同曰不同同之崖異有迹也物物不同而我皆有之之謂富所執之德各有條理之謂紀卓乎如有所立德之成也循道而行無所不備外物不足以動其心則在我者全矣明於此十者包括萬事皆歸我心則此心之大無外故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藏金珠於山淵藏富於天下也不以壽夭窮通為榮辱不以一世之利為己私人亡弓人得之之義雖王天下不自以為尊顯黄屋非心也胷中之明照乎天地以此為顯故不以王天下為顯也聚萬物而歸一故曰一府死生無變於己故曰同狀也
  天地非能覆載所以覆載者道也聖人非能為能言所以為言者道也洋洋乎大哉謂道無不在然非刳心使虚則無以容道室虚而後生白也天道無為自然能人以無為而為自合乎天道以無為而言則為已之徳及施之於外則為愛利之仁物不同而視若一則所有者大行不異物非寛而何萬物不齊吾悉有之可謂富矣執德猶有所持德成則不待乎持由有紀而後能立也順於道而大備物孰能挫其志哉信明斯理則此心以足韜藏萬事與物偕徃事物無極吾與之無極是謂與化為人斯能化人矣至使金珠無用藏於山淵貨財富貴皆為外物則壽夭窮通又孰得而患之不以世利為己私忘利也不以王天下為已顯忘名也然所顯者在明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耳萬物一府則無彼我之分死生同狀則無去來之累此為刳心之極致歟 郭氏從顯則明為句後來諸解多因之似與下文不貫無𨼆范先生連下文為句義長今從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二
  夫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金石不得無以鳴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萬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視乎㝠㝠聽乎無聲㝠㝠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
  郭註聲由寂彰以喻體道者物感而後應任素而徃非好通於事也本立而知不逆然後其德彌廣心由物採而岀非先物而唱也忽勃皆無心而應之貌故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而成王德也若夫視聽而不寄之於寂則闇昧而不明故其窮源而後能物物極至順而後能盡妙我確斯而都任彼則彼求自供恣而任之會其所極而已矣
  吕註淵乎其居言湛而不動漻乎其清言通而不濁夫道若是而已矣以為無邪金石不得無以鳴以為有邪金石不考則不鳴萬物孰能定之素則無所與雜逝則無乎不在通於事則物徹疏明知通於神則周萬物而不遺奚以通於事為哉本原者道事其本也立之本原則韜乎其事而事自通心非物採寂然而已不將不迎應而不藏也夫耳聞目見口言心思無非道也則形非道不生日用不知非得之在我不能明也則生非德不明惟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則在我得之而執古御今矣忽然出動而萬物從之則藏不虞以生心而未嘗强謀也夫道之為物雖不可見乃見之所自見雖不可聞乃聞之所自聞深而能物其中有物是也神而能精其中有精是也至無而供其求則天府之富無窮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則其分未嘗不足易所謂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者是也
  疑獨註淵乎其居言天下之至深漻乎其清言天下之至精此託淵水以明道金石不得無以鳴亦在考之而已盖鳴由寂彰聲由考應至幽而不可測故萬物孰能定之素逝則抱樸而徃故不從事於務也事者道之末神者道之本去末立本故其德廣有物採之言應而不唱形不自生所以生者道生不自明所以明者德存形以明道所以踐形也窮生以立德所以盡性也故其出動萬物莫不從之此謂王德之人見曉於㝠㝠聞和於無聲道之極致也故深而能物神而能精其接物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此道之所以無窮也
  祥道註道以清静而有神非感則不應金石以清静而有聲非考則不鳴其應也萬物相推而無方其鳴也五音相變而無窮孰能定之哉通物則失已辭事則失物聖人因於物而不樂通接於事而不敢辭故能定能應也譬夫木有火不鑚則不發土有水不鑿則不達而水火之用常周於天下者以其能應而已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心之出有物採之也世人不明乎此弊弊然以物為事名尸謀府事任知主莫不攬而有之其弊至於亂天經逆物情而不知己可不悲乎夫存形窮生非忘形生也而忘形生者始於存與窮立德明道非忘道德也而忘道德者在乎立與明如是則可不出動以同民吉凶之患故忽然勃然而萬物從之㝠㝠見曉視不以目而以神也無聲聞和聽不以耳而以氣也深之又深入而與物辨矣而能物焉不以物忘己也與易精義入神以致用同神之又神出而與物通矣而能精焉不以物累已也與易利用安身以崇德同深而能物故至無而供其求神而能精故時騁而要其宿也
  碧虚註水之幾於道者其居也淵乎其渟其動也漻乎其清猶金石不考不鳴物有其性因而求之乃可得也質素獨徃恥通於事立之本原歸根復命也知通於神知常曰明也德無不被故動渉真趣為物取採也道體生物德用昭明善存形者必能究生之理善建德者必能獲道之微是故德業蕩蕩其出無形其動無迹㝠㝠之中見曉聞和寶玉久藏夜闇有煇煥之景精神内揵静黙有靈光之祥能物能精謂恍惚妙物窈㝠真精也至無而供其求無為無不為也時騁而要其宿動極歸乎静也大小長短脩逺一貫之以道而已矣
  鬳齋云金石能鳴自然之天人之考擊亦天機也庸詎知所謂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素逝素樸而徃恥通於事能之而不為本原即物之初心出謂應物採之猶感也凡有形生皆同此道然非自得於己則此道不明言不知存我之形以究始生之理立我之德以明自然之道非聖人不能也忽然而首出庻物勃然不得已而動萬物從之猶云萬物覩也見曉聞和亦自見自聞而已深之又深而能應乎物言其能精能粗存於我者虚應物也無已是以至無而供萬物之求時出而用之要其歸宿不可以一言定也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近或逺便是時中之意脩逺合作近逺其意方足
  道之淵乎漻乎天也金石有聲亦天也感之而動人也考之而鳴亦人也天人相因寓物而見以喻王德之人素樸而徃心通於事非不能也待叩而應耳立之本原猶金石之為器知通於神猶聲之在考擊也然有聲聲者存乎其中其德豈不廣大哉心因物採而出即感而遂通之義盖能存守此形斯能盡其生之理能立已德斯能明道之自然善充養其在我者則其出動也物安得不從之乎至於㝠㝠見曉無聲聞和則其視聽有非常人所及者故深而能物則物不逺道神而能精則精不離神至無而供其求虚而不屈動而愈出也時騁而要其宿逝曰逺逺曰反之義結以大小長短脩逺六字乃作文竒筆言舉不逃乎此也脩逺當是近逺鬳齋之論得之
  黄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𤣥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詬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郭註此寄明得真之所由言用知不足以得真也聰明喫詬失真愈逺得真者非用心象罔即真也吕註赤水之北喻𤣥之極處崑崙之丘形中最高也南望則向明而觀之珠之為物不可以知知識識言求故皆索之而不得象則非無罔則非有非有非無不皦不昧此𤣥珠之所以得也
  疑獨註南望旋歸則自明以求復其根遂至遺其真性使知索之真性愈逺以聰明言辨索之皆不得也唯離形去知黜聰明忘言説謂之象罔乃可以得真性也
  碧虚註動心則真水失照慕高則至理有乖欲反本妙道已喪矣彼無不聰故知不能符彼無不明故視不能偶彼無不辯故説不能契象罔恍惚也人無心而合道道無心而合人亦强云得之耳黄帝歎曰乃可以得之乎言實無所得也
  鬳齋口義云此言求道不在於聰明言語即佛經云以有思惟心求大圓覺如螢火燒須彌山𤣥珠喻道象罔無心也
  世之求道者徃徃以知識聰明言辯為務而喪失其本真弗悟有所謂無知之知無見之見不言之言乃所以無不知無不見無不言也珠喻心之圓明𤣥謂心之妙用唯當養之以晦然後用之無窮今乃向明而求此所以遺之也使三者索之不得皆以有心故若夫象罔則形亦無矣心何有哉乃可以得𤣥珠而起黄帝之歎是珠也人皆有之耀古騰今輝天爍地静則凝聚動則散離心淵塵汨而障其光明性海濤翻而失其位置一身不能自照何暇燭物哉黄帝始以聰明知識為足以得珠而不知其為賊珠也及使象罔而後得之盖欲人屏除聰明知識復還性海之淵澄則𤣥珠不求而自見矣篤信之士當從此入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為人也聰明睿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乗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衆宜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為衆父而不可以為衆父父治亂之率也北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
  郭註配天謂為天子聰明過人則使人⿰𧾷攴之而又用知以求復其自然過彌甚矣故無過在去知不在於强禁若與之天下且使後世任知而失真矣夫以萬物為本則羣變可一異形可同斯迹也遂使後世由已以制物指麾動物令應衆務不能忘善而利人以應物宜與物逐而不自得於内今日受其德明日承其弊未始有常何足以配天乎有族有祖效衆父迹也衆父父所以迹也若與之天下非但治主乃為亂率夫桀紂非能殺賢臣乃頼聖知之迹而禍之田恒非能⿱𫂁么 -- 簒齊國乃資仁義以賊之故曰北面之禍南面之賊也
  吕註齧缺之為人其性過人則非黜聰棄知而動於不得已者以人受天則非全於天也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乃在禁之之處以是為合於無為而與之配天其能不以人廢天乎本身而異形則不能無我尊知而火馳則不能去知是以為天下所役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解也四顧而物應非尸居而使民不知所如徃方且應衆宜非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者故與物化而未始有常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無為之所出未嘗不始於損之而已則有族有祖可以為衆父而損之者非衆父所由出故不可為衆父父也盖謂不能無知則堯桀之所以分而治亂之率也是知以知治國者乃北面之禍南面之賊也
  疑獨註齧缺之聰明睿知徒知大道之迹又以人為而受天自然之性失之逺矣夫過生於聰明又為知以禁之其過愈生而不可禁也本身異形則未能忘形尊知火馳則勞神奔逐緒使興事役之端物絯任知以礙物也四顧而物應無物歸已也方且應衆宜應物之宜也未能與造化㝠與萬物相逐而化若然者皆本出於自然知有時而盡力有時而窮本荷其德復承其弊而未始有常也雖且應衆宜與物化而未知大道之本故曰有族有祖可為衆父而不可為衆父父衆父父者有祖之謂也得道之真則無治無亂無為則非禍非賊若狥於有迹資於聖治知不免為禍賊也
  祥道註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齧缺齧物而缺之也自聰明睿知至未始有常者齧也自治亂之率至南面之賊者缺也族其所歸祖其所始也古之臨民者未嘗不以聰明睿知而其妙至於神武而不殺然後為至今齧缺聰明睿知而已所以可為衆父而不可為衆父父也乾為萬物之父衆父也太始為乾之父衆父父也衆父治天下者也衆父父在宥天下者也在宥則無治無亂治之則亂生焉故曰治亂之率也明此以北面則非臣故曰北面之禍明此以南面則非君故曰南面之賊也
  碧虚註恃聰明則福鮮性越羣則害多矣機械之心望純白之應則逺矣其可與之配天乎彼且恃君人之勢而慢天理自尊貴其形而運知𨒪作法束物周覽衆務以一應萬逐物不息何足以合自然然述其始末政敎嚴峻未能忘迹可以戡難定禍而難為臣下所謂以知治國者是也
  鬳齋云配天謂王天下聰明睿知給數敏㨗此其過人處修人事以應天故曰受禁過猶持心而未化知過之所由生則不待禁止矣乗人而無天知有為而不知無為也以我對物曰本身而異形尊其知而急用之有若火馳也為末事所役而不知其本曰緒使物絯為事物所拘碍也物來必應各度其宜為物所汨而失其自然之常非能定而應也雖然未可以配天亦有可尊處一族之聚必尊其祖衆父者出於衆而可為父衆父之父又高一等矣率謂將帥言此人之用於世可卜以致治亦可以致亂以之為君為臣皆有患害也
  由謂齧缺聰明睿知其性過人是論其才而不言其道以人受天謂尚有為而求合於無為是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也若與之天下彼且乗有為之迹以臨民使天下失其自然之性矣本身而異形肝膽楚越也尊知而火馳機謀急速也為緒使則役於事為物絯則礙於物四顧而物應物未能忘我也方且應衆宜我未能忘物也與物化則逐物而遷未始有常則失其本然之我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謂齧缺之學亦有宗有君槩甞聞道者也可為衆父特不可為衆父父耳衆父父則𤣥之又𤣥之謂唯其不可為衆父父故以有為治天下適所以亂之為君為臣俱不免乎禍賊而已此言用知之不足以治天下也若此夫齧缺為許由之師而由不許其配天何邪葢配天乃外王之學而四子所𫝊者内聖之道出則為帝王師入則為衆父父彼何以天下為哉故由不頌齧缺之所長而示其短使不為蟻慕而得以全其高是為尊師之至衛道之切也學者當以心求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五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三
  堯觀乎華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汝為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脩德就間千歲厭世去而上僊乗彼白雲至於帝鄉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
  郭註多男子而授之職則物皆得所而至分定富而寄之天下故無事也鶉居則無意求安鷇食則仰物而足率性而動非常迹也與物皆昌則猖狂妄行自蹈大方脩德就間雖湯武之事應天順人未為不間也故至極壽命之長任窮通之變其生天行其死物化厭世上僊乗雲帝鄉一氣之散無不之也三患莫至何辱之有
  吕註聖人盡天道故體合變化而物莫能累君子盡人道故吉凶與民同患而壽富多男雖人所欲不得不以多事多懼多辱為辭也堯非不盡天道所以與人同者盡人道而已鶉居則不知所處鷇食不知所由來鳥行而已無章其迹莫覩也神仙之説有求之於服食吐納之間世儒以為狂而不信皆非也盖生而抱神其殁也亦必抱神而不亡生而全天其殁也亦必全天而不隕詩書皆有在天之説則去而上仙奚為而不信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則封人之退已乃其所體也
  疑獨註華地守封疆之人請祝聖人使壽富多男而堯皆辭之答以多男則為屬累所役而多懼富則為財所役而多事壽則為生所役而多辱是三者不足以養無為之德適所以為有生之累耳封人曰始也以堯為體道聖人今舍有趨無適為賢人君子矣多男而授之職何懼之有富而分人何事之有鶉居無常處鷇食仰物而足鳥行無章無文迹也與物皆昌兼善天下脩德就間獨善其身壽極千歲厭世上仙則三患何由至哉
  碧虚註多男而授之職令各自治也富而使人分之藏金珠於山淵也鶉居不營巢穴鷇食無求而飽鳥行則無留迹與物皆昌乗時立事脩德就間雅静自守也脱去塵穢躡景乗虚白雲喻道炁帝鄉真境也封人所祝世俗所貴堯不惑而辭之隨而再問封人曰退已將有忘身之深㫖乎
  鬳齋云富壽多男人所欲也學道者則以為不足介意天生萬民必授之職言人生墮地便有衣食分富而使之分之各付諸人也鶉居無定所鷇食非自求鳥飛而無迹皆言其無心也與物皆昌物我各得其生脩德就間無道則𨼆也厭世上仙解脫之意白雲帝鄉虚無之上也三患謂少壯老即楞嚴經恒河水之喻堯猶欲問而封人不答但曰退已接輿趨而辟荷蓧丈人至則行矣亦此意
  大哉堯之為君仁昭而義立德溥而化廣天下既治遊觀乎華封人者亦𨼆淪以樂堯之道三祝聖人取天下之至美歸以報上以為道之可獻者也而堯則例辭之知非所以養德也封人申而言之為道之贅及觀其以九男二女事舜於𤱶畆之中富有四海而不與上壽百十八而徂落巍巍蕩蕩超乎三患之外以封人之論㝠合於堯之迹則亦堯之徒也然其如天如神如日如雲之極致豈封人所可測哉無彰當是無章文迹也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禹徃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吾子辭為諸侯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廢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
  郭註禹時三聖相承治成德備功美漸去故史籍無所載仲尼不能聞是以雖有天下而不與焉斯乃有而無之也故考其時而禹為最優計其人則雖三聖固一堯耳時無聖人故天下之心俄然歸啓夫至公而居當者付天下於百姓取與之非已也故失之不求得之不辭忽然而徃侗然而來是以受非毁於亷節之士而名列於三王未足怪也莊子因斯以明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况後世之無聖乎寄逺迹於子高使棄而不治將以絶聖而反一遺知而寧極耳其實則未足聞也莊子之言不可以一塗詰或以黄帝之迹秃堯舜之脛豈獨貴堯而賤禹哉故當遺其所寄而錄其絶聖棄知之意焉
  吕註古之稱禹者以為神禹德至於神則其於堯舜宜無間然則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與賞罰而民且不仁亦時而已矣而言此者明君天下以德其於賞罰固非得已也
  疑獨註伯成子高當堯而為諸侯至禹而退耕於野盖謂堯治天下以無為民不待賞罰而有所勸畏今禹用賞罰民且不仁德衰刑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廢吾農事用力而耕無復囬顧也祥道註𤣥古之民實而不知其為忠當而不知其為信為善無近名而不知有所勸為惡無近刑而不知有所畏堯舜不賞不罰而民勸畏方之不知所勸畏者固已薄矣又况賞之而使勸罰之而使畏哉此所以德衰而刑立也夫堯非不賞不罰也盖賞一人而天下悦善賞也罰一人而天下服善罰也賞罰少而悦服多謂之不賞不罰可也華封以聖人責堯子高以堯責禹禹之視堯可謂𤣥矣堯視聖人𤣥之又𤣥者也
  碧虚註堯舜禹之治天下猶道德仁之利萬民其利廣博而伯成子高之論亢志絶俗端方不屈若此真王者之師也言訖而耕俋俋不顧盖有務農崇本還淳反樸之意
  鬳齋云此言世變愈下在禹時便不如堯舜矣無落吾事言無廢吾耕事也俋俋低首而耕之狀堯不賞不罰今賞罰而民不仁盖言賞罰不如無亦如必也使無訟之意借三聖以言之
  已上經㫖顯明諸解詳備無待贅釋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緡緡若愚若昏是謂𤣥徳同乎大順
  郭註無有故無所名一者有之初至妙而未有物理之形夫一之所起起於至一非起於無也莊子所以屢稱初者以其未生而得生得生之難而猶上不資於無下不待於知突然而自得此生又何營生於己生而失其自生哉無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所以明物生之自得斯可謂為徳也徳形性命因變立名其於自爾一也性修反徳以不為而自得之不同於初而中道有為則其懐中為有物有物而養之徳小矣無心于言而自言者合于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天地亦無心而自動也其合緡緡坐忘而自合耳非照察以合之也是乃謂之𤣥徳徳𤣥而所順者大矣
  吕註無則一亦不可得無名則一之所起而未形天地之始是也既已謂之一且得無名乎此物得以生而謂之徳是為萬物之母也未成者有分且然而已謂之命命則無閒乎未形之初也至於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而後謂之形形體保神而未嘗失各有儀則而未嘗妄謂之性性則不失乎已形之後者也凡此無他萬物均之得一以生命則有分而無間性則保神而不失神則妙萬物而充塞乎天地之間者也故性脩反德則合乎一之未形德至同於初則無亦不可得矣同乃虚其虚至於未始有物虚乃大其大至於不同同之若是則以無為言之而合喙鳴喙鳴合其則通於天地而與天地合矣天地之間其猶槖籥喙鳴合與天地為合亦若是而已其合緡緡非蘄合而合非有所知見而合也是謂𤣥德則原於德而成於天同乎大順則無所與逆之謂也
  疑獨註太初者氣之始以其未見形故曰有無物有則名隨之此既無有名將安寄一者道之所以名物之所以命莫得而有莫得而無一之所起起於至妙未有形也物得以生言其受命則命在我故謂之德得其在我者也未形造化之始然已有辨制之分是分不在物成形之後雖有分而且然無間此物之命也且者不可以為常之義物有生則有形生出於命形出於生人之有生則與道同體有形則與道合用留動者隂静陽動而生物物之成就則自然生理故命之在我謂之性性之在物謂之理形者道之象也形體頼神而存能保其神各有儀則謂之性命出於生之前性顯於神之後也天下失性既久聖人敎以脩性性脩而至於無所復脩則反於德反於德則㝠於極而同於初初者未始有物無物則虚故同乃虚虚而後有無窮之體故曰大大者有為而未嘗為故合喙鳴喙鳴者無心於言為之間也喙鳴既合盖以事業合天地於我而我與之合也與天地為合者豈知之所能為哉緡緡若昏無心而自合耳是謂𤣥妙之德無徃而不順聖人之道極矣
  祥道註自泰初以至於無名推而上之也自一之所起至謂之性推而下之也雜乎芒芴之間太易也變而有氣太初也氣變而有形太始也形變而有生太素也有太初故有一而未形有太始故物成生理有太素故各有儀則有一而未形其精甚真是也未形者有分其中有信是也且者方來而未知其所始無間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也留者隂動者陽物以隂陽留動而後生理以物成而後具形體所以建神而保之神所以統形體而使之萬物備於我莫不有儀象法則存焉此所以謂之性有德而後有性故始以物得以生繼以各有儀則人之脩也由性而後至德故性脩而後德至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則復歸於嬰兒大人之事也合喙鳴喙鳴合而至於與天地為合則復歸於樸聖人之事也其合緡緡若愚若昏則復歸於無極神人之事也至於無而以加矣碧虚註有則非初强名太初一之所起尚未有迹則屬元氣矣靈光之物卓然而生謂之德氣體未兆清濁已分所禀無有間斷謂之命一静一動化生萬物物成生理故謂之形形體神各有儀則謂之性脩自然之性反初生之德德同太初乃虚乃大而無邊際也合喙猶脗合脗合自然其鳴無心所謂終日言未嘗言也喙有上下如天地之合塞兊閉門妙理冲黙至德㝠深同乎大順之道矣
  劉槩註太初氣之始故有無太始形之始故無名一之所起則有名矣一雖未形而物得以生者以有一故也一未形則渾淪而已可名渾淪固已有分矣且者非久安之意無間者始卒若環無端之可指也其中有精其中有信未形有分之謂也建德若偷且然之謂也緡緡若存無間之謂也然命之降也不留則不足以生物留而不動足以生一物而不能生萬物方其留也未嘗不動方其動也不害其流故能生物也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有生則有性㝠性則足以知天知天則反於德德至則合乎道矣
  鬳齋云太始造化之始所有者無而已未有此有字安得有名此乃一之所起也一便是無故曰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則有有矣各有其有皆德也未形者言一所起之時若有分矣而有分他不得故且然無間無間便是渾然者有分便是粲然者此命字即天命謂性之命留動而生物元氣運動生而為物則是動者留於此動陽也留動静也静為隂此句有陽生隂或之意物得之而生成則生生之理皆具以元氣之動者而為我之生者此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便是詩有物有則左𫝊所謂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有動作威儀之則皆此神為之便是性中自有仁義禮知之意脩性以復其自然之德德至則與無物之初同同於初則虚虚則大既虚而大則有不言之言合喙不言也鳴者言也喙鳴合之合又與上合字不同此喙之鳴既以不言而言則與自然者合矣以此自然之合則與天地合矣緡緡猶泯泯泯泯然若愚若昏形容此合字也此乃𤣥妙之德與大順同矣大順即泰初自然之理也
  一氣未兆無亦無稱及稱泰初有無而已不可得而名言是為未形之一而一之所自起也一立則有名矣萬物得一以生各自具自然之德造化分靈降秀實肇於斯而為人物之本雖形狀未覩而氣之清濁所鍾已有分際人得之而為人物得之而為物是也且然猶齟齬不齊萬物羣生種𩔖不齊而元氣流行殊無間隙此之謂命天所命而物受之以為命者也凡此皆造化宻運莫窺其迹唯聖人通化能以理測之至於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然後人物動植昭然可覩世俗以此為始而不知其來逺矣物物各有生理唯神主之能保其神儀則自偹盖有是物必有是則皆已性之所發見有生之所以立也性本不假乎脩今謂脩者不失其儀則全天之所與而復乎向所得以生之德德至則同乎太初是又反流歸源以人合天者也同乃虚則還於本無虚乃大無物足以喻大亦强名耳喙鳴即鷇音之義鳥喙之鳴出於無心無心之言合於喙鳴則喙鳴亦與之合天地之無心善應亦若是而已矣夫人與天地為合非有心有為可致坐忘而自合緡緡若昏猶子母氣應啐喙同時不知所以然而然此德至同於初之良驗也若是則其德𤣥同無天人物我之間天下至順莫大於此留動説之不通應是流動猶云運動也音存而字訛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四
  夫子問於老耼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㝢若是則可謂聖人乎老耼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執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丘予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郭註强以不可為可不然為然斯矯其性情矣懸宇言其高顯易見執狸之狗猿狙之便此皆失其常然者也首趾猶終始無心無耳言其自化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形無狀者並存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順日新之化而已其動止死生未始有常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有治在人不在乎自用也天物皆忘非獨忘已復何所有哉
  吕註可不可然不然則以齊物為事離堅白若縣㝢則以辯物為事是若果是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則可不可然不然曷為其不可㢤然以是為事則是知齊而不知其所以齊也孔子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緇則堅與白雖未嘗離而離之若縣㝢胡為而不可哉然以是為事則是知辯而不知所以辯也此二者雖相反物之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而已奚足以為聖人乎能有所技則勞形思有所係則怵心猨狙之便則以技而勞形也執狸之狗則以思而怵心也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有所不能言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在天則日月星辰在地則山川草木凡有首趾無心耳者不害其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也奚獨至於人之無知無情而疑之哉茍為無知無情則有形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而已有形者人物無形者鬼神無狀則造化是也此三者有介然之有則不得皆存其所皆存者盡無而已矣茍為盡無豈而所能聞而所能言哉則其動止死生廢起此又非其所以也其所以者有超於六目何以齊與辯為所謂亂而非治也有所謂治者其在人也忘物忘天其名忘己忘己之人是謂入於天入於天則治而不亂矣
  疑獨註有人治道若相放效制物以己可乎不可然乎不然不知以道自信徒以堅白自鳴言我能離堅白之説若縣㝢高顯可比聖人乎答以不過以是非相易此用其技藝係累其身勞形怵心如狗之係頸而獵猨狙自山林者皆失其常性者也遂告以所不能聞與所不能言首趾猶云天地大道之窅㝠不可以聲聞言盡凡有天地終始言與道㝠會而無心無耳者衆矣有形者身無形無狀者心也人皆以為有而我以其所有者盡無之則其死生動止廢起皆隂陽消息之理不知所以然也有治道者皆在人耳我既忘物忘天何暇於治人乎天物俱忘名為忘巳如是則㝠於自然之理又何必張縣宇之辯哉
  祥道註可不可然不然此倒置於所為者也離堅白若縣㝢此多駢於所辯者也執狸之狗成思以其能執也故不得適其適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以其能便也故不得安其安自有以觀之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自無以觀之則有形與無形無狀而皆存盡無非有死生廢起也所以有是者豈其所以哉故聖人亦應之以無有治則在人而巳若夫在己則無所不忘與夫設倒置之能張縣㝢之辯者固有間矣碧虚註可不可然不然飾知以求異也離堅白之辯若縣㝢高空使衆昭然也以妄相易以技相係疲薾形體驚怵心神猶獵犬被繫猨狙入檻皆因技能而致患也有首有趾形可覩也無心無耳意莫知也無耳故不能聞無心故不能言有形者有首有趾無形無狀者無心無耳也皆存者體與化㝠盡無者亦無無盡也其動止死生廢起又非其所以也夫復於何留意有治在人自治而已忘物則同物忘天則同天忘已則不二矣何所不入哉
  鬳齋云治道若相放帝王同條共貫之意以我之可明彼之不可以我之然明彼之不然雖堅白同異之多端我能分辯之若懸於天宇之間胥易技係解見前篇成思者為人繫縳而愁思自山林來為人捕而來也所不能聞所不能言即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之意有首有趾言人之頂踵同也無心無耳言其無知無見也無形無狀自然而然者於形而下者見形而上者即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也盡無者言世無此人也凡動止死生窮達之間皆有自然者不自知耳因人事而治之我無容心故曰有治在人天物俱忘是謂忘己忘己則入於自然入於自然則與天為一矣
  今有人焉若放效先王之治道立法度以律衆興敎化以導民而法度不近乎人情敎化不循乎物理可天下之不可然天下之不然所謂離堅白若縣㝢者也若是者可比聖人乎盖譏當時尚楊墨以為治而自比聖人老聃曰是猶胥徒在圄以能相易以技相係而勞形怵心無異獵犬被縳猨狙出林皆以能而召患此喻鄙之之極也余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直指道之微妙難明處以啓其𫎇有首有趾謂凡頂天立地之人無心無耳謂不能思道不能聞道者徃徃皆是也有行者人無形無狀而皆存者道也盡無則至於俱忘前所謂不能思不能聞者可見矣其動止死生廢起特人事之代謝若認而有之以為治在人而已何足以入天乎倘能忘物則天與已不期忘而自忘是之謂入於天言道合自然無容人為於其間也此章與應帝王篇楊子居見老聃問答相𩔖但結語有優劣耳
  蔣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敎辭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㧞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螂之怒臂以當車軼必不勝任矣且若是則其自為處危其觀臺多物將徃投迹者衆蔣閭葂覤覤然驚曰葂也汒若於夫子之所言矣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揺蕩民心使之成敎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敎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郭註必服恭儉非忘儉而儉㧞出公忠非忘忠而忠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任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覩將使物不止性分而矯⿰𧾷攴以附之舉足投迹不安其本步也夫志各有趣不可相效因其自揺而揺之雖揺而非為因其自蕩而蕩之雖蕩而非動故賊心自㓕獨志自進敎成俗易汎然無迹復性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溟涬自貴之謂不肯多謝堯舜而推之為兄心居者不逐於外故德同也吕註必服恭儉所謂忍性以視民則其自為處危矣㧞出公忠所謂尚賢也其為臺觀多矣如是則吾不能無迹人投迹者衆夫大聖之治天下揺蕩民心使之成敎易俗所謂鼓之舞之以盡神也民不窺觀以投上之迹則㓕賊心而進獨志若性之自為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德遺堯舜而不為豈兄堯舜之敎民而推先之溟涬然弟之而繼其後哉欲同乎德而心居心居則無為而萬物化矣
  疑獨註蔣閭葂以必服恭儉㧞出公忠為輯民之要季徹以其未能安於無為自然故局局然俯身而笑且若以斯言治國是自處至高以聳動天下之視聽使物皆歸之投迹於臺觀之下者衆矣葂聞言若失願言其流及於下風而自化矣季徹告以大聖之治天下也因民心之自然如風雨揺蕩萬物而使之成敎易俗也外物入害其良心曰賊心賊心既㓕則獨志進矣獨言其無偶而不累於物若性之自為而不知其所由然百姓日用而不知此神人之治也其塵垢粃糠足以陶鑄堯舜豈以堯舜之敎民為兄而以己自然之道為弟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心居則不逐外物也
  祥道註必服恭儉非無為也㧞出公忠是尚賢也帝王之德為無為則天下無疲薾之患不尚賢則天下無夸⿰𧾷攴之争如此則因其自揺而揺之因其自蕩而蕩之故其賊心隨㓕獨知日進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今也葂以服恭儉㧞公忠為事則是開人之天而導其賊心開天之天而捐其獨志其於帝王之德不亦逺乎夫樂餌於可悦而過者止利於暫而不可以常濕沬以不足而不相忘利於衆而不該乎衆此所以神人惡衆至而執大象天下徃也若夫鼓螳螂之怒臂設臺觀之危形使人奔合而投迹豈非樂餌濕沬之論與昔舜以卷婁累其聖列子以饋漿驚其誠南郭子綦以知而鬻之為憂庚桑楚以社而稷之為患要在處隂以休影處静以息迹然後為至也
  碧虚註恭儉公忠非無為也危其臺觀非安穏也尚賢則佞歸迹衆則偽集民之揺動聖人因而任之民之放蕩聖人因而安之使敎成俗易賊害之心隨化絶㓕民各進其已志若性之自然也兄堯舜之敎者尊其聖知民溟涬然弟之者下之散漫不明也今既民安其自然何用尊堯舜之聖知而使散漫㢤欲同乎德而心居有所著矣言其有所尚非自然也鬳齋云螳螂怒臂以當車轍言力小不足任大也其為自處者言自然之地如此則似危其臺觀以示人人徃歸之投足者衆矣言以聲自累也揺蕩猶轉移賊心有為之心獨志獨得之志民既成敎易俗㓕去私心而進於道如生知之性而不知為上之化以堯舜為高而我次之故曰兄堯舜之敎民而弟之溟涬有低頭甘心之意同乎自然之德則其心安矣欲者聖人欲其民如此也
  有為而化物者其用勞無為而自化者其濟博㧞公忠危臺觀此有為而化者㓕賊心進獨志無為而化也揺蕩猶鼓舞鼓舞民心使之成敎易俗順導之而勿攖此化之始也㓕賊心而進獨志則因病施藥化之中也至於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化之終也堯舜之治不過此耳奚必尊之為兄溟涬然弟之哉溟涬無分别貌如此則是欲同堯舜之德而心有所著矣凡此皆所以袪有為之治掃堯舜之迹而歸乎絶聖棄知之意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五
  子貢南逰於楚反於晉過漢隂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為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為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橰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胷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子貢瞞然慙俯而不對有閒為圃者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為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盖衆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堕汝形骸而庻幾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其弟子曰向之人何為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為天下一人耳不知復有夫人也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今徒不然執道者徳全徳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徳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渾沌氏之術者也識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閒者汝將固驚邪且混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
  郭註用時之所用者乃淳備也欲脩淳備而抱一守古失其旨矣不忘不墮則無庶幾之道聖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夫神全乃聖王之道非夫人也子貢聞其淳備之説而服之未知純白者之同於世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為全徳子貢之迷沒於此人若列子心醉於季咸孔子以其背今向古抱灌之朴不知因時任物之易也夫真渾沌者豈以外内為異而偏有所治哉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者真渾沌也與故世同波而泯然無迹豈必使汝驚哉彼世俗所識特識其迹耳吕註能執古以御今則凡日用無非渾沌之術豈必天地之初哉彼以有機械者有機事機心而不知機心之所自生者未始有物則是識其一不知其二也知忘神氣黜形骸以蘄道徳之全不知行於萬事者無非道則是治其内不治其外也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即所謂廢心而用形者是也彼聞子貢之言始忿然而後乃笑宜其以機械為累而不肯為則不識不知乃所以為渾沌也此篇方論天徳無為恐或者謂必無為如漢陰丈人然者則不可與經世矣故論真渾沌之術乃逰乎世俗之間而不為累也矣疑獨註搰搰然用力貎前輕所以入水後重所以上水也機者動之妙處械者機見於噐事者機見於為然皆起於心機事外也機心内也凡有諸外本於内心主中貴虚物不可雜色不可染故曰純白若機動於中則物得以雜色得以染故純白不備則精亂而神生不定神者所以載道也若夫不定則為物之所載矣吾非不知桔槹之械羞而不為耳自博學至賣名聲於天下不過期人之知忘神氣則無心墮形骸則忘我乃庻幾於道矣汝未能如此則身猶不治何暇治天下哉汝宜行矣無妨吾事天下一人言孔子不知復有夫人指漢隂丈人也孔子極髙明之道子貢所不能知故見假修至道而心惑之聖人之於事也無可無不可於功也無成無不成或用力寡而見功多或用力多而見功寡未嘗滯於一隅子貢之知孔子盖孔子襲之諸人間者耳故訝其今徒不然而見其神全者聖人之道至於極致則同乎天矣故出則與民並行而民不知其所徃芒昧乎其性淳備其行世之所謂功利機巧者皆出於人為此人之心必忘之矣此子貢之心不明而以假聖人之道為真也夫聖人之志無之無不之聖人之心無為無不為顧天下之譽亦非不顧天下之譽受天下之非亦非不受天下之非得其所謂得其言之意失其所謂失其言之意也然不顧天下之譽昜不受天下之非難漢隂丈人非其志不之非其為不為則未能忘非譽故有所不顧不受也若聖人之性雖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及其應物則亦隨時而已今夫人之徒不以天下之非譽為増損未知其心果何如耶子貢未聞夫子性與天道之説故以彼為全徳之人而自為風波之民若以夫子觀之則彼猶蹈一偏之弊也渾沌者離乎形氣數之強名術所以對道而言也執一而廢二樂内而忘外皆非聖人之全道明白則顯其白入素則不知矣無為則顯無為復樸則不知矣體性則與性合一抱神則不離於神以是而逰世俗與人為徒而不失其天若是者汝將固驚邪言汝亦不知而不驚也耶則真脩之與假脩可見矣
  祥道註渾沌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視不以目而以神聽不以耳而以氣則機械何自而生聖人之於天下抱一以周萬逰内以應外人之所為不可不為噐之所用不可不用則機械在物而不在心機事在時而不在械曠然與世偃仰莫知所以然而然則雖子貢之時使渾沌復作其能逆天違人而不為機械乎機械之作特通其變使民不倦而已機械由於機心機心必𧇊純白是識一而不知二治内而不治外此假脩渾沌者不免夫驚世之患也至人之於德不脩而物不能離脩渾沌之術其德固已淺矣又况假脩者乎
  碧虛註子貢謂為圃者托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是果與衆異邪功利機巧必不入斯人之心矣非譽不受如渾沌也風波之民易動搖也渾沌自然脩之則非真故云假也一謂體二謂用脩心者離境治外者同塵體性抱神以逰世俗此古之民也渾沌無竅則鬼神莫識况於人乎
  鬳齋云機械噐也用之則為機事所以用之者心也有機心則不能純一虚明神生不定不能抱静主一所以不能載道也擬聖慕聖人於于自大貎獨弦哀歌言人不己知而自誦自説或比之擊磬於衞則非矣忘神氣猶黜聦明墮形體即忘已也汝能如此猶且庶幾不然身且不治何能治人卑陬慙恧頊頊自失貌託生於世雖所行與人同而自不知其所徃此人心中必無功利機巧之事也譽且不顧况於毁乎所言行於世曰得其所謂不行於世曰失其所謂風波言為世故所役而不定假大也渾沌即天地之初識其一所守純一也不知其二心不分也内心也外物也明白則可入於素無為則復歸自然之樸體性全其性抱神與神為一言汝未知此道宜乎驚也舎勞就逸人之常情聲名功利亦人所欲而世有棄至易而從至難甘藜藿而安陸沈者豈土木其身心而至是耶盖見道切而自知明立志堅凝有以勝之久則安安則化矣此漢隂丈人所以恥機械而甘抱甕身𤱶畆而目雲霄也卒使善説辭者不能回其心易其操古長沮桀溺之徒歟此雖本於氣禀髙㓗亦積學㴠養之功何謂學睎其勝已者何謂養充其在我者而已作色而笑笑當是答
  諄芒將東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濵苑風曰子將奚之曰將之大壑曰奚為焉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逰乎苑風曰夫子無意於横目之民乎願聞聖治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㧞舉而不失其能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為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聖治願聞徳人曰徳人者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非美惡四方之内共利之之為悦共給之之為安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自從此謂徳人之容願聞神人曰上神乗光與形滅亡此謂照曠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郭註行其所為因而任之使物為之則不化矣指揮顧盼而民各至其情任其自為故也共利共給而無自私之懐徳者神人之迹故曰容又願聞其所以迹答以乗光乃無光故與形滅亡無我而任物虚空無所懐者非闇塞也情復而混冥無迹也
  吕註注焉不滿酌焉不竭則天府之富也苑風不知其至無而供萬物之求故以為無意於横目之民也官施拔舉不失其冥則非無意於尚賢使能也畢見情事行其所為則非使人匿情而投迹者也行言自不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而民俱至則非以賞勸罰沮也此聖人見於治而非所以為德德人者無思慮不藏是非美惡其心未嘗不虛也四海共利共給之為悦則天下樂推而不厭也若嬰兒失母則不知所依若行而失道則不知所徃財用有餘則四海共利之而已飲食取足則四海共給之而已此德人之容而非所以為神也泰宇發光所以照也神則乗之以照而非光與形滅亡而已所以雖照而曠也致命則去故而復常盡情則離偽而居實萬事消亡致虚之極萬物復情芸芸歸根混則合而為一㝠則照亦忘矣
  疑獨註水幾於道注不滿酌不竭其神之謂乎欲其出而治民故願聞聖治言官則知拔舉不失其職言能則知官施不失其宜畢見其情事則無有不當言行出於自然則天下俱化手指目顧逺民皆至言聖人出而為治也無思慮亡美惡以其無累於物也四海共利之之為悦非自給也嬰兒失母言無所恃行而失道言無所止財用飲食不知從來言無求而自足也上神謂神之又神乗光則在光之上而乗之形影莫覩歸於無而已矣致命者莫之致而情盡情則性無不盡矣神人者命之已致性之已盡天地猶樂况於人乎况於物乎萬物各復其性命之情則與道為一故曰混㝠首論聖治即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次論德人即大而化之之謂聖末論神人即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聖治言其業德人言其德神人言其道其實皆聖人之事也
  祥道註以言則諄諄所以應物以道則芒昧所以冥物故出則言聖治入則言德神㧞舉而不失其能與㧞出公忠之屬同手撓顧指四方俱至與投迹者衆同此謂聖治非以不治治之也無思無慮至飲食取足通神之道不過如此特以德人名之者德者神之體神者德之用盡其體者未必妙於用妙於用則必本於體此德人神人之所以分也神於五行屬火火無常形乗物而有物存則光物盡則亡神之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而乗光照曠亦若此也
  碧虛註大壑即東海注不滿酌不竭以喻道源無窮無所宜無所能不見其情行所不為者治之要也行言自為天下而化盖不治者聖治之妙也無思無慮用心若鏡故四海願共利給之嬰兒失母所託皆親也行而失道所向皆安也逰心於澹故物饒而自至合氣於漠故腹充而忘知此有德者之容也上乘元氣之光乃無光也光既無矣形何有哉此謂照曠太虛一體也得天命則物情盡樂内忘外萬物復情各歸其根此謂混㝠静曰復命之謂也
  鬳齋云逰於大壑者言世間不足觀將觀於海也官施得宜㧞舉得賢盡見事事可為之實順而行之所行所言皆是自為不為人而為天下自然化之矣舉手隨所顧而指之民莫不應聖人之治天下如此居行静動也静動無心故不藏是非美惡即是不思善不思惡也共給共利與人同樂之意若嬰兒失母行而失道言其無意於人世有不得已之意財用飲食皆置之不問言其無心也上神言其神上騰出乎天地之外日月之光在下故曰乘光與形滅亡有身猶無身照曠大昭晰也致極乎天命盡其性中之情以天地之道自樂而萬事無累於我也復情復於實理復於實理則萬物與我為一混㝠即混沌之義諄芒將之大壑盖厭世隘陋故慕其注酌不滿竭欲逰焉苑風疑其無意於民遂問聖治答以官施㧞舉得宜盡能則在位者稱職遺逸者得升政事之間畢見其人情事理而得以行其所當為行者言者皆出於自為而無矯揉之弊以誠格物天下惡有不化者哉手撓顧指逺民皆至則近者可知此聖人之治效也繼問德人答以居無思行無慮言其動静無心美惡自泯四海之民有未得其所者皆願利給悦安之則修之天下其德普矣若嬰兒失母行而失道皆視民如傷之意財用有餘儉則常給飲食取足充腸而已不知其所從來言未嘗著意於財食而自供其用盖本於利給天下之所致也此德人之容儀見於外而可覩者而非其實所謂實則有不容聲矣又問神人答以上神乗光所謂遂於大明之上是已與形滅亡所謂入於𥥆㝠之門是已此言神人出陽入隂變化莫測也上神神之至極乗光凌虚躡景之義盖非虚則不能發光非曠則不能容照也必至於己之命斯能盡天下之情天地之樂揆之人心可見天視天聽亦猶是也萬事銷亡本於我無為而已使萬物各復其本情是謂混㝠混㝠則我亦忘矣况於物乎論神人而結以混㝠此又明其所以神也
  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門無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而後治與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脩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是故行而無迹事而無傳
  郭註二聖俱以變故治之則揖讓之與用師直時異耳未有勝負於其間也均治則願各足復何為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以為君哉且天下皆患創亂故求虞氏之藥操藥脩父其色燋然明治天下者非以為榮也夫至德之世賢當其位非尚之也能者自為非使之也上如標枝出物上而不自髙下如野鹿放之而自得也其義仁忠信率性自然非由於知蠢動相使用其自動故動而不謝主能任其行故行無迹事各止其分故不傳敎於彼也
  呂註有虞氏以亂而治之則武王亦以亂而治之孰不以天下為事而有不相及哉故有虞氏之藥瘍也秃而施髢病而求醫則是亂而後治之也操藥脩父其色燋然道不至於兼忘而六親不和有孝慈故聖人之所羞也則有虞氏之治亦豈得已而謂過於武王哉自其迹觀之雖伏羲燧人猶不得為至德之世自其心觀之則虞氏武王之妙處乃所謂至德之世也以其無為故無名無名故行無迹而事無傳孰得擬議於其間哉
  疑獨註莊子之意欲如太古之世使人各安其性命之情若堯舜治天下之道皆糠粃緒餘非所貴也民有亂者有虞氏以仁義治之猶藥之治瘍也髢者所以飾無髪醫者所以攻有病皆非任其自然亦猶亂而求治也操藥脩父其色燋然世人以為孝而聖人羞之者主天道而言所以救人道之弊也夫至德之世不尚賢則人不争名不使能則人不争藝標枝無情於在上而自在上野鹿無情於在野而自在野端正者義之本相愛者仁之本仁義者端正相愛之名迹也實者忠之本當者信之本世俗所謂實當者求忠信之名耳盖至德之世以仁義忠信與性為一體未嘗離而求其名迹也蠢動而相使言各任其性交相使役不以為賜亦適然耳行而無迹事而無傳無意於行事故也
  祥道註瘍之為患非疾之為患患之淺深雖殊其資於藥一也五常之世非三王之世世之淳漓雖殊其資於治均也由此觀之其可以舜之藥瘍為是武王之藥疾為非乎莊子以治天下者為孝子以天下為慈父尹文以己為弟子以天下為先生盖以天下為心者未嘗不自卑以尊人然後得天下之親譽也然與窅然喪其天下者異矣
  碧虚註丹朱不肖有仁聖盛明以代之殷紂殘惡有戡定禍亂以代之皆非恬然均治也黔首有疾重華以仁義之藥治之病而求醫亂而求治豈良醫孝子所願聞邪不尚賢故無争不使能故無敗上如標枝之無心下如野鹿之自得此亦感召之理有衺則義見焉有憎則仁出焉有詐則忠顯焉有誕則信彰焉無上四條則下四事亦亡矣蠢動之相使役物情自然不以為賜也無迹無傳不以為特異也
  鬳齋云滿稽以征伐不及揖遜因無鬼之問又並及有虞氏之非言天下皆願治因有虞氏治之而反以為累無瘍何用藥不秃何用髢不病何用醫孝子為父操藥其色燋然不若父之無病也脩慈父與羞同進也後羞之恥也至德之世舉世淳一未有賢能之名故不尚不使標枝枯枝與野鹿皆無情無欲之喻端正脩身相愛相親也端正而下四不知言當時未有仁義忠信之名也蠢動有生之民相使相友助賜猶恩也無迹無傳言當時未有是非毁譽之事也唯其天下不治然後有治之之名唯其堯子不肖然後有禪舜之舉盖有揖遜於其前必有征伐於其後者亦猶有瘍而後有藥有秃而後施髢有病而後求醫也夫孝子脩藥此分内事而聖人羞之者謂不若父無病之為愈也况以征伐而求治乎故引至德之世以明未治之澆薄覬人去彼而取此也以其不尚賢不使能故能如標枝如野鹿標枝𣗳杪之枝居髙而不知其為尊也端正應是相正考下文可見此四不知乃所以同歸於道俱化於兼忘之域仁義忠信特世人分别之迹耳蠢動指淳樸之民相使而不以為賜友助而無責望之心也行而無迹即鳥行無章事而無傳則所過者化此其所以為至治之世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天地第六
  孝子不䛕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䛕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謂已導人則勃然作色謂已䛕人則怫然作色而終身導人也終身䛕人也合譬飾辭聚衆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䛕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聲不入於里耳折楊皇荂則嗑然而笑是故髙言不止於衆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以二𦈢鍾惑而所適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強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已也郭註以君親所言而然所行而善此直違俗而從君親故俗謂其不肖耳未知至當正在何許俗不為尊嚴於君親而從俗不謂之謟明尊嚴不足以服物則服物者在於從俗是以聖人未嘗隔異於世必與時消息故在皇為皇在王為王豈背俗而用我哉世俗遂以多同為正故謂之導諛則作色不受而終身導諛亦不問道理期於相善耳夫合譬飾辭應受導諛之罪而世復以此得人以此聚衆亦為從俗者恒不見罪坐也世皆至愚乃更不可不從聖人道同而帝王殊迹者誠世俗之惑不可觧故隨而任之天下都惑雖我有求向至道之情而終不可得堯舜禹湯隨時而已故大聲非委巷所尚俗人得嘖曲則同聲動笑此天下所以未嘗用聖人而常自用也各自信據故不知所之莫若即而同之也趣令得當時之適不強推之令觧則相與無憂於一世矣天下皆不願為惡其為惡或廹於苛役或迷而失性耳然迷者自思復厲者自思善也
  呂註臣子然君親之所然而善其所善則世俗以其謟諛而謂之不肖不知其然而善之為非者果必然邪至於然世俗之然而善則不謂之謟諛所以嚴於君而尊於親果安在邪謂已導諛則必作色惡其名之惡也而終身導諛合譬飾辭聚衆不免為其實則終始本末不相當也合譬飾辭皆非其理之當而以此羣於人所以為導諛也夫合譬飾辭聚衆恥為導諛且不可則夫不知反性命之情而垂衣設采動容貎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與夫人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乃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則所謂病者能言其病其病之者猶未病是猶可為也至於終身不觧不靈則病不能言其病是無可為者也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猶可至譬道興之世得道者多失道者少二人惑則勞而不至喻道喪之世失道者多而得道者少今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則世道交喪無可與明此者民之迷也其日已久則雖祈其嚮此亦莫之從此乃至人之所深悲也大言不入於里耳至俗言勝也以惠子之聰明猶謂莊子之言為無用則世可知矣二垂踵惑則惑者一人之足而所適不得小惑昜方也今天下惑則所謂大惑昜性也予雖有祈嚮可得乎我非愛其道而不以明天下也知其不可而強之則我亦一惑而已非致命盡情而兼忘天下者也故莫釋之而不推與之相忘而若已不推則誰其比憂邪譬之厲人恐子似已則道之為物人心而已而彼獨不得則其疾豈特厲之比身而同乎流俗合乎汙世豈特子似已之比吾雖釋之而不推彼獨不憂耶
  林疑獨註世之所謂孝子者能順親之意所謂忠臣者能得君之心親之所行未必皆合於義而子一切順之則入乎諛君之所為未必皆合於義而臣一切從之則入乎謟孝則不諛忠則不謟臣子之盛也為臣子者以順君為事而不能以道義繩之則世俗指為不肖然亦未知其果為不肖邪此言從君親而違世俗皆未必是而違君親世俗則不謂之導諛夫世俗果能嚴於親尊於君乎皆非先王任其兩行之道導者取其意而引之諛者因其好而入之世俗知惡其名而不羞其實猶惡醉而強酒也合譬則善為言飾辭則善為文始是而終非本善而末弊出於鄉原之學世俗多從之及其終弊亦不罪坐此所以為之而不息也世所謂君子者垂衣裳以為文設采色以為飾動容貎以為禮以取世人之愛此真導諛之人而自不謂之導諛與斯人為徒是非相通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愚而自知其愚小愚也惑而自知其惑小惑也三人行而一人迷所適之方猶可至惑者少也二人迷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當時天下皆惑而莊子一人求嚮至道終不可得也大聲淡而無味猶咸池大韶也折楊皇華俗之小曲髙言極髙明至言至於道言所以不出者以俗言多而勝之也𦈢與鍾皆圓擊之有聲以二𦈢一鍾齊擊則聽者無所適而惑矣况今天下皆惑一人雖有嚮導之心詎可得邪知其惑不可觧而強觧之又一惑也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哉醜惡之人尚欲其子妍則惑者豈不厭迷而思悟邪
  祥道註義可以從則孝子從義不從父故昜蠱之三幹父之蠱小有悔無大咎則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世俗必謂之不肖子矣道可以從則忠臣從道不從君故臨之二咸臨吉無不利則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世俗謂之不肖臣矣然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諛豈俗固嚴於親尊於君邪以無不盡惑而莫之解也導則逄人之過諛則長人之過人皆有導諛之實而惡導諛之名豈特如此哉又至於合譬以明之飾辭以文之聚衆以傳之是終始本末不相坐而終莫不以受其過可謂愚矣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於所適之路也以二𦈢鍾之聲惑而所適不得惑於所適之意也盖天下之理以多變寡則昜以寡惑多則難其習俗之薄以哇聲俗言導之則昜以大聲髙言入之則難今天下皆惑予雖有所嚮庸可得邪
  碧虛註從世俗則失尊嚴於君親順君親則得導諛於世俗然君親者一人之私善世俗者天下之公是私心則非忠孝公論則非謟諛故賢人君子未嘗獨異於世也夫導諛者亦嫌人指其不正而終身導諛善茍合也以至飾辭聚衆戸外屨滿聖人觀之可謂導諛矣而世人稱美之詎復有罪坐者哉謂彼希意則憾之而不受彼之順顔則恬然受之與夫峩冠慱帶文藻語言噓俞仰俛樂人稱譽者為如何哉可觧者非大惑有靈者非大愚終身不觧不靈者矜名嗜利之心未刳耳若以已所見觧釋彼愚惑我寡彼衆豈不悲哉大聲之不入里耳髙言之不止衆心如擊𦈢撞鍾其音必異不唯聽瑩而又莫知所之矣人人欲悟盖因不得已而惑於惑則孰與之憂乎厲人恐子似已亦自知其惡也則愚惑者豈無趨善之心哉鬳齋云不諛不謟能諫其君父也隨其所言以為然隨其所行以為善不知諫者也在君親則以諫為是不諫為非而我之於世隨其所善者而為之隨其所以為是者而是之則世俗反嚴於君親乎盖言今人之所謂道皆世俗之所同是者非獨得於已而與造物為徒者也我之所謂道即與世俗同則我之所為亦導諛世俗而已惡導諛之名而終身不免導諛言其不能異於世俗也合譬飾辭聚天下之學者而歸已觀其初心要髙於一世而終不能離當世之人是其終始本末不相照應矣垂衣設采動容言儒者之衣冠容貎循循善誘故以為媚一世此皆譏吾聖人之意學於我者皆流俗庸人我之是非與彼通同則亦流俗之人耳既與庸人為徒而不自謂為庸人是至愚而無見者也終身不觧不靈言其不自知祈嚮趨嚮也天下皆惑於其説我雖獨有所趨嚮何以回一世哉折楊皇華里巷曲名以比俗言大聲古樂喻至髙之論俗言勝則至言隱矣垂踵垂足而坐不肯行也二垂踵惑即前言二人惑也或作𦈢鍾義不可觧乃傳冩之誤知其不可得而強之又一惑也不推不必推説比近也付之不言則不近於憂此自觧之言厲人恐子似已是自知其惡而世之惑者皆不自知則不如厲人矣到此譬説兩句似結不結真竒筆也善君親之言行則俗謂之不肖善世俗之言行而不謂之謟諛俗非嚴於親尊於君也盖臣節主忠子道主孝不當以謟諛事其君父也至於待世俗則所然所善不稽其實未免為導諛而已惡其名而為其實終身由之而弗悟飾辭聚衆以相夸然卒至於害道敗德若鄉原之所為是其始終本末謬戾若此不相坐猶云不相安也彼乃垂衣設采動容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非愚而何知愚惑者非愚惑言其猶可化至於不觧不靈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三人行至不可得也言世之惑者衆非一人所能回大聲不入至俗言勝也發明前意𦈢鍾當垂踵二人垂踵惑而不行所適猶不得况天下皆惑予雖有所求至其可得邪知其不可得而強之又増其惑不若舎之而不問夫復何憂哉此真人見其不可救而自難自觧之辭結以厲人生子取火視之言醜者猶不願子之似已則迷者豈無向善之心在上之人有以覺悟其本然之天固未嘗不在也經云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可不謹歟
  百年之木破為犧樽青黄而文其斷之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也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曽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舎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夫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且夫趣舎聲色以柴其内皮弁鷸冠搢笏紳脩以約其外内支盈於柴栅外重纆繳睆睆然在纆繳之中而自以為得則是罪人交臂厯指而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矣
  郭註畧而不備
  呂註犧樽青黄以譬曽史之脩溝中之斷以譬盗跖之汙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乃所以為得惡取曽史盗跖於其間哉夫色者非明而色色者明以五色亂之乃所以使目不明也聲者非聰而聲聲者聰以五聲亂之乃所以使耳不聰也逹乎此則五臭之薫鼻五味之濁口趣舎之滑心亦若是而已心無趣舎以趣舎滑之所以使性飛揚而不止也彼楊墨者固天下之才士而不聞道所知不出於五者之間乃始離跂自以為得則鳩鴞之在籠也亦可以為得矣夫柴其内而使道不得集約其外而使心不得觧其繆内支盈於柴栅外重纆繳自達者觀之在纆繳之中晥晥然明矣猶自以為得則罪人交臂厯指虎豹在於嚢檻亦可以為得矣
  疑獨註以青黄之樽比溝中之斷美惡雖不同然其本一也而為物皆失其性矣盗跖曽史行義不同而同於離本失性亦猶犧樽與溝中之斷耳五色亂目五聲亂耳鼻之於臭口之於味亦然困惾擁塞爽違厲病也趣利舎害滑亂其心心亂而性亦㪚矣此五者皆生之害而楊墨離跂於性命之外以此為得不能無困以困為得鳩鴞在樊籠之中亦可以為得矣趣舎聲色以柴其内冠弁搢紳以約其外内盈於四支者如柴柵纆繳繩也以趣舎塞滿於内府方之柴柵搢紳約束於外形譬之纆繳以况困弊也而自以為得者何異罪人反縛交臂厯指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乎
  祥道註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盖人之生也性静而莫之動德厚而莫之遷妄境在前靈源遂滑以至忘不貲之良貴趣無窮之穢腐者豈不惑哉此君子所以貴乎嗇也然管夷吾曰耳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閼聰目欲見者善色而不得視謂之閼明以至體之欲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閼適意之欲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閼性凡此諸閼廢虐之主也拘此廢虐之主戚戚然以至久生非吾所謂養何邪盖善嗇者不戚戚戚戚者非善嗇也
  碧虚註木生青全削器則性毁人本自適行義則真殘故視聽食息存之亦可亡之亦可唯趣舎不係乎心者逍遙乎塵垢之外豈纆繳嚢檻所可縶哉鬳齋云其斷在溝中破為犧樽之餘者也雖榮辱不同而同為枯木耳此與臧榖亡羊意同聲色臭味皆足以亂性以四者與趣舎並言所以抑之也困惾衝逆人自鼻而通於顙也濁口汙其口也或作噣非厲爽乖失也以趣是舎非滑亂其心則自然之性失矣楊墨之學趣舎滑心者也彼以其説自困而以為得則鳩鴞在籠亦可以為得矣貶之之甚也以其趣舎是非梗礙胷次故曰柴其内冠弁搢紳儒者之服以禮拘束故曰約其外内則塞之充盈如柴柵然外為禮文所拘如罪人𬒳縛睆睆目視貎人見其自苦如在束縛之中而彼自以為得則罪囚之人嚢檻之虎亦可以為得矣盖極口以詆楊墨也
  此段引喻以明失性之弊諸觧已詳兹不贅釋
  是篇首論天地大化人物衆多在君天下者汎觀以道通行以德無為無欲官治分明盖以不同同之物莫得而異也大莫大於天地尊莫尊於道德聖人道兼覆載故得而並稱焉或問有聖人而無天地何以為聖人余謂有天地而無聖人亦何以為天地然則天地聖人相因而不可無者也故南華以天地明君德此所以統天地御萬物而君天下之道也人見其應物多方疑其聖知聰明絶人逺甚而不刳心無為之所致也是以有君天下之德者立本原以正其在我則天下不期合而合人物不期化而化視乎無形聽乎無聲𤣥感竒應有不止乎此者故黄帝遺𤣥珠而象罔得之帝堯要齧缺而許由危之謂道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聰明得也華封請三祝聖人使分之富授職千歲上僊則何累之有子髙辭諸侯而耕于以見德衰刑立賢人退藏法宻於前患鍾於後亂自此始矣故舉太初有無俾究物生之本性命之所自來德同於初物將自化彼可不可然不然服恭儉㧞公忠者抑又外用其心矣漢隂之恥用機械武王之帥師拯民一則抱樸守貞一則以權濟義出處動静時有不同皆不離乎道而已若夫厲人之恐子似己大惑者終身不靈殘樸為樽滑心傷性德不足以存生如天下何凡此皆以困為得若楊墨之若觳難為者也至比之鳩鴞虎豹則非唯薄之而惡之亦甚矣昔孟子闢楊墨而聖道明世世稱之以為功不在禹下余於此亦云南華之功不在孟子下後世必有以為然者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一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静者矣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萬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静也水静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猶明而况精神聖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虛静恬淡寂寞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帝王聖人休焉休則虚虚則實實者倫矣虚則静静則動動則得矣静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夀長矣夫虚静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靣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𤣥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閒逰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
  郭象註天道地道聖道三者皆任物之性而無所牽滯故雖六通四辟而無傷於静善之乃静則有時而動萬物無足以撓心斯自得也有其具而任其自為故所照無不洞明凡不平不至者生於有為休則未嘗動倫理也動則得者不失其所以動夫無為也則羣材萬品各任其事而自當其責故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俞俞從容自得貎尋萬物之本皆在不為中來有道為天下所歸而無其爵者所謂素王自貴也進為撫世此又其次故退則巢由進則伊呂無為之體大矣何所不為哉主上不為冢宰之任則伊呂静而司尹冢宰不為百官之所執則百官静而御事百官不為萬民之所務則萬民静而安業萬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則天下静而自得自天子至於庻人彌無為而彌尊也
  吕惠卿註天道運轉無窮而未始有物故萬物成非雕而刻之也帝道一日萬幾而未始有物故天下歸非悦而求之也聖道無乎不在而未知有物故天下服非以力服之也明於天通於聖知其皆運而無所積則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也運則轉變無窮無積則介然之有不留乎胷中也雖吾之自為猶將昧乎無不静者以為而未嘗為故也况人各為其為而有不静者乎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若以静為善而後静非本静也萬物無足以撓心則其本自静非静之而後静也何則萬物得我以生我則不生萬物孰能鏡之明乎此則於其並作也乃所以觀其復於其芸芸也乃所以歸其根復而歸根則其自静也水静猶明而况精神上際下蟠無所不極而藏之聖人之心則其静也非特水之静燭鬚眉平中准而已盖天地於此乎觀則是其鑑萬物於此乎形則是其鏡也虛則無所於逆静則一而不變恬則安於無知淡則不與物交寂則寂然不動寞則合氣於寞此六者聖人所以無為也為天地之平則無有髙下道德之至則無以復加此帝王聖人之所休也盖應萬幾之變供萬物之求而無此焉則無所於休而其神憊於事為之衆矣其能虚乎虚者刳其心則韜乎其事而其富至於有萬不同故虚則實雖不同而其理未嘗亂則虛非特以實而倫又將以静而動動而得也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則静而動動於不得已而當則動而得者也致虛而至於静則萬物不足以撓心而無為無為則任事者責而我不勞矣俞俞則無徃而不然憂患於何而處年壽所以長也明乎虛静之説則恬淡寂寞亦若是而已所從言之異耳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植乃其所以為本也古之聖人或南靣而為堯或北靣而為舜或以帝王之德處乎上或以𤣥聖之道處乎下或退居閒逰或進為撫世其明乎萬物之本則一也
  林疑獨註道無不在故在天為天道在帝為帝道在聖為聖道天以道而運寒暑代謝日月迭行未嘗有積故萬物莫不以之成帝道聖道之運亦然帝者神之出聖者王之入帝王言其位神聖言其道也明於天故無為而為通於道故吉㓙與民同患無為而為者其化通乎六合與民同患者其德順乎四時是以古之帝王雖六通四辟而其所以為德者任其自為而已故其心昧乎無不静聖人之静不為動對非世所謂静也善即所謂性自其繼道而言則善也自其成之者言則性也性者命之在我未嘗不静而世人所以不得與於此者以其心逐物所以失之唯聖人不以物撓心所以能静也心譬則君性譬則國君正則國治不正則國亂自然之勢也欲盡其性必先静心水静明平大匠取法水則静猶能若此况人心乎心者精神之宅静之則精一而神全撓之則精竭而神疲精一神全則其心圓明何所不照此天地之鑑萬物之鏡也心虛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安而後能至於無為無為者天地之平道德之至帝王聖人所休息也唯其無所為則㑹道於虚虚則實者萬物自然之理無不在乎為出於無為則其向之實者虚矣虚之而静静而後動所以不失其動不失其動則無為無為則羣才各任其事當其責使之盡性分之極而已俞俞自得其心所以𡨋乎至理而忘物我之分憂患不能處死生無所變歸根復命而於造化為一此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明此以北靣即孟子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𤣥聖若虞舜側微而𤣥德升聞素王若孔子無位而尊是也退居閒逰巢許之𩔖進為撫世伊周之𩔖聖人之迹雖趣時應變未嘗同其為道一也
  陳祥道註天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成萬物也而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歸天下也而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服海内也而海内服盖聖人之於天下達則為帝王之德窮則為𤣥聖之道書稱堯以帝德廣運而終於為天下君此帝道運而天下歸也孟子稱孔子東西南北無思不服此聖道運而海内服也虛静恬淡者心寂寞者氣無為者神也能致虚守静心淡氣寞而至於無為此所以為天地之平道德之至而帝王聖人休焉休謂其所要宿之地𤣥者妙之本素者性之質𤣥聖素王與書所謂𤣥德同帝王天子與書所謂俊德同
  陳碧虛註體不言者明於天適物變者通於聖委之動植則自然為也昧然弗知則無不静也聖人之静也應物而不蕩非圓寂之静也隨物攖寜而後成非曰静也善故静也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静也水静則毫髮難隱心静則萬有昜照故虚静則吉祥止而妙道生恬淡則神氣生而虚白集寂寞則靈府寛而真君寜無為則和理全而性命永此非特異也乃天地之平常萬物之至正聖人之所休止也心休則事虚事虚則理慤理慤則性静性静則動不妄矣無為則所責不在已責不在已則俞樂而無憂年夀長矣明於此者謂虚静等八目是道之宻用無為之事也處上則為明君處下則為帝師周之柱史魯之司㓂是也退居閒逰伯夷叔齊是也進為撫世傅説呂望是也君臣定位不相凌越則天下治矣
  林氏鬳齋口義云帝道聖道本難分别經意盖以帝為三皇聖為五帝運而無積即是純亦不已此段主意在静字上至静之中運而無積何嘗是枯木死灰六通四闢猶云四方上下無所障礙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此句最精神萬物不足以撓心故不求静而自静也以水鏡喻静義甚精切虚静恬淡寂寞無為八字演一静字此乃天地一定之理道德至極之事帝王聖人之心休止於此休則虛即惟道集虛虛則實即禪家云真空而後實有實理之中自有倫理便是渾然之中有粲然者虚則静静則動便是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動無不當曰得各當其事而任其責是無為而無不為也憂患不能處處猶入也便是仁者不憂年夀長即是仁者夀又提起八字斷之以萬物之本言此理出於萬物之初也餘論概同前觧
  禇氏管見云言天則地在其中言聖則人在其中帝則兼三才而運化故六通四闢而德行乎内所以治人化物上為皇而下為帝者是也其自為則入而治已反流歸源明道若昧無有不静者矣凡人之静必静之而乃静聖人之静豈以静為善而静哉物無足以撓心故耳言其本静非使然也水静則明則平大匠取法亦言其自然明平可鑑可准以况人之精神静極而明天地萬物莫逃其鑒一身之貴何以加此而昧者役不知止憊不知息以至澌盡而莫救可不哀邪夫欲求所以養精神之道不越乎虚静恬淡寂寞無為而天地之平道德之至亦豈外乎此哉故物理於此而曲當聖人於此而休息雖萬縁擾擾而不生其心然恍惚有物至理存焉物不終静動斯得矣任事者責則我無為憂患而年夀長得其本而操之故也若是則為君為臣無不合道進為退處皆得其宜此聖道法天運而無積之效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二
  静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争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䪡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夀覆載天地刻雕衆形而不為巧此之謂天樂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與隂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故曰其動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郭註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自然為物所尊故美配天者唯樸素也天地以無為為德明其宗本則與天地無逆順天所以應人天和至而人和盡天樂適則人樂足矣物變而相雜曰䪡自䪡耳非吾師之暴仁者兼愛之名故無所稱仁夀者期之逺無期故無所稱壽巧者為之妙皆自爾故無所稱巧此之謂天樂忘樂而樂足也故静與隂同德動與陽同波動静雖殊無心一也常無心故王天下而不疲病我心静而萬物之心通通則服不通則叛聖人所以畜天下者奚為哉天樂而已矣
  呂註静而聖自内而言動而王自外而言無為也而尊則所以臣天下者無事於才知素樸而莫與争美則所以服天下者無事於文采凡以明白於天地之德而已故處上處下進為閒居雖不同而其大本大宗未始異也通乎此則無為而與天和均調天下則與人和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與人和者謂之人樂不過師於此而已䪡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以至雕琢衆形而不為巧此莊子之所師也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無師則其樂非外至故曰天樂也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而我未嘗生其死也物化而我未嘗死静與隂同德不知其為静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也無天怨無人非以其未嘗在彼也無物累無鬼責以其未嘗在我也其動也天其静也地所以然者一心定而已故其王天下也外則其鬼不祟内則其魂不疲萬物安有不服者哉夫心所以定以其未嘗不虚未嘗不静也吾能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所以為天樂聖人之心以畜天下者也
  疑獨註前論聖賢出處之迹不同故此云以其静而言之均可以為聖以其動而言之均可以為王以之處下為素王以之閒居則士服無為也而貴所謂良貴是已聖人之心未始以天下之器為器抱吾之樸而已未始知天下之色為色見吾之素而已若然則天下莫能與之争美此所以自任於性命之内明白於天地之德大本大宗言命與性惟其任性命而與天和所以調天下而與人和天與人豈相勝哉故各盡其樂也雖樂而不知其所以樂適其自然而已其生也天行適來時也其死也物化適去順也其所以不生不化者豈非天樂哉動静各得其宜故無天怨人非無物累鬼責道合乎天故其動也天德及乎幽故其静也地物無所累心定乎一出而王天下則萬物各正性命鬼不祟則無夭傷魂不疲則神凝而性復矣若然者一心定於内萬物服於外虛其知静其心推天地之大本通萬物之至理此又所謂天樂無所徃而不適也聖人之心所以能畜天下者以此祥道註言静而聖則動而王者明之出也動而王則静而聖者神之降也樸者器之本器於天下或用或舎樸則不期於用舎而常尊素者色之本色於天下或美或惡素則不期於美惡而常貴故樸素而莫與之争美政和則人和人和則天地和天地和則萬物遂萬物遂則神鬼寜神鬼寜則幽有所歸明不為厲所以人歸德於鬼鬼歸德於人而天下明白矣老子云以道治天下其鬼不神列子云物無疵病鬼無靈響是也
  碧虚註静而聖動而王皆以無為為尊樸素為美乾坤以簡易為德簡易者萬物之宗本宗本不失則人事和人事和則天理順而隂陽宣暢矣自雕非義也自榮非仁也自永非壽也自化非巧也不為他役故曰天樂物物自樂自和則動不為動静不為静矣心定者造化不能移隂陽不能改與太虛不二也聖人之心能養天下者太和而已矣
  鬳齋云静而聖動而王即是内聖外王四字其道樸素無文而天下之美若曉然知此天德之德則可與天為徒和猶合也大本大宗賛美自然之德與自本自根意同均調天下則與人合亦猶堯曰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吾師乎至不為巧數句先見大宗師篇以為許由之言此則上加莊子曰顯見是寓言不可作實話看天行行乎天理之自然物化隨物而化也静為隂動為陽波流也聖門只曰不怨天不尤人此又添無物累無鬼責兩句愈自精神鬼見曰祟魂倦曰疲曰鬼曰魂即精神是也心定則精神自定萬物自服以虛静之理行於天地萬物之間此之謂天樂以畜天下即以善養人者服天下也
  道之在人静則為聖動則為王皆以無為而尊樸素而美猶天地之德何嘗有為何嘗文采而隂陽四時無不為日月山川無非文明乎此理則天下之大本大宗立矣所謂本宗即内聖外王之道與天和者也用以均調天下則與人和人樂天樂皆出於和其名雖異所以為樂則一猶内聖外王之分而道本無殊也䪡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忘乎善惡也至於忘夀忘巧則非時所攝非能所係南華之所師者師此而已生為天行自然運動死為物化動必有極如是則動静合乎天道無天怨人非無物累鬼責又明其所以樂也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即同德同波之意一心定而無為天下之所歸徃無鬼責故鬼不祟無物累故魂不疲行無愧乎幽顯物何為而不服此無他以虚極静篤之理推於天地通於萬物而已聖人之心所以養天下者亦豈外乎此哉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乎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悦也能雖窮海内不自為也天不産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法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鼔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説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度數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郭註用天下而有餘閒暇之謂也若汲汲然求為物用故可得臣及其為臣亦無餘也夫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於用斧主上無為於親事而有為於用臣臣能親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工能用斧各當其能非有為也若主代臣事則非主矣臣秉主權則非臣矣各司其任上下咸得而無為之理至矣用天下者亦有為耳然自得此為率性而動故謂之無為也為天下用者亦自得耳但居下者親事故雖舜禹為臣猶稱有為對上下則君静而臣動比古今則堯舜無為而湯武有為各用其性而天機𤣥發則古今上下誰無為誰有為也在上者患於不能無為而代臣人之所司使咎繇不得行其明斷后稷不得施其播植則羣才失其任而主上困於役矣故冕旒垂目而付之天下天下皆得其自為斯乃無為而無不為也天地萬物之化育所謂自爾帝王無為而天下功功自彼成同乎天地之無為也精神心術者五末之本任其自然運動則五事不振而自舉所以先者本也君臣父子之先後雖是人事皆在至理中來非聖人所作明夫尊卑先後之序固有物之所不能無此大道之序非但人倫所尚也所以取道為其有序自然既明則物得其道而和理自適雖適而不失其分得分而物當其形形明而無所復改物自任則罪責除各以得性為是失性為非賞罰者失得之報也愚知貴賤各當其才行其所能之情而無相易業名稱其實故由名而實不濫也自明天至刑名而五至賞罰而九皆自然之序治人者必順序先明天不為棄賞罰也但當不失先後之序耳夫用天下者必通順序之道寄當於羣才斯乃上之所以畜下也
  呂註無為也則以一人用天下而天下為之用故有餘有為也則以天下用一人而一人為之用故不足不明乎天者不純乎德德則無為而已故上無為下亦無為而與上同則稱德道則有天有人無為而尊者天道有為而累者人道也故下有為上亦有為而與下同則言道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不自慮而天下為之慮辯不自悦而天下為之悦能不自為而天下為之為天不産而萬物化非我産之也地不長而萬物育非我長之也帝王無為而天下功非我為之也此天之所以神地之所以富帝王之所以大也無為也者是乃道之所以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者也知五末者須精神心術之運而後從之則向所謂虛無恬淡寂漠無為者又所以保精神明心術而養其本之道也養其本則末從之矣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至夫先而婦從此人道尊卑之序也至於天以神而位乎上地以明而處乎下春夏以生而先秋冬以成而後以至萬物始化而萌既作而區從㣲至著莫不有狀則盛衰變化皆有成理而不可易天地至神不測而有尊卑先後之序則凡人道之本末上下其可易乎非特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先後為出於天地之理也而宗廟朝廷鄉黨行事一時之所在猶各有所尚而不可亂皆大道之序而已則語道而非其序者安取道哉此百家之所以徃而不反聖王之道所以闇鬱而不發也天者性命之極欲明道而不明乎天則所以道者非道所謂德者非德唯真道真德則仁義之所自出也仁左義右則有分有守而形可見名可言有形名而不亂則因任而不失其才能内原其心外省其迹則是非得其真賞罰當於理愚知處宜而不敢違貴賤履位而不敢易仁賢不肖襲情而不敢偽也必分其能則官能其事必由其名則名當其實凡事上畜下治物修身莫不以此而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文王所以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周之多士亦皆秉文之德對越在天所以為太平而比隆於唐虞也驟語形名賞罰不知其本始也則天與道德其為本始歟倒則不正以末為本迕則不順當後而先言道而無本末先後之序則是自亂自亂則人之所治也
  疑獨註帝王之德宗乎天地故覆載之功大主乎道德故萬物不能移常乎無為則無不為矣以有為而為則有所不足以無為而為則其為有餘古之人所以貴乎無為也無為者為上之道有為者為下之道為上者以道揆故兼物物為下者以法守故以物物上不兼物物非帝王之德下不以物物非臣職之任此上下之分也古之王天下者循道而行順理而動未嘗見其有為之迹知而不自以為慮辯而不自以為悦能而不自以有為德配天地之化育故無為而天下功神者妙萬物富者畜萬物天能神而不能富地能富而不能神帝王能天能地而德充大於其間易所謂聖人成能者是已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形而上者道之本形而下者道之末其本則要其末則詳主道無為所以執其要臣道有為所以貴乎詳下之五末是也為帝王者守其至要主其大本則所謂末者自舉矣為臣者必分之以職各任其事運其精神動其心術勤勞盡瘁然後事從之而成也夫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堯法成則末學者從之而起不知所當先者道也故君先臣從父先子從此自然之理神者明之妙明者神之粗天所以為神地所以為明天尊地卑神明之位分矣春夏先秋冬後聖人因之先賞而後刑也變者離無入有化者因形移易萌者物之達區者物物所以有别也夫萬物生死區别盛衰變化形狀不一者咸歸於自然隨天之序而已况人倫之大者豈不若是哉盖自然至理其本出於天地其用㪚於人倫茍失其序則悖天廢人其可以為道乎萬物待是而存者天莫不由是而出焉者道道之在我曰德以德愛人曰仁愛而宜之曰義先後上下謂之分不侵不擅謂之守形者物此也名者命此也因其形名而任以所宜為必原其情必宥其事然後辯是非明賞罰愚知所處得其宜貴賤所履當其位仁賢不肖各行其能無以彼此飾其情也能各有限名必當實以此事上畜下以此治物修身則知謀無用而歸於自然其治所以至極也舉書曰者逸書也有名者皆因形而命之此道之所以㪚若㝠之以道則長於上古先於天地未嘗有形未嘗有名故非所以先也五者隂陽之中所謂命也至於命乃可命物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者陽數之極賞罰者量時而通變又為道之終故九變而賞罰可言形名者道之末賞罰者道之終語道而不求其本始皆為倒迕也為人所治者知治之具治人者知治之道也知治之具者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辯士一曲之人蔽於道者也
  祥道註先鍼而後縷可以成帷先縷而後鍼不可以成衣鍼縷微物猶不可無序而况道乎莊子於人道則述君臣父子之義於天道則推春夏秋冬之理自天至形名明道與物之自然因任至賞罰明人事之使然也盖因任不足然後有原省原省不足然後有是非是非不足然後有賞罰賞罰雖非治天下之道亦治之具也伯成子髙以禹用賞罰而去焉者盖譏其以教之末者為本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形名物也故驟而語者不知其本賞罰末也故驟而語者不知其始也
  碧虛註以天地為宗不稱長也以道德為主不屬賔也以無為為常常不矜故有餘君忠無不容仁也臣道無不理義也君當垂拱無為若同臣道理事是不主也臣當職事有為若同君德容納是不臣也上不專執任羣才之能故無為而用天下臣職所司以勤勞治事故有為而為天下用也由是而知落天地必取衆謀辯雕萬物必取衆議能窮四海必待衆為斯無為之業也天降氣而長育故莫神於天地升氣産化故莫富於地帝王自治而功成故德合二儀也本謂理末謂事理在簡要君道也事在詳備臣職也本末雖異須待精神㝠運心術發用先循理本然後事末以表之先後之序隨物生焉然非聖人不能法象以序立教以道為主法度立而利害隨之用貴賤之位而賞知罰愚因才能之分而徇名求實以上九目為世治教五變而刑名可舉取五行生尅之義九變而賞罰可言陽九極變之旨也形名以天理道德為本賞罰以刑儀名器為始專任賞罰豈非倒道乎語失次序豈非迕説乎刑名賞罰治之具妙用次序治之道迹所以為天下用理可以用天下也名數禮教下之所以事上也無為自化上之所以畜下也鬳齋云落天地言其大雕萬物言其巧萬物自生非天生之萬物自長非地長之帝王無為而成天下之功亦與天地同也要在主君道無為也詳在臣臣道有為也威武文德之輔助故五兵之運德之未明刑以弼教故賞罰五刑教之末禮法刑名鐘鼔羽旄皆非禮樂之本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言皆從心生非由外鑠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先此論尤妙看得莊子亦何嘗全不用兵刑禮樂盖當知所先後若天地之行盛者非一時而盛衰者非一時而衰故曰殺也所尚齒爵親賢亦天下自然之理也次陳為治之序凡有九等分守職也刑名稱也因任因所職而任之原省省减也不任其事則免之去之矣是非旌别淑慝也賞罰撻以記之車服以彰之之𩔖愚知處宜言當其任貴賤履位猶當位襲安也安其情實則分能由名各有所處而無容心歸於自然而已古書雖有刑名之説未嘗舎本以求末若不知先後驟然而言則失其本始是治於人而為天下用非所以用天下也刑名賞罰為治之具分守仁義為治之道也刑名即形名古文通用
  夫以天地為宗道德為主者豈有他哉以無為為常而已無為已難能况常而不變者乎此古人所以貴也無為有為上下之所以分反是則君不主而臣非臣矣知不自慮辯不自悦能不自為無為之本也天不産而物化地不長而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此無為之效也曰神曰富而大足包之此帝德所以配天地而乘之馳萬物用人羣特其餘事本要末詳自然之理故三軍五兵至隆殺之服雖五事之末而必由於精神心術之運則古人所不廢也但非所先耳若夫君臣父子夫婦之先後猶天尊地卑之不可易而聖人取象焉神明之位上下不紊四時之序先後有倫萬物化作萌區有狀而物之盛衰變化見矣此天地之序而人所取法者也宗廟朝廷鄉黨行事莫不有序而道在其中語道而非序何取於道哉故自此先明天而道德次之至仁賢不肖襲情皆因之而不可無必分其能以稽效必由其名以考實事上畜下治物修身之要莫越乎此知謀不用歸於自然此太平之至治也後引書曰至畜天下也盖衍上文餘意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三
  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徳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堯曰然則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堯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
  郭註無告者所謂窮民不廢者常加恩也與天合德則雖出而静四時晝夜皆不為而自然膠膠擾擾乎則自嫌有事也故曰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徳而已矣
  呂註天徳則雖出而未嘗不寜日月照而四時行徃來屈伸莫有為之者也晝夜有經則相代乎前而莫知所萌雲行雨施而天下均平矣則其視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者豈不膠擾乎舜之所言乃天之合堯之所言人之合也而世儒之所以知堯者止此而已故寓之二聖以明所大而共美者為在於此與黄帝不異也
  疑獨註不敖無告至哀婦人即是不敢侮鰥寡之意美則美矣未能澤及萬世而不為仁此所以未大天徳者自然之道得於已故出而有為未嘗不静若日月四時雲行雨施豈有心於天下之物哉帝王之道若是而已堯聞舜言知向用心之非膠膠擾擾逐於人為而昧於天徳故以舜為天合已為人合天合者與天同人合者與人同天地覆載萬物徳無不𬒳為帝王者莫不體之雖黄帝堯舜亦莫大於徳合天地而為美也
  祥道註不敖無告至哀婦人者仁也天徳出寜至雲行雨施者道也仁人也而無不為故曰人之合道天也堯行天道而所言者人舜行人道而所言者天行天而合乎人故其徳止於充實之美行人而合乎天故其功歸於光輝之大膠膠言其止擾擾言其動也碧虛註不敖無告不廢窮民仁人之心無以加此舜以為弊迹未去故未大也天徳而出寜人事則感動矣昏明有序開闔有常升降氣交天地之徳也堯悟已之所為膠膠擾擾亂之又亂也天之合無心人之合有迹天地者古之所大王天下者體之而已矣鬳齋云天德者自然之德出寜者易云首出庶物萬國咸寜日月照至雲行雨施皆形容無為而為之意堯謂我之所為未免自為擾亂合於人而已未合於天也然則下三句是堯自嘆之辭天地自然之理古今莫大於此共美者共好之也王天下者無它但法天地則可矣
  天德者無為之化出寜者為而無為日月照四時行皆自然運動無為之者故晝夜有常而無差忒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君天下者所以體之以立德而民莫不歸𢎞之以化物而物莫不從也堯於言下有省始悟日前所為膠膠擾擾天合之與人合相去逺矣以是觀之堯舜之德若有優劣而結以黄帝堯舜之所共美則又混然無分此南華立言抑揚闔闢之妙學者熟味當自得之
  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徴藏史有老耼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徃因焉孔子曰善徃見老耼而老耼不許於是繙十二經以説老耼中其説曰太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耼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耼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耼曰意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羣矣𣗳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掲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
  郭註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常人所謂仁義也故寄孔老以正之夫至仁者無愛而直前所謂無私者釋已而愛人夫愛人者欲人之愛已也此乃甚私非忘私而公也自天地固有常至樹木固有立皆已自足不待於兼愛也事至而愛當義而止斯忘仁義者也常念之則亂真矣
  吕註孔子不用於時欲藏其言以待後之君子十二經謂春秋孔子所以經世者在於此孔子以人道教天下藏其妙用而未之嘗言則十二經之所以經世者不過仁義而已老氏絶學反樸而示之以真則仁義在所攘棄宜其以為非人之性也自人道觀之仁非特成已又所以成物義非特立物又所以立我君子之生成在於仁義故以為真人之性也自道之真觀之中心物愷非外鑠我也無物而不樂上仁為之而無以為者也幾乎言近之而未至後言夫兼愛則非天德而出寜雲行而雨施者故以為迂也凡名生於不足則無私焉乃私也欲使天下無失其牧輔萬物之自然而已天地有常至𣗳木有立此所謂物之自然也德則為道法自然又何必無偈偈乎若擊鼓而求亡子焉言人之失性非仁義所可復也
  疑獨註徴藏史者掌藏史之官孔子為道不行欲藏其書於周室之藏府以俟來者時老耼免官歸居孔子徃因焉而不許孔子嘗刪詩定書修禮樂作春秋六緯而賛易道此六經也又繙為十二經以説之耼為以支離太謾願聞其要答以要在仁義耼遊方之外謂仁義非自然之性孔子遊方之内謂仁義真人之性也言人中心莫不欲物之愷樂兼愛而無私此人情之自然又復明仁義之出於性也老耼曰噫幾乎後言者近于偽矣兼愛未免乎有係不若無愛之至也無私未免乎有私不若不知其私之為至也夫子所以兼愛無私者欲使天下不失其養也莫若任其自然使之相親而不知以為仁相友而不知以為義自天地有常至𣗳木有立皆無為自然各極其性而已矣放德則不知德之為德循道則不知道之為道又何必偈偈然用力掲仁義於天下以求復其性無異擊鼓而求亡子也
  祥道註老耼之教以道德為宗孔子之經以仁義為本放德循道則天下無為而得性居仁由義則天下有為而倍情此莊子所以記孔子之迹以明之也中心物愷物物而悦之兼愛仁也無私義也兼愛則有所不愛非所謂至仁至仁則無親無私乃成其私非所謂至義至義則不物君子所以貴忘仁義而求其至也孔子嘗語老耼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自以為久矣此言十二經者繙六經為十二也
  碧虛註孔子欲藏書而老耼不許謂已陳芻狗不足留也縦横六經故曰十二上仁無為而成上義不行而至率性而動豈偽也哉物愷則未能忘情無私則不免有迹仁義之情去道逺矣若春生秋歛之有常晝日夜月之有明星斗厯天之有列飛沉從𩔖之有羣草木藂生之有立倣而循之可也何偈偈然用力為哉
  鬳齋云西藏書於周室言西至周而欲觀其藏書也繙反覆言之中其説者言方及半而老子以為太汗漫物愷以物為樂後言淺近之言幾猶危也物之不齊何由兼愛此迂曲難行之説也𦆵有無私之名胷中便有箇私字欲使天下無失其養則物物皆有自然造化何可容力但當倣自然之德循自然之道如此而至矣擊鼓而求逃亡之子言驚動世俗也孔子為見世衰道微欲以所述之書藏於周之藏室以俟後世聖人盖不得已而託空言以垂世立教其志亦切矣老耼不許者謂道既不行於當世徒存糟粕其能有濟乎十二經説者不一陸氏音義舊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加六緯為十二經一説易上下經與十翼又云春秋十二公經孔子所作者也此説近似要之引喻之言借以通意不必深泥其迹中其説謂當其言但謾而非要耳孔子曰要在仁義此治世之道所當先者老耼謂非人之性則還淳反本有道德存焉孔子答以中心物愷陸氏音義物一作勿今從之中字宜音去聲則不中心亦不怒矣故兼愛而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耼曰危乎不及之言所以逺乎道也以其無私故成其私若欲使天下無失其養則天地日星禽獸草木莫不各遂其性各當其宜人之放德循道亦若是而已矣又何必用力於仁義若擊鼓以求亡子終無可得之理也
  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逺道而來願見百舎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壌有餘蔬而棄妹不仁也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歛無崖老子漠然不應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郤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人吾自以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𠕅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綺鴈行避影履行遂進而問脩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衝然而顙頯然而口闞然而狀義然似繫馬而止也動而持發也機察而審知巧而覩於泰凡以為不信邊境有人焉其名為竊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㨀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賔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郭註鼠壌有餘蔬言不惜物棄妹不仁言無近恩生熟不盡於前至足故常有餘萬物歸懐來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自怪譏刺之心所以悔脱過去也呼牛呼馬隨物所名有實故不以毁譽經心若受之於心則名實俱累斯受其殃也服者容行謂不以毁譽自殃故能不變其容以有為為之則不能常服矣崖然進趨不安衝出也頯然發露闞然虓豁義然踶跂自矜貎言其志在奔馳不自舒放趨舎疾速明察是非也泰者多於本性之謂巧於見泰則拙於抱樸凡此皆以為不信性命而蕩夫毁譽非脩身之道邊境有人亦如汝所行非正人也夫至人用世故不患其大静而順之任真而直徃未嘗有所困也進道德而以情性為主至人之心定於無為也
  吕註鼠壌有餘蔬則可以賑季女之饑而棄妹則不仁生熟不盡於前則與者可以無取而積歛無崖則不義老子絶學反樸示人以真而士成綺求之於仁義則漠然不應乃所以使其意消而心却也知巧仁聖自以為脱焉則絶學反樸未始有物也而子以某事為不仁某事為不義則是呼我牛而謂之牛呼我馬而謂之馬也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不受吾所以漠然也開兑濟事而受之終身不救自遺其殃者也吾服也常服則其心未始不在道吾非以服有服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士成綺知而不足以得至人之心者以其在已者不足故也容崖然則若不與物交目衝然則逐物於外顙頯然則若大樸口闞然則其言欲出諸口也狀義然則若不朋而其心則若繫馬而止也動而持非能不動發也機不可以制也審而察則非襲明知巧而覩於泰非素樸守約者也凡此所為皆以為不信而已邊境非逰於道之中竊則非其有而取之也於大不終則天地未離乎内於小不遺則秋毫待之成體天下之物其有不備者乎廣無不容淵不可測此道之所以為神也則流而為形失而為德廢而為仁義乃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有世不足為之累能棄世也天下奮㨀不與之偕忘天下者也忘天下故不與利遷能棄世故守其本凡神之所以困以不知此而已矣於道不塞於德不離退仁義而不留賔禮樂而不主若此而後其心有所定也
  疑獨註鼠壌有餘蔬言其不㓗棄蒙妹而不教言其不仁生熟不盡於前言其不義積歛無崖言其不亷是不知老子而妄譏之是以漠然不應吾心正郤言向者譏刺之心已虛矣夫巧知仁聖未免有迹老子嘗欲絶棄之故自以為脱焉呼牛呼馬隨其所名至人混同萬物豈有牛馬之異有實斯有名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受不則名實俱累所以再受其殃若忘名實無物我毁譽是非任其自爾何殃之有哉恒久也服謂服其心使之不動老耼謂吾心任至理服之久矣非有所服而服之所以毁譽不能入也雁行斜步側身避影言其隨後履行接跡也容貎崖岸不能自適其心不安目亦馳動而衝出也頯然髙亢闞然虓豁言矜容儀夸言以服人也義然求合於宜繫馬而止意在奔躁也動則為物所持發則疾如機括明察審乎是非巧知逐於多事凡此皆以其不能信道而有諸已無異邊境有人其名為竊盜者夫道也無不通大而天地小而毫芒無乎不在此萬物所以備廣大而無不容淵深而不可測也形未離乎有數德者道之在已仁義又道之散是皆所以為神之未也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精粗哉夫至人之心與造化為一故有天下而不足為累也雖舉天下奮其權謀聖人之心未嘗與之並逐也審乎真性不為利所遷極物之真而當守其本故通之則為道合之則為德道德之所進仁義之所退進本退末自然之勢也禮樂者性情之散至人不役於物則以性情為主禮樂為賔明其進退而辨其賔主至人之心有所定矣祥道註鼠壤餘蔬非儉也棄妹非仁也積歛無崖非至足也非儉則於物無所愛非仁則於親無所厚非至足則於心無所慊觀其外以及其内察其粗以及其微則知老子為非聖人矣然而不儉不嗇大仁不仁大慊不慊固非成綺之所能知此老子所以漠然不應也夫巧知神聖吾自以為脱去矣而子謂我有聖之名非聖之實豈知我者哉而容崖然至知巧而覩於泰此教成綺修身之道也經曰真人其容寂其顙頯其狀義而不朋則崖然頯然義然非郭氏所謂進趨髙露踶跂者也老子曰安平泰經曰宇泰定則覩於泰非郭氏所謂多於本性也動而持與妄行而蹈大方意同知巧而覩於泰與鞅掌以觀無妄意同邊則不得中竊則非所有修身之道貴於體而行之邊境而竊者庸能知之乎物之大者必有終小者常見遺道則於大不終於小不遺然大小不離乎有體而無體者不期於大小以大小而論道亦筌蹄而已矣夫神之所應者外忘外則神全心之所存者内忘内則心静天地萬物外也故外之遺之而後神無所困仁義禮樂内也故退之賔之而後心有所定也
  碧虛註老子不應嫌其欲以粗迹窺聖意也成綺復自謂昔之邪心今直退矣老子告以吾於恢恑憰怪之名脱去久矣若呼馬為牛非誣即枉也有實斯有名有名斯有累若更不受反受其殃服用也吾之用也常用之道故無迹焉吾非以常用之道矜有持用而使人之貴也成綺恭問脩身老子謂汝容止乖崖精神馳突造作淳樸揚聲威厲其狀義然似繫馬而止也言未經調御強自執持動有機關静多猜慮揣摩越分皆以為不信此道固若戎敵之多詐也至大無外故不終至小無内故不遺不終不遺故萬物備不能容物則狹矣為物所測則淺矣治物之具至人之緒餘也有世亦大矣而至人不以介懐鎮以無名之樸故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則虛無合乎德則不喪退仁義則少私賔禮樂則寡欲用心若此非定而何
  鬳齋云食蔬之餘棄於鼠壤闇昧之地是不愛物故以為不仁生熟不盡於前言積畜有餘也向有所譏今其心退然無有謂既見之後忽然有覺知巧神聖有為之學脱焉出離乎其上也我既無心呼馬呼牛聽汝而已我若實有此事人以譏我而我拒之是兩重過也是恥過非作之意吾之所行常常如此非以為當行而行之即非曰静也善故静之意履行遂進躡足漸進也崖然異狀衝然突視闞然口呿義然堅固繫馬而止即坐馳之貌舉動矜持發若機括明察精審自恃知巧而驕泰之意見於外凡此皆不誠所致邊境之間若有此等人必指以為賊謂其機心太重不循乎自然處世必招禍患夫子老子也大而無極曰大不終細而無餘曰小不遺即語大莫能載語小莫能破也萬物莫能外此道故曰備廣大淵深形而為德為仁為義皆其妙用之餘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哉有天下之大不足累其心雖奮而執天下之棅此心亦不與之偕徃言心不動也不計利害究極真理故能守本然之静外天地遺萬物其不動神又何所困心哉通乎道德即合乎自然以仁義為後而非所先所主者性情而禮樂為賔此至人之心所以静定也
  棄妹頗難釋諸觧多音昧按陸氏音義舊註音末言其棄薄末學也今從其音而别為之説成綺見鼠壤餘蔬而疑老子非聖盖謂聖人於物無棄取蔬之本而棄其末是不惜物近於不仁下文云生熟不盡於前言食物滿前狼戾也昔人入山訪友將至所居見溪流菜葉遂不徃亦此意是乃以世眼窺聖人故以不應應之卻音隙訓虛悟昔譏刺之非也老子謂知巧神聖吾已脱去呼馬呼牛聽之而已汝先以聖期我已非知我者况又以非聖責我何異牛馬妄名吾無益損焉吾服也常服二句四服字觧者不一按此即拳拳服膺之服言其能擇能守也謂吾服膺聖道常常如是非以擇守為事而有所服也履當是屣履不躡跟也其行忽遽故若此崖則不平衝則奔突頯則髙亢口闞則欲言而未出狀義則剛介而自矜此所謂似繫馬而止也動而持非自然而静發也機非自然而動持之發之則有心有迹矣察而審知以察為明也巧而覩泰機心見於驕色也凡以余所言為不信請觀不由正道之人名為盜竊之行盖痛鍼成綺之失夫子曰以下乃誨之之辭夫道超乎形數不可以大小論故廣無不容淵不可測及乎有形有德有仁有義皆神化之末唯至人能知其本耳至人者有天下而無累天下奮棅而不與之偕言物雖動而我自静也審乎真道利莫能遷窮物之理能守其本故天地可外萬物可遺其神足以勝之夫何所困哉唯能通合道德則仁義自退禮樂自賔至人心有所定故足以定天下之心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四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哉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聴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耶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而已矣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説則可無説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之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郭註其貴常在言意之表故得彼之情唯忘言遺書者耳輪扁之不能喻子言物各有性教學無益當古之事已滅於今雖或傳之豈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變故絶學任性與時變化而後至焉吕註莊子言此欲學者遺言忘書而不求於形色名聲之間也夫斵輪之事粗者然疾徐甘苦得於手而應於心者雖父子猶不能喻而受之則夫道之為物其傳之難於斵輪甚矣誠不能求之於心而唯書之讀則糟粕之喻非虛言也
  疑獨註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則所謂書者不過陳迹而已世以為書足以盡道不知道者也言者莫不貴意意者隨道而無窮言不足傳則所謂書者何足貴哉世之所貴非所貴也不可言者道之全可以言者道之散道本出於性命之自然必也㑹之以無形因之以至理聞於寂寂見於㝠㝠可也而世之人舍自然之常性求先王之陳迹愈求而愈失矣夫耳目所聞見不過乎形色名聲其於書也亦若是而世人迷真失性謂形色名聲為能得彼之情此可悲也若能忘其形色名聲而棄言遺書因之以心㑹之以意則天地之至理性命之大情可不言而知矣輪扁以桓公惑於先王之陳迹而不知大道之本故以斵輪之事喻之在乎循之以理而不失其性不疾不徐得手應心數者自然之性存焉者所謂理也口不能言所以不能喻之於子而老斵輪斵輪技之末猶不可以言喻况欲求道於書乎唯善學者讀其書求其意舎其迹㑹其心斯免輪扁之譏也
  祥道註書之於意猶形色名聲之於情情不可得之於形色名聲意不可傳之於書言必矣故善易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善詩者得志而忘辭得辭而忘文豈非所謂祠祀畢芻狗捐醇精流糟粕棄者哉桓公所以因輪扁而悟讀書之非王壽所以因徐馮而起焚書之舞也
  碧虛註古人已徃所傳者書語而已胡足貴哉譬如問答五味只可説其形色名聲甘苦之味然莫能告也舎形色名聲則知者不言斯得之矣輪扁之得心應手妙莫能喻者有術數存焉此所以終身行之也年隨時化道逐日新古人語此未嘗不慨然也鬳齋云書能載道所以貴之貴在道不在書也以道為言故其言可貴然所貴在意而不在言之所向言不得而傳則言與書皆不足貴形色則可見名聲則可聞道不可見聞而世人欲以形色名聲得其實可悲也夫此段發明前意謂道不可以言傳而設喻精妙若此書載古人之言其人不存則其不可傳者何從得之糟粕之餔豈知酒味哉
  跡者履之所出而跡非履也書者道之所寓而書非道也悟者因書以明道迷者舎道而求書故桓公溺於陳言輪扁得以進説以粗喻精即事明理無適而非道也夫斵輪者選材施工所以任重致逺而推行於天下即懐道抱德而欲有以濟世之譬也其運斤之妙得心應手雖父子不能相傳則方圓長短之數疾徐甘苦之節一得之於自然有不容以言書者矣况神鬼神帝生天生地之道其可以書盡乎扁之老於斵輪豈搰搰於椎鑿之間而勞筋苦骨為哉盖因道進技以天合天得其所以為輪用力少而見功多故終身由之而弗舎也推是理以達於書宜無難矣桓公徇跡遺心遂謂聖人已死扁也得以盡其辭而救其失夫聖賢所學者道所傳者心茍得其心則知有不死者存此道可以坐進又豈在譊譊乎紙上之糟粕耶此有以見聖賢不得已而立言傳書南華借此以袪世人泥象執文之弊學者信能見月忘指而復吾混成之天則回視挾冊諸生不直一笑此條大意與庖丁解牛章相𩔖但末後欠桓公領悟耳留此一語以惠後人必有承當者
  是篇以天道命名特標其首次以帝王聖道𤣥聖素王之事業以道德為主無為之常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中叙德教禮樂仁義分守形名賞罰治世之具無不畢備然皆不離乎人道之常何也盖善論天道者必本乎人能盡人道者可配乎天天人交通本末一致廣無不容淵不可測又安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至論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此萬世不易之理所以立人極賛天道也若夫天德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則天自已出炳靈獨化地道人道其有不從者乎夫修治具以明治道古今之通論然有用之而治或用之而亂者以其不知本末先後之序君臣詳要之宜故也世謂南華立言多尚無為而略治具觀是篇所陳禮樂政教究極精微有非諸子所可及者要皆出於天理之自然假人以行之耳信明乎自然之理則可以由治具而通治道使君臣父子鳥獸草木皆得其宜天下擊壤謳歌不知帝力謂之無為可也至若孔子欲藏書而繙經以説成綺問修身而其容崖然是皆徇人而忘天所以老耼弗許也唯至人知仁義為道之末禮樂為道之賔能天能人極貞守本而神未嘗有所困故雖用世而不足為之累也終以遺書得意糟粕陳言而寓之於輪扁盖恐學者徇跡遺心舎本趨未則去道愈逺但當究夫聖人有不亡者存則學者當自絶學而入傳者當得無傳之傳而天地聖人之心見矣何以古人之糟粕為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一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争於其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耶意者其運轉而不得自止耶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孰隆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噓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是敢問何故巫咸祒曰來吾語汝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
  郭象註天不運而自行地不處而自下日月不争所而自代謝孰主張綱維之者無則無所能推有則各自有事然則無事而推行是者誰乎各自行耳不可知也雲雨俱不能相為亦各自爾設問自爾之故夫事物之近或知其故然尋原至極亦無故而自爾假學可變而天性不可逆也
  吕惠卿註天運地處吾不知其真運真處也日月争所吾不知其真争所也求其主張綱維與推而行是者皆不可得意其有機緘而不得已耶運轉而不能自止耶吾不可得而知也水之升而為雲雲之解而為雨求其隆施與淫樂而勸是者不可得風起西東彷徨無定求其嘘吸披拂者不可得此乃道之不測而為神者也知神之所為則主張綱維隆施披拂是者皆以此而已五常即五福嚮用五福威用六極順之而吉也反是則逆之而凶九洛即洛書九疇九疇之用至於福極則治成德備監照下土而天下戴之此所以為上皇上皇則挈天地馳日月隆施雲雨噓吸風氣而常居無事之地者是也豈必求之於洪荒之世哉
  林疑獨註天圓自動豈有意於運地方自静豈有意於處日月徃來無所止所以無争也天之運也孰主宰而弛張之地之處也孰綱紀而維持之日月之徃來孰居無事推而行之此皆自然而然豈有為於其間意者必有機緘運動而不能自止耶天地者形運轉者道機緘之動非不得已亦非得已也隂陽之氣鬱結則為雲雨者隂陽之和也雲所以致雨亦有所不能致雲之為雨雨之為雲孰興廢之孰居無事過樂而勸勉之皆不可知自為而已矣天一生水故風起北方或東或西在上彷徨孰嘘吸披拂而使之然哉六極四方上下五常五行也此皆自然而有莫知其故帝王順其理則為治逆其理則為凶九洛九州聚落也言帝德廣𬒳逺民安居若日月之照臨下土天下莫不戴之樂其治安其生民性復樸如上皇之世也
  陳祥道註天地之運處日月之徃來雲出於地而本乎天雨降於天而本乎地風直乎東而起於北其覆載也其照臨也其散潤也豈或使之皆載於道之自然而已今夫野馬飄蕩而不動旋風偃岳而常静江河競注而不流日月歴天而不周然則天地之運處以其不運不處也日月之徃來以其不徃不來也果莫詰其主張綱維孰知所謂若有真宰者耶
  陳碧虛註清妙之氣無時不運重濁之形未嘗不止水火之精互為升降有主張綱維之者則勞矣有機緘運轉之者則弊矣雨從雲以施化故雨出於地雲慿氣而交合故雲出於天人身清濁之氣亦猶是也是知雲不為雨雨不為雲相濟之理暗與事㝠惡有為之者哉雲自隆施雨自淫樂有勸勉之者則私矣有噓吸披拂則敗矣寒暑濕燥風火六氣氣極則變故曰六極金木水火土五運運常則化故曰五常氣和則教成運乖則政敗也九洛謂洛書九疇洪範所陳者是也王者得洪範九疇則彛倫攸叙五福𬒳民順也失洪範九疇則彛倫攸斁六極傷民逆也不順不逆任物自爾得不謂之上皇歟
  林氏鬳齋口義云天行一日一周天之自運乎地有四㳺上下豈一定而處乎日徃月來如人相追奪故曰争其所主張綱維皆着力之意不得已不自已亦不由他也天氣下降地氣上升所以為雲為雨但不知雨為雲乎雲為雨乎隆施猶作止淫放樂戯劇也言何人為放戱樂之事而助成此雲雨也天形倚於北故風自北來東西上下彷徨徃來披拂搖蕩也發問不言人又是變其筆法六極六氣五常五行也此皆是自然之理九洛九州聚落古文通用帝王順自然之理以治九州功成德備照臨天下而人皆戴之此乃三皇向上人也
  禇氏管見曰天運地處日徃月來人所共知也然其所以運處徃來人所莫知也是孰主張綱維之者意其有機緘運轉而不自止耶盖謂天地亦物也虛空中之至大者耳物之運動必有使然者苐人居兩間而不自知猶磨蟻之俱旋而弗覺也雲為雨而興耶雨為雲而作耶與夫風氣之東西上下孰隆施而嘘吸之耶已上皆發問之辭而逸其舉問之人而或以莊文變體不可以常法拘也六極五常解者不一以洪範六極五福釋之為當順之則治逆之則凶即彛倫斁叙之分也九疇洛書之事是矣帝王由此理而行則治成德備光照六合而天下戴之以致民淳物阜忻樂太平上古三皇之治無以加之也按此答語似乎不應所問考其歸趣義自脗合治道躋乎上皇則君民各安其自然之分人事盡而天理可推則其運處徃來之機不言而喻是所以答之之道也有上説之不通碧虚照張氏校本作在上陳詳道註亦然
  商太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為不仁曰請問至仁莊子曰至仁無親太宰曰蕩聞之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見㝠山是何也則去之逺也故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而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夫德遺堯舜而不為也利澤施於萬世天下莫知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徳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至願名譽幷焉是以道不渝
  郭註無親非薄惡之謂夫人之體非有親也首自在上足自在下藏府居内皮毛處外内外上下尊卑貴賤於其體中各任其極無有親愛故五親六族賢愚逺近不失分於天下者理自然也奚取於有親哉孝不足言必言之於忘仁忘孝之地凡名生於不及故過仁孝之名而涉乎無名之境然後至焉夫㝠山在北極而南行以觀之至仁在無親而仁愛以言之郢雖見而愈逺㝠山仁孝彰而愈非至理也至人者百節皆適則終日不自識也聖人在上無為使各自得其為則衆務自適羣生自足安得不各自忘我哉各自忘矣主其安在此所謂兼忘也遺堯舜然後堯舜之徳全天下莫知泯然合道也太息而言仁孝失於江湖乃思濡沫也夫貴在身身猶忘之况國爵乎至富者自足而已故除天下之財至願者適也得適而仁孝之名都去是以道不渝去華而取實故也吕註世俗皆以愛為仁則虎狼之父子相親何為而不可言仁哉若夫至仁則天地聖人之仁是也與道合體而無為豈容心於其間哉此至仁所以無親也謂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此不及孝之言也至仁無親則過孝之言也南行者不見㝠山去之逺也至仁則孝不足言亦去之逺也敬者禮也愛者情也忘親道也忘之在已者也使親忘我忘之在人也兼忘天下我能外天下而已天下兼忘我則天下徃而相忘也為仁而至於此則德遺堯舜而不為利澤萬世而莫知是謂與道合體而無為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自至仁觀之則孝弟仁義忠信貞廉皆自勉以役其德豈足多哉故至貴國爵幷焉至富國財幷焉則操天下之富貴而制其爵與財者也至願名譽幷焉則修其可願而至於至仁則孝悌八者雖遺之而其名譽固已并於其間矣道不渝言其道無所徃而不在也
  疑獨註有仁則有迹故有所親愛以親愛為仁則虎狼亦有親愛何為不仁及問至仁答以無親任其性命之自適雖親而不知其為親也太宰謂有親則有愛愛則孝之所由生今云至仁無親無親則不孝莊子言其本過孝也太宰言其迹不及也㝠山喻道郢以喻孝以其殉孝之迹而逺於道本也敬在於貌愛出於心忘親者忘其所愛而無所不愛矣雖忘親而親未能忘我則我之孝猶未免有迹也夫在我者忘之則昜在彼者化之使忘則難能使親忘我而不能兼忘天下則猶有所累既兼忘天下必也使天下兼忘各任其性命之自然親而不知其為親愛而不知其為愛也為道而至於德遺堯舜則無為矣故利澤萬世而天下莫知豈直嗟嘆而言仁孝乎哉盖謂仁孝不足言也夫孝悌仁義八者皆人勉而為之以役其德非德之自然此道之所以散也豈得為至貴至富至願哉國爵并焉莫之爵而常自然也國財并焉棄天下如敝屣也名譽并焉所願學孔子是也若然則任於道而不變矣
  詳道註猛獸不失所親螫蟲不害所愛則人之相親愛以為仁者不過𩔖此而已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而萬物自育聖人以百姓為芻狗而百姓自遂茍以濡沫相給樂餌相悦則周此而失彼利一而廢百泥仁愛之迹而不知聖人不仁所以為至仁也仁生於孝孝生於愛由愛而至於至孝則愛不足言由孝而至於至仁則孝不足言所謂至仁者豈過孝不及孝之言耶而太宰必以孝愛為至惑矣㝠山在極北而南行以觀雖郢匠而㝠山愈逺喻至仁無親而孝愛以言孝愛成而至仁逺矣至仁者非特忘親也而使親忘我以至德遺堯舜而不為兼忘天下也利澤萬世而不知天下兼忘我也如是則仁常周於有餘而愛不生於不足豈真太息而言仁孝乎太息生於不足者也
  碧虛註至仁者不獨親其親則近於無親非實無親也言孝則有私私則非至孝敬外貌也愛内誠也有志則易無心則難行孝而子不記則易奉養而親不録則難德及一家則易化周天下則難忘人忘化是謂兼忘兼忘之治治之至也至人視聖德猶粃糠以百姓為芻狗然而仁孝之行未嘗須臾離唯修德自勵而已豈欲求知哉至貴為德全則軒冕不能動其心故國爵并焉至富謂知足則金玉不能易其志故國財幷焉至願謂自適則是非不能變其性故名譽幷焉此守道而不渝者也
  鬳齋云虎狼仁也與盜亦有道意同此皆排抑儒家之論然亦有理至仁無親者親而不知其親乃為仁之至孝不足言非不孝也孝不待言矣至仁在孝之上是為過孝若太宰所問乃不及孝之言也敬孝猶有迹愛孝則相忘以至忘親忘天下皆謂有迹不若無迹有心不若無心也德棄堯舜而不為利澤萬世而不知又豈以仁孝嗟嘆自夸哉孝悌至廉貞世以為美德實相勉以自苦而已不足多也我之至貴何取於國爵我之至富何取於國財我之至願何取於名譽故皆屛去之是以道不渝所謂當然也前八者皆以有為自役而我常無為也
  虎狼至惡以父子相親而可以稱仁此世俗以親愛為仁者也故真人因其問而矯言之太宰疑其非仁遂問至仁答以至仁無親大哉斯言惜乎太宰不能領㑹終以親為仁而又歸仁愛於孝不悟至仁之可尊孝固不足以言之謂之不及也宜矣南行而不見㝠山喻親愛之逺於仁也敬孝主於貌愛孝本於心忘親則事親以適無所難矣使親忘我則不貽親念行無迹矣兼忘天下則與之俱化天下忘我則化亦㝠矣猶春風夏雨長育萬物而不恃其恩此仁孝之至也故德遺堯舜而不為其塵垢粃糠足以陶鑄堯舜也利澤萬世而不知功盖天下而不似其自已也如是則豈待嘆美而言仁孝哉盖謂得其體則用不待言矣世以孝弟貞廉八者為美德徒自困耳學而造乎道德則至貴至富至願足矣囘視爵財名譽之可屛除猶以道德無為而視夫八者之自役也此道亘古窮今未嘗有所變此所以為至貴至富而人所至願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二
  北門成問於黄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黙黙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乎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徳應之以自然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汝故懼也吾又奏之以隂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髙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虚之道倚槁梧而吟自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己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藂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曵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居於窈㝠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逹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恱故有焱氏為之頌曰聼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汝欲聼之而無接焉故惑也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以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郭註不自得者坐忘之謂由是知至樂非音聲也必先順乎天應乎人得於心適於性然後發之以聲奏之以曲故咸池之樂必待黄帝之化而後成焉自然律吕滿天地間但順而不奪則至樂全矣故因其自作而用其所以動運轉無極而以變化為常也初聞無窮之變不能待之以一故懼然悚聼奏以隂陽燭以日月用天之道也齊一於變化而不主故常滿谷滿阬無不周也塞兊守神大制不割名當其實則髙明也故鬼神不離其所日星不失其度止於有窮常在極上住流於無止随變而往也慮之不知逐之不及闇然恣使化去𢎞敞無邉無所復為也物之知力各有齊限形充空虛無身也故委蛇任性而悚懼之情怠既怠乃復無怠此其至也命之所有皆自然也混然無係随叢而生適在體中故無别形布揮不曵幽昏無聲所謂至樂也動於無方居於窈㝠所謂寜極也死生實榮随物變化明聖人應世非唱也故有情有命者莫不資焉忘樂而樂足非張而後備心恱在適不在言也有焱氏之頌乃無樂之樂樂之至也懼然悚聽故是祟耳未太和也次怠故遁迹稍㓕矣惑故愚愚故道以無知為愚愚乃至也
  吕註樂即道也洞庭之野廣漠之處奏之雖人以天理而美樂出虚也行以禮義由太清而建樂居太始也四時萬物莫非樂也盛衰文武經綸之不可亂清濁隂陽調和之未嘗戾其聲流光乎天地之間然不感則不發也求之本末無首無尾死生僨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故懼此無他我以人示之彼以人入之而已以人入天則萬變不同所謂一者豈可待宜其懼也又奏以隂陽燭以日月則天而已矣其短長不常滿谷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乃其所以為聲也揮綽則不制於宇宙髙明則所以為天鬼神守幽日星行紀止之有窮流之無止唯所示而已欲慮之而不知逐之而不及目窮力屈委蛇故怠此無他我以天示之彼以天受之而已吾又奏以無怠調以自然混遂藂生萬物芸芸也林樂無形各歸其根也布揮不曵動無方也幽昏無聲居窈㝠也死生實榮散徙無常則不制於一矣此舉世之所疑而聖人體之於起居造次之間未嘗離也所謂聖者無他逹於情遂於命耳聽目視莫非是也則其天機而已奚以張為哉此所以為天樂無言而心恱也故舉有焱氏之頌咸池之妙若此汝欲聽之宜其無接而吾之聰不用故惑也此無他忘乎人忘乎天而已始懼故祟次怠故遁卒惑故愚身之所以不能載道者以其智識昭昭也唯其去知而愚所以載道而與之俱也疑獨註古之論至樂者豈鐘鼓管絃度數之末而已哉其理盖極於天地之表其情盖流於隂陽之妙無形可視無聲可聼禮所謂樂居太始老子謂大音希聲者也始奏以人未離乎人也次奏以隂陽者天也終則至於神生死不可測故調以自然之命人道故行之以禮義天道故燭之以日月無怠者神也神則役隂陽統日月兼禮義易所謂隂陽不測者是矣道至於無體然後人疑之疑故惑惑故愚愚故道此之謂也
  祥道註始奏以人而行以禮義徽之以天而建以太清其巧見於變化之不窮故聞之懼懼則神出故祟中奏以隂陽之和燭以日月之明而其用存於流止之不測故聞之怠怠則堕體黜聰故遁終奏以無怠之聲調以自然之命而其指歸於無形無聲之窈㝠故聞之惑惑則遺知若昏故愚猖狂妄行而蹈乎大方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是謂愚故道也
  碧虛註大雅之音淡不入耳始聞之懼非流俗所美也審聽若怠終聽而惑蕩蕩黙黙莫識其所以然也奏以人者和暢品彚徽以天者諧美自然行以禮義上下不越也建以太清廓清區宇也四時迭起而合序萬物循生而莫逆文武理常隂陽氣順流光其聲元和普應也虛而不屈動而愈出豈有窮哉隂陽和則君臣合徳日月明則姦佞莫進故治道日新化無凝滯鬼無靈響法令不差慮而知則不妙矣望而見則不晦矣逐而及則不㝠矣卓然獨化而無所遁所以無窮無屈也廓然凝合則靡順而怠息至和則無怠至樂則自然如叢灌脩篁之響皆曰天籟怒者誰耶故其性湛然布揮不曵也真風淡泊幽昏無聲也沖氣混成故動於無方大象無形故居於窈㝠見其或動或静揫歛滋繁而謂之生死實榮也随氣盛衰應節而變疑其不常故考諸聖法而逹鬼神之情遂萬物之命寂若死灰則機息五行自運則官備也焱氏之頌古樂章名形夷莫覩聲希莫聞視聽無由不惑而何心懼則不祥神怠則遁藏意惑則愚愚則近道矣
  鬳齋云奏以人事徽以天理禮義有條理也太清合造化也自此以下言其樂變化驚動可喜可愕流暢光華不見終始既常且變求其歸一之地而不可得所以懼也隂陽日月亦是和暢光華之意變化不常愈出愈竒也塗塞其聰明而守之以神随物而為齊量鬼神守幽日星行紀皆言其不用知巧而循自然止於有窮至逐之不及形容似有物而非有物之常故欲見而不可窮欲逐而不可及形雖充滿而忘身若虚至委蛇放弛所以怠也無怠不已命猶理也混同相逐如萬物叢生林然而樂布散揮動非由牽曵幽昏而不可聞變動而無方所故死生實榮散徙無常此世人所疑乃以稽於聖人也逹情遂命極於自然耳目手足雖具而見聞動作皆不自知是曰天樂楞嚴經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是也汝於此時雖欲聽之而無所接所以惑也焱氏頌四句即是前意𣸸作一轉便成節奏此文法之妙前言懼怠惑未見其意到歸結處方說愚而可以入道言人須經厯如此境界方有進歩處怠故遁是欲罷不能之時惑故愚是意識俱忘之時也
  南華論道而舉黄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盖謂化物之速無過於道感人之切無過於樂然求至音於曠寂之中非樂道者不能也凡人聞道之初胸中交戰則始懼也少焉戰勝則似怠矣及乎情識漸泯懼怠俱𥼶然後造乎和樂復乎無知此入道之序也竊詳本章三奏之義與齊物論三籟相參奏之以人行以禮義始乎有作也徽之以天建以太清漸近自然也四時迭運萬物循生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而不離乎文武經綸盛衰清濁之間此樂之初奏合乎人籟也次奏以隂陽之和燭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滿谷滿阬以物為量即所謂地籟也終奏以無怠之聲調以自然之命充滿宇宙包裹六極法天之行徤而自然無間矣至是則逹情遂命而視聽不以耳目非形無聲而有形形聲聲者存此天籟之妙也故若混逐叢生萬竅怒呺也林樂而無形即所以怒呺者求之而不可得也布揮而不曵厲風濟也幽昏而無聲衆竅為虚動於無方居於窈㝠則入於不測之神故生死實榮散徙無常此凡人所疑而聖人之所考據也天機不張堕體黜聰也五官皆偹存而不用也至於無言而心恱非天樂而何禮云大樂與天地同和人之道性未有不自和樂而得者樂臻於和而天地應非人不能成也故此章借樂以喻道使學者知形氣交和至音潜暢無聲聞和初不在乎金石絲竹之繁奏也末舉有焱氏之頌明至道至音有非視聽所能接是以卒之於惑惑故愚此猶顔子不可及之愚見聞知識一時都冺故道可載而與之俱也是樂也器非凡制音具先天至樂至和充滿天地絲竹莫寫晝夜常聞觧使師襄懼而瞽曠驚土偶歌而木人舞然則咸池之妙豈在乎音聲律吕之間哉善聴者當不以耳而以心不以心而以氣則以虚合虚聽於無聽所樂者天其樂全矣太上云樂與餌過容止蟄潜之下必有聞霆而作者吾將與之論樂焉太和當是㤗和儻然當是倘然倘恍自失貌焱氏一本作猋必遥切太古無為帝王之號
  孔子西遊於衞顔淵問師金曰以夫子之行為奚如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顔淵曰何也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繡逰居寢卧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取弟子逰居寢卧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迹於衞窮於商周是非其夢耶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眯耶夫水行莫如用舟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没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必身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且子獨不見夫桔橰者乎引之則俯舎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耶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郭註凡廢棄之物於時無用則更致他妖先王典禮所以適時用時過而不棄興矯效之端故時移世異禮亦宜變因物而無係不勞而有功期於合時宜應治體而已彼以為美者此或以為惡禮義當其時而用則西施也過時而不棄則醜人也
  吕註聖人之禮義法度皆應世之迹方其應世也嚴之飾之則芻狗未陳齋戒以將之譬及其過也委而去之則芻狗已陳行者踐之之譬也取已陳芻狗寢卧其下則心有所係不夢必眯取先王應世之迹與弟子絃誦講習不息則伐樹削迹窮於商周之夢圍於陳蔡死生與鄰之眯乃其報也唯不能過而去之而心有所係則舟陸之非宜周魯之不行未知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以治人則非桔橰之俯仰而不得罪以應變則非柤梨味反而皆可口猶衣猨狙以周公之服是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也夫有道立教而無心仲尼則雖取先王應世之迹而絃誦講習豈有所係哉視伐𣗳削迹商周之窮陳蔡之厄猶鸛雀蚊䖟相過乎前也道之不行我知之矣則奚舟陸之必行周魯之必用而不知無方之傳以至俯仰得罪而不知禮義法度應時而變與夫矉之所以羙哉盖學孔子而不知所以為孔子則其𡚁常若此莊子所以數言之
  疑獨註六經者先王之陳迹適則用之過則棄之猶芻狗未陳則盛以篋衍已陳則踐之爨之而已若復取之而寢卧其下不夢必眯盖祭祀鬼神之餘物或足以致他妖師金以此意告顔淵今汝夫子述古人之土梗陳迹欲有為於時使弟子逰居寢卧於仁義禮樂之下故不免世患是推舟於陸行車於水也夫應物無窮者随時適變無古無今此無方之傳也又喻以桔橰俯仰在人引之非引於人也今仲尼用力於仁義禮樂要世人而從之非若桔橰者也故先王法度猶衆果之味不同而皆可於口當應時而變然後皆適也周公猨狙喻古今之不相侔也禮義法度則一而所用之時不同猶西施里婦之矉則一而美醜異矣
  祥道註齊楚燕魏之歌異轉而皆樂九夷八蠻之哭殊聲而皆悲是以聖人之治天下乗時以制宜因民以立法果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故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黄帝堯舜誅而不怒夏質而不文周文而不質古之法其可行於今今之法其可膠於古乎孔子推古以御今非膠之也欲緣迹以復於所以迹而已師金恐天下之人溺於緣迹之𡚁所以始況以芻狗舟車次況以桔橰橘柚終況以猿狙好醜古今周魯之不可猶一也諺曰以書學御者不盡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逹事之變
  碧虚註師金惜夫子之有才而不逹如芻狗巳棄復用必招不祥盖治貴日新履迹則𡚁以周道可行於魯則太行可以盪舟不若舎陳迹而任自然應天理而随物化故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治則為法矣猶口之於味欲甘與甘欲辛與辛應時而變者也故順猨狙之性則易馴效西施之矉則愈醜矣
  鬳齋云師金亦荷篠丈人楚狂接輿之𩔖盖謂儒者所學皆古昔陳言不足用於今世川陸舟車之喻言時不同無方之傳不執一之道古傳随時不執一之方所以應世而無窮俯仰随人而無所容心即無方應物之喻柤梨橘柚味各不同以譬三王不同禮五帝不同樂之意以古之禮樂强今人行之是强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以今人而學古猶里婦而學西施之矉也此叚凡六喻節節皆竒
  芻狗所以致敬也祭巳而存之則妖興法度所以適時也時過而執迹則𡚁至此師金所以譏夫子而醒其窮於商周之夢解其圍於陳蔡之眯也而猶遑遑然覬復古今行周於魯無異盪舟而求利渉之功宜其應物輙窮而至於死生相與鄰也倘能如桔橰之俯仰無心橘柚之甘酸可口則奚必强猨狙以周公之服責里婦以西施之美哉無方之傳言古傳此道無有定方在任治道者相時施政使民宜之而已易曰窮則變變則通其師金之謂歟取弟子是聚弟子眯音米物入眼為病於此說之不通陸氏音義載司馬云厭也音一琰切成法師䟽直作魘夢中怪也其論為當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三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耼老耼曰子來乎吾聞子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數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隂陽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然而不可者無他也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𨼆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義先王之蘧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處覯而多責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以逰逍遥之墟食於茍簡之田立於不貸之圃逍遥無為也茍簡易飬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眞之遊以富為是者不能讓禄以顯為是者不能讓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舎之則悲而一無所鑒以闚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與諫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變無所湮者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為不然者天門弗開矣郭註求之於度數隂陽而未得此寄孔老以明絶學之義中心無受道之質則雖聞道而過去中無主則外物亦無正已者故未嘗通也由中出者聖人之道外有能受者乃出耳由外入者假學以成性雖性可學成要當内有其質若無主於中則無以藏聖道也名者天下之所共用矯飾過實多取者也多取而天下亂矣仁義者人之性也人性有變古今不同故逰寄者過去則㝠若滯係於一方則見見則偽生而多責故當随時而變無常迹也從簡故易飬不損己為物逰而任之斯眞采也采眞則色不偽矣天下未有以所非自累者而沒命於所是非立乎不貸之圃也舎之而悲者操之不能不慄知進而不知止則性命䘮矣所以為戮守故不變則失正矣
  吕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道非一二三也求之於度數則不出乎數之中故五年而未得道分而為隂陽而道非隂陽也求之於隂陽不出乎天宇之大故十有二年而未得道之所以不可獻之親告之兄弟子孫者以中無主外無正也中無主則我欲授之而彼不止外無正則彼欲受而我不行物之有主固有之也道之在已有其固有而已莫之有而有之是中無主而不止射之有正所以受之也道之於人與其所受而已莫之受而强之是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以其無正也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𨼆以其不止也不𨼆則不能推而納之之謂也然則道非可求之於度數隂陽求諸己而已非可獻之於君親自得而已名者不可多取多取則得之蕩也仁義不可乆處乆處則覯而多責逍遥則無所不適茍簡則其求易贍不貸則不與物交如是則凡所采者莫非眞也不能讓禄知有富而已不能讓名知有顯而已不能與人柄知有勢而已而親權者操舎之累害性尤甚一無所鑒觀濁水而迷清淵不休則天刑之不可觧怨恩至生殺八者正之器非正之道唯循大變而無所湮乃所以用其器之道也以其道用其器此正之所以為正也天門者循大變而無所湮者所由出入也以為不然則天門弗𨳩可知矣
  疑獨註夫道妙在隂陽之外其粗在度數之間於此求之而未得必無思無求然後得之於隂陽之外也既不可進獻其上又不可告於其下者無他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思之所以尊徳性學之所以道問學中無主言其不能思外無正言其不能學由外入者學中無主以思之則外入者不止於心由中出者思外無學以正之則中出者不行於人道由中出不為外所受則是不止聖人不出學由外入無主於中是不能思聖人不𨼆出顯𨼆藏也易曰輝光日新其徳由中出者也君子多識前言往行由外入者也由中出者所以致廣大由外入者所以盡精㣲此道之所以全也名者天下公器若有私則是不實之名不可多取仁義之於道猶傳舎之於路只可一宿不可久處言不著於仁義之迹也逍遥無為不貸無出采眞之逰即天逰也嗜富好權之人心靈愚昧不能鑒見𤣥理以闚其所不休息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至生殺八者唯大人用之然後為正之器天門者精神往來一闔一闢萬物出入於此其變無窮也祥道註莊子以孔子行年五十一而不聞道寓言以明道之不易聞也度數不過於五隂陽不過於十二仁以立人故假道以行義以立已故託宿以處然假道以行非不宿也孟子以仁為安宅為廣居是也託宿以處非不行也孟子以義為正路為大道是也貸應彼之乏而終以見還田者興作利飬之地食於茍簡之田然後甘其食立於不貸之圃而後善貸且成也碧虛註孔子明有用之用而未得無為之道道者無絲忽可度量無小閠可𥮅數無支干可推尋故求之而未得也老聃告以道之為物君親臣子莫得傳授者難其器也中無原本則吉祥不止外無質正則至徳不行妙意出乎聖人之懐外無受道之質妙意雖明猶不出也至言入乎學者之耳内無容納之量𦗟瑩自惑至言何嘗𨼆耶名者實之賔多取則招患仁義非一定之法蘧廬豈安居之處古之至人假而行之寄而居之遊於自得之場飡於莽蒼之野連墻而不相往來是謂采真之逰真則不偽矣矜富者怯禄誇榮者惜名恃權者多忌俗態之常也有鑒則知止知止則不辱怨恩等八者名實之所係名當其實則器不濫矣逆變則塞塞則名實𧇊名正則實正或矯而為之是靈府不通也
  鬳齋云度數禮樂也隂陽物理也五年十二年初無别義但言精粗求之乆而未得耳自道而可獻以下四句發得極妙學道者雖有所聞於外而其中無主非所自得留之不住也外無正者我無所得則外無質正何以自行由中出者此謂教人我言自中出而汝不能受則聖人不告汝矣由外入者此言受教至言自外而入汝之聽汝未有見而中無主雖聞亦無所得非聖人有所𨼆也此四句極精㣲道不可傳病在此四句而已名不可多取此譏儒者好名仁義不可乆處為其有迹覯見也𦆵有聲迹可見禍患之所由生假道託宿過則化之意茍簡不貸易飬無出皆不費於我是謂采取眞實之理也富顯權三者操之而患失則慄舎之而迷變則悲畧無所見以視其所不休迷而不知反者也心無見而不能反視其迷此天奪其魄也怨恩等八者有此人世則有此八者之用用所當用曰正必無心者方能用之大變造化也能順而無汨則在我者正而可以正物茍未能無心而以是為不然則胸中之天昏塞矣詩曰天之牖民便是天門之意
  度數之學可以律厯考也隂陽之學可以氣候推也道之為體不關律厯不渉氣候所以於此求之而未得唯無心而任化者不期合而與之合非求索所可得也使道而可獻至莫不與其子孫言道不可以有心傳不可以私意得也中無主謂内無質故道不舎止外無正謂世無師匠故道不流行若郢人之於匠石則中有主外有正故能成其妙斵況至道授受之㣲神交心契於恍惚杳㝠者乎夫聖人以道覺民猶天降甘露未嘗擇地然非瓊瑶之氣不能容受此不受於外無主於中之謂也名多取則毁至而害生仁義乆處則迹見而多責至人所以假託之而無滯迹故世間憂患無由及也以逍遥故無為以茍簡故易養以不貸故無出則雖物遶乎前吾亦何事之有是謂采眞之逰言不容一毫私偽於其間如天之運出乎自然而生生化化未嘗息此人之所以貴道之所以神也而世俗皆以富顯權三者為是而不能讓操慄舎悲將無復逍遥之日矣此之謂不休而一無所見以燭之是天刑之不可觧也怨恩等八者正之器唯正人能用不失宜如喜怒哀樂雖聖人不能盡無在乎中節耳循大變而無所湮謂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者是己巳正而後器正器正斯可以正物其心以為不然則是泰宇不虚何足以論道天門喻心之虚眀心法如眼豈容有物哉
  孔子見老𥅆而語仁義老耼曰夫播糠眯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𠾱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𢡚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朴吾子亦放風而動總徳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耶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黒黒白之朴不足以為辨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孔子見老耼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耼亦將何規哉孔子曰吾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乗乎雲氣而飬乎隂陽予張口而不能嗋予又何規老耼哉
  郭註外物加之雖小而傷性已大使天下無失其朴質全而仁義著矣風自動而依之徳自立而秉之斯易持易行之道若掲仁義以趨道徳之鄉猶擊皷而求逃者無由得也夫鵠白烏黒自然各足無所偏尚故至足者忘名譽忘名譽乃廣耳言仁義之譽皆生於不足若魚之相忘於江湖乃忘仁而仁也孔子謂乃今於是乎見龍言老耼能變化因御無方自然已足也
  吕註至人之心若鏡而仁義𢡚然亂之豈非播糠眯目蚊虻𠾱膚之比哉天下莫不有無名之朴而能使之無失則放風而動總徳而立矣言其自動自立又奚傑傑然若建鼓而求亡子耶天下已失其朴而救以仁義無異建鼓求亡言以聲聞名譽求之也且鵠白烏黒朴之自然何所加飾則名譽之觀無所加廣於人之性亦若是而已魚處陸而相呴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則天下失其朴而相呴以仁義之濕沫不若相忘於道術之江湖也龍之合而成體散而成章則末始累於其身也老耼以仁義為播糠蚊䖟則不累於其身可知矣
  疑獨註朴者道之全仁義道之散風者道之化物徳者道之在人使天下無失其道之全但當任其自在依風而動據徳而立奚必掲仁義以求道徳若建鼓以求亡子耶白鵠黒烏自然而然故不足以為辨也名譽者所以物色而非其朴故不足以為廣也魚處陸而濕沫相濡雖頃刻相親而性命之理已失不若相忘江湖各自足也薄俗相親以仁義特一時之愛而性命之理已失不若相忘道術各自足也古者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盖以此孔子聞老耼之言變化無窮歎其猶龍而合散無常也口且不能言何規老聃哉
  碧虛註駢於仁義者猶粃糠眯目枝於聰明者猶蚊虻𠾱膚欲不憒亂可得乎不雕琢則朴全倣淳風以化物總至徳以自完足矣又何苦荷擔仁義奔走陳迹哉猶鵠白烏黒物自羣分夫何足辨涸魚之呴濡相濟矜恤之情見矣不若相忘江湖之為樂也孔子見老𥅆而云見龍夫龍㝠㑹元氣合而成體也飛潜煥爛散而成章也出處無心故乗乎雲氣動静以時故飬乎隂陽老耼聖徳莫測若是余規諫何施哉鬳齋云𠾱膚眯目偏說逆心之譬𢡚毒言其苦憤逆也放風順化總猶執也若使天下不失其本然之朴則皆順化而行執徳而立何待教乎猶負大鼓而求亡子無由得也夫鵠白烏黒不待浴黔自然之質不足致辨以名譽觀示天下便有是非此心不廣大矣魚之呴濡能幾何若處江湖則相忘於水喻至道之世各循自然無所是非上下亦相忘矣合而成體渾然者也散而成章燦然者也言龍在天地之間可見而不可見也乗乎雲氣在造化之上養乎隂陽以天地之道自樂也
  孔子見老耼而語仁義無異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故耼以播糠眯目蚊虻𠾱膚喻仁義之憤心盖借是以鍼世人之膏肓使天下各得其渾然之眞則化物也動之以風治身也立不失徳奚必傑然自標仁義之名以為道之極致若建鼓求亡子無由得之也夫鵠烏之不待浴黔則白黒之實知之審矣故不必辨至道博大不可名言今乃求之於仁義之譽何足以為廣哉猶涸魚之相濡沫非不親愛視江湖相忘之樂為何如然今世正以濡沫㣲愛為仁而不知聖人不仁為仁之至也孔子見老耼歸而不談目擊道存不容聲矣龍之成體成章乗乎雲氣飬乎隂陽則動静不失其時徳澤足以及物而神化不測者也故古之論聖人神人者皆以龍為喻非夫子不能形容耼之徳非耼不足以當夫子之喻然二聖人者皆人倫之至顯仁藏用更相發明無容優劣於其間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四
  子貢曰然則人固有尸居而龍見雷聲而淵黙發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遂以孔子聲見老耼老耼方將倨堂而應㣲曰予年運而往矣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係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老耼曰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老耼曰小子少進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盗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靈中堕四時之施其知𢡚於𧓽蠆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耻乎其無耻也子貢蹵蹵然立不安郭註親死不哭民不非也若非之則强哭殺其殺言親服有隆殺也子生五月而能言謂教之速未孩已擇人謂其竸教𨒪成也不能同彼我而心竸親疎故不終天年言兵有順則天下已有不順故也盗自應死殺之非殺不能大齊萬物而人人自别斯人自為種也承百代之流而㑹乎當今之變其𡚁至於斯者非禹也天下耳言聖知之迹非亂天下而天下必有斯亂儒墨皆起此乃百代之𡚁今之以女為婦而上下悖逆者非作始之無理但至理之𡚁遂至於此復何言哉雖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亦不免乎敝也子貢本謂老子獨絶三王故欲同三王於五帝今又見老子通毁五帝上及三王則失其所以為談故立不安吕註老子以仁義憤心比播糠眯目蚊虻𠾱膚則以五帝三王為非聖宜矣子貢又求之於讓爭順逆之間則其迹之尤粗者自迹言之則使民心變固不若親親不若一然均不免於治天下而使民有心而巳名曰治之而亂天下者自此始茍為用知豈特五帝三王而已雖三皇之知亦將上悖日月下睽山川其知憯於𧓽蠆之尾矣獸之伏於山林夜行晝居雖饑渇𨼆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則鮮規之甚也子貢聞其非三皇五帝而不得其所以非故蹵蹵然不安也
  林註尸居龍見雷聲淵黙者神人之事也倨者居不為容應㣲者不得已而應年運而往言已老也三王五帝聖人之名治天下者聖人之迹名迹不同而有所係故老𥅆非之若聖人之心則無不同矣禹治水故用力湯伐桀故用兵文王事殷武王伐紂故曰不同黄帝之時民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故有親死而不哭者世不以為非純任天道以治天下也及乎法成於堯則降天而入人民心已相親矣然禮法未詳備故有殺其親䘮而民不非之至舜則純以人道治天下民非獨有親而竸心起故澆淳散朴大道廢有仁義矣民欲叢生故孕婦十月而生子教之太𨒪故子生五月而能言未至於孩提已能分别誰何赤子之心易失如此去神人不死之道不亦逺乎降及於禹民心有竸而淳朴變矣然用兵征伐未嘗不順人心所殺者盗將以止殺書曰刑期於無刑是以不能大齊萬物而人人自别各分其種以亂天下也帝王治迹既𡚁則儒墨是非皆起非作始無倫也積乆而成𡚁故以女為婦上下悖逆莫甚於此時何可言哉鮮規㣲獸猶不安其性命之情而况於民乎碧虚註不言而化行尸居龍見也名振而身晦雷聲淵黙也升降有常發動如天地也三皇五帝徳有優劣其治不同而係聲名一也黄帝之治天下兼忘故親死不哭而民不非堯治天下使民心親為親䘮殺其服而民不非舜治天下使民心竸民孕早育未孩而誰人始夭矣禹治天下使民心變孜孜為生人有心也彼伐不怨兵有順也禹授唘而天下化故曰人自為種非一人私故曰天下耳以至聖知生而天下駭儒墨興而大道分宜其處女早嫁而彛倫攸斁也是知立法成始法變必亂日月薄蝕山川崩竭四時愆亢不和之氣甚於𧊵蠆使萬物失其性命之情者用知治國之過也
  鬳齋云以孔子之聲見老𥅆稱夫子門人而修謁也倨堂有傲意應㣲問答之聲甚㣲也黄帝之治順乎自然此後一節下一節制服以其親之重輕為降殺昔無此而今制禮也古人十四月而生子兩嵗而後能言今十月而生五月而言未提孩而早能問人為誰矣心變謂變於古人有心謂各存私心兵有順以用兵為順事也為盗者可殺則殺法禁詳矣當此時也人皆自分種𩔖各親各子特共此天下而居耳其作始之時猶有人倫之道其𡚁至於亂倫而以女為婦又何可言哉禮記大道為公一段亦有此意前此多尊三皇至此又併抑之謂其知亦能拂天地造化之理毒如𧓽蠆鮮少䂓求也小獸所求鮮少亦不得安其性命之情矣
  尸居龍見則㝠㝠而見曉雷聲淵黙則聞和於無聲發動如天地隂陽同運也此子貢賛仰老𥅆之徳所以願見之老𥅆方將倨坐於堂凝然入寂寂而常應夫㣲𦕈之間也子貢謂三皇五帝之治不同皆係名聲於天下自使民心一以至使民心竸心變則知世道愈降人心日𧇊矣親死不哭殺其親服此猶禮文之略未甚害事也十月生子五月能言則受化𨒪而民始夭有心有順人自為種而天下駭矣原其作始未嘗無倫而卒未嘗有倫以其求治太過不度物情强天下之從己是乃亂之招也復何言哉夫三皇之知離性未逺然猶悖日月堕山川而𢡚於𧓽蠆之尾使蟲獸不安其性命之情則斯民可知況後世任情識而資知巧者乎是豈足以語夫不以知治國國之福之義哉
  孔子謂老耼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乆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耶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迹也豈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猶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夫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蟲雄鳴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風化𩔖自為雌雄故風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茍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復見曰丘得之矣烏鵲孺魚傳沫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乆矣夫丘不與化為人不與化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郭註所以迹者眞性任物之眞性其迹則六經也況今之人事則以自然為履六經為迹鶂以眸子相視蟲以鳴聲相應俱不待合而生子故曰風化夫同𩔖之雌雄各自有以相感相感之異不可勝極茍得其𩔖其化不難故乃有遥感而風化者至人皆順而通之雖化者無方而皆可失焉者無自而可也如烏孺魚沫細要者化物之自然各有性人之性則舎長親㓜故有弟而兄啼也夫與化為人者任其自化若繙經以說則疎矣
  吕註六經者先王之法明在度數而見於書非其所以化也其所以化者神明而已迹者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以是而化天下宜其不用也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相感者神而不以聲蟲雄鳴上風雌應下風相感以聲而不以形𩔖自為雌雄故風化若是者凡以性殊而不可易命定而不可變時行而不可止道通而不可壅故也豈可以言議意測則知所以化天下者不在陳迹之間求其道而已矣孔子不出三月而得之於齋心服形之際悟夫烏鵲魚𧊵莫不皆生而其所以生者未嘗同則知之所不能知也化而已矣有弟而兄啼情使之然化則均可以生情則雖兄弟不能均得欲人之化也難矣乆矣夫丘不與化為人則為道而不至於與造物者為人也又安能化人哉世之學孔子而不得其所以迹者其患常在此
  疑獨註用六經陳迹以治天下而不求其道徳性命之意猶人認迹而不知其出於履也白鶂與蟲皆以風化不待合而子自生同𩔖之雌雄各有以相感得𩔖則其化不難此皆造物自然之理性命之不可變時道之不可壅者但當任之不可强以先王陳迹亂其自然之性也三月者天時之一變明其悟道之難鵲魚𧊵三者皆不因滛慾而生化故孔子得之以發明老子言道之意有弟而兄啼言人多憐㓜而舎長乆矣夫言其来非一朝夕也與化為人者随造物之生死而心無係累故必湏舎六經之陳迹而人自化矣
  碧虚註聖賢明識即時所用今之存者簡冊而已詎復應務耶應用為履應過為迹白鶂之相視鳴和豈有迹哉賢愚之性不可易貴賤之命不可變窮通之時不可止聖人之道不可壅也悟則瓦爍為金迷則璧玉皆石孔子遂悟鵲孺魚沫皆自爾耳不假於外也兄弟先後尚有憎愛况於時代乎言物各獨化豈有與化為人而不能化人者哉
  鬳齋云夫有履則有迹得其迹而不得其履亦猶糟粕之喻自白鶂相視以下一段文字極竒凡物皆風氣所生故曰風化𩔖自為雌雄在萬物之中自為一𩔖故能如此風化也性命時道皆言自然之理不可違孺交尾也沫相濡化生也兄弟同母必乳絶而後生兄不得乳故啼不與化為人言知人而未知天不與造化為一也此章以造化生生之理喻自然之道盖謂儒者所學皆有為之為若無為之為則與造化同功經意盖欲人知此身自無而有與萬物一同所以破世俗自私自戀之心也
  白鶂之相視蟲鳴之相應皆以𩔖自為雌雄故風化是所謂兩精相摶而神應之隂陽相求自然之理故性命不可易時道不可壅也烏鵲乳至有弟而兄啼四句乍讀難通熟䆒其義化理甚愽盖胎卵濕化備見其中而人弗察耳夫天地盈虚之理造化消長之機雖黙運於無形悉由四生發見四生之中人為之主億兆之中聖人為主聖人者與化為人知化則知天矣故是篇終於論化自非官天地府萬物而獨運乎亭毒之表安能化人哉太上云我無為而民自化觀夫鶂蟲之風化烏鵲之孚乳魚之𫝊沫𧊵之祝子皆出乎自然之性成以專定之功此感彼應不可致詰故謂之化人為最靈其化又有妙於此者亦不越乎自然之理專定之功耳故中庸云唯天下至誠為能化以孔子之聖猶齋心三月而後得則大化之妙豈容輕議哉
  本篇以天地運處啟論端設問日月風雲流行之故答以六極五常上皇之治體天運而行徳教故無為而化民樂自然次論至仁無親至貴屏爵行其無事亦法天運之義也至於論洞庭之張樂明大道之淵㣲奏以隂陽行以禮義天人相因立極之本也調理四時㤗和萬物寒暑協序生化之原也動無方而居窈㝠天機停而五官備則随物潜藏觸處發見不可以形拘聲盡而天逰所到無非至和希聲所存無非至樂也若夫治道比己陳之芻狗法度相反之柤梨猨狙裂周公之衣醜婦效西施之美此明夫政治貴乎適宜烹鮮在乎不撓為人上者信能體道法天與化同運節以鼓舞時其沛澤長飬而熟成之民惡有不化者哉仲尼見老子嘆其猶龍則以人合天未至於俱化洎聞淵雷之妙遂棄六經陳迹而䆒其所以迹不出三月與化為人則迹同乎人而體合乎天矣易曰天行健此其所以為運精氣為物逰魂為變此其所以為化也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刻意第一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髙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脩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國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藪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閒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夀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飬形之人彭祖夀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髙無仁義而脩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導引而夀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徳也故曰夫恬澹寂漠虚無無為此天地之平道徳之質也
  郭象註此數子者所好不同恣其所好各之其方亦所以為逍遥也然此皆各自得安能靡所不樹哉若夫使萬物各得其分而不自失者故當引之無所執為也忘故能有若有之則不能救其忘矣故有者非有之而有忘而有之也若厲已以為之則不能無極而衆惡生矣不為萬物而萬物自生者天地也不為百行而百行自成者聖人也非夫寂漠無為則危其平而喪其質矣
  吕惠卿註自刻意以為高至導引以為夀皆有待於物不能無不忘無不有也澹然無極則不為刻意仁義功名等所役衆美從之則所謂髙脩治閒夀者不召而自来凢天地之道聖人之徳如此而已則知所謂恬澹寂寞虚無無為乃天地之平道徳之質也盖無不忘無不有則不累於有無所以為無為也林疑獨註凡為亢者未必知脩為脩者未必知治為治者未必無為無為者未必能夀為夀者未必能死而不忘各有所蔽未若聖人之備也聖人者不刻意而髙無仁義而脩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導引而夀無不忘常無是也無不有常有是也常無非實無常有非實有故澹然無極而衆美之所歸天地之徳亦若是而已恬淡虚無皆出於道徳别之則恬淡寂寞者天地之平虚無無為者道徳之質也
  陳碧虚註髙論許由善卷非世伯夷叔齊也枯槁鮑焦子推赴淵申徒狄卞随也遊居學者仲尼洙泗子夏西河也致功伊尹吕望并兼管仲啇鞅也藪澤巢父嚴光閒曠公閟休牧馬童子釣魚任公子漁父也吹嘘呼吸胎息六氣之法熊經鳥申澤神五禽之術也無不忘無不有乃能入極天地中空而萬物生聖人無心而衆美成寂寞為天地之平虚無為道徳之質也林鬳齋口義云刻苦用意以行為尚髙論怨誹憤世疾邪也枯槁寂寞投赴淵静即入山恐不深之意為脩好脩潔教誨為師於世也致功并兼莊子當時目擊之事避世閒𨼆超出是非之外與亢為非世者不同熊經鳥申即華陀五禽之戯無不忘無不有即無為無不為無極無定止衆美從之備萬善也聖人得天地自然之道故如此道之質言其本然者也禇氏管見云此篇首論古昔聖賢趣尚不同自枯槁赴淵至飬形夀考其義可見若夫不刻意而髙至不導引而夀可忘可有澹然莫量此天地之全美聖人之至徳非若前條各滯偏見自以為得之比譬夫夷清惠和而夫子獨稱聖之時是為集大成者也唯其無不忘斯能無不有若執而有之何由造乎忘哉吁一陶能作萬器無有一器能作陶者以其非形然後能形形以其非物然後能物物天地聖人之徳亦若是而已矣
  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淡矣平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徳全而神不𧇊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與隂同徳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鬼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魄不罷虚無恬惔乃合天徳故曰悲樂者徳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徳之失故心不憂樂徳之至也一而不變静之至也無所於忤虚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
  郭註休乎恬淡寂寞息乎虚無為為則雖厯乎險阻之變常平夷而無難患難生於有為有為生於患難故平易恬淡交相成而泯然與正理俱徃不平不淡者豈唯傷其形神徳並喪於内也天行則任自然而運動物化者脫然無係動静無心而付之隂陽無所唱也㑹至乃動任理而起天理自然知故無為於其間故災生於違天累生於逆物與人同者衆必是之同於自得故無鬼責生浮死休汎然無所惜也付之天理理至而應用天下之自光非吾耀也用天下之自信非吾期也一無所欲故魂不疲乃與天地合其恬淡之徳至徳常適情無所槩静而一者不可變也其豁然確盡乃無纎芥之違天物自來耳至淡者無交物之情若雜乎濁欲則有所不順矣
  吕註聖人休休焉不役心於取舎之間平則不陂易則不艱恬然無知淡不交物所謂寂寞無為者亦若是而已夫憂患邪氣所以得入而襲之者以知知物物交而隙生其間故也生也天行則未嘗生故出不忻死也物化則未嘗死故入不拒静與隂同徳不知其為静也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也不為福先則福亦不至不為禍始則禍亦不來盖為福先禍始非感而應非迫而動非不得已而起則是用知與故人之所為也循天理之自然天不能災物不能累則無人非鬼責也冝矣故生浮死休無感而寂物至而應發乎天光而非皦其中有信而非約不夢無憂寤寐同也純粹者不雜不疲無所為天徳者聖人所以君天下也悲樂之情難去故為徳之邪喜怒倐起㓕故為道之過四者皆起於好惡好惡則悲樂喜怒之未形於外者也夫人之心終日萬慮而未嘗止則惡能頃刻而静哉徳人不憂不樂至於一而不變是為静之至也無所於忤若虚船之觸物而不怒是為虚之至不與物交則無味是為淡之至若然則雖入水蹈火無徃而非我庸有逆乎是為粹之至也
  疑獨註天行者時聖人生則安其時物化者順聖人死則處其順隂陽雖異利物則同静故以徳言動故以波言福者是之報禍者非之召是非不自我禍福何由萌言是化皆化於道然感則必應迫則必動不得已而後起也夫為福先禍始者知也不感而應不迫而動者故也去知與故則循乎自然無天災然後無物累無人非然後無鬼責生浮死休則不知悦惡不思慮者以其無患不豫謀者無事可虞不耀非滑疑所生不期則大信不約寢不夢覺無憂其神全也純粹不疲亦由於此虚無足以見無為恬淡足以見寂寞以是而合乎天徳則悲樂喜怒好惡者所以為道徳之邪失也以天道觀則無悲樂喜怒好惡以人道觀則六者有所不免故以不憂樂為徳之至以明悲樂之為邪不變為静之至以明喜怒之為過無忤為虚之至以明好惡之為失不與物交又明無所於忤之意無所於逆又明不與物交之意故為粹之至也
  碧虚註憂患入於不平易衺氣襲於不恬淡神徳全完者諸詬詎能染哉生之暫來天行也死之暫去物化也無損益乎其真得隂陽之體不為天下先本無應也感而後應本無動也迫而後動本不起也不得已而起循天理而不欺忘物累而不驕人非既無鬼責何有生浮死休任理直徃舎光藏輝大信不約覺夢自得神魂不疲虚無恬淡乃合天徳修徳者忘悲樂履道者忘喜怒喪己者在好惡也故至徳者希夷泊乎内至静者生化莫能移至虚者無忤至淡者逺俗至粹者莫逆也
  鬳齋云平易恬淡即是無為神不𧇊即是徳全天行順天理而行物化視身猶蜕也隨感而應我無容心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皆無心應物之意去其私智離其事迹則循乎自然若浮若休汎然無著何思謀之有光而自晦不必於物神全故純粹魂静故不勞凡有悲喜好惡則非自然憂樂不係於心方為至徳主一無適而順自然雖與物接不為物所累也曰静虚曰恬淡即是自然之徳但如此發揮耳
  休休和樂貌故平易恬淡憂邪莫干以其徳全而神不𧇊故也天行言一氣之運物化言一氣之散即同徳同波之謂福先猶不可為况於禍始乎感而應迫而動言不得已而應物其應出於無心雖為而一無為也去知與故則無知無事循天之理則順乎自然天災既無物累自免人非不及鬼責何来故能生浮死休思斷謀絶若羙玉之含徳天時之有經也寢不夢則覺無憂神純粹則魂何勞是謂虛無恬淡乃合自然之徳心譬則鵠也情譬則矢也衆矢趨一鵠鵠能無中乎今人立乎彀中而不思為避鏑計欲其徳全而神不𧇊也難矣
  故曰形勞而不休則𡚁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鬰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徳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静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飬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寳之至也精神四逹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倫野語有之曰衆人重利亷士重名賢士尚志聖人貴精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𧇊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
  郭註物皆有當而不可失水象天徳者無心而皆㑹無非至當也常在當上住因與㑹俱而已若夫逐物而動是人行也愛劍者猶柙藏况敢輕用其神乎夫體天地之極應萬物之數以為精神者固若是而有落天地之功者任天行而非輕用也所育無方同天帝之不為常以純素守乎至寂而不蕩於外則㝠矣精者物之真也與神為一非守神也不逺其精非貴精也然其迹則貴能守之耳茍不以𧇊為純則雖百行同舉萬變參備乃至純也茍以不雜為素則雖龍章鳳姿非常之觀乃至素也若不能保其自然而雜乎外餙則雖犬羊之鞹庸得謂之純素哉
  吕註觀聖人之心虚無恬淡如向所言則雖終日從事而精神不勞古人之所謂廢心而用形視聼不以耳目者以此今也屬耳目乎聲色而役心乎取舎形勞而不休精用而不已以至於𡚁且竭宜矣水性清平固自然也直不雜莫動之而已知其如此而以鬰閉不流為莫動則不能清所謂天徳者其象亦猶是也故純粹不雜水清之象静一不變水平之象動而以天行水之不鬰閉不流為莫動之象也而天下人之方術有制於虚静而不知觀復於並作之間歸根於芸芸之際者不知此飬神之道故也而世之人以為飬形足以存生又不足以與此劍之柙藏以其用之利也精神際天蟠地其用之利豈止干越之劍哉其名為同帝則其貴豈直劍之可寳哉乃不知礪之以純粹柙之以静一藏之以無為將之以天行是皆不明乎貴賤之分也惟神是守守之以純素而已方其守也則有所謂守之者守而勿失則守之與所守者合而為一矣倫即理也人而合乎天理則亦天而已矣此聖人之所以貴精也素者無雜純者不𧇊唯真人能之
  疑獨註形不可太勞精不可太用形役於精精入於神至於神則變化在己可以不死不生豈形之精勞之用哉夫清可濯平可法其流不舎晝夜者水之性也體自然之徳而不流於使然之偽故能不雜不變動而以天行也純粹不雜所以窮理静一不變所以盡性淡而無為所以立本動而天行所以趨時飬形之道盡矣夫名劍出於干越莫不以為神柙藏而不敢用至於身則不知所以寳豈愛身不若劍哉亦弗思耳劍者噐之寳精神者身之寳器藏用之不過敵一人身寳藏之可以流無極化育萬物易所謂曲成而不遺不可為象所謂神無方是已其名為同帝亦强名耳守其神者將以至於神至於神則與神為一純素不足以名之一之精通則合乎自然之理又舉野𨓜之言以證之聖人貴精精則入於神所體者純素而其用則精神而已是之謂真人
  碧虛註形勞精用越分而傷性故也水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身中真水亦如之若純粹静一動合天理雖不鍊形而神已王矣利劍外物尚知珍貴精神揺蕩而不收得不謂之倒置乎善攝御者可侔造化善飬素者守保神氣故能混合㝠一通乎天理矣野語四事貴精為上謂虚其靈府塞其六鑿也質不為塵染則素神不為事撓則純體備神素非真而何鬳齋云以水喻飬生鬰閉不能清則非全然如枯木死灰矣不雜莫動此無為也不流不能清無為中有為也天行一日一周非無為中有為乎飬神即是飬生提起神字便親切愛劍者猶柙藏况精神乎化育萬物亦此神然無迹可見故其功與天帝同為純素之學者始則唯神是守乆則與神為一大而化之之謂也未化則與道為二矣一而至於精通則與天理合聖而不可知之謂也貴精即神也純粹即乾之純粹精真人至人非有優劣也聖人刻意言飬神而有天行物化之論繕性言存身而有時命行謬之説以飬神存身分作兩篇此則學問工夫處學者當細參之
  飬神之道貴在無為故喻水之清平寂而常照及其動也法天之行徤而蟠際乎兩間實本於不雜不變無為而已此照而常寂也精用則勞竭所以貴乎静鬰閉不能清所以貴乎動然於非静非動不即不離之間而妙道存焉其為貴也豈但干越之可寳而已哉同帝則與天為一天即神也故其精通合乎天理至此又不以天道人道分矣卒引野語為證歸於貴精而結以能體純素體之則俱化矣非真人孰能與於此
  是篇以刻意命題謂刻礪其意違世矯俗苦節獨任為天下所不能為而覬人之從己無異乎穿牛絡馬失其自然知長徳消民始難治矣故南華厯叙古人立志各異若夷齊之為亢孔孟之為修伊𫝊之為治巢許之為閒老彭之為夀以迹觀之似亦不能無偏然而不失為聖為賢者以其有為而不累於有無而不溺於無因時之可否為身之利用而已是以貴虛無無為平易恬淡天行物化同徳同波知故不留動合天理則災累非責何從而至死生謀慮何由而滑哉夫如是故静虚淡粹與物無忤卒歸於飬神之功而申以柙藏干越之喻劍之於身輕重為何如其去取灼然可見而世人猶昏迷若此故其立論始於非刻意尚行之習而終於能體純素謂之真人則知刻尚者之為假也明矣盖飬生以純素為本純素以守神為先至於與神為一則道之大本既立又何必區區於其末而以刻意尚行為哉南華所以言此者盖欲矯當時學者之偽習俾安其性命之自然復乎道徳之純素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繕性第一
  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𮐃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飬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飬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徳和也道理也徳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徳徳則不冐冐則物必失其性也
  郭註已治性於俗而欲以俗學復性命之本所求者愈非其道也已亂心於欲復役思以求明思之愈精失之愈逺若夫發蒙者必離俗去欲而後幾焉恬静而後知不蕩知不蕩而性不失無以知為而任其自知雖知周萬物恬然自得也知而非為則無害於恬恬而自為則無傷於知二者交相飬則和理之分豈出他哉和故無不得道故無不理無不容者非為仁而仁迹行無不理者非為義而義功著若夫義明而不由中則物愈䟽仁義發中而還任本懷則志得志得則樂信行容體而順乎節文其迹則禮也以一體之所履一志之所樂行之天下則一方得而萬方失矣各正性命而自𫎇已徳則不以此冐彼若以此冐彼安得不失其性哉
  吕註繕性於俗其患常在益生而失其初而又俗學以求復之則滋逺矣滑欲於俗其患常在趣舎以雜其明而又思以求致之則滋昏矣恬者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飬知非思以求致其明也知其生而無以知為而不用則異乎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飬恬非俗學以求復其初也易之神明老氏之恍惚莊子之恬知其實一也古之治道者未有不以是交相飬而能至者也恬之失在昧則無以發其照曠知之失在皦則無以復乎混溟二者交相飬而和理出其性非自外至也通於天地者徳徳則和也行於萬物者道道則理也徳之體和而其用無不容則為仁道之體理而其用無不理則為義義明而物不得不親中也中純實而非偽樂之所由生信則有諸中形諸外而為文禮也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夫萬物各正性命則自蒙已徳矣所謂徳者奚以冐彼為哉禮樂偏行則道徳滋逺而不能無冐冐則物必失其性天下所以亂也
  疑獨註古之真人不治性於俗而抱其素樸所以能復本初不滑欲於俗而精思通道所以能致其明詎有蒙蔽者乎夫唯繕性於俗則所競者偽而又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則所逐者情而又用思以求致其明終不可得矣復初者盡其性致明者至於命則未有物明則己見道也恬則安安則静静則知知則動動静交相濟故知恬交相飬而知理出其性和出乎使然故言徳理出乎自然故言道徳得乎已故無不容博愛之謂也道散乎物故無不理事得其宜之謂也有容以為仁有理以為義義明而後物親乃表吾之不欺忠者不欺之謂也仁足以容義足以理忠足以與物親則至樂生於中而節文著於外若夫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徳者聖人也聖人之徳非有心以覆天下而天下之物各正其性如强欲以徳覆冐之則物必失其性矣
  祥道註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性之所本者真欲之所貴者正今也繕性於俗則真沉於偽矣而欲以俗學求復其初則學愈博而性愈失滑欲於俗則正淪於邪矣而役思以求致其明則思愈煩而志愈迷古之治道者不然以恬飬知故能致其明而理無不窮以知飬恬故能復其初而性無不盡性者知與恬之本和理者知與恬之用知恬交相飬則仁義禮樂混而為道徳知恬交相失則道徳枝而為仁義禮樂夫仁出於徳義出於道固已薄矣又况樂出於仁而禮出於義也哉
  碧虚註處塗而避汙在垢而求照非蔽蒙而何躁競必昏恬静必知有知不役善保静也知而不用故能和恬而自葆故有理雖假種習而本乎天然自得故能和衆已通故能治物上仁與徳同以含容為本上義與道同以通理為原處中和而不淫者樂也整容貌而中節者禮也禮以應物樂以正性自檢則真率人則亂彼自正者以蒙飬已徳徳固則守恬而不冐此乃各正性命而恬知相飬者也
  鬳齋云繕性以俗學譏當時儒墨之言性者以俗學治性而求復理性之初滑於利欲而思欲致虚明之地此至愚無知者也定能生慧故曰以恬飬知知吾本來無物何以知為然後能定故曰以知飬恬二者交相飬而後得其自然之性和理猶云和順静定而得其本然和順之性也恬飬知知飬恬六字最妙道徳即是和順無不容即無不愛無不得各得其宜也義明而後與物親便是盡已之謂忠以中心真純見於外以其發見者求之中心即是樂則生生則惡可已也信其容體之所行而有自然之節文即是周旋中禮也外求禮樂而不知其本故曰偏行言只見得一半蒙猶晦也徳積不露而彼自正不冐者我非以徳加諸人也冐則物必失其性矣
  諸觧並以俗學立説陳碧虛照張君房校本學上無俗字其義簡明言性本自然不假修學今之學者貴乎日益以要世譽是治性於俗也而猶刻苦進學以求復性初博而無要真愈失矣貪著愛憎沉迷不反是滑欲於俗也而猶深思曲慮以求致其清明知竭精勞清明愈逺矣凡人非天縱之資固不可以無學學者所以涵飬性天發其慧照以古人之成績印我心之同然期於還淳復本而已非開人鑿竅以益其知見増其雜毒之謂也夫人性無有不善亦不能無欲率性以道則欲出於正如饑食渇飲寒衣倦息之𩔖治性於俗則欲出於邪食必珍飲必醇衣必華息必縱是也欲入乎邪則性失乎善溺於流俗寖逺乎道而已道以恬淡為貴俗以華競為先學非其學思非其思人心道心之所以分上善大惡之所以立也唯絶學無思乃可復性初而致清明奈何外學以雜之妄思以障之是以學日益而真日損思日煩而道日踈此真人之所哀也若夫全自然之性而不為俗所治者本初不期復而復存正性之欲而不為俗所滑者清明不期致而致惟道集虛故也語云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是學與思者聖賢資之以進修而南華不取何邪盖賢者以内學為學近思為思聖人以絶學為學無思為思所以異乎世俗多聞博識之學也由内學而至於絶學由近思而至於無思聖賢之能事畢矣恬主静知主動静生潤動生炎炎潤得中而和理出焉和者徳之粹理者事之宜二者皆吾性中物非由外鑠也世人知恬不能交飬動静所以或偏利害相摩水火焚和而真性𧇊矣唯治道者動静不越乎道應物而不藏存恬以飬知知生而不用又所以飬恬性極乎和事盡其理而天地之和應矣此修身以及天下之明驗也後叙仁義忠禮樂忠字詳郭註成䟽皆當是中治道至於尚禮樂則愈下矣所以亂繼之禮樂非能亂世而繼之者不能無亂勢使然也若能由禮樂而躋乎仁義由仁義以歸乎道徳斯為弭禍亂而致隆平之術也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隂陽和静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羣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徳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徳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徳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𣻏醇散朴離道以善險徳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
  郭註任其自然故至一夫徳所以下衰者由聖人不繼世在上者不能無為而羡無為之迹故致𡚁也世已失一惑不可觧故釋而不推安其所安而已聖人能任世之自得豈能使世得聖哉故皇王之迹與世俱遷而聖人之道未始不全也善者過於適之稱有善而道不全行者違性而行之行立而徳不夷以心自役則性去也彼我之心競為先識則無復任性忘知任性斯乃定也文博者心質之飾初者性命之本也
  吕註所謂處混芒而得澹漠者即燧人羲黄至一之妙處而諸聖人者混芒澹漠之粗迹也自其妙處觀之以道莅天下而使民無知無欲謂之至一亦其宜也自其粗迹觀之均於為天下而其徳不免於下衰而不出於至一也故為道者常絶聖棄知復歸於無物而是篇論至於此者誠以夫至一之際雖燧人羲黄不得容於其間也而世之學聖人之言與其迹者不知吾身有所謂皷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之處則聞此言而驚疑𥬇訝不足怪也自燧人至唐虞則治化之流𣻏淳散朴時有厚薄其應不同所謂大道廢有仁義知慧出有大偽也夫道無不善有所謂善則不合矣徳無所行有所謂行則不夷矣仁則善之長義所以行之也道徳性而已仁義則性之發乎心也離道險徳是去性而從心矣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今以心定天下之心則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故附以文而滅質以博而溺心文則禮樂博則學質則性也禮樂行而天下亂求所以復初致明何可得哉
  疑獨註自人在混芒之中至此之謂至一文意屡見於前兹不復説燧人改火伏羲制文始有為天下之心雖能順人心而不能使之為一若在混芒之世也神農伐共工黄帝戰蚩尤雖志在安民然不順於羣生矣堯平章百姓舜流放四凶興治行化自此而始故孔子斷書首於唐虞也善者道之散人知可欲之善則離道以逐善行者徳之迹人知可行之行則以徳為險行為夷矣然後去性從心而彼心亦起彼我之心相識强生分别以知為知故不足以定天下也文勝則質㓕博記則心勞民始惑亂而不能復其性情矣
  祥道註一則全於道而無所順順則順於物而無所安安則無亂矣一之失然後順順之失然後安安之失然後亂自古之人三降而至於唐虞民始惑亂而不安無以反其性情不順也無以復其初不一也夫道本繼善實離之也行雖行徳實險之也性者心之國心者性之君性未嘗不静而心或使之静者未嘗不淳而使之者離之善為道者存心以飬性不善為道者去性而從心則彼我之心競為先識攬是非攖利害其去道也逺矣彼間間之知惡足以定天下哉以知為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文以飾質而適以㓕質益之博以廸心而適以㓕心是揚堁止塵縱風止熖天下幾何而不惑亂乎
  碧虚註至徳之世素朴無知澹漠無欲故淳一焉燧人鑚火伏羲畫卦順物情則不一矣神農耒耜黄帝干戈有所安則不順矣堯征丹朱舜伐有苗則朴散矣為善近名離道也獨行損生險徳也去湛然之性師自成之心以心度心競為前識此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知知不足以定天下恬可以飬萬物為道則質存絶學則心静棄知則反本無為則復初也鬳齋云混芒即晦藏不自露澹漠則上下不相求舉世純全於道無欠曰至一知有理可順則純一已離人各以理為安則有已而離於道矣有善之名則道益逺有行可見則徳不平去自然之性從有為之心我以有心為彼以有心應是心與心相識察也用知不足又益之以禮樂文章用心於此則猶䧟溺也鬼神守其幽萬物遂其性至於人有知而不用非在混芒而得澹漠能如是乎此之謂至一言上古君得真淳民心無二也逮徳下衰有逆之者故以順天下為心則離乎至一矣有撓之者故以安天下為心則忤其真性矣下至唐虞興治化以散淳朴離道徳而為善行則去性愈逺以心識心用知不足附以文博是猶抱薪而止火也已之性情猶不能自得其如天下何南華論唐虞之世已離道若此盖上古淳質猶嬰兒之未孩次則能言笑而有喜怒由兹已降喜怒哀樂交乎中姦詐機險形於外覬其還淳復朴不亦難乎今欲澄源而清流故以燧人伏羲例在徳衰之列則其所期望者躋民於太古之上而有徳無位惜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
  宋 禇伯秀 撰
  繕性第二
  由是觀之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䘮也道之人何由興乎世世亦何由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隱矣隱故不自隱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迹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郭註道以不貴故能存世然世存則貴之貴之道斯喪矣道不能使世不貴世不能不貴於道故交相喪若不貴乃交相興也今所以不𨼆由其有情以相興也何由而興由無貴也莫知反一以息迹而逐迹以求一愈得迹愈失一斯大謬矣雖復起身以明之開言以出之顯知以發之何由而交興哉時命大行此澹漠之時也反任物性而物性自一故無迹時命大窮此不能澹漠之時也雖有事之世聖人未嘗不澹漠深根寧極而待其自為道之所以不喪未有身存而世不興者也
  吕註世與道交相興則聖人作而萬物覩世與道交相喪則聖人遊乎世俗而莫之知固已𨼆矣奚以自𨼆於山林間為哉反一無迹華胥之夢姑射之遊是也深根寧極確乎其不可㧞者是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亦若此而已矣觀莊子此言似亦慨然於時命之不遭盖世道交喪宜在所哀也夫聞道者有遇於興廢之間則所以存身者固不可不知若莊子則所謂不與聖人同憂亦何慨然於大謬之間哉
  疑獨註居古而行今之道則道喪世也居今而行古之道則世喪道也有斯世然後可以行斯道不然則世與道交相喪而已道無由興乎世命也世無由興乎道時也時與命俱相戾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𨼆矣若列子居鄭圃莊子居漆園是也𨼆者𨼆其徳自𨼆𨼆其形長沮桀溺之徒形𨼆者也古之𨼆士非避地避言括嚢其知也時命大謬安之而已當其時命而其道大行於天下聖人未嘗自以為逹反歸於一而不以迹示人也不當其時命而其道大窮於天下聖人未嘗自以為窮深固其根而安其極也孟子所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是已一者精義無迹然後入神根者盡性寧極然後至命百姓日用而不知反一無迹之謂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深根寧極而待之謂也
  祥道註古之人知與恬相飬則道與世可知矣今之人世與道交相喪則知與恬可知矣世喪道則俗日薄道喪世則徳日衰世無由興乎道此天地閉賢人𨼆之時也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亦將𨼆矣况其下者乎古之所謂𨼆士者非伏身閉言藏知之謂也身出心𨼆而陸沉者也與夫友木石羣鳥獸者固有間矣經所謂天下有道聖人成焉者功成於無為反一無迹也天下無道聖人生焉者保性命於長存而深根寧極也成焉而不以已忘物生焉而不以物害己則能視窮如通視通如窮神不馳於外精不耗於内豈非存身之道乎
  碧虚註人存則道興人亡則道喪世道交喪厯運使然人與世末也其要在乎本若老聃守藏史南華吏漆園其徳𨼆矣𨼆故不自𨼆時使之然也伯夷采薇子陵垂釣時命大謬也反一無迹功成不居也𫝊説版築吕望磻溪深根寧極也
  鬳齋云道與世交相喪則有道之人何能作興世俗之聞見世俗之人又何由而知道哉世皆不知道則聖人雖在目前衆亦不識非聖人故意自𨼆也夫𨼆士非欲伏身閉言藏知知時不可所謂邦無道則愚是也反一無迹功成不有也道雖可行而付物於無心在我者一而已矣根極即自本自根極止也深根猶退藏於宻寧極猶曰安汝止存身以待時而已詳夫世道交喪之語意甚可悲真人超出世累固未必以一已之遇不遇介懐此特為世道而言是亦悲人之悲耳究其極致又有足以觧人之悲者能於言下以至理燭破則處窮如通視毁如成其得失果何如哉古之𨼆士知時命之謬而安之故徳𨼆身不𨼆雖處亂世而和光同塵害莫能及今之𨼆士竄身避地名隨迹彰不安所安固有行怪而召釁者矣反一無迹則明道若昧深根寧極則良賈若虚所謂隨時𨼆顯能龍能蛇則此身何徃而不存此道何存而不可哉文中子夭𨼆人𨼆之説盖原於此
  古之存身者不以辯飾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徳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為哉道固不小行徳固不小識小識傷徳小行傷道故曰正已而已矣樂全之謂得志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趣俗其樂彼與此同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曰喪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
  郭註任其真知守其自得行於坦途塊然大通自得其志獨夷其心而無哀樂之情斯樂全也所謂得志者全其内而足去來在外物得失非我也淡然自若不覺寄之在身曠然自得不知窮之在已故無忻懽之喜也寄去則不樂者寄來則荒矣營外而虧内是為倒置也
  吕註存身則静而已行身非徒静必應變而不害乎静可也忘言而知無不知去知而徳無不備危然處其所則不待避世離徳而世物無足以累之此行身之道也道不小行徳不小識則不少損以趨世不少損以趨世正已之謂也樂全者無以益其樂志於道而求得之此所謂得志也道則性命軒冕物之寄耳今以其寄去而易其無以益之之樂則喪已失性是為倒置者也
  疑獨註存身有命以在天而言行身有道以在人而言不以辯飾知真知無知也不以知窮天下兼忘天下也不以知窮徳自徳不徳也道行乎外則大徳有所識則廣小行所以傷道小識所以傷徳正已則天下之物皆取正乎我豈小識小行所能與哉夫憂樂出於性命天下不能損益之者憂樂之全也舜以不得父母為憂雖天下之富貴不能損顔子以簞食瓢飲為樂雖天下之富貴不能益過此皆憂樂之外也樂茍不全不足謂之徳志有物奪之志又失矣夫人在天地間寄也軒冕在身又寄於所寄世人執吾身而有之貴軒冕而寳之以此為得志及其寄去則不樂而不知其非吾性命所有也故君子不榮通不醜窮此所以無憂也若以所寄軒冕為樂其去為憂則向之得者其樂未必不荒喪已失性謂之倒置也宜矣
  祥道註以知窮天下小行也以知窮徳小識也道出於命徳出於性人生莫不全性命道徳之理而心之所之者不外乎此則所謂徳志者無他樂全而已失性之人忘其不貲之身而逐夫儻來之榮以軒冕為性命之根以形骸為哀樂之府不知其所得者塵垢臭腐而所失者乃吾之所以為我也何異乎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哉
  碧虛註善行者貴黙守愚者福全燕處超然歸根復命又何為哉小行則矯俗小識則矜衒有益必有損豈為得志哉物之儻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隨物損益受役多矣中無主者失之則憂故其得之未嘗不荒是樂乎外而喪乎内矣
  鬳齋云存身言不用之時行身言用之時也有知見而不飾以辭知有餘而不敢盡用故雖用知而不失其自然之性危然處其所謂所立者髙反其性即反一無迹也無為者道之大有為則小行不識不知徳之大有識則小識正已而物正則所樂者全其徳志在此不在外物也無以益其樂即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性命天爵軒冕外物知其去來不可必故逹不肆窮不屈其樂道與他人樂軒冕同樂在我則無時而能憂樂在物則物去樂亦去矣樂有去來則非真樂故未嘗不荒也已與性本也物與俗末也重末而失本故曰倒置之民
  辯知者戕身之具故存身者不取焉天下之徳歸於𤣥黙無知而已巍然言獨立不羣處其所謂静定於此足以反其自然之性何必他求哉小行小識形容所見者小故為道徳之累大人者正已而物正則至樂全而本志得唯其性命足重於内是以軒冕可輕於外儻來暫去付之無心若寄去而憂者寄來則必樂樂必荒矣已因物而喪性因俗而失則冠屨倒施欲化天下之民也難矣行身當是存身上文可照危當是巍
  是篇主意謂人無超逸絶塵之見而茍狥世縁漸失其本皆繕性滑欲於俗者也雖未為顯惡而妨道為尤甚况又益之以外學亂之以妄思而欲復初致明是又適郢而北其轅也真人又慮學者憚其空無𣺌莽無所致力設為恬知交飬之論使之易入焉夫人處世間酬機應變不能忘知知用則害恬要在審酌其宜處之以道事來則知見事去則恬存乆乆調熟二者俱化精神魂魄融為至和符性命於希夷歸道徳之根本由是而充之與一世之人處混芒而得澹漠雖有知而無所用則其為化也博矣奈何致失淳和俗趨浮薄離道險徳滅質溺心至於世道交喪而不可復也然後有山林之聖人深根寧極以期旦暮之遇存身所以存道也寄之去來無容休戚於其間尚何以知辯為而其樂全志得有超乎軒冕之榮者人患不知求耳此聖賢處晦以自全之道也南華心事亦概見於此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一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海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已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涯涘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隂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在天地之間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九州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馬體乎五帝之所連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
  郭象註不辯牛馬言其廣也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知其小而不能自大則理分有素⿰𧾷攴尚之情無為乎其間也物之所生而安者趣各有極以其知分故可以言理也窮百川之量懸於河河懸於海海懸於天地則各有量也此發辭氣者有似乎觀大可以明小尋其意則不然夫世之所患者不夷也故體大者快然謂小者為無餘質小者瑰然謂大者為至足是以上下誇跂俯仰自失此生民所惑也欲正之者莫若先極其差而因其所謂大者至足故秋毫無以累乎天地所謂小者無餘故天地無以過乎秋毫然後各知其極物安其分逍遥者用其本歩而遊乎自得之場矣若觀大而不安其小視小而自以為多將奔馳於勝負之境而助天民之矜誇豈達乎南華之㫖哉小大之辯不可相跂故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為不出乎一域物有定域雖至知不能出焉故起小大之差將以申明至理之無辯也
  呂惠卿註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則學自外至而未達乎大道之譬涇流兩涘不辨牛馬則為道而不出乎兩旁中央而未至乎無所不見也順流至於北海言循理而求則必得其所歸旋面望洋向若囬趨大道從無窮之遊也拘於墟則大小之所限篤於時則久近之所專束於教則方術之所制天下所以不得逍遥者以此出涯涘而觀大海則脫其拘限而與於無方之觀故可以語大理也萬川歸之不盈則益之不加益尾閭泄之不虛則損之不加損非久近所專非小大所限此水之幾於道也計四海在天地間中國在海内人卒在萬物若亡若存如此而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憂勞不過於此而或辭之以為名語之以為博自大道無方觀之輕其義而少其文豈虚言哉林疑獨註拘墟者不能背境篤時者不能趨變束教者不能循道道歲也聖人時也執一時而疑歲者終不聞道矣聖人之言應時而變所變者言所同者道道散而為教教者各售其師之說久而成弊則泥束不通今為儒者則非釋為釋者則非道不知三聖立教其心則一儻不明此皆束於教者也今河伯出涯涘而觀海則不蔽於一曲可以語大理矣夫北海萬川歸之而不盈尾閭泄之而不虛遠過江河之流豈可量數而未嘗以此自多者比形於天地受氣於隂陽則吾其所制役吾形在天地之間𣺌然者若小木小石之在泰山也礨空蟻穴𥺀米粺子皆至小者而置於山澤之間亦如北海之在天地也夫物數以萬為號取其盈數言之人是萬物中一物中國九州人衆所聚何異一毫之在馬體𫆀五帝之連續揖讓三王之征伐爭國仁人之憂民任士之勤職雖事業不同俱盡於毫末而已伯夷辭國以為名仲尼修經以為博而誇大於當世亦猶河伯之自多於水也陳祥道註老子多以水喻道道在乎有本水貴乎有源莊子所以以北海喻聖人之道秋水喻百家之術當是時也大道裂於百家天眞沉於俗習而一曲之士方且欣然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猶拘墟之蛙不可以語海篤時之蟲不可以語冰及其悟也然後仰天庭而卑天下之居登泰嶽而知衆山之小此秋水之篇所以作也蓋百家之學以長衆為能故託之河伯聖人之道以順物為功故託之海若百川歸之不盈尾閭泄之不虚歸墟無底故也以小大相視則有餘不足之累生以大小相忘則俯誇仰嘆之情冺莊子不期於相忘而期於相視將以驅小道歸宿於大方而已矣陳碧虛註望洋見水之盛大貌未至海門則成鄙陋所以為無隅者所嗤是故通變適時廣大之道也君子小人各有涯量越分妄語自遺其醜知其醜者乃可語理知愚惑者非愚惑也夫水莫大於海未嘗以自多者蓋取善下後身之義齊魏之爭蝸角兆民之處毫末皆為貪者舉喻五帝之所連謂連續仁義也林氏鬳齋口義云涇濁也河水驟至而濁拍兩岸故曰涇流之大兩涘非涇渭之涇也洋海中若海神名拘墟篤時蟪蛄不知春秋之𩔖尾閭沃焦也見山海經礨空小穴也人處萬物中之一此合太虚之間可名者論之其在九州之内又只是一件此合草木鳥獸論之二句發得極妙言世界之小如此五帝三王所知所能皆不出其内也
  禇氏管見云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故秋水至而河伯欣然東至海則望洋而嘆無⿰忄⿱ス土 -- 怪乎海若引井蛙夏蟲之喻繼又形容北海之大不可量數然計四海之在天地中國之在四海奚啻馬體一毫末則安知天地之外不有大於天地者乎故是篇借河海問答以明小大少多之分與鯤鵬蜩鳩之論相𩔖文體機軸變換愈奇海若首答大意在曲士束於教欲有以祛其自多之謬使為大方之歸而已矣
  辯論極致詳見下文
  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是故大知觀於遠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證曏今故故遥而不悶掇而不跂知時無止察乎盈虛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知始終之不可故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以其至小求窮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
  郭註物各有量死生時行得失皆分終始日新各足而無餘則知遠近小大之物各有量曏明也今故猶古今遥長也掇短也證盟古今知變化之不止於生死故不以長而挹悶短故為⿰𧾷攴察其一盈一虛則知分之不常於得也能忘其憂喜死生者日新之正道明始終之日新則知故之不可執而留矣是以渉新而不愕舍故而不驚雖死生之化若一而所知各有限生時各有率莫若安於所受之分則大小俱足若秋毫不求天地之功則周身之餘皆為棄物天地不見大於秋毫則顧其形象纔自足耳將何以知細之定細大之定大𫆀
  呂註道非小大豈有定體今夫天地吾以為至大極吾知之所知而莫得其盡則吾所謂大者豈眞大所謂小者豈眞小𫆀小不為寡大不為多以知量之無窮也我以曏為曏今為今未及言而今已為曏則所謂曏與今者豈有止哉證夫曏今之皆故則遥而不悶掇而不跂以知時之無止也吾安能鬱鬱待百年之王則遥而悶者也彭祖以久特聞衆人匹之則掇而跂者也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察乎盈虛則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有始必有終有終必有始原始要終而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以知終始之不可故也則物之所謂時分終始豈眞知也哉知而非眞知則所知固不若其所不知也生而有知未生則無知則其生之時固不若其未生之時也知至小也無窮至大也以至小而求窮至大之域是以迷亂而不自得也
  疑獨註以形觀物有小大以道觀物無小大量者物之取平時者物之變化分者物之辨制始終者物之死生以大知觀之是皆不足以為物之遠近小大也明證今古所行之道雖甚遠而心無不通之悶所取之物拾之甚易而無强行之跂此知時無止者能之察乎盈虚故得失無心知分之無常也世人之憂皆係乎得失唯大知者知得失非己任其自然而無憂喜於其間明乎坦途故死生不足以動其心則日新而無故也夫人有知則為知所役勞形怵心逐物忘已不若無知𡨋然自得矣人生之後為生所役膠擾不息不若未生之時寂然虚無而已人之知至小萬物之境至大以至小求至大非迷亂而何
  祥道註知物量無窮則小大不足為多寡知時無止則今古不足為猒跂知分無常則得失不足以憂喜知終始無故則死生不足為禍悅人之所以觀是者以其所知也所以有知者以其有生也能𡨋其所以知而復乎未生之時則孰知大者不為至細細者不為至大𫆀
  碧虛註物量無窮則不可以言小大時無止則不可以言代謝分無常則不可以言得䘮終始無故則不可以言變化大人滌除𤣥覽知物遠事小其用乃衆也已近理大所費甚微故其量莫極也曏昔遥而不可明即今掇而不可證物遷不可悶日新不可跂故時難留也察富盈之何貴故得之不喜知貧虚之何賤故失之不憂知死生為去來故不知悅惡也迎不見首隨不見後理豈有故哉是知分别之知有盡悗然虛曠無窮生則利害紛錯死則寂寥一空以蟻蛭之趣究崑崙之墟則困矣毫末具體細倪有餘也天地傾缺大域不足也
  鬳齋云前言其大於此又言無小無大即所謂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也物量無窮言不可量數時無止言寒暑晝夜分無常言有無得失終始新故大知之人然後有下面四知明今古為一故迎而未至者遠而不憂掇而可取者易而不跂由乎正道而生死聽之明乎此則知終猶始不可以終為故也人之所知者人所不知者天既生之後我則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以我之至小欲窮至大之天宜乎迷亂而不自得也
  人能知夫物量時分之無常又何終始小大多寡之有考明今故之不停則此理可見遥謂歴時之久掇謂推移之速不悶無厭其所生也不跂無求益其生也脩短定分安之而已人固不能無生不能無知而經云不若無知不若未生者蓋為世人不務眞知而求妄知不務全生而求益生以有限而追無窮忘素分而希劵外在已之利害不能自明何以定物理細大之倪域哉不若無知王倪對齧缺之問是也不若未生髑髏不願人間之勞是也然既生既知矣將何以自免曰能以無生為生不知為知則於生何累於知何有哉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二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𨽻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衆不賤佞諂世之爵禄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德不得大人無已約分之至也
  郭註目之所見有常極故於大有所不盡於細有所不明直是目有所不逮耳精與大皆非也詎知無形而不可圍者哉大小異故所便不得同若無形而不可圍則無異便之勢言意所不能及何精粗之有言意有也所以言意者無也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無言無意之域而後至焉大人者無意而任天行舉足而投吉地豈出害人之塗哉無害人而不自多其恩應理而動任物所能而位當於斯非由賤之故措之斯職各使分定適中自任自足而已理自無欲故無可無不可所以與俗殊任理而自然正直榮辱不接於心故𤣥同也任物而物性自通則功名歸物故不聞物各無失則得名去任物而已約之以至其分故𡨋也
  呂註自細視大者目力所不及直不盡耳非不可圍也自大視細者蟭螟棲蚊睫視之而不見直不明耳非無形也夫精粗者期於無形有形者數不能分不可圍者數不能窮可以言論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道則超乎言意不期精粗焉故大人之行出乎害人性自然也不多不仁恩非有為也門𨽻則以利為事辭讓則不爭食乎力則不借人貪汙則反是辟異則以殊俗為事佞諂則從君親而非從衆也凡此皆出於自然世之爵禄刑罰不足以為勸懲矣夫豈知是非之為分細大之為倪哉人能約分之至至於無所分此道人所以不聞至德所以不得而大人所以無已也
  疑獨註經云天之蒼蒼其正色𫆀其遠而無所至極𫆀故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世之議者因其目力之所視遂以為得其愚甚矣且天地者空中之小物自我觀之其大無極非天地之大特吾身之小耳秋毫者形中之細自遠觀之則不可見非秋毫無物吾去之遠也遺其目力以神㑹之則至大者亦可圍至小者亦有形此海若所以為善道而以理推之也蓋至小為微精則又小琈者糠也自大觀之猶為細物自精視之已為大之盛也物之精粗可以意致言論者極物而已豈足以盡道唯不言之言耳所不能聞意所不能察有心者所不能得也其可以精粗盡哉大人者自足於分内雖不害人而仁恩及人亦不多因性之所有而不加益也雖不為利動而不賤門𨽻門𨽻抱闗而為貧者也貲財雖弗爭亦不多辭讓以與人事不假人而食力不多行雖殊俗而辟異者少為在從衆故也凡此所以為大人之行高不為夷惠之清和卑不為盜蹠之殘暴又豈知爵禄之為勸戮恥之為辱與夫是非之分細大之倪哉故道無所聞徳無所得由於大人之無已盡其性分之内而至約也
  祥道註大人之於天下忘物以心忘心以道不出乎害人疑多仁恩也而不多仁恩貨財不爭疑當辭讓也而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疑多食乎力也而不多食乎力行殊乎俗疑多辟異也而不多辟異不賤門𨽻以自貴不賤貪汙以自潔不賤諂佞以自直如是則爵禄戮恥無所攖其内是非大細無足辨乎外則凡精粗之在夫言論意致者亦奚容心哉故聞非聞彼得無所得致於無已則吾䘮我矣尚安有物哉非約之以分而至其至者不足以與此
  碧虛註蟭螟莫適海涯大鵬不顧蓬艾所視有極過量則殆矣精琈不出於形而未免於言論意致也知恩利召害故貨財不爭雖行殊乎俗常和而不唱爵禄不足勸戮恥不為辱外其身也是非不可分細大不可倪虚其心也道人不聞聞則可道也至德不得得則次失也大人無已已亦物也以上皆約分之至非自然而然也
  鬳齋云管中窺天者不盡鵬鳥下視塵埃者不明無形之小不可以數分曰毛曰芴亦不可也不可圍之大不可以數盡曰秭曰兆亦不可也精粗局於形故可以言論意推若小大皆無形則非言意所極不可以精粗論矣雖不害物亦不愛物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門𨽻賤役求利者我不求利亦不以求利者為非我不爭貨亦不以辭讓為能事皆自為無所資於人然不盡用其力以自食貪汙之人亦不鄙賤之其行無異乎人而不自崖異為在從衆和光同塵也不賤佞諂由由然與之處焉能凂我之意若此等人無分是非混同細大不聞則無名不得則無䘮大人者㑹至理於至約而盡已分之事約分則盡已也自細視大至於不盡而止非大止於此也自大視細至於不明而止非細而無形也精者細之極琈者大之盛小大雖殊皆有形有數故有成壞精至於無形大至於不可圍則非形可定非數可分故無成壞也夫物之粗者可以言論精者可以意致超乎精粗則言意所不能及也言意不能及形數不能分者其唯道乎故大人以利物為先而不以仁恩自多不為利動而不賤趨利之人此下皆述大人之行異乎世俗以至佞諂亦不賤之則君子小人聽其两行是非小大不足為辨又何爵位戮恥之足為勸懲哉由是知大人虚已而道德自歸非越分而求也夫道德至貴也求之外内而足則亦至易也今世人乃棄内而求外舍易而趨難不亦惑乎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覩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絶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蓋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隂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簒夫當其時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黙黙乎河伯汝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家郭註物無貴賤各自足也自貴相賤此區區者乃道之所錯綜而齊之貴賤不在已斯所謂倒置也所大者足也所小者無餘因其性足以名大則毫末丘山不得異其名因其無餘以稱小則天地稊米無以殊其稱若夫觀差而不由斯道則相加相傾不可勝察也天地莫不相為彼我斯東西之相反也然猶脣齒未嘗相為而唇亡則齒寒彼之所為濟我之功𢎞矣故因其自為而無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無因其不可相無而有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有若乃忘其自為之功而思夫相為之惠惠之愈勤而偽薄滋甚天下失業而情性爛漫矣故其功分無時可定也物皆自然故無不然物皆相非故無不非無然無非者堯也有然有非者桀也然此二君各受天素不能相為因堯桀以觀天下之趣操不能相為可見夫應天順人而受天下者其迹則爭讓之迹尋其迹者失其所以迹矣若就其殊而任之則物莫不當天地之理萬物之情以適性為治失性為亂殊性異便是非無主能付之天均恣其两行則殊方異𩔖同焉而皆得也
  呂註以道觀物安有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而道非物也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而道非俗也道非物與俗則非貴賤也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知天地差於太虛而至於為𥺀米毫末差於無形而至於為丘山則所謂差者其數覩矣而道非差則非小大也因其所有而有若東必有西因其所無而無無東則無西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相無則所謂功者其分定矣而道非功則非有無也因其所然而然所非而非知堯桀之出於自是而交相非則所謂趣者其操覩矣而道非趣則非是非也若然則為道者两忘而休乎天均惡用而倪貴賤小大哉以堯舜之讓為是則之噲以絶以湯武之爭為是則白公以滅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梁麗不可窒穴騏驥不能捕鼠鴟鵂不能晝視三者不同而欲齊之是未明乎天理物情也簒夫言其獨義徒言其衆
  疑獨註若物内外言性分之内外也無貴無賤自然之理有貴有賤强為之别觀之以道則無彼我是非孰為貴賤觀之以物則各貴我而賤彼夫物之貴賤非出乎性因習而成故以俗之貴賤不在已物之小大理不可易而形則有差惟其小不求於為大則小者足以謂之大大不求於為小則大者足以謂之小因其所大而自足則毫末可以等丘山因其所小而無餘則丘山可以等毫末萬物差數無窮所觀者如此而已有者妙有常有者也無者眞無常無者也舉天下動植之物生育長養莫不有功於其間此可謂之有也然而功之所有屬乎造化自然而已此可謂之無也渉有則不見無𡨋無則不見有其相反若東西而實不可相無則功分自然而定矣萬物之理有是有非彼我相非堯桀所以辨也因其自然而相非則趣操可覩故或讓而帝或讓而絶或爭而王或爭而滅爭讓之禮於堯舜湯武之時則貴於之噲白公之時則賤若堯是桀非亦各有時而已未可以為常也又譬之梁麗騏驥鴟鵂之殊用殊技殊性也蓋是師治師天師隂師皆其一偏其不可行明矣禪之與繼不因時順俗則謂之簒當時順俗則謂之義本一而末不同何足論其優劣乎
  祥道註以道觀之物無貴賤離道以之物之俗故差則有小大功則有有無趣則有是非然吾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以至功之有無趣之是非吾一以是觀則孰知大小有無是非之辨哉然天下之理異而同同而異其變不一而不可以為常或遜而絶或爭而王或爭而滅同而異也異而同者不在物而在道同而異者不在迹而在時非特是也用有殊器能有殊技生有殊性貴此則彼賤大彼則此小貴賤小大惡可以倪之哉由是知是非治亂天地隂陽常相為用而不可以貴賤小大論也
  碧虚註道無貴賤物情好惡耳世俗所尚皆外物也夫小天地大毫末非理也若因其大而謂之大則物皆可大因其小而謂之小則物皆可小此差數也以差奪理久矣東西之相反猶高下之不可相無功自我有濟彼必矣我若無功彼何賴焉堯之所然而然之則天下莫不然桀之所是而是之則天下孰敢是聖凡趣操詎可同哉堯舜湯武順天時守功分者也之噲白公逆人事執差數者也故貴賤無常在乎趣操之異君子小人器識分矣然是非治亂常相倚伏不可不察也師天無地師隂無陽者膠固不明未可以語道差時逆俗者在貴即賤當時順俗者方小即大矣
  鬳齋云自貴而相賤鷄壅豕苓時為帝也貴賤不在已即軒冕儻來之意以天地比𥺀米毫末比泰山則等差之數不足言矣各任一職以為功曰功分農商工賈世間不可闕一猶東西之相反而不可相無也以堯為是以桀為非因趣操之當然以不有廢者君何以興觀之則趣操之不可定見矣因其小大有無然非即齊物論因是之意故以殊器殊技殊性者喻之天地隂陽亦喻其不可相無簒夫義徒即堯桀之論
  物無貴賤已物兼忘也自貴而相賤彼是未忘也貴賤不在已忘已任物也因大而大因小而小即物所宜也以至功趣之有無然非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物理人情於斯可見矣故爭讓之迹善惡之行貴賤有時而未可以為常猶殊器之異用殊技之異能殊性之異便不可以一槩論也若師治而無亂師隂而無陽非明乎天地萬物之理者也禪繼順逆各因其時而已汝不必多言也縱使言之僅論其迹耳又惡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哉欲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者當於未始有物求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三
  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吾辭受取舍吾終柰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無私福汎汎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虚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
  郭註貴賤之道反覆相尋自拘執則不夷於道隨其分故所施無常不能隨變則不齊於道無私德公當而已無私福天下所同求故汎汎然無所在奄御羣生反之分内而平往者也豈扶疎而承翼哉唯其無方故能以萬物為方而莫不皆足死生者無窮之一變耳非終始也知成無常處故不以形為位而守之不變欲舉之令去而不能欲止之使停又不可變化日新未嘗守故但當就用不可執也若有為不為於其間則敗其自化矣
  呂註學者平日係於有物一聞道無貴賤小大則於為不為辭受取舍之際莫知所從固其宜也所謂貴賤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則有往反為貴往為賤衍則有耗耗為貴衍為賤則當放志而無拘拘而志則與道大蹇而不通矣所謂少多者物之謝施而已非道也謝則有榮謝為少榮為多施則有歛施為多歛為少當两行而無一一而行則與道參差而不當矣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拘而志之謂也無私福則於祭之人無所獨與無一而行之謂也無所畛域與道通而不大蹇之謂也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與道當而不參差也恃其成則不知終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則不察乎盈虚而不知分之無常也年不可舉故遥而不悶時不可止故掇而不⿰𧾷攴消息盈虛終則有始則天行而已是所以語大道之方論萬物之理也柰何係心於辭受取舍之際哉若驟若馳言變化宻移則何係心於為不為之間固將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謂也
  疑獨註萬物之理𡨋於自然非為也非不為也又何措意於辭受取舍之間哉衍者有餘施者所分者也貴賤少多出於强生分别非道之眞理道之眞理則一而已以道觀之貴不為加賤不為損多非有餘少非不足又何有貴賤少多之别哉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私福則於所祭之人無所偏與此下註文並同呂說
  祥道註衍者廣平之地反之則平復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貴賤往反豈異是哉施者仁之用謝之則賜予而不以為仁多少之數豈足計哉反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眞者未之有也
  碧虚註當受而不受何為乎彼舍而我取何不為乎貴賤小大不出乎二端耳貴賤無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禀分有數而少謝多施宜也世道參差而行止適變理也德私則不嚴毅福私則不久長有畛域則不溥汎有方所則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懷之德䘮矣已上皆辭貴樂賤之義忘我則無短長忘心則無生死忘位則無盈虚忘年則任化忘時則任遷忘消息盈虚則孰為之終始夫物無時不生無時不化其變如驟其移如馳隂陽爾四時爾固將自化何容心於為不為之間哉
  鬳齋云以道觀之而無貴賤反而求之吾身綽綽然寛衍也若以貴賤是非自束則與道相違施則有多少謝去其施則無多無少若執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則與道參差矣國之有君祭之有社諭此心以道為主而無所用其私此心廣大無所窮極則無町畦萬物皆備於我是兼懷也無所私愛其孰承翼拱扶之𫆀無方即無心無心則無短長無生死不恃其成即不雄成也盈虚隨時不可一定故曰不位乎其形無古今則年不可舉無去來則時不可止大義即道也變動轉移無時不然何者為何者不為皆聽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將自化
  河伯未明天理物情則猶有所疑復以辭受取舍為問海若告以世間所謂貴賤少多是其一反一衍一謝一施耳若拘志而一行與道參差矣若君之於民德無不被社之於人福無所私明道之無方而兼懷萬物也物之死生乃形化之一變非道之始終也故成無常處不以形為位而守之其去不可止其來不可禦萬物盈虚之理如斯而已夫物生若馳其機不息任其自化無容為不為於其間况辭受取舍乎此言應物貴乎無心則死生不足為累也
  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𫆀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知理者必明於權明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絡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德殉名謹守而弗失是謂反其眞郭註何貴於道以其自化知道者知其無能無能則何能生我我自生耳四肢百體已不為而成何有意乎生成之後哉達斯理者必能遣過分之知遺益生之情乘變應權不以物害已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則危不能危意無不適則苦不能苦雖心之所安亦不使犯之知其不可逃安乎命之所遇審去就之非已故莫之能害也天在内而天然之所順者在外内外之分皆非為也知天然之知自行故雖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與㑹相應有斯變也知落天地事該萬物而常不失其要極故天人之道全牛馬不辭穿絡者天命固當也茍當乎天命則寄之人事而本乎在天若乃走作過分驅馳失節天理滅矣不因其自為而故為之者命其安在所得有常殉名則過也
  呂註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謂何貴於道海若告以達理明權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體道極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則體道者固以此也非謂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謹乎去就莫之能害則知道達理明權而已寧於禍福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則天在内矣察於去就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雖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則出天而之人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則由人而之天也自無以人滅天至是謂反其眞則其於道也豈特知之而已哉疑獨註大同呂說
  祥道註知道者必達理達理者必明權權者以無心應物而不失其平庸詎以外傷内以物害己哉為道而至此則能以天應人蹢躅而屈伸以人復天反要而語極此海若之論始於齊小大同貴賤中於察安危謹去就而終於明天人反要極蓋能齊物則能全已全已則能復道而至於要極則反其眞而已矣碧虚註知化化之道達生生之理者必能適物之權故樂全而無傷察安危審禍福謹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内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後位業可得而進退出處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語極致也牛馬天理也穿絡之者以人滅天饑渴馳驟以故滅命黄馬驪牛則以德殉名也守天而不失還朴而不偽矣
  鬳齋云此問尤妙言既聽造化之所為則人亦不必學道矣朱文公問答書中廖德明亦有此問文公不能答想難言也故莊子於此說箇權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總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權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體然後有此大用明於權則知輕重也薄謂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數豈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猶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察安危謹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嘗皆說聽之自然天内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從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屬道心位猶安也居蹢躅而屈伸謂進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屬人心發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極也牛馬四足得於自然不絡不穿將無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滅天滅命狥名則人心流於危矣三言無以乃禁止之辭既知天知人能謹守而勿失則天理全矣是謂反其眞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問答如風驅遠浪漸近漸激至是而雪濤噴薄使人應接不暇須臾澄靜則波光萬頃一碧涵天人之息偽還眞中扃虚湛者有𩔖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權以達理察安危謹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嘗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内所以立體人在外所以應用德在乎天則合乎神而無方不測者也體天居德則屈伸從世反要語極則勿失其眞若然則處已處人之道盡矣故河伯心𡨋體㑹而無所復問焉今學者自信不及羣疑窒心與河伯同病者不少儻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雲𨳩月見則昭昭靈靈求諸已而足何暇他問哉知天人之行天當是夫音符位乎得當是德詳文義可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四
  ⿳䒑⿲止自匕⿱儿夂 -- 夔憐蚿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䒑⿲止自匕⿱儿夂 -- 夔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柰何蚿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謂蛇曰吾以衆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𫆀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則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䠓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不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
  郭註物之生也非知生而生生之行也豈知行而行哉故足不知所以行目不知所以見心不知所以知俛然而自得矣遲速之節聰明之鑒或能或否皆非我也而或者欲有其身矜其能所以逆天機而傷神器至人知天機之不可易也故捐聰明棄知慮魄然無為而任其自動故無動而不逍遥恣其天機無所與爭斯小不勝也乘萬物衘羣才使才各自得物各自為而天下莫不逍遥此乃聖人所以為大勝也呂註⿳䒑⿲止自匕⿱儿夂 -- 夔以一足憐蚿之多足蚿以多足憐蛇之無足蛇以動其脊脅而憐風之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則目之繫此見彼而憐心之無所見而無往不至可知也⿳䒑⿲止自匕⿱儿夂 -- 夔以一足為易憐蚿多足之難蚿以多足為易憐蛇無足之難天機所動莫知其然則其難易豈在於多少有無之間哉由是知風目與心莫不出於自然若河伯之區區計夫貴賤少多何足以與此夫風以小不勝為大勝而人之目與心之用其神於風也遠矣乃不能得所謂無見無知而能見見知知者以制萬物之大勝豈眞知也哉
  疑獨註⿳䒑⿲止自匕⿱儿夂 -- 夔一足而危蚿萬足而安蛇無足而疾風無形而動化目著色相心入觸法者也以一足憐萬足少憐多也以行遲憐行疾多憐無也蛇以有形為累而憐風能動化風以無見而憐目之有見目以為物所役憐心之處中而無為也趻踔行危貌如唾之噴豈期於如珠如霧皆出於天機自然則衆足之行遲無足之行疾與夫行安用足者亦天機而已風之起於北海入於南海出於隂而歸於陽也為人所指䠓皆不能勝及其折木蜚屋則能勝矣喻聖人之學至於如風則無以復加自⿳䒑⿲止自匕⿱儿夂 -- 夔之一足相憐至風則已矣蓋有心有目然後有所憐目覩於外心動於内所以以此慕彼而無窮至於無心無目如風之於物則無所憐矣非聖人孰能與於此
  祥道註以足為用則一足不如萬足之多故⿳䒑⿲止自匕⿱儿夂 -- 夔憐蚿以足為累則萬足不如無足之愈故蚿憐蛇蛇有有矣覩無有為不足故憐風風蓬蓬矣以有方為不適故憐目目之為用司視而已心則無所不司故憐心也
  碧虛註物有以少勝多以無勝有者皆天機時命使然强勢不能奪至理莫能究其⿳䒑⿲止自匕⿱儿夂 -- 夔蚿蛇風相憐之謂歟見莫如目知莫如心目見而弗辨者藴其明也心知而弗言者韜其智也此以小不勝而為大勝者也鬳齋云自一足說到無足皆天機自然之動可謂奇文中間又以人唾喻蚿之多足其末歸之於風而心與目却不說此文字變換奇之又奇者也就風上又說箇小不勝為大勝則萬物孰能出於造化之外哉河伯海若問答既畢南華又自立說以衍前意云⿳䒑⿲止自匕⿱儿夂 -- 夔蚿蛇以足之少多有無相憐是著於體也心與目之以内外勞逸相憐是著於用也皆物之妄情耳唯風則有體而不礙指䠓無體而不成大勝有用則動化萬物無用則蓬蓬入海蓋造化噓吸復歸於造化而已喻聖人屈伸從世體用兼資出處两全終不失道人見其小不勝而輕易之及積而為大勝則不止乎拔木蜚屋而已豈有心於勝物哉天機所動自然而然視彼河伯海若貴賤少多大小精粗之論亦如異𩔖之以妄情相憐而不悟物物皆具自然之理無容憎愛於其間也夫形數之少多行止之遲速各安其自然則莫不足乎道此聖人處世所以無往而不適也或疑後文細述相憐之義至風而止憐目憐心之㫖遺而不論疑獨結以有心有目然後有所憐其說得之
  孔子遊於匡宋人圍之數匝而弦歌不輟子路入見曰何夫子之娛也孔子曰來吾語汝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也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知失也時勢適然夫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之勇也陸行不避兕虎者獵夫之勇也白刄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由處矣吾命有所制矣無幾何將甲者進辭曰以為陽虎也故圍之今非也請辭而退
  郭註將明時命之固當故寄之求諱時勢適然無為勞心於窮通之間夫漁父獵夫烈士之勇各有所安聖人則無不安也知命非已制故無所用其心安於命者無往而非逍遥也
  呂註孔子之畏匡安於死生之際而不懼卒之以匡人請退者明夫不能去知與故而以死生為憂者非徒無益適足以累其心而已
  疑獨註窮通在已時命在天求通不得則易處諱窮不免則難處猶語云富而無驕貧而無怨也古人未嘗以窮通為累各安其時而已夫不避蛟龍兕虎白刄者一偏之小勇若臨大難而不懼此聖人之大勇也兼三者而有之孟子之勇於義可以與此其如予何未幾將甲者辭而退以是知至於命者不生不死孔子盡之
  碧虚註孔子遊匡宋人圍之所謂指䠓皆勝我也及其知非請辭而退所謂大勝者也
  鬳齋云此段言時命自然非人力所與知道者又何懼焉中間以漁父獵夫烈士比聖人亦自有理由處矣令其止息不必言也
  此章明死生有命窮通有時故君子不立巖牆之下亦不求生以害仁臨大難而不懼知命有所制則盡人事於平日安天命於此時而已蓋内得其至貴至富者則外之窮通利害不足以動其心卒使將甲者知非請辭而退有以見人不勝天而以弱制强之驗也非聖人燭理之徹自知之明何以與此陸氏音義載司馬舊註云宋當作衛匡衛邑也今本多誤作宋
  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𨳩吾喙敢問其方公子牟隱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鼈曰吾樂與吾跳梁乎井幹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則接腋持頥蹶泥則没足滅跗還虷蟹與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鼈左足未入而右𰯌已縶矣於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夫不為頃久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埳井之蛙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境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啇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埳井之鼃與且彼方跳黄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𤣥𡨋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眞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且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郭註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小鳥之自足於於蓬蒿左足未入右𰯌已縶明大之不遊於小非樂然也以小羡大故自失物各有分不可强相希效始於𤣥冥反於大通言其無所不至夫遊無窮者非辯察所得非其任者去之可也以此效彼两失之矣呂註是非之境言其所自起得於是非之所自起是以視堯桀為一而知不知此觀之汒然無所容其喙也黄泉六極之下太皇太極之上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下測忘乎幽明無方而入於神也無東無西始於𤣥𡨋反乎大通則會乎冲和出神而遂於明也而要言之所謂六通四闢形充空虛是已此意之所不能盡言之所不能論也而規規然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用管窺天用錐畫地之𩔖也
  疑獨註公孫龍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今聞莊子之言汒然若失而心異之公子牟引井蛙海鼈之喻故驚而自失也夫其知不能知是非之境論極妙之言無異於井蛙耳而莊子之方上過乎天之高下極乎地之深奭然四解顯諸仁也淪於不測藏諸用也始於𤣥𡨋則寂然不動反於大通則感而遂通其妙若此豈察辯所能得哉壽陵燕邑邯鄲趙郡餘子弱齡之子聞趙郡其俗善行遂不遠千里舍已能而强學之不得趙國之能而反失故歩此鄙公孫龍不自量而學莊子非唯不能莊子之道終必失其舊業矣碧虛註野人以負日之煖而欲獻之至尊猶井蛙之將命海鼈也海大故水旱不能損益人之達道者寵辱豈能忻戚哉寓言以是非為主舍是非而明寓言詎知輕重者𫆀時利宗乎極致夸時利者未聞久長之䇿也且莊子者方躡沈溺已超象外隱神化東西俱忘爰自寥天復乎原本若乃以規法之言而求之以察是用管窺天之𩔖是故學行失歩匍匐而歸學知忘眞汒然䘮道矣
  鬳齋云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信然人𩔖盡矣莊子添作十年九潦八年七旱便自别下蹈黃泉上登于天言其見趣高遠奭同釋解達也淪於不測所入者深始於𤣥𡨋在無極之先反於大通歸於至道也以察察之明窮之以言辯不亦小乎邯鄲失行之喻尤佳公孫龍趙之辯士能合同異離堅白困百家窮衆口及聞莊子之言而汒然失措蓋逐外學而忘本眞者其患常若此故魏牟告以井鼃海鼈所見不同使知是非之所起妙論之所存斯可以登天徹泉奭然四達始於𤣥𡨋契虛合無也反於大通與道為一也今徒以區區口辯而欲窮莊子之道無異壽陵餘子學行於邯鄲直匍匐而歸耳餘子猶云孺子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五
  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内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曵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曵尾於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曵尾於塗中
  郭註寧生而曳尾塗中性各有所安也
  呂註莊子不知有死者也而云此者以救時之趨利而忘生唯二大夫之知足以與此
  疑獨註莊子引神龜之事以辭楚王之聘蓋不願以身處富貴而殘其生也
  碧虛註是知軒冕外物非性命之有也
  鬳齋云死留骨生曵尾之喻眞是奇特
  莊子辭召以神龜為喻義甚眞切蓋賢才之士為國排難圖治實有賴焉而功成患集身或不免猶龜能靈於人也昔陶隱居畫二犍牛以答詔一拘窘於鞭繩一優游於水草亦此意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𫆀
  郭註搜於國中揚兵整旅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言物嗜好不同願各有極也
  呂註莊子之所踐如魏牟之言則無所忤者也其自比於神龜鵷鶵而以惠子為鴟梁國為腐鼠不亦可乎
  疑獨註鵷鶵鳯屬其趨向大棲必擇木食必擇果飲必擇水蓋貴禽也鴟者穢惡之鳥嚇者拒物之聲碧虛註惠子恐而搜於國中是謂親權者不能與人柄以富顯自驕何異鴟據腐鼠而嚇𫆀
  鬳齋云莊子惠子最相厚善此事未必有之戲以相譏耳練實竹實也
  搜應作獀郭註可證成疏謂搜索國中尋訪莊子疑獨因之義頗淺近蓋本於偏旁之誤鴟得腐鼠而嚇鵷鶵又何足與語練實醴泉之味碧梧高潔之棲哉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郭註莊子謂子非我尚可以知我之非魚則我非魚亦可以知魚之樂惠子舍其本言而給便以難尋惠子本言非魚則無縁相知耳今子非我而云汝安知魚樂者是知我之非魚則凡相知者果可以此知彼不待是魚然後知魚也循汝安知之云已知吾所知矣而方復問我我正知之於濠上耳豈待入水哉夫物之所生而安者天地不能易其處隂陽不能囘其業故以陸生之所安知水生之所樂未足稱妙耳呂註循其本則惠子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是子非我而固已知我不知魚之樂則我非魚而能知魚之樂矣是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也我則知之濠上而已不待為魚而後知也
  疑獨註魚藏於深眇而自得經曰於魚得計蓋深知於魚而取之也人生於陸而安於陸魚生於水而安於水盡已之性而後能盡物之性此所以知魚之樂惠子昧此而强辯是非所以分也莊子請循其本欲其由恕以觀之終曰我知之濠上也以我在濠上之樂推之則知魚之樂矣
  祥道註以迹觀之萬物與我無同形以理觀之萬物與我無異性惠子以形觀形故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以性觀性故已非魚而知魚之情葢捐小大遺貴賤則天地為久矣而與我並生萬物為衆矣而與我為一是以處此足以知在彼之趣居顯足以知潛者之樂也
  碧虛註在我逍遥則見魚之容與惠子以人魚為異故興難辭是失齊物之㫖惠不知莊事固然矣莊不知魚理豈然哉尋惠子本問安知魚樂之句是惠不知魚而問莊也是以鯈魚游泳從容者唯莊知其樂乎濠上耳蓋謂魚樂與人樂雖異其於逍遥一也鬳齋云循本者反其初言汝初問我非魚安知魚之樂是汝知我方有此問汝既如此知我我於濠上亦如此知魚也此篇河伯海若問答與傳燈錄忠國師無情說法無心成佛問答同看大慧云這老子軟頑撞着這僧又軟頑黏住了問謂其家法大門户大波瀾闊命根斷這數語莊子却當得
  李士表論云物莫不具乎道則於我也何擇性莫不足乎天則於我也何有雖契物我之如此蓋有不期知而知妙理嘿㑹神者受之有不能逃於其先者此莊子所以知魚樂於濠上也夫出而揚游而泳無網罟之患無濡沫之思從容乎一水之間者將以是為魚樂乎以是為魚樂又奚待南華而後知蓋魚之所樂在道而不在水南華所知在樂而不在魚魚忘於水故其樂全人忘於魚故其知一莊子於此蓋將無言惠子亦將無問而復有是論者非問則至言無所託非言則道玅無以見直將祛天下後世離物與我為两者之蔽耳物將自有其物則莊固非魚安知魚樂我將自有其我則子固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知與不知皆道之末此所以請復其本本末皆不知者昔人嘗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在我者蓋如是也視生如死視已如魚視豕如人視人如豕在物者蓋如是也若然則在在皆至遊而無非妙處物物皆眞樂而無非天和奚獨濠梁之上鯈魚之樂哉吾知莊之與魚未始有分也唯明至樂無樂眞知無知者可以語此
  明已性者可以通物故天下無遁情昧已性者無以知人故在物多滯迹莊子之知魚以性㑹之也惠子不知莊以形間之也驟讀此章莫不喜惠子之雄辯視南華之壘若不足攻暨聞循本一言而五車之學無所容喙則惠子之本可知矣經中往往力救惠子之失未有若此二字之切至者蓋使之反求而得其本性通乎物理之同然則彼我無間於人情動寂皆歸於至理奚待入水而後知魚哉再詳經文謂莊子不知魚之樂全矣全猶必也又全然不知魚樂之意碧虚以樂全名章似失本㫖今擬名循本章庶協經意
  是篇以秋水命題設河伯海若問答喻細大精粗之理明道物功趣之觀各本自然無貴無賤成敗得失時適然耳翻覆辯難卒歸於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則求之性分之内而足是謂反其眞有非言論意察所可及也次論⿳䒑⿲止自匕⿱儿夂 -- 夔蚿蛇風之相憐喻人以才知短長為愧衒而弗悟天機之不可易小不勝之為大勝也信明此理則物各足其分何所憐哉無所憐則無所慕故企羡之情息分别之意消斯為要極也歟孔子遊匡而臨難不懼知命由造物非匡人所得制也若為横逆沮屈何以見聖人之勇井鼃海鼈即前河伯海若之義而歸於達理明權物莫能害謂世俗沈濁所見隘陋雖知有聖賢在前强欲企羡猶餘子學行反失故歩蓋以所短而希所長越分而求非徒無益也至論神龜寧曵尾於塗中鵷雛豈留情於腐鼠皆歎時之澆薄傷道之不行也終以莊惠濠梁之論言物我之性本同以形間而不相知耳㑹之以性則其樂彼與此同即人之所安而知魚之樂固無足怪而競言辯之末忘性命之本者斯為可怪矣此語非獨鍼惠子之膏肓亦所以警世之學一先生之言而媛姝自悅者無異河伯之自多於水也故以結當篇之㫖云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至樂第一
  天下有至樂無有哉有可以活身者無有哉今奚爲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惡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若不得者則大憂以懼其為形也亦愚哉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為形也亦外矣貴者夜以繼日思慮善否其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惛惛久憂不死何之苦也其為形也亦遠矣烈士為天下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誠善邪誠不善邪若以為善矣不足活身以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諫不聽蹲循勿爭故夫子胥爭之以殘其形不爭名亦不成誠有善無有哉今俗之所為與其所樂吾又未知樂之果樂邪果不樂邪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羣趣者誙誙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雖然無為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請嘗試言之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两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芒乎芴乎而無從出乎芴乎芒乎而無有象乎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故曰天地無為也而無不為也人也孰能得無為哉郭象註忘歡而後樂足樂足而後身存以為有樂邪而至樂無歡以為無樂邪身已存而無憂擇此為據避處等八者莫足以活身唯無擇而任其所遇乃全耳凡厚味聲色失之無傷於形得之有損於性今反以不得為憂故愚也内其形者知足而已親其形者自得於身中而已夫遺生然後能忘憂忘憂而後生可樂生可樂而後形是我有富是我物貴是我榮也烈士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善則過當故不周濟蹲循勿爭唯中庸之德為然有善無善當縁督以為經舉羣趣其所樂乃不避死吾未之樂不樂無懷而恣物耳夫無為之樂無憂而已俗以鏗鏘為樂美善為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無為而任之是非自定矣百姓定則吾身近乎存譬夫天地自清寧非為之所得故物皆化有意乎為之則有時而滯也無從出之者皆自出耳無有為之象皆自殖耳人得無為則無樂而樂至矣
  呂惠卿註略而不論
  林疑獨註無樂則不憂無身則不死求其至樂而不憂活身而不死者無有也然則何為何據何避何處何就何去何樂何惡雖然亦奚為奚不為奚據奚不據但因時順理無心於其間者至矣夫天下所尊者富貴壽善所下者貧賤夭惡又以身安厚味美服聲色為樂求而不得則為苦而憂懼以此養形亦愚矣富者累於財貴者累於位身愈壽而憂愈長益遠於性命之理矣烈士忘身而狥名若以為不善又足以活人必活人而不失身斯為盡善故古之人忠諫而不聽蹲循而勿爭若子胥好爭反害其身然不爭名亦不成是誠有善邪無有邪今世俗之所為非正為所樂非眞樂正為無為所以能有為眞樂無樂所以能盡樂吾未知世俗之所樂果樂邪果不樂邪世俗樂於有為聖人樂於無為無為誠樂矣而世俗以為大苦而不能行也故至樂者無樂至譽者無譽夫是非起於有為唯無為則是非自定無是無非心何適而非樂身何往而不存哉清寧者天地之德而天地非恃於清寧故两無為相合萬物皆化道出而為物物入而為象無從出不知從何出無有象不可得而見也職職言各有所主皆出入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爲者天地之道人位天地之中豈得無為哉
  陳碧虚註若係為據等八目則其樂未必至其身未必生天下之所尊所樂者皆外物來寄不可必也今以不得而憂懼非愚而何金玉軒冕比形疏矣薾然疲役久生奚榮烈士敢為而身不免者以為天下見善故也是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己善名不可必必在全生而已俗之所為所樂奔競誙誙然如將不得已是以塵妄為樂而以無樂無譽為苦是非果未定也若乃自守分内性眞不移可以定是非矣两無為相合澹然而衆美從之上下有為而不交則和氣否塞矣朕兆之初本無出入形象之迹然萬物皆自一氣芒芴而來所謂造化者無物而有物造化之也人多前識不能無心安得無為哉
  林氏鬳齋口義云奚爲奚據以下四句與屈原卜居文勢一同次叙富貴壽善四段本同意皆以物害己者說前三段了後以烈士一段如此發明變換語勢此文法也蹲循即逡巡爭則殘其形不爭名不成此两句說破世故為名而至於殘形不得謂之善矣舉世羣𧼈誙誙然必取之意我以無爲樂而俗反以為大苦則樂譽是非果未定也唯無為可以定之耳禇氏管見云人處幻境之中難遂者樂難保者生故是篇首歎至樂活身之不可必得而兼有使人安其素分無所為據去就於其間則亦奚樂奚惡哉天下所樂者富貴壽善厚味聲色也而倚伏之機莫測美善不可常有所下所苦者貧賤夭惡所求不得也而能遊乎物初則已猶可忘何外累之能及今觀夫富者之苦身疾作貴者之思慮善否壽者之久憂不死皆踈外其形去道遠矣烈士之不足活身亦猶是也故忠諫勿爭徐有以啟悟之則君無過舉臣得盡職君臣之盛也若夫子胥因爭以殘形亦因以成名誠有善邪無有邪觀俗之所樂果樂邪不樂邪吾以無為誠樂矣而世俗以為大苦則其向背可知故必知至樂之無樂至譽之無譽者然後安於無為始可以定天下之是非矣夫欲求至樂活身者唯無為近之天地無為而清寧故萬物皆化人而能無為物惡得不化哉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鼔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槩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郭註未明而槩既達而止斯所以誨有情者推之至理以遣累也
  呂註莊子之所貴則孔子孟孫才顏氏而其制行則若子桑子反子琴張之徒何也蓋人道之弊天下沈於哀樂之邪而滅其天理故救之之道為若此疑獨註莊子襲諸人間不能忘人道故妻死則鼔盆而歌見其情發乎聲也惠子謂子已長身已老不為不久死而不哭亦見其無情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答以其妻始死也豈得不槩然及察其本而無生無形無氣則果何自而有哉𡨋於眞空而莫得其朕也精鞠而為物斯有氣有氣斯有形有形斯有生芒未有象陽之始也芴未有數隂之始也隂陽之中各有冲氣氣變而有形有以設飾之形變而有生有生則有死死生相隨如環無端蓋自無氣無形無生以觀之則萬物者眞空而己自有形有氣有生以觀之則無變而有有變而無猶四時之運相為無窮人且偃然寢於巨室巨室指天地萬物譬室中之人人何嘗不出入於室萬物何嘗不出入於天地哉碧虛註聞死感槩人之常情鼓盆而歌假物遣累也人本無生孰為形氣混乎𡨋漠之際相因而有此生今又化而歸無何異四時代謝而往來無迹推求原本故止世慮也
  鬳齋云形變而有生言先有形而後有此動轉者釋氏云動轉歸風便是此生字四時行者有生必有死之喻鼓盆之事亦寓言如原瓖登木而歌豈親死之際全無人心乎聖門之學所以盡其孝慕者豈不知死生之理原壤莊子之徒欲指破人心之迷故為此過當之舉便是道心惟微不可以獨行於世所以有執中之訓李漢老因哭子而問大惠以為不能忘情恐不近道大惠答云子死不哭是豺狼也此語極有見識若其他學佛者答此問必墮偏見
  莊子妻死章以世情觀之人所難忘者而處之泰然何也蓋究其形氣之始悉本於無雜乎芒芴有氣有形形生而情識愛樂無所不有至若親姻情好假合須臾耳惑者認以為實縁情生愛因愛生貪滋長業縁生死纒縳害形損性一何愚哉眞人病憫凡迷方便𨳩喻謂天下之物生於有有歸於無此自然之理金石有瓌况於人乎須以毒眼覷破世間使無一毫障礙青天白日萬古靈靈固已無容憂喜於其間而又鼔盆而歌者寄聲於無情之物所以矯流俗哀號痛泣過用其情之弊若云易悲為喜則亦不免於偏見耳列子載魏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哭人問其故曰吾嘗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與向無子同吾何憂焉此達人大觀所以異於俗也然則外物之儻來不足介懷也宜矣
  槩字說之不通當是嘅然歎也芒芴宜讀同恍惚
  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𡨋伯之丘崐崘之墟黃帝之所休俄而栁生其左肘其意蹷蹷然惡之支離叔曰子惡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惡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塵垢也死生為晝夜且吾與子觀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惡焉
  郭註斯皆先示有情然後尋至理以遣之若云我無情故能無憂則夫有情者遂自絶於遠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
  呂註黃帝之所休則心死形廢如土壤而不覺栁之生其肘也栁者易生之物以滑介為事則其初未免驚而惡之終知其生之為假借塵垢又何惡焉古之所謂觀化者其道蓋如此
  疑獨註黃帝之所休大道也栁隂木左陽肘栁生左肘隂陽之變也夫生者造物之假借皆塵垢粃糠何足愛惡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明此理也今觀於隂陽之變化而化及我又何惡𫆀
  碧虛註二人或以支幹離散為善或以滑稽介獨為善觀化空於𡨋寞之丘峻極之墟而栁發其肘左取生義夫生者化空之假借於空論之生為塵垢長景况之死為昏夜也是故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今有生乃常生忽化乃常化以常生觀常化則知常生不眞常化不空空化相通於理何患哉
  鬳齋云黃帝之所休謂嘗休息於此栁瘍也今人謂生癤也想古時有此名字假借喻外物塵垢言至微釋氏所謂四縁假合是也觀物之變化而化及我言我隨造物而變也前言蹷蹷然惡之亦人情也思死生之理而知其本原便是道心為主又何惡焉按栁生左肘其語頗怪諸解略而不論獨呂註及之偶得管見廣而為說云栁者易生之木左肘罕用之臂臂罕用而木易生喻無心無為者之速化也夫肘動物也栁植物也動植異性形質亦殊動者俄化為植在常情不能無怪然物受化而不自知故處乎大冶之中者例莫遁焉儻悟吾生之為假借塵垢則肘也栁也均為物耳何所容其親疎愛惡哉由是知萬物與我同一化機然非靜極無以見所以滑介叔觀於黃帝之所休而化及之黄帝土德主靜休亦息靜之義靜者化之體動者化之用觀化而化及與化俱者也身與化俱何往而非我此言有情化為無情則無情者亦或化為有情至樂篇種有幾已下可見皆造物所化耳行小變而不失大常當無適而非樂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至樂第二
  莊子之楚見空髑髏髐然有形檄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卧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額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郭註舊說云莊子樂死惡生若然何謂齊乎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既齊無當生而憂死此莊子之㫖也
  呂註原始要終故知死生之說以其一體而已則世之貪生惡死者固非是樂死而惡生者亦豈所以為一體邪而莊子言此者以世人所病尤在於貪生惡死則南面王樂之說豈無爲而言之乎
  疑獨註莊子寓言於髑髏相答問以齊死生使人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安則隂陽變化所不能役無爲當生而憂死當死而戀生也
  碧虛註好生者以世事為樂𧼈死者以人間為勞唯超生死者可以論其大槩矣
  鬳齋云髐然虚而堅固從然從容自得諸子凡子所言也此叚說生死之理撰出髑髏一段說也是奇特讀者當求其意莫作實話看
  南華致髑髏五問可謂灼見世情憂患之端據髑髏所答則雖有世患何由及哉觀者往往於此反疑其樂死惡生誤矣蓋見世人貪生惡死營營不息䘮失本來之我則此形雖存與死何異故立是論以矯之庶警悟其萬一猶良醫之因病施劑損彼所以益此其勢不得不然知生之有涯取温飽而止不多積以資業也知死之為息則委而順之不忤化而增戚也如是則生而無勞死而無苦從然以天地為春秋何往而非南面王樂邪陳碧虛名此章為两謬所以破二見之惑其論得之
  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子貢下席而問曰小子敢問囘東之齊夫子有憂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問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禇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為命有所戒而形有所適也夫不可損益吾恐囘與齊侯言堯舜黃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農之言彼將内求於己而不得不得則惑人惑則死且汝獨不聞邪昔者海鳥止於魯郊魯侯御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臠不敢飲一盃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栖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䱔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譊譊為乎咸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郭註内求不得將求於外舍内求外非惑而何實而適故條達性常得故福持
  呂註知不知是非之境而聞莊子之言則眩視憂悲固所不免是以屢及海鳥之說欲學者深思而愼出也衝城窒穴之殊器千里捕鼠之殊技夜明晝暗之殊性此先聖之所以不一其能不同其事也名止於實則無過實之名義設於適則無過施之義條達則隨其條之短長而不求通求通則不達矣福持則因其分之小大而不過與過與則不持矣
  疑獨註顏囘適齊欲以三皇五帝之道教齊侯不知齊侯禀性有定欲强教之則必有辱此夫子所以憂子貢所以有問也禇盛金囊綆井索也小不可懷大短不可汲深以其禀於天命不可得而損益任其自然而已彼將内求不得必求諸外而惑生於心雖欲全生豈可得乎古之人有以直諫殺身者以此猶以九韶太牢觴海鳥於廟而不知好惡之有異也是以聖人任萬物之性故不一其能萬物各盡其能故不同其事聖人無名因實而後有名聖人無義因適變而有義則名止於實者不為浮名義設於適者不為非義條達則無往而不通福持則無入而不自得也碧虛註受命自然不可勸成其猶小囊詎能容大禀質定分不可遷適其猶短綆詎能引深海鳥之驚九韶猶齊侯之惑皇道也人有賢愚故莫能一事有古今故莫能同名實不越則有條而不塞義理適用則禍去而不危矣
  鬳齋云命與形得於天各有一定之分不可損益以古人之道與齊侯言未能感動以化之則將有罪我之意此借顏子以譏當世遊說之士猶以人食養鳥失其性矣此意只是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莊子衍出一段說話壇讀澶水中沙澶地也人才不同人事各異隨其實之所有而得其名隨其意之所適而得其理也條達者直截不費力福持者福常保持也禇小不可懷大喻命有所成而莫易綆短不可汲深喻形有所適而莫强是皆得之於造物無容益損於其間今囘與齊侯言先王之道將不契其素心則惑而無主反傷其形矣故繼以海鳥之喻對太牢而不敢享聞韶樂而增憂悲此以己食養鳥失其本性矣終於不飲食而死耳後又申言以鳥養養鳥之意使求其所通而合其性情則物我之養皆得是以聖人不一其能順物性之自然也不同其事度人事之可否也故名止於實而不浮義設於適而不過此條理之所以暢達多福之所以扶持也
  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之曰唯予與汝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種有幾得水則為㡭得水土之際則為蛙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鴝掇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頥輅生乎食醯黃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郭註各以所遇為樂歡養之實未有定在夫變化種數不可勝計自得水則為㡭至皆入於機言一氣而萬形有變化而無死生也
  呂註遊魂為變無所不之則百歲髑髏何知也刳心而至於無知則知其未嘗生未嘗死與之均矣汝果養而畏於死乎予果歡而悅於生乎夫唯知遊魂之無所不之而精氣之為物則其種果有幾邪故㡭與蠙衣陵舄一種也或得水土之際或得陵屯而其生各不同烏足蠐螬胡蝶與陵屯亦一種也或得鬱棲或以根以葉而其變各不同鴝掇乾餘骨斯彌食醯頥輅與胥亦一種也或以竈下或以日久或以其沬而其生各不同黃軦之於九猷瞀芮之於腐蠸羊奚之於不箰則不知其種之所自生也久竹也青寧也程也亦一種也而馬與人有自而生也則物或以無情相生或以有情相生或以無情生有情或以有情生無情皆遊魂精氣之所為也凡列子所言則嘗聞見而知之其所未嘗聞見者可勝道哉
  疑獨註列子在生而安生髑髏在死而安死各以所遇為安是知未嘗生未嘗死養者未必實養歡者未必實歡也㡭古絶字絶而復生有繼之意得水則為㡭萬物生化之始也次述蛙蠙之衣以至程馬人皆生化之物或一形數變或因形移易或死而更生或生而反死生此死彼相因無窮而形生之主未嘗暫無是以聖人知生不長存死不永滅一氣之變所適萬形萬形萬化而有不化者存歸於不化故所謂機機者動靜之主出無入有散有反無靡不由之也碧虛註予未嘗死也其生果歡樂乎汝未嘗生也其死果頥養乎此欲極其不生不死之理也時列子適逢道邊有蛙因指以論化機蛙感火氣則為鶉得水則相繼而生說文反𢇍為㡭遺𩔖水涯著苔如衣乃科斗所出遺𩔖於山阜之上變而為草名曰陵舄藥名車前草此有情入於無情猶山蚓化為百合也鬱棲糞壤也烏足草生水邊俗呼墨草烏髭方用之一草而根葉異𩔖由氣有隂陽也蓋物有相胥生者不可一槩論胡蝶就𤍠化為鴝掇初出形潔若脫千日能飛其沫為斯彌之蟲此言小大之化相因無窮斯彌為食醯已下明有情之物觸𩔖而變瞀芮爛草腐蠸螢也此乃無情化為有情猶朽麥之為胡蝶也腐蠸生羊奚即羊蹄菜有情復歸無情也羊奚與不生箰之老竹比合两無情相交而生青寧形似刺蝟俗云敗竹園多刺蝟是也尸子曰越人呼豹曰程或謂程為貘搜神記秦孝公時有馬生人蓋五運六氣觸物感變難以致詰也
  鬳齋云生而飲食曰養死而寂滅曰歡却如此倒說此是弄奇處種有幾者言世間之物生種不同姑以至微者論之大者亦無異於此而文字之妙不齊中整齊如看飛雲斷鴈愈看愈好㡭者水上初生苔而未成蛙蠙之衣則已成苔附土著岸者陵屯田野高處陵舄車前草鬱棲糞壤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之别名此下說化生之蟲自鴝掇乾餘骨至瞀芮腐蠸皆蟲名謂萬物變化生生不窮也末後却把至怪底結殺此是其驚世駭俗處羊奚草名草似竹而不生箰者曰不箰久竹青寧蟲名程亦蟲也馬亦草名如馬齒馬蘭之𩔖人亦草名如人參人面子分明用許多草名却把馬與人故為此詭怪名字前後解者皆以為未詳是千萬世人為其愚弄看他不破萬物之變如雀化為蛤鷹化為鳩腐草化為螢鼠化蝙蝠何所不有出機入機即是出生入死便是大傳不知其盡也
  此章自種有幾至馬生人詳見列子南華舉似差略其文夫動植生化之理耳目不可徧及非格物君子不能盡知蓋極論物𩔖變化之不常以明人世生死去來之不足怪但知有不化者存足矣按經文所載雖未悉通姑以文義考之當從二醯字為句次九猷腐蠸次羊奚至青寧為一句參諸音義亦然成法師疏乃從頥輅黃軦瞀芮久竹為句恐非經意陳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作斯彌為食醯食醯生乎頥輅頥輅生乎黃軦黃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腐蠸生乎羊奚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云云此則排句整齊第加衍太繁文無變體非南華文法也續考列子註引爾雅熊虎配其子豹山海經南山多貘豹郭璞註豹之白者曰貘程是貘之别名貘又豹之别名也
  是篇名以至樂而首論有生為累憂苦多端以至避處去就罔知所擇而莫得其所以活身之計何邪意謂人能於憂苦中心生厭離勇猛思復則其樂將至矣故凡俗之所謂樂者未知其誠樂否邪蓋天下之事盛則有衰極則必變孤臣孽子操心也危慮患也深故達由是貧賤憂戚玉女于成則禍福之機常相倚伏所以舉世䧟於哀樂之域而不能自出其能安於性命之情乎故卒之於無樂無譽是為至譽至樂也已次載鼓盆而歌髑髏之答皆以人所不樂為已之樂則其樂也豈世俗所可共語哉中叙觀化而化及者肘變而無惡求已而不得者聞樂而驚憂此言順化則其樂皆同拂情則雖養非樂也終論人卉蟲獸生化之不常而斷之曰皆出於機皆入於機大哉機乎孰弛張是凡渉形器罔不由斯生死變化循環無極若悅生而惡死或樂死而厭生皆滯于一偏而非樂之至必也無樂無不樂無生無不生然後不為化所役不為機所運造夫大衍虛一不用之妙泯然無際湛兮若存斯為至樂也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達生第一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養形必先之以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來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哉雖不足爲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事奚足棄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矣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形精不虧是謂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郭註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知之所無奈何者命表事也知止其分物稱其生足矣有餘則傷也守形太甚故生亡知非我所制無為有懷於其間故養之彌厚死地彌至若放而任之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不可免也更生日新之謂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所以遺棄之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所在皆成而與化俱還輔其自然也
  呂惠卿註生之所無以為非所待而生也知之所無奈何知所不能知也凡形不養者以其生生之厚不在物之不足凡生亡者以其動之死地不皆在形之離生由是知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然不可不為者人安能免於為形邪欲免爲形者有世而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不以為形為事而與彼更生得所謂更生者則幾存矣事本不足棄不棄則累於事而形勞生本不足遺不遺則役於生而精虧形全精復則德同於初矣萬物者禀精於天成形於地其合則吾之所以成體天地絪緼萬物化醇是也其散則物之所以成始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是也合則不虧散則能移不虧固精矣能移則又精以其所禀於天者反以相天則所謂存生者豈不妙哉
  林疑獨註生之所無以為益生曰祥是也知之所無奈何貧富壽夭是也養形在乎物逐物無已必為形累為生在乎形守形不離生亡者有之謂形雖存而生理已亡也來不可却去不可止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果不足以存生然則世奚足爲哉雖不足為而其為不免欲免為形莫若棄世世者人與我同生而不可去也大覺者以此為大夢大者既亡何物足累無累則用心正平故能與彼更生生不窮則至於命矣夫事奚足棄生奚足遺哉然其始亦莫不在乎棄與遺也故形不勞而精不虧若然者與夭為一與化為友天地交而萬物生體則有形始則有氣合而為有散而為無形全則明精全則神精而又精乃天下之至神故能以已之天相萬物之天也
  陳碧虚註達生之情者任其富貴貧賤知富非强趨貴非强慕也達命之情任其賢愚通塞知賢非猝學通非力致也金玉潤屋而儉嗇不用神氣壯盛逐物而亡者莫不皆然悲夫世人之倒見唯外身者可無死地矣理皆自爾雖不足為然有生之所未免也夫為形之患莫大於世縁亡縁則無累無累則不危而德業日新同彼再生庶幾乎道矣在世非事不立有身非生莫存則事奚足棄生奚足遺哉至於形全精復與造化為一合則成羣物之體散則歸太無之先也善達生者忘形故形全忘生故精復形精既壯與化推移研妙不已歸輔其自然而已
  劉槩註生者我之有命者天所制達生之至者足以知天達命之至者未嘗忘人生之所無以為而已之則凡可已者皆不為也知之所無奈何而安之則凡可安者無求於外也不求不為與道合矣然人之形於世世之有夫累常相纒而不相離也且形非道也世非我也而累在乎物耳以理觀之於斯三者累易遣也累可去則世於我也何有世可棄則我於形也何羡不有於世不羡於形則達生達命也至矣林氏鬳齋口義云生之所無以為者言身外之物知之所無奈何者人力所不及也養形必以物有生必全形然物常有餘而形豈長存形雖能全而生者有盡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即前云物莫足為而不可不為也為與不為皆不免於自累欲免於累非棄世不可棄世非避世也處世無心感而後應迫而後動則我自我世自世矣正平者心無高下决擇更生則與之無窮與造物俱化日新又新則身外之事與其生者不待遺而自遺矣四大假合成體散則復初歸無形精全則能變化是謂能移也體道至此則精而又精可以贊造化矣
  禇氏管見云許由高隱而辭禪知生之所無以為也夫子厄陳而弦歌知知之所無奈何也儻不安其生而益之物有餘而形不養矣不安其知而役之形不離而生亡矣生之來不能却善養以知之也其去不可止過養以傷之也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是知養之為養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蓋不明其所以養而養非其養也生不足為以其因養而亡然有不可不為者若饑食渴飲之𩔖其為也不免以有世存焉耳故欲免為形莫如棄世有世而遺之何累之有正平謂視物如一而與世俗之生道不同故曰更生更生則近於道矣事固不足棄我能轉物也生故不足遺我亦忘之也然而形全精復則本於棄事遺生由粗以至精也與天為一斯其極致歟夫世間萬物皆禀隂陽之氣合則為萬物之體出而有也散則復還天地之始歸於無也形全精復則能通化故潛天而天之地而地在人為人遇物為物也精而又精謂純亦不已反以相天則歸乎受氣之初萬化所不能役此由達生以造乎忘生之妙也為世為形義亦相𩔖互其文耳
  子列子問關尹子曰至人潛行不窒蹈火不𤍠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與汝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夫奚足以至於先是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將處乎不淫之度而藏乎無端之紀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卻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胷中是故𨕣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况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故無攻戰之亂無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𨳩人之天而𨳩天之天𨳩天者德生𨳩人者賊生不厭其天不忽於人民幾乎以其眞郭註其心虚故能御羣實至適故無不可非物往可之物與物何以相遠唯無心者獨遠耳同是形色之物未足以相先常遊於極非物所制也止於所受之分𡨋然與造化日新終始有物之極飾則二矣不以心使氣不以物離性萬物皆造於自然若醉者之墜車失其所知也非自然無心也干將鏌鎁與讎為用然報讎者不事折之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皆以其無心故也不慮而知𨳩天也知而後感𨳩人也𨳩天者性之動𨳩人者知之用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德生也知用者從感而求勌而不已斯賊生也任天性而動則人理自全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
  呂註天地之運萬物之變孰非氣邪誠能守乎純氣則不窒不熱不危無足異也凡以至虚而已豈知巧果敢可得而與哉譬龍之為物合而成體則上極下蟠而無不至散而成章則入於無有而不可見亦以氣而己凡有貌象聲色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則奚足至乎先均是色而已先則未有物之初色則物之以有奚足以語純氣之守至虚之遊乎物之造乎不形則非貌象聲色故止乎無所化而不去矣夫得是而窮之者將處乎不淫之度則不皦不昧適與之當而不過也藏乎無端之紀則始終相反乎此不可得而窮也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則所謂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也壹性則不二養氣則不耗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則性修反德而與造物者同之乎不形者是守全而無卻物奚事入焉夫全於酒者死生驚懼不入其胷中則藏於天而全之者宜其物莫能傷也常有司殺者殺則人之遇之猶干將飄瓦而已此天下所以均平雖伐國而無攻戰之亂也開天者德生以其併忘其無知無為也𨳩人者以其德有心而心有眼也不厭其天則𨳩之而已不忽於人畏人之所畏也民而知此幾乎以其眞矣
  疑獨註純者不雜守者致一不雜則靜致一則專氣靜而有守所謂專氣致柔是也豈在知巧果敢之列夫貌象聲色物豈相遠而世之所先者不知踐神明之容特先之以喜怒之色奚足以先乎物哉凡物之所造有形乃自於無形有化乃自於無化言神明之德動靜皆存得是而窮其妙理以極於無形無化物焉得而止焉禮度有法故不淫道紀有本故無端唯無終始然後能終始萬物故一其性而不二養其氣而不害全其德而不散也若然則通物所造而不爭守其自然而不虧物之自外來者安能入於我哉此下又設三譬醉者墜車得全於酒而不能傷也鏌干飄瓦以其無心而人不怨也人之天有為中之自然天之天無為中之自然老子云地法天人之天也道法自然天之天也德生者不以知治國賊生者以知治國不厭其人不以人滅天也不忽於人不以天廢人也民幾乎以其眞言其化下也以此而已
  碧虛註以其宻行故能𡨋通不畏虎兕不避甲兵者持守不雜心無機巧也物皆形色孰為先後有形則有所化得是不形不化之道故無有窮盡物各自正矣彼謂潛行而不窒者不越法度含章藏耀遊乎萬物之始終歸乎太空而已矣壹性養氣合德三者混一與化同矣其天守全其神無卻窒𤍠惴慄何事入焉醉者之物莫能傷亦猶是也聖人藴乎天理鬼神莫覩其迹有心有情則招折招怨矣故以之治身則和暢治國則太平不以知役知而以忘去忘忘機者德役知者賊不以有德自足不以無知為失則近乎眞道矣
  鬳齋云純氣之守守元氣而不雜也貌象聲色謂有形迹物皆拘於形我若有迹與物同耳何以至乎未有物之先人之不能見乎萬物之終始者皆以迹自累是色而已前叙四字後只舉色字文法也造物無形而止於無所化言其無變易也得此造化之理而盡其妙則去乎有物之物遠矣故焉得而止焉不淫之度一定之法無端之紀無窮之理萬物之所終始造化是也壹性合德與造化為一故曰通乎物之所造曰天曰神即此理之在我者内既全而無卻外物奚事入焉醉者墜車鏌干飄瓦之喻極精宻有理人之天猶有心天之天無心也開天之天自然之德也𨳩人之天則心猶未化六根皆為賊况外物乎列子得風僊之道故其問若此答以純氣之守一語盡之蓋人獸草木虛空金石有情無情不離乎氣人則得氣之純僊則能守此純氣而抱神以靜故其動也物莫能窒火莫能𤍠危莫能慄也夫貌象聲色物有相遠又奚足以相先舉不離乎形色而已然則所謂先者物之不形乃物之所自形物之無化乃物之所自化則萬物之終始可見矣得是理而窮之物焉得而制焉故將處乎所受之分藏乎日新之紀而遊乎物之至極壹性養氣與天合德通乎物之所造則超乎形色之表矣其形可忘其神無間物奚事入其舍哉次論醉者全於酒聖人藏乎天故莫之能傷也鏌干飄瓦喻無心無情雖觸人而人不怨况不觸人乎人能若是天下均平戰爭殺戮何自而有故天性人知在乎所𨳩而德賊分焉學者愼諸 物焉得而止焉止字說之不通郭註云至極者非所制也當是制字聲近而訛耳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橛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郭註累二丸於竿頭用手之停審也故其承蜩所失者錙銖之間累三而不墜所失者愈少累五而不墜停審之至乃無所復失遺彼故得此也
  呂註知承蜩之道則所謂純氣之守者其用志不分亦若是而已
  疑獨註痀僂曲腰承蜩如拾仲尼見其巧妙疑其有道而問之答以五六月蜩鳴之時累丸至危習之精者猶能使之不墜此習承蜩之法也錙銖數之微一者數之始猶掇之者離一而入無矣橛株槁木形容其不動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此豈天性所有哉用志不分乃凝於神耳
  碧虚註蜩可以作醢故承取之初習承蜩累彈丸於竿頭以驗其手不摇動累二丸而不落失蜩猶錙銖至累五而不落則身如斷木臂如槁枝蜩集而不疑故取之如掇也由是知一志凝神則道無不得豈特來蜩之翼而已哉
  鬳齋云不反不側只是凝定其心一主於蜩而不知有他此借以論神氣之守而世間實有是事但以為技而不知有道寓焉乃疑於神疑當是凝後削鐻章可照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若乃夫没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却也覆却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郭註物雖有性亦須數習而後能習以成性遂若自然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却退於坂覆却雖多而不以經懷以其性便故所遇皆閒暇也若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欲養生全内者其唯無所矜重乎
  呂註觀操舟金注之說則形全精復者非棄世遺生至於其神無却不足以與此
  疑獨註此寓言達生者率性任眞心無係累無往而不自得善游者率性操舟猶有未至若乃善没水之人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覆却陳乎前而不入其胷中惡往而不暇哉注者以物賭戱射也鉤貴於瓦金貴於鉤心無所貴故巧心有所貴則潰亂矣
  碧虚註操舟若神善游者不懼溺也鶩没於水者則不待舟即便操之言忘水者猶存舟未嘗見舟兼忘之也憂患不入於胷次内有餘𥙿故也喻瓦𦈢賤器投物必審鉤金重寳射器戰殆是知輕水則舟可操重貨則心計拙此自然之理也
  鬳齋云善没之人視水如平地則不學而能操舟矣射而賭物曰注射者之巧本一有所顧惜則所重在外而内惑惑則雖巧者有時而拙矣
  田𨳩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吾子與祝腎遊亦何聞焉田𨳩之曰𨳩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𨳩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𨳩之曰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𤍠之病以死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仲尼曰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袵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
  郭註學生者務中適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皆不及於㑹通之適鞭後去其不及也藏既内矣而又入之過於入也陽既外矣而又出之過於出也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名極而實當者也夫塗中十殺一人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之死地而莫不冐之斯過之甚也
  呂註單豹則所謂形不離而生亡者也張毅則所謂物有餘而形不養者也豹則入而藏毅則出而陽皆有心而為之柴立則無心中央則非其後者也疑獨註善牧羊者視其後者而鞭之欲其循理而勿失單豹張毅皆不鞭其後者也入而藏者入而又入出而陽者出而又出柴立其中央無心乎出入者也得其實則名必極矣畏塗十殺一人人道之患也袵席飲食之間隂陽之患也人道之患易見而人知避隂陽之患難明而不知戒老子云動之死地是也碧虛註養生若牧羊好逕故後不得不鞭也單豹養内而不謹外張毅修外而不治内皆失鞭者也入而藏謂幽棲離羣昧於應物出而陽者奔馳溷俗忘於自治柴立中央者愚魯不通少適變也三者無係是得常名而臻極致者也夫畏塗麄顯易戒袵席微暗難持故美色之為害也久矣而天下不覺也
  鬳齋云拔篲掃帚供洒掃之役也牧羊本聽其自然有在後者而鞭之謂循天理而行亦必盡人事單豹張毅皆在人事有未盡者不可全委之於天也此叚於學者已分上最為親切推此則知前後說天道人道之意無入而藏不專於靜無出而陽不一於動也柴立中央無心動靜若槁木也盡此三句可名為至人矣畏塗喻袵席葢即蛾眉伐性之斧示人窒慾之戒也
  祝宗人𤣥端以臨牢筴說彘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齋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爼之上則汝爲之乎爲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爲謀則茍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爲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異彘者何也郭註欲贍則身亡理常存耳不問人獸也
  呂註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豈愛身不若彘哉以世為之累也故唯棄世遺生可以無累
  疑獨註為龜謀則願曵尾於塗中不願留骨而為貴為彘謀則願食糟糠而措牢筴不願加肩尻乎彫爼之上意謂逆性命之理以居富貴不若順性命之理而樂貧賤莊子自喻以龜而喻世人以彘其微意可知
  碧虚註解牛皮為鼔正三軍之衆為牛計者不若服軛狐白之裘天子被之而坐廟堂為狐計者不若走澤此牢彘所以不願加肩尻乎彫爼之上達生達命之㫖者也
  鬳齋云𤣥端冠也㹖芻養之也腞同篆楯机也曲而可以聚物曰聚僂畚筥之𩔖也左宣公二年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畚即此義生有軒冕之貴或以刑死置身趺躓之上畚簿之中亦甘心焉為彘謀如彼而自為謀如此何邪
  已上四章大意相𩔖痀僂承蜩用志不分似亦發明前章純氣之守淵人操舟若神即精義入神之謂也牧羊鞭後則示養生之規祝宗說彘則警軒冕之惑是皆所以破世人之昏迷歸達生之妙㫖經㫖坦明不復贅釋 拔篲上蒲末切李氏舊註云把也鬳齋口義同根拔之拔拔篲掃帚也諸解畧而不論無隱范先生云拔讀同拂拂篲皆服役者所執解義通而音訓未明詳玩字形參之以理而得其說拔當是帗傳寫小差監韻帗音拂與翇同全羽也亦侍者所執腞楯陸氏音義云當作篆輴畫輀車所以載柩聚當作菆才官切僂當作蔞力九切謂殯於菆塗翣蔞之中也而舊傳經文用字若此續考禮記檀弓篇天子之殯菆塗龍輴以椁又云設蔞翣蔞同柳菆聚也聚木蓋棺而塗之龍輴則篆畫龍文也經意蓋謂取富貴者之死以易彘之生彘猶不為之豈有人而不如彘乎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達生第二
  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詒為病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焉能傷公夫忿滀之氣㪚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桓公曰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竈有髻户内之煩壌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陪阿鮭蠪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䕫野有彷徨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覇桓公辴然而𥬇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郭註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眀患去而性得者達理也
  吕註此言憂疑則鬼雖無能傷而自傷疑釋則病雖在已而自去然則全於天而物無自入者宜其莫之傷也夫皇子告敖何從知鬼之名與其形若此盖古之民之精爽不携貳者在男曰巫在女曰覡猶能知神祇之居則知其名與形如此豈無𫝊乎
  疑獨註此數鬼名古人所𫝊莊子引之理寓其中凡學未至天道者皆不可以議其有無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盖亦存而不論也桓公澤中所見皇子告敖因其疑而解之故告以委蛇之狀見之者殆乎覇其言中桓公之心其疑遂釋而不知病之去也今人病而問卜求醫用巫而獲愈者亦此理昩者不知耳
  碧虚註管仲無心故不見鬼桓公有心故見鬼成疾陽氣上發而隂凝則善怒隂氣下發而陽伏則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矣及問鬼之有無答以有鬼之狀洎陳委蛇則正中公之所見是知欲無小大得之則喜疑無巨細釋之則㪚臨機貴於啟悟此至人所以未能忘言也
  鬳齋云誒詒氣逆之病沈溝泥之中也桓公所見者在澤中故獨問委蛇之狀始疑為妖故懼而為病及云見之者覇故喜而病去矣此事又與見豕負塗載鬼一車者不同然聖人既以此語入之爻辭則世間亦有此事不足怪也
  桓公因疑而致疾則非藥所可痊告敖以妄而止妄遂不藥而成效則知鬼之有無由心之起滅而心有好惡又人之妄情也眀矣妄情去則好惡得其真夲心眀則起滅不由彼今之人逐妄䘮真皆見鬼而成疾者也然則孰知治之善哉告敖之言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斯為治病之良劑歟盖戯瓦出而心痛除弓影去而疑病愈之𩔖也信能澄心滌慮虚白内融一塵不留萬境莫撓則鬼何由而見病何由而入哉據所載鬼名似渉怪誕然孔子家語亦有䕫㒺象之説左𫝊新鬼大故鬼小史記滈池君獻璧之事則鬼不為無有也但隂陽各得其所两不相傷足矣經云天下有道其鬼不神
  紀渻子為王飬鬭鷄十日而問鷄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響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㡬矣鷄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鷄矣其德全矣異鷄無敢應者反走矣郭註此章言飬之以至於全猶無敵於外况自全乎吕註人之所飬能如木鷄不為物感而變則亦莫之敵矣
  疑獨註此以飬鷄喻飬生而所飬有漸次虚憍恃氣無實而自矜猶應響景接悟之速也疾視而盛氣求敵而必已之勝也鷄雖鳴而已無變則彼命敵而我不應忘勝負矣至於望之似木鷄異鷄無敢應則知德全者非但已無心乃能使物不生心此飬之至也碧虚註虚憍恃氣軒昂夸大也猶應響景矜衒瞻顧也疾視盛氣便僻光儀也雖鳴無變同塵不耀也至於望之似木鷄異鷄無敢應則心灰形槁物莫與爭矣
  鬳齋云聞響而應見影而動則心猶為物所移疾視而盛氣言神氣王而形不動首云虚憍而恃則氣在外此言疾視而盛則氣在内至於望之似木鷄則神氣俱全矣此言守氣之學借鷄為喻
  虚憍而恃氣𭧂其氣以求敵也猶應響景有所逐而忘内也疾視而盛氣内充而發見有意於勝物也望之似木鷄則内融而外化遺物而獨立異鷄無敢應見者反走矣此眀飬氣以全神神全而威著之效也人而學道至於形如槁木則氣與神不待飬而自全鬼神猶為之欽服况同𩔖乎古之人所以不學而善勝者以此○鷄已乎説不通按列子夲文作鷄可鬭已乎莊文脱畧耳
  孔子觀於吕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鼈之所不能㳺也見一丈人㳺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歩而出被髪行歌而㳺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𨹧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郭註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囘伏而涌出者汩也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無難以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哉
  吕註由乎性命之理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猶可蹈也至於黿鼉之所不能㳺則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宜其無所蹈而不適也生於𨹧而安於𨹧為故故則非出於性而人之所為也長於水而安於水為性性則其所偏能也苟無其性而習之則雖能之不至乎人所不能及也
  疑獨註吕梁丈夫之蹈水有道而不為私任理者也故與齊俱入與汨偕出而不為所溺始乎故則有所因長乎性則有自然者成乎命則不知其所因所縁而亦非自然矣是故安於𨹧安於水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碧虚註齊如磨臍之旋入汨者𭰁洑而涌出私已逆水則不能成性命矣生於𨹧而安於𨹧不失其故也長於水而入於不危因同夲性也㳺於湍流而不知所以然者遂成天命也眀達生之㫖有如吕梁之游因習而成者也
  鬳齋云此段與前操舟意同故夲然也孟子曰言性者故而已謂性命自然之理從水之道而不為私順而不逆之意安𨹧安水皆随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性命二字初無分别但如此作文耳
  吕梁丈人之蹈水行歌其妙在乎從水之道而不為私所以水不能害也人之處世能從人之道而不為私人亦無害之者矣推是理以交物安往而不全哉始乎故則因習而成長乎性習久成自然也成乎命則與水相忘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謂得全於天者也按此章即與物無迕者處物而不傷之意斯言也其為渉世之標凖歟 並字舊無他音宜讀同傍去聲
  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為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鐻未甞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齊三日不敢懐慶賞爵禄齊五日不敢懐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其巧尃而外滑消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已則以天合天噐之所以疑神者其是與
  郭註視公朝若無跂慕之心絶矣必取其材中者不離其自然也盡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吕註噐之所以疑神者猶如此則外滑未消而欲逰乎物之所造者不可得至矣
  疑獨註梓人名慶鐻止樂之噐一名敔象伏虎形背有七十二齟齬未甞耗氣虚一而靜也不懐慶賞爵禄忘利也不懐非譽巧拙忘名也忘吾有四肢形體則神全而與天為一故能視公朝若無而外事之滑心者消然後入山林觀木形與鐻合者然後加手而不強求之推已之天以合物之天此噐之所以疑於神也
  碧虚註役慮則耗氣無欲則靜心不懐慶賞爵禄屏外事也不懐非譽巧拙息内念也忘吾形體忘内外也然後入山林采自然之材合自然之巧所以妙若鬼神而魯侯疑其有術也
  鬳齋云鐻鐘鼓之拊乃筍簴之𩔖所以懸鐘鼓刻木為獸形者也不懐爵禄非譽忘其肢體謂純氣自守外物不入也觀木之天性形軀若現成者然後取而用之以我之自然合物之自然而已
  未甞耗氣則神全矣又齋以靜心是為飬神氣之道故見於用也其巧専而外滑消觀夫木材天性合鐻形者然後加手則用力少而見功多此噐之所以疑神也然而以天合天之妙不可以言盡唯窮神知化斯足以與焉人而能不為慶賞爵禄非譽之所移則凡所舉措何往而非疑於神耶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䋲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鉤百而反顔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宻而不應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工倕旋而盖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䑓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適也忘腰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内變不外從事㑹之適也始乎適而未甞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郭註馬力竭而猶求焉故敗眀至當之不可過也雖工倕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是非生於不適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是知識適者猶未適也
  吕註稷之御至善矣而不能無敗於馬力既竭之後則為道而務乎生之所無以為知之所無奈何者亦無自而成矣工倕旋而盖規矩言任指之旋而盖乎規矩盖則其畫與之合而不露也指物之相得若此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後合乎方圓也夫唯如此則其靈䑓一而不桎至於忘足忘腰心忘是非未甞不適者此其不以心稽之故歟
  疑獨註稷之御中規䋲如組織文繡使之囘還如鉤百往百反皆復故迹也韓嬰曰舜工於使人造父工於使馬不窮其民故無逸民不窮其馬故無逸馬馬之蹶敗由䇿御之過分民之知竭由政教之苛察故達命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也工倕之應物無滯而性不雜者指與物化也心無稽畱故其靈䑓一而不牿也忘足忘腰末也心忘是非則夲亦忘矣况於末乎内外在我所遇皆然自適而常適乃無適之適工倕之妙亦猶是也
  鬳齋云御之巧如織組然故曰文弗過鉤百打圍百轉也馬力竭而馳之不已御雖巧而必敗人之自用豈可過勞其神乎工倕以手旋轉其圓便如盖然自中規矩如吴道子畫佛像圓光一筆而就指與物化猶山谷論書法云手不知筆筆不知手手筆两忘而畧不畱心即所謂官知止而神欲行也故其靈䑓純一而不拘碍適安也㑹猶造造道而至於適則内境純一而無所變雖與物接亦不知其所從事者矣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久則併與適亦忘之也
  詩云執轡如組两驂如舞可以證文弗過之義織組者總紕於此而成文於彼喻善御者執轡於上而馬調於下也鉤百謂圓驅而不止故知其必敗力竭而猶求則非惟馬敗而人亦勞只公宻而不言惡其沮志也少頃而騐斯表先見之眀然於危已無濟矣世之聴忠言而不能用者其失亦若此工倕旋而盖規矩諸解中吕説明當所論盖字尤有理鬳齋於盖字頗費辭而後論精到合二家之長斯為盡善矣經意不過謂達生之人心通萬理而物與之合非區區求合於物故其巧妙其功深徜徉於世而未嘗不適是為忘適之適盖人處世間能與物無忤則無往而非適矣
  有孫休者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不見謂不脩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嵗事君不遇世賓於鄉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事之業是謂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今汝飾知以驚愚修身以眀汙昭昭乎若掲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間仰天而歎弟子問曰先生何為歎乎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以至人之徳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説之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已養養鳥也若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平陸而已矣今休欵啟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徳譬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鼓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郭註凡非真性皆塵垢也凡自事者皆無事之業率意自為非恃而為之任其自長非宰而長之也已養鳥養各有所便均任性命之適而至矣
  吕註此篇之㫖在乎存生以至神全精復與天為一若孫休之所為則反之者也其聞斯言也不能無憂驚眩視而不敢飲食故終之以海鳥之説云
  疑獨註子扁慶子孫休之師休自謂居鄉無人謂我不脩臨難無人謂我不勇然而耕田不遇豐嵗事君不遇治世居鄉里為人所擯居州部為人所逐何罪於天而受命如此其師告以子獨不聞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則五臟皆虚遺其耳目則六塵不入故傍徨塵外逍遥無為真君之為出於無為故為而不恃真宰之長出於非長故長而不宰今汝修身飾知自顯於世宜其罹害也得全形而無夭自比於人數已幸矣何暇乎怨天尤人哉又恐孫休不知而驚其言遂舉海鳥之喻言善養生者各任其性分之適而至矣
  碧虚註休自謂身修志勇所造不遇乃不知天命妄興憂歎也夫至人之行不願人知忘其肝膽况喜怒乎遺其耳目况見聞乎修勇擯逐皆塵垢也自行遺忘皆無事也今休將為而恃欲長而宰要人知用矜伐苟免幸𩔖完人耳盖孫休欲務生之所無以為故扁子答以知之所無奈何是知大聲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惡得無驚乎哉
  鬳齋云賓讀同擯棄也明汙驚愚言其自異欵啟小孔竅喻其所見者小語之太髙彼安得不驚邪此譏當時學者見淺而未知大道也食以委蛇使之自得而食也鳥養之喻已見前篇
  樂天知命故不憂窮理盡性夫何疑若孫休之所云其於天命理性之説大有逕庭矣故扁子告以至人之行忘肝膽則内虚遺耳目則外靜然後傍徨乎塵垢之外凡人世有為事迹皆塵垢也能離乎此則行住坐臥莫非無事之業所謂身出世間矣何為可恃何長可宰邪今汝飾知修身昭若日月以攬世間之禍患得全形無夭亦幸矣何暇乎天之怨哉此所以深驚其迷而使之知復也海鳥之喻文意顯明
  是篇首論生者人之所重或過養而傷生命在天而莫違或以故而滅命倘達於斯二者則能保其生而安乎命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也故凡生之所無以為者已之命之所無奈何者逺之知其非所當務而吾有純全之天不可須㬰離也請觀醉者之視車讎者之於鏌干則亦何所容心哉承蜩操舟以眀積習而造妙牧羊畏途在乎鞭後而戒危説彘喻貪爵者不如見鬼顯不能㝠妄者多惑此後設喻不一皆所以申達生之㫖可謂諄且切矣夫人生所養自有定分不為求之而得弗求而失也人之患難有出非虞不為幸而可逃智而可免也在乎脩人事以順天理求其無愧而已夀夭禍福非所汲汲也至若岩谷清修廟堂事業内而養生外而治人亦不過美人倫興教化同歸乎道徳之理而已然的知生為可重而能警乎袵席飲食之間者㡬何人哉必也望之而似木鷄御而不竭其力斯達乎生理而庶㡬乎至人之行矣結以魯郊之鳥聞鐘鼓而憂悲盖外失其養則内傷其性苟知所以養之則知所以全之要在達已之生推以利物之生與物同適忘適而無不適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一
  莊子行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傍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莊子出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眀日弟子問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専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黄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毁亷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敗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惟道徳之鄉乎
  郭註設將處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處若夫乗道徳而浮游者莊子亦處焉不可必故待之不一方惟與時偕化者能涉變而常通耳
  吕註聖賢之不容於世其累常在材故莊子數數言之深戒乎材之為累也若夫愚不肖以不能鳴見殺亦多矣豈以不材必可免邪則山中之木主人之雁其失均耳故將擇夫材與不材之間而處之然猶似道而非道也以道之為體不涉兩端亦非中央則材不材之間猶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游則無譽無訾不可得而貴賤一龍一蛇不可得而聖凡消息盈虚與時俱化或升或潛和而不乖豈係乎材不材之間凡以物遊乎萬物之祖而已萬物之祖猶云衆父父也若是則物物而不物於物胡可得而累邪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有合必離有成必毁亷則見挫尊則見議然則材不材之間欲免乎累何可必得欲無累其惟道徳之鄉乎
  疑獨註天下之理其發如機可乗而不可制天下之時其過如矢可因而不可執故昨日之木以不材生今日之鴈以不材死是以聖人因時乗理與物俱流而不凝滯於物與世俱化而不拘係於世一龍一蛇其變無常不得而譽不得而訾與時俱化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以應無窮之變此先王所貴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免乎離合成毁胡可必哉欲免此者其惟道徳之鄉乎
  碧虚註鴈之不存者無其文也木之大本者有其質也至人藏其質而混其文所以游於世而不僻道徳日新也浮游無迹也無譽訾則能括囊同龍蛇則能顯晦與時化則隨世宜無専為則可上下以和為量動則循理遊乎物祖為不逐末如此則世累莫干太古之道也若夫物情賢則謀猶材木也不肖則欺猶黙鴈也道徳之鄉在乎不必而無迹也
  鬳齋云材與不材猶有形迹不免乎累必至於善惡俱冺無得而名斯為全其天也乗道徳即順自然一龍一蛇喻用舍隨時無心故無譽無訾専為則有心上下進退也以順自然為度或上或下皆可祖即始也萬物之情私情也人倫之𫝊𫝊習也此下數句曲盡人情處世不由人胡可自必歎人事之無常危機之可畏也故囑其弟子識之惟順乎自然則可以自免也
  為聖賢者無不因學而成學聖賢者往往徇迹成弊唯得心遺迹斯無弊矣木以不材而生鴈以不材而死此可見之迹也然其所以生所以死豈専在乎材與不材亦有係乎所遇焉故真人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猶以為未免乎累而欲脱去之特未知所遇者如何耳能否係乎材所遇係乎命或謂材屬人而命屬天則截然二途矣盖材亦出於天而成之在人命全之在人而有係乎天所遇則天人相因之迹而美惡之所以著也故材不材之間賢者之事超三者而無累則入乎聖矣是以必至於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然後材之所不能役命之所不能拘也故聖人不貴材罕言命 鄉字舊無他音今擬從去聲與向同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㬰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岩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渇𨼆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網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徳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逺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柰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畱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逺而無人吾誰與為隣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逺矣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虚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實人能虚已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郭註有其身而矜其國雖憂懐萬端尊賢尚行而患慮愈深故令其無身忘國而任其自化寄之南越取其去魯之逺也若各恣本步人人自蹈其方則萬方得矣不亦大乎去國捐俗謂蕩除其胸中君乃謂真欲使之南越也形倨謂躓礙留居謂滯守形與物夷心與物化斯寄物以自載也君能少費寡欲則無所不足涉江浮海不見其崖喻絶情欲之逺君無欲則各反守其分自此逺矣謂超然獨立於萬物之上也有人者有之以為已私見有於人為人所役用也有天下而寄之百官非有人也因民任物而不役已非見有於人也欲令蕩然無有國之懐則世雖變其於虚已以免害一也
  吕註以魯國為皮者患之所生由乎不能忘其國也盖形不遺則國得為之累刳形所以去皮心不白則欲得為之染洗心所以去欲離人入天此為遊於無人之野建徳之國所以立道也其民愚朴寡欲則非屬於文之不足作不知藏物至而供其求與不求報仁而不以為恩也不知義之所適則不尚往來不知禮之所將妄行而蹈大方可樂可葬則終始所不去也建徳之為國如此而所以不能遊者以國與俗縻之而已棄國捐俗與道相轉而行則不勞而至矣夫道邇甚夷而人視之若逺且險者以形倨而不遜留居而弗進耳以無形倨無畱居而為車以少費寡欲而為糧豈患不能達哉不見其崖與乎無窮之遊送君者自崖而反則拘於虚而畏其深逺者莫之敢前君自此獨立無匹而人莫之能從也倘遊乎此非有於人非見有於人也堯之為堯如是而已大莫建徳即前章所謂萬物之祖道徳之鄉是也次論虚船觸舟而不怒向之乗道徳而浮游者其於世也亦若此而已矣
  疑獨註南越眀地建徳聖人之國愚朴寡欲善養心也作而不藏與不求報大仁也不知義之所適真義也不知禮之所將至禮也三者自得於内故猖狂妄行蹈乎大方在生安生在死安死也刳形去心遊於無人之野使之神徳行入而同乎天也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之於建徳之國使之顯道出而同乎人也魯侯真謂使之南越憂其道逺而險豈知建徳之國只在乎心存神忘形不行而至矣魯侯又慮道逺無糧此皆不能忘物認言著境市南子欲其求之於性分之内使之少費以嗇用寡欲以養心雖無糧而自足矣江喻徳海喻道不見其崖皆境也不知所窮適變也如是則送君者皆自境而反言其至於道者中人之所不及也貴者有人寵者見有於人則能以寵為下故無累無憂盖欲魯侯去累忘憂而與道遊於大莫之國也虚舟以喻無心故觸物而不怒有人在其上則有心於物而物攖之矣人能無心以處物孰能害之
  碧虚註刳形則文皮去洒心則嗜欲除既能自治則是遊於無人之野去此尚賢取彼立徳是為建徳之國愚故少私朴故寡欲知義所適故藏知禮所將故報不猖狂何緣遊方外不妄行何緣蹈大方生可樂死可葬終始居而不離也願君去其緒餘與精妙相輔而行憂無舟車未能懸解又憂道逺無糧攀緣未絶也少費寡欲無糧自足鶉居而鷇食也涉江浮海望不見崖絶塵無著也自崖而反言力小者不前君自此逺矣視聴不及也堯非有人忘汾水也非見有於人日用不知也我忘人則無累人忘我則無憂故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大莫之國謂造化也虚船觸舟喻無心而遇物向也不怒非有人也而今也怒見有於人也人不怒虚舟則物不害虚已可知矣鬳齋云以皮自累言有名於世皆能召禍也前言無人之野即無物之始此又云建徳之國看此一段今人禮凈土其源出於此戰國時南越未通中土借以立言初無他義耕作自食而無私畜未有禮義之名故無所適無所將猖狂從心而行皆合乎大道也以慕道之心自相勉勵而欲至於此國無形倨不有其身無畱居不有其國如是則可以往矣涉江浮海至不知所窮只是遊無窮三字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逺矣言學道之人既悟之後向之所資以自悟者如人餞送登舟至於海崖皆已反歸矣譬見舞劒而善草書始因劒而悟既悟則劒為送者矣讀書亦資送者也大莫之國即無人之野建徳之國也虚船觸舟而不怒此喻最佳
  狐豹栖伏𨼆約猶不免於患皮為之災也今魯國君位無異文皮之賈禍信能刳形則外皮自去洒心則内欲自除超然逺俗是遊無人之野也到此恐魯侯渺茫無據又設建徳之國以誘之作不知藏見在而足與不求報施不為恩又安知義禮之所適將哉所以恣行而不離乎大道也可樂可葬言安生安死去國捐俗則舍其係累與道相輔則歸於無為若是者可以至於建徳之國矣魯侯未悟猶慮道逺而無舟車告以但能無以君侯自尊仍無戀此國位以是為車則可往矣又慮幽逺無鄰無糧曷至故凡著物滯有者畏墮於虚其患常若此又告以少費寡欲無糧乃足君其泛乎道徳之海而無崖無窮送君者喻爵位嗜欲平日相從諳熟者一旦棄去而遊乎無窮則向之相從者望崖而不可進遂與之日逺矣夫有人見有皆不免憂累惟能若堯之蕩蕩無名斯可免患願君去累除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莫即無也盖由無人之野斯造建徳之國大莫則徳亦忘矣即逍遥遊所謂無何有之鄉是也虚船觸舟備見前解無須㬰離居然不免於患舊從居為句諸解多
  因之今定從離為句居屬下文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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