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尚書疏證 (四庫全書本)/卷2

卷一 古文尚書疏證 卷二 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古文疏證卷二  山陽 閻若璩 撰第十七
  安國古文之學其傳有四一傳于都尉朝朝傳庸譚譚傳胡常常傳徐敖敖傳王璜塗惲惲傳桑欽王莽時立于學官璜惲皆貴顯惲又傳賈徽徽傳子逵逵數為肅宗言古文尚書詔選高才生從逵學由是古文遂行一傳于兒寛一傳于其家孔僖傳所謂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是也一傳于司馬遷遷書所載多古文説是也東漢杜林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巻常寶愛之後歸京師出以示衛宏徐巡曰林流離兵亂常恐斯經將絶何意東海衛子濟南徐生復能傳之是道竟不墜於地也古文雖不合時務然願諸生無悔所學宏巡益重之林同郡賈逹為之作訓馬融作傳康成注解古文之説大備康成雖云受之張恭祖然其書賛曰我先師棘子下生安國亦好此學則其淵源于安國明矣東晉元帝時汝南梅𧷤奏上古文尚書乃安國所傳其篇章之離合名目之存亡絶與兩漢不合𧷤自以得之臧曹曹得之梁栁皇甫謐亦從栁得之而載于帝王世紀栁得之蘇愉愉得之鄭沖鄭沖以上則無聞焉嗚呼其果安國之舊耶抑魏晉之間假託者耶愚甞以梅氏晚出書自東晉迄今嵗次壬子一千三百五十六年而屹與聖經賢傳並立學官家傳人誦莫能以易焉者其故蓋有三焉皇甫謐高名宿學左思三都經其片語遂競相讃述况渠實得孔書載于世紀有不因之而重者乎是使此書首信於世者皇甫謐之過也𧷤雖奏上得立于學官然南北兩朝猶逓相盛衰或孔行而鄭微或鄭行而孔微或孔鄭並行至唐初貞觀始依孔為之疏而兩漢專門之學頓以廢絶是使此書更信于世者孔穎達之過也天祐斯文篤生徽國孔子之後所可取信者一人而已分經與序為二以存古制一則曰安國偽書再則曰安國偽書而為之弟子者正當信以傳信疑以傳疑乃明背師承仍遵舊説是使此書終信於世者蔡沈之過也經此三信雖有卓識定力不拘牽世俗趨舎之大儒如臨川吳文正公尚書叙録實有以成朱子未成之志者而世亦莫能崇信之蓋可嘆也夫可嘆也夫或問曰子於尚書之學信漢而疑晉疑唐猶之可也乃信史信傳而疑經其可乎哉余曰何經何史何傳亦唯其真者而已經真而史傳偽則據經以正史傳可也史傳真而經偽猶不可據史傳以正經乎或又曰晚出之書其文辭格制誠與伏生不類兼多脱漏亦復可疑然其理則粹然一出於正無復有駁雜之譏子何不過而存之乎余曰似是而非者孔子之所惡也彌近理而大亂真者朱子之所惡也余之惡夫偽古文也亦猶孔子朱子之志也今有人焉循循然無疵也且斌斌然敦詩書也説禮樂也而冒吾之姓以為宗黨其不足以辱吾之族也明矣然而有識者之惡之尤甚于吾族之有敗類何也吾族之有敗類猶吾之一脈也乃若斯人固循循然固斌斌然而終非吾之族類也吾恐吾祖宗之不血食也偽古文何以異此善夫歐陽永叔之言曰自孔子没至今二千年之間有一歐陽修者為是説矣愚亦謂自東晉至今一千三百五十六年有一閻若璩者為是説矣况乎若璩之前有文正朱子焉朱子之前已有吳氏棫焉文正之後又有歸氏有光諸人焉其可援之以為證者不為不衆矣嗚呼先儒先正之緒言具在其尚取而深思之哉
  按孔子世家安國為今皇帝博士至臨淮太守蚤卒司馬遷親與安國逰記其蚤卒應不誤然考之漢書又煞有可疑者兒寛傳寛㠯郡國選詣博士受業孔安國補廷尉文學卒史時張湯為廷尉案湯為廷尉在武帝元朔三年乙夘楚元王傳天漢後孔安國獻古文書遭巫蠱之難未施行案巫蠱難在武帝征和元年己丑二年庚寅相距凡三十五六年漢制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則為之師者年又長于弟子安國為博士時年最少如賈𧨏亦應二十餘嵗矣以二十餘嵗之博士越三十五六年始獻書即甫獻書而即死其年已五十七八且望六矣安得為蚤卒乎况孔氏子孫都無高壽者不過四十五十耳四十五十俱不謂之蚤卒何獨於安國而夭之乎頗不可解又安國大序謂得壁中書悉上送官承詔為五十九篇作傳於是遂研精覃思博考採摭以立訓傳既畢㑹國有巫蠱事用不復以聞是獻書者一時作傳畢而欲獻者又一時也作傳畢而欲獻㑹國有巫蠱則初獻書時未有巫蠱何不即立于學官而乃云以巫蠱遂不及施行邪蓋偽作此書者知兩漢秘府有古文而無訓傳今又并出訓傳不得不遷就傅會其説以售其欺耳
  又按史記漢書儒林傳似孔安國在當時實兼今文古文尚書而通之其為博士時自當授弟子以今文所謂蓋禄利之路然也至别有好古之士如馬遷都尉朝方從安國問古文所謂古文頗不合時務是也兒寛初事歐陽生治尚書以文學應郡舉詣博士受業受業孔安國以試第次補廷尉史此非經學既明而得禄之驗乎本不當繋寛於安國古文之下但近代有漢儒授經圖於歐陽生今文及安國古文下俱各繋以兒寛余偶因之未暇改正云
  又按吳文正公尚書叙録信可為不刋之典矣然其誤亦有六一謂孔壁真古文書不傳不知傳至西晉永嘉時始亡失也一謂舜典汨作九共等篇為張霸偽作不知此乃孔穎達之妄説也一謂漢志古經十六卷即張霸偽古文書不知漢志乃四十六巻非十六卷且即真孔壁書非偽書也一謂梅𧷤書並書序一篇為五十九不知定著仍五十八篇序已各冠其篇首不復為一篇也一謂唐撰正義自是以後漢歐陽大小夏侯氏所傳者廢不復行不知歐陽大小夏侯氏學自晉永嘉時已亡不待唐也一謂漢魏四百年間諸儒所治不過二十八篇耳不知此外仍有治古文尚書者也以文正之博考精識其於是經可謂專且勤矣猶不免此謬誤然則經學可易言與又按予甞疑安國獻書遭巫蠱之難計其年必高與馬遷所云蚤卒者不合信史記蚤卒則漢書之獻書必非安國信漢書獻書則史記之安國必非蚤卒然馬遷親從安國逰者也記其生卒必不誤者也竊意天漢後安國死已久或其家子孫獻之非必其身而苦無明證越數載讀荀悦漢紀成帝紀云魯恭王壊孔子宅得古文尚書多十六篇武帝時孔安國家獻之㑹巫蠱事未列於學官於安國下增一家字足補漢書之漏益自信此心此理之同而大序所謂作傳畢㑹國有巫蠱出於安國口中其偽不待辯矣又按鄭康成書賛曰我先師棘子下生安國亦好此學見孔穎達疏先師棘子字頗不可解徧檢南北監本及近刻常熟毛氏本俱然詢諸四方同人亦無從辯析越數載讀水經注淄水引鄭志曰張逸問賛云我先師𣗥下生何時人鄭康成答云齊田氏時善學者所會處齊人號之棘下生無常人也始悟是我先師𣗥下生子安國子字讀屬安國然不曰孔而曰子者何也隱十一年公羊傳子沈子曰註云沈子稱子冠氏上者著其為師也不冠以子者他師也康成自以淵源於安國故冠子於安國之上其不曰子孔子者又所以别於孔子也此正康成經學之典且精也又按史記儒林傳叙伏生今文末云自此之後魯周霸孔安國雒陽賈嘉頗能言尚書事此指安國通今文下另叙孔氏有古文起自安國頗為明白班固於周霸三人省去孔安國專歸古文則安國非伏生一派而史及之為贅甚失𨚫遷之意此亦論班馬異同之所當知者
  又按百官公卿表武帝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秩比八百石儒林傳安國為諫大夫授都尉朝古文蓋初置此官而安國即為之何者元狩五年癸亥上距博士時乙夘凡九年後又㡬年至臨淮太守遂卒此安國生平之歴宦也向云安國為博士年二十餘則諫大夫時年三十外卒於郡太守應亦不滿四十與孔氏他子孫異故曰蚤卒此安國之壽命也博士秩比六百石郡守秩二千石由比六百石遷比八百石由比八百石遷二千石此安國之禄秩也史傳易多牴牾獨此事考之無不協亦一快云
  又按尚書叙録云考傳記所引古書見二十五篇内者如鄭康成趙歧韋昭王肅杜預並指為逸書則是二十五篇前此諸儒俱未見竊以康成則必指所註禮記也歧孟子也昭國語也預左氏也若肅所註宋藝文志僅周易傳十一卷餘不傳文正曷由知其以何者為逸書哉此又當為一誤讀晁公武讀書志論先儒未見古文及鄭趙韋杜而不及王肅其指精矣又按余甞著孔氏二𡨚辯兹以上既發明安國事連類録於此其畧曰世傳孔氏三世出妻子思有兄必非適子此二𡨚也三世出妻説皆縁於檀弓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伯魚之母死則孔子出妻也子上之母死而不喪則子思出妻也子思之母死於衛赴於子思則伯魚妻嫁亦為出也今姑就伯魚之妻辯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此人所知者妻少十嵗當亦四十容貌改前矣况歴三年喪又四十有二三距孔子夢奠兩楹之夕僅隔嵗爾縱未殁亦垂白在堂何忍舍之而去且逺嫁衛國雖魯委巷之婦未至是而謂孔門之冢婦名賢之嫡母為之耶害禮誨淫污衊實甚此事既𡨚則孔子之妻與子思之妻之被出也抑又可知矣子思有兄必非適子説亦縁於檀弓而成於鄭小同所撰鄭志志久失傳散見此條禮記疏中予考孔子世家自伯魚至子慎凡七世悉單傳無有兄若弟者豈惟史記世本亦然豈惟世本漢書孔光傳依孔氏譜諜次其世系亦只七世一子則子思之無兄決矣子思有兄生於子思有嫂子思有嫂生於檀弓誤解子思之哭嫂也為位婦人倡踊康成以子思即孔伋皇氏以為原憲字子思皇氏説是蓋仲尼弟子列傳原憲字子思子思問恥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又弟子燕伋字思家語作子思當時固有三子思矣奈何必取我乃無兄之子思坐以哭嫂哉栁若謂子思曰子聖人之後也四方於子乎觀禮禮父卒子為父後上繼至尊不敢私為嫁母服所以栁若恐子思失禮戒以慎諸是子思既後伯魚直後孔子為孔氏之大宗矣尚得謂之非適乎哉今亦姑就康成解以辯疏云子思哭嫂是孔子之孫以兄先死故有嫂也鄭志云或者兄若早死無繼故稱數世皆一子果若所云則孔氏之宗子不在子思在其兄兄死豈容無⿰糹⿱𢆶匹 -- 繼且已有室而死死不為殤當時子思雖有一子白亦當自絶以後其兄或曰奈適子不得後大宗何予曰此出禮經經也愚所據乃漢石渠議權也而即經也大宗不可絶嫡子不為後者不得先庶矣族無庶子則當絶父以後大宗聖人復起不廢斯議蓋當時孔子之兄子孔忠縱有數孫亦不得取以後大宗何者大宗者宗孔子非宗叔梁紇須取孔子血脈相傳者子思一庶孫耳豈容自私其子今觀檀弓白仍為伋之子伋令其不喪出母是無出⿰糹⿱𢆶匹 -- 繼其兄之事也何以無出⿰糹⿱𢆶匹 -- 繼子思原未甞有兄也謂有兄者𡨚也余因之又思兄先死故有嫂嫂又死子思婦為服小功固與孔氏從一而終者矣何前乎此孔氏之婦後乎此孔氏之婦俱有慙色乎噫亦太異矣善乎元行沖釋疑有云寧道孔聖誤諱言鄭服非其亦世之信檀弓而不知辯者之謂夫
  又按漢書藝文志石渠議奏凡四家隋書經籍志俱散亡僅有石渠禮論四卷戴聖撰今通典所載漢石渠議似即聖撰者其全文曰大宗無後族無庶子已有一嫡子當絶父祀以後大宗戴聖亦云大宗不可絶嫡子不為後者不得先庶矣族無庶子則當絶父以後大宗聞人通漢云大宗有絶子不絶其父皇帝制曰聖議是也余欲以此條竄入適子不得後大宗疏中亦猶父卒然後為祖後者服斬疏引鄭志諸侯父有廢疾不任國政天子諸侯之喪皆斬之文賈公彦謂註與此志相兼乃具是也蓋喪服傳論宗法之常石渠議則宗法之變常變相濟而後不窮故曰人道莫大於繼絶又何如而可為之後同宗則可為之後疏云同宗乃同承别子之後一宗之内非别宗同姓者則余上論後孔子寧取子思之適子不取孔忠之庶孫非無徴矣昔朱子當孝宗喪上君臣服議時門人有疑者朱子未有以折後久之讀儀禮疏備載鄭志諸侯父有廢疾云云方見父在而承國於祖之服得明白證驗因嘆禮經之文誠有闕略不無待於後人向使無鄭康成則此事終未有斷決不可直謂古經定制一字不可增損善哉言也愚於漢石渠議亦云
  第十八
  古文尚書雖甚顯於東漢然未立學官當時諸儒苟非從師講授則亦莫之見也如趙岐傳稱其少明經註稱其甞讀周官不言其受古文尚書則亦不知古文為何書也孟子帝使其子九男二女岐註曰堯典釐降二女不見九男孟子時尚書凡百二十篇逸書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孟子諸所言舜事皆堯典及逸書所載則可證其未甞見古文舜典矣蓋古文舜典别自有一篇與今安國書析堯典而為二者不同故孟子引二十有八載放勲乃徂落為堯典不為舜典史記載慎徽五典至四罪而天下咸服於堯本紀不於舜本紀孟子時典謨完具篇次未亂固的然可信馬遷亦親從安國問古文其言亦未為繆也余甞妄意舜往于田祇載見瞽瞍與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等語安知非舜典之文乎又父母使舜完廪一段文辭古崛不類孟子本文史記舜本紀亦載其事而多所增竄不及原文逺甚亦信文辭格制各有時代不可强同孟子此一段其為舜典之文無疑然要可為心知其意者道耳
  或問焚廩揜井程子謂其未必有是事金仁山謂瞽象之欲殺舜在其初年之間而堯之舉舜則在其克諧之後史記反覆重出而莫之辨孟子當時亦不與萬章辨其失者蓋孟子不在於辨世俗傳譌之迹而在於發明聖人處變之心苟得其心則其事迹之有無俱不必辨也子何復有取於是説與余曰朱子著孟子或問載林氏語頗異集註林氏引司馬蘇氏程子而歴折之不具述只以帝使其子九男節有為不順於父母語天下大悦而將歸己節有不得乎親語方堯之試舜舜尚在畎𤱔之中故曰後舉而加諸上位然後如書所云慎徽五典為司徒之官納於百揆為宰相之任也則舜當為都君時尚未離畎𤱔正號泣怨慕豈能即得其親之心者蓋久之久之而後瞽瞍厎豫故曰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堯之欲妻舜舜不告而娶以為告則不得娶是予不能得之於父也堯亦知告焉則不得妻是君並不能得之於臣也其頑至此則既娶之後猶復欲殺之而分其室史記之言固未為無據也不格姦者林氏謂但能使之不陷於刑戮唐孔氏謂此三人性實下愚動罹文網非舜飬之久被刑戮舜以權謀自免厄難使瞽無殺子之愆象無害兄之罪不至於姦惡於此益驗余亦謂不格姦與允若二字自有淺深之不同不格姦者在舜為庶人之時亦𠃔若者在舜為天子往朝瞽瞍之日史記所載舜格親次第正自不誣不然人誣瞽瞍以朝舜孟子則辨其必無誣舜以放象孟子則辨其未甞有凡於世俗傳譌之迹未有不辨而明之以曉天下後世者豈有知其不然而故設言其理上以誣聖賢下以惑天下後世哉林氏之見卓且絶矣按鄭康成註書後無復有言古文者惟王肅註書序於汨作九共九篇不曰已亡而曰古逸似肅曾見古文但未有註釋耳或肅因馬融鄭康成之所逸者亦從而逸之不必見古文亦未可知獨孔穎達謂肅始竊見梅氏之書其註尚書多是孔傳疑肅見古文匿之而不言經典釋文云王肅注今文而解大與古文相類或肅私見孔傳而祕之乎則大可笑也王肅魏人孔傳出於魏晉之間後於王肅傳註相同者乃孔竊王非王竊孔也只以一事明之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中月而禫鄭康成以中月為間月則二十七月而後即吉王肅以中月為月中則二十六月即可即吉王肅以前未聞有是説也今孔傳於太甲惟三祀十有二月朔釋曰湯以元年十一月崩至此二十六月三年服闋非用王肅之説而何凡此書出於魏晉間所假託者皆歴有明驗而世猶遵用之而不悟惑之不可解至矣
  又按余因此思偽作太甲者云唯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非以是月為正朔乃以是月為服闋而即吉也服果闋於是月則太甲之元必改於湯崩之年丁未一年二君失終始之義此豈三代所宜有乎若踰年改元又不應至此月而後服闋反覆推究無一可者蓋偽作此書者不能備知三代典禮既以崩年改元衰季不祥之事上加盛世又以祥禫共月後儒短喪之制上視古人蓋至是而其偽愈不可掩矣
  又按舊唐書經籍志古文尚書十卷王肅注新唐書藝文志鄭康成注古文尚書九卷然則汨作九共等篇至唐世猶傳乎余曰否孔疏云賈逵馬鄭所注尚書皆題曰古文而篇數與伏生所傳正同但經字多異如堯典宅嵎夷為宅嵎䥫昧谷為栁谷之類是也愚意此王肅康成注亦即三家所同伏生二十九篇以古文字寫之者故謂之古文尚書亦猶唐有今文尚書十三卷孔安國傳夫既孔安國傳何以謂之今文蓋唐明皇不喜古文詔集賢學士衛包改古文從今文而孔書亦復因之而一變矣甞思書藏屋壁之中純是科斗古文及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始易以隸書然猶古隸並存孔穎達所謂存古為可慕以隸為可識故大序云隸古定是也至天寶三載始詔改定凡不合於開元文字者則謂之野書不特古文廢絶即兩漢來所傳之隸書亦多寖失由是字既舛譌書復簡陋久假不歸積習成俗此又論古今經學者之所掩卷而三歎也
  又按宋玉九辯豈不鬱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此則純用象語不似五子之歌雜以叙事辭益驗萬章所引為古書為事之所有而無疑
  又按隋書經籍志已有今字尚書十四卷孔安國傳不始自唐唐又改從其開元文字所謂寫以今字藏其舊本者是下傳到今
  第十九
  漢傳論語有三家一魯論一齊論一古論古論出自孔子壁中博士孔安國為之訓解馬融鄭康成註皆本之藝文志所云二十一篇有兩子張是也魏何晏集解論語中有孔子曰者即安國之辭余甞取孔註論語與孔傳尚書相對校之如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三句孔曰履殷湯名此伐桀告天之文殷家尚白未變夏禮故用𤣥牡皇大后君也大大君帝謂天帝也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朕躬有罪無以萬方四句孔曰無以萬方萬方不與也萬方有罪我身之過雖有周親不如仁人二句孔曰親而不賢不忠則誅之管蔡是也仁人謂箕子微子來則用之所重民食喪祭一句孔曰重民國之本也重食民之命也重喪所以盡哀重祭所以致敬與今安國傳湯誥泰誓武成語絶不類安國親得古文二十五篇中有湯誥泰誓武成豈有註論語時遇引及此三篇者而不曰出逸書某篇者乎且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孔則曰此易恒卦之辭南容三復白圭孔則曰詩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云云凡論語所引易詩之文無不明其來歴何獨至古文遂匿之而不言乎將安國竟未見古文乎據古文則予小子履等語正湯誥之文也作論語者亦引湯誥而孔不曰此出湯誥或曰與湯誥小異而乃曰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何其自為乖刺至於如是其極乎余是以知予小子履一段必非真古文湯誥之文蓋斷斷也又從來訓故家於兩書之辭相同者皆各為詮釋雖小有同異不至懸絶今安國於論語周親仁人之文則引管蔡微箕以釋之而周之才不如商於尚書周親仁人之文則釋曰周至也言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多仁人而商之才又不如周其相懸絶如是是豈一人之手筆乎且安國縱善忘註論語時至此獨不憶及泰誓中篇有此文而其上下語勢皆盛稱周之才而無貶辭乎安國於禆諶子産臧武仲齊桓公凡事涉左傳者無不覼縷陳之於註何獨至古文泰誓而若為不識其書者乎余是以知晚出古文泰誓必非當時安國壁中之所得又斷斷也
  或問墨子引湯誓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敢昭告於皇皇后帝國語内史過引湯誓曰余一人有辠無以萬夫萬夫有辠在余一人則論語予小子履一段其為古湯誓之辭無疑矣然今文湯誓實無斯語此何以解焉余曰伐桀大事湯之誓告必不一而足如武王有泰誓三篇又有牧誓一篇皆所以重言以申明者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此為告民伐桀之辭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此為告天伐桀之辭各不相䝉雖小序無湯誓二篇之説然此一篇安知不更在百篇之外乎即以堯曰咨爾舜一段為堯命舜而禪以帝位之辭今文堯典並無斯語豈可以堯典所無而遂疑論語為非帝堯之言乎觀於此亦可以知論語之為湯誓矣然則子何以知其必出於湯誓而不出於湯誥邪余曰墨子生孔子之後書未焚也内史過又生孔子之前書尚未刪也而所引之書辭同於論語者皆以為湯誓此所以信其必出於湯誓也班固當東漢初校理秘典得見古文尚書而所著白虎通兩引予小子履皆以為伐桀告天之辭而不以為湯誥此所以信其必不出於湯誥也且尤可笑者國語單襄公決陳必亡一篇有引先王之令曰天道賞善而罰淫故凡我造國無從非𢑴無即惂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今陳侯不念云云是又犯先王之令也解曰先王之令文武之教也夫單襄公周臣也以周臣而對周天子而述周令其為鑿然可信無疑而偽作古文者乃竄入湯誥中徑以為商先王之令将單襄公為眯目夢語之人乎只此之不足信亦可類推矣然則偽湯誥既不足信矣而真古文湯誥亦可得而聞乎余曰司馬𨗇親從安國問古文故撰殷本紀曰既絀夏命還亳作湯誥維三月王自至於東郊告諸侯羣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廼事予乃大罰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勞於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后稷降播農殖百穀三公咸有功於民故后有立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凡一百二十六字女毋我怨下有以令諸侯四字詳其語意殆為論功定罪誥戒諸侯而作初不必追述其告天伐桀之事也蓋作誓者一時作誥者又一時也馬𨗇時張霸之徒偽古文未出而所見必孔氏壁中物其為真古文湯誥似可無疑余故備録之以俟博雅君子云按墨子兼愛篇引予小子履一段凡十三句為湯説未云湯誓恐孔安國因上文有泰誓禹誓之名亦從而誓之不必確然内史過逺在墨子之前業已稱為湯誓矣解曰湯誓伐桀之誓也意安國註論語時亦以國語為據後四句既為湯誓則前三句亦為湯誓可知故曰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非因上文而槩稱之也原墨子之意不稱為湯誓而易為湯説者蓋亦有故論語所引是自予小子履起至罪在朕躬止凡十句玩其辭語孰不以為告天伐桀之誓者乎唯墨子所引于告於后帝下增多今天大旱即當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三句不得不以為禱祠之説矣不知此三句實衍文也何以明之湯之大旱為桀之餘烈在革夏命改正朔後今方用𤣥牡未變夏服色豈桑林自禱之時乎且墨子引書多好自增竄如甘誓易為禹誓又增多有曰日中今予與有扈氏争一日之命四句豈非俱衍文邪古人讀書精審安國註論語即以論語所引為正文而墨子所增多者自不足信又以國語所引為正名而墨子所改竄者自不足信此雖引墨子而不純從乎墨子者蓋以經傳為之據也噫信可謂讀書精審者矣
  又按湯之伐桀以七八月往所謂舍我穡事而割正夏者至次年三月復歸于亳其往反凡八九月武王伐紂以殷十一月戊子師初發後三日得周正月辛夘朔癸巳武王始𤼵是嵗閏二月至四月中復歸于豐其往反雖名為六月實則五月蓋武王一戰而紂滅湯與桀戰于鳴條而勝桀東入山出太行東南涉河湯緩追之不迫遂奔南巢未免勞師逺逐此歸之所以有遲速不同也南軒綱目前編於成湯十八年乙未書王誓師伐夏又書王至東郊夫湯以秋往以春歸一年之間豈有先秋而後春者乎當分作兩年書之方是鄭曉古言謂商伐夏秋収時周伐商春耕時不知非春耕時也周之春今之冬也讀伶州鳩之言而知之矣
  又按余甞以湯誓或有二篇頗足駭人聴聞及復閲墨子見其尚賢中篇有引湯誓曰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同心以治天下其語不見於今文湯誓中豈非别有一湯誓之明騐乎孟子引湯誓曰時日曷喪予及女偕亡為今文湯誓故趙岐知之註曰湯誓尚書篇名也國語引湯誓曰余一人有辠無以萬夫萬夫有辠在余一人為别一湯誓故韋昭不知之解曰湯誓商書伐桀之誓也今湯誓無此言則已散亡矣不知非散亡也今文湯誓一百四十四字首尾完好文義連屬絶無譌闕可疑安得有予小子履一段及聿求元聖等語為其所遺落乎此必别自為一篇似可無疑古人書籍繁富當秦未燔書之前必不如今所見之寥寥者即如墨子又引禹之總德之言曰允不著唯天民不而葆既防凶心天加之咎不慎厥德天命焉葆今百篇書序並總德之名無之豈可以書序所無而遂疑為墨子所偽撰哉
  又按梅氏鷟亦謂何晏集解論語與鄭沖同上沖號為授古文者其古文必熟習于書云孝乎惟孝不應引包曰截為句而當據君陳以正之于予小子履不應依墨子為湯誓而當曰此在湯誥篇今不然者知沖未授古文也授古文者誣沖之辭也借沖之聲力以重其書也沖不可以被誣某不可以不辨論亦愈出愈竒故採入焉
  又按梅氏之論如此余復考之正義引晉書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字休預似授書在其暮年與上論語時不同上論語為魏光禄大夫在正始中魏尚盛此書出於魏晉之間安得預見之而載之集解未可以是為沖誣然則此書實始授自沖云第二十
  傳孝經者有二一今文十八章漢興長孫氏四家張禹傳之一古文二十二章出自孔氏壁中安國傳之藝文志曰今文皆同唯古文字讀多異桓譚新論曰古孝經千八百七十二字今異者四百餘字孔氏本亡於梁而復出於隋當時儒者固已諠傳為劉炫作校之今文僅多閨門一章分庶人章為二曾子敢問章為三以合二十二章之數而已無所為異也宋儒司馬光從而尊信朱子為之刋誤亦未能盡去古文獨草廬吳氏其論始定曰以桓譚新論所言考證古文皆不合參諸邢氏疏説則其偽也決矣愚謂桓譚新論足以證今古文孝經之偽豈不足以證古古文尚書之真哉新論又曰古文尚書舊有四十五五當作六卷為十十上脱五八篇古佚禮記有五十六卷古論語有二十一卷蓋嘉論之林藪文義之淵海所云卷數篇數章數皆與漢志合其小有不合則傳寫之譌如漢志與譌為學十七譌為七十之類世有劉敞自能正之予尤愛桓譚作於建武以前武成篇尚存故不曰五十七曰五十八亦足見事之真者無往而不得其貫通事之贗者無往而不多所牴牾也
  按隋代所出古文孝經亦從劉向之説來向云古文字也庶人章分為二也曾子敢問章為三又多一章凡二十二章但其多閨門一章文句凡鄙不類聖言且與今文增減異同率不過一二字無所為四百餘者故草廬氏以證其偽漢志注引新論或作七十一字檢太平御覧邢昺孝經疏並是二字余謂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焉
  又按朱子謂孝經獨篇首六七章為本經其後乃傳文意齊魯間儒纂取左氏諸書以為之者或問安知非左氏諸書取孝經耶朱子曰不然三才章自章首以至因地之義為子太叔述子産及趙簡子贊之之言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一段為季文子之言君子則不然以下又雜以北宮文子言在左傳中自有首尾載入孝經都不接續又無意思則知此襲彼非彼取此可無疑也愚謂朱子此等識見高明迥出千古若取以讀古文尚書亦當思過半矣
  第二十一
  漢興高堂生傳禮十七篇孔壁出多三十九篇謂之逸禮平帝時王莽立之旋廢猶相傳至東漢然無師説不比古文尚書之多訓釋者鄭康成註三禮曾引用之周禮註有天子廵守禮中霤禮烝甞禮軍禮儀禮註有朝貢禮禘于太廟禮禮記註有中霤禮王居明堂禮别有奔喪禮皆逸篇之文愚甞歎息謂禮與尚書同一古文同一為鄭氏學同一見引於經註中而在禮者雖篇目僅存單辭斷語奕代猶知寶之欲輯為經而在尚書者雖卷篇次第確有源委甚至明指某句出某篇如載孚在亳征是三朡厥篚𤣥黃昭我周王皆以為是偽書則以禮未為諸儒所亂而書則為晚出之孔傳所屈厭也豈不重為此經之不幸哉
  按藝文志禮古經者出於魯淹中及孔氏學七十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劉氏曰孔氏即安國所得壁中書也學七十當作與十七五十六篇除十七正多三十九也其説是矣而孔穎達禮記疏載康成云漢志始於魯淹中得古禮五十七篇其十七篇與今儀禮同其餘四十篇藏在祕府謂之逸禮又六藝論亦以孔壁得古文禮五十七篇皆與今漢志數不合未知何説附此以廣異聞
  又按天子廵守禮云制幣丈八尺純四𦐖中霤禮云以功布為道布屬于几烝甞禮云射豕者軍禮云無干車無自後射朝貢禮云純四只制丈八尺禘于太廟禮云日用丁亥不得丁亥則己亥辛亥亦用之無則苟有亥焉可也又中霤禮云凡祭五祀於廟用特牲有主有尸皆先設席于奥祀戸之禮南面設主于户内之西乃制脾及腎為俎奠于主北又設盛于俎西祭黍稷祭肉祭醴皆三祭肉脾一腎再既祭徹之更陳𪔂俎設饌于筵前迎尸略于祭宗廟之儀王居明堂禮云出五十里迎歳又云帶以弓韣禮之禖下其子必得天材又云季春出疫于郊以攘春氣又中霤禮云祀竈之禮先席於門之奥東面設主于竈陘乃制肺及心肝為俎奠於主西又設盛於俎南亦祭黍三祭肺心肝各一祭醴二亦既祭徹之更陳𪔂俎設饌于筵前迎尸如祀戸之禮又王居明堂禮云毋宿于國又中霤禮云祀中霤之禮設主於牖下乃制心及肺肝為俎其祭肉心肺肝各一他皆如祀戸之禮又云祀門之禮北面設主於門左樞乃制肝及肺心為俎奠于主南又設盛于俎東其他皆如祭竈之禮又王居明堂禮云仲秋九門磔攘以發陳氣禦止疾疫又云仲秋農隙民畢入于室曰時殺將至毋罹其災又云季秋除道致梁以利農也又中霤禮云祀行之禮北面設主于軷上乃制腎及脾為俎奠于主南又設盛于俎東祭肉腎一脾再其他皆如祀門之禮又王居明堂禮云孟冬之月命農畢積聚繋収牛馬又云季冬命國為酒以合三族君子説小人樂又云仲秋乃命國醵逸奔喪禮云不及殯日於又哭猶括髪即位不袒告事畢者五哭而不復哭也又云哭父族與母黨於廟妻之黨於寢朋友於寢門外壹哭而已不踊又云凡拜吉喪皆尚左手又云無服袒免為位者唯嫂與叔凡為其男子服其婦人降而無服者麻凡二十五條為篇名者八吳草廬逸經八篇僅及其三王伯厚博矣𨚫誤以大戴記朝事儀為逸經亦遺𨚫禘于太廟逸奔喪及軍禮伯厚謂如㫁圭碎璧猶可寶草廬謂雖片言隻字亦収拾而不敢遺乃我愛其禮之意余獨惜其讀鄭註未到爾
  又按禮儀三百朱子從漢書臣瓚注指為儀禮良是此即禮器經禮三百也漢人稱儀禮為禮經以别於七十子後學者所録之記當周公時號文盛篇凡三百漢志云自孔子時而不具康成云周後世衰幽厲尤甚禮樂之書稍稍廢棄孔子時在者已重複雜亂又惡能存其亡者乎説亦相表裏以臆度之當或百篇何則以尚書百篇藏壁中出時才五十八篇則禮經出時五十六篇推其藏當亦不減百篇蓋古書竹簡未有久置於屋壁不錯亂摩滅者又其篇首標出士冠禮昏禮之類所以奔喪投壺康成親見其在逸禮内者亦標首曰奔喪之禮投壺之禮則三百篇居然可知亦猶周官經五篇皆以惟王建國發端耳又按儀禮云者古行禮者之儀注也朱子欲分為章段俾其數可知可知而後可陳記臨文不諱何𦙍曰臨文謂禮執文行事時可見古人行禮皆執本於前按而行之以防有遺忘及疎忽之處周官太史祭之日執書以次位常諸侯将幣之日執書以詔王賈疏曰書即上文禮書若今儀注詔之使不錯誤即其事也在周公僅為儀注孔子則尊為經在當時雖祝史有司之屬皆所通曉所能行而昌黎且以竒辭奥㫖苦其難讀古今不同如此余甞謂儀禮直隋志中之儀注篇周禮直隋志中之職官篇耳或問三百固屬篇名三千亦将為篇名乎余曰此則指微文小節非篇名然亦有在儀禮内者如冠禮之始加再加三加之類有不在儀禮内則若今曲禮少儀内則玊藻弟子職篇所記計當時亦必有成書而不復得見矣又按禘於大廟禮王肅聖證論引用有昭尸穆尸有孝子孝孫有皆升合於其祖之文王居明堂禮蔡邕明堂月令論引用云别隂陽門東南稱門西北稱闈雖非當日本辭亦所謂㫁圭碎璧者
  第二十二
  詩有四家魯齊韓毛三家皆立于學官而毛詩頗晚出且微自萇以下四傳皆一人王莽立之旋廢及中興後始大顯講受訓故日以加備殆與古文尚書等史稱安國為申公弟子則所受蓋魯詩也今尚書傳如以悦使民民忘其勞在心為志寶賢任能皆詩序之文堯典昊天言元氣廣大大禹謨仁覆愍下謂之旻天益稷刋槎其木賡續也禹貢九州之澤已陂障伊訓湯有功烈之祖故稱焉泰誓上中二篇澤障曰陂冢土社也周至也牧誓肆陳也文侯之命彤弓以講德習射皆毛傳之文嘗考西京諸儒非無兼通五經者而獨于一經之内分門顓家莫肯他從如劉向受穀梁子歆以左氏難向向不能非閒也然猶自持其榖梁義歆欲建左氏等於學官與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蓋唯恐歆破之其墨守如此故當時董仲舒治公羊其對策云春秋大一統即公羊説也梅福治穀梁其上書云春秋宋殺其大夫即又引穀梁説也以至闗雎之詩一謂佩玊晏鳴歎康王之后者杜欽説也聞者可知其為魯謂后夫人之行侔乎天地者匡衡説也聞者可知其為齊商頌不謂作於商而謂美襄公之世司馬𨗇説也聞者可知其為韓魯頌不謂作于史克而謂公子奚斯作揚雄説也聞者可亦知其韓其各有流派號為家法如此今安國舍魯而從毛其不循家法者耶抑魏晉間魯詩已寖微而毛詩方大顯於世遂不覺出此耶葉夢得謂漢代文章無引詩序惟黃初四年有共公逺君子近小人之説蓋魏後於漢衞宏詩序至是始行此亦一切證云按毛詩東漢未立范書儒林傳序自相矛盾前云光武立五經博士凡十四易施孟梁丘京氏尚書歐陽大小夏侯詩齊魯韓毛禮大小戴春秋嚴顔細數之𨚫十五疑有衍文後云古文尚書毛詩穀梁左氏春秋不立學官則所衍者蓋毛詩㕘以百官志博士果十四人詩三魯齊韓氏應劭漢官儀並同益決為衍文以知孔僖傳云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毛詩毛亦衍文何則安國未聞受毛詩疑魯詩之譌不然孔僖以上有别受毛詩因傳安國古文尚書遂連類及之亦古人文字之常
  又按叟者蜀夷别名後漢中始見故卭都夷傳蘇祈叟二百餘人董卓傳呂布軍有叟兵劉焉傳遣叟兵五千劉璋傳送叟兵三百人李恢傳賦出叟濮張嶷傳叟夷數反武侯出師表賨叟青羌徧檢史漢西南夷傳並無叟字盖出於明章以後今安國傳于牧誓庸蜀羌髳下曰西蜀叟也豈果武帝時有此稱乎禹貢河入海在碣石武帝元光三年己酉始更注勃海計相去五百餘里史𨗇多疏畧每以後代地名叙前代事故于九河之入海也亦然蓋其書下訖麟止為太始二年上距河徒時将四十年不比安國為博士於元朔僅隔六七年安國蓋所見者也史𨗇則所聞者也所見不容有誤今傳禹貢曰同為一大河入於渤海得毋反承襲史記之誤乎上世及三代衰皆戎夏錯居秦始皇兵威天下始攘走於外當時中國無復四夷見江統徙戎論蓋西晉時先識逺量者特闡明其事兩漢人未之及僅班書西域傳序一及未詳今安國傳淮夷徐戎也𨚫同得毋魏晉間有是議論乎凡此傳之為魏晉人所假託皆歴有明徴又不獨前所論三年喪用王肅説及此用毛傳文而已也又按所謂詩序之文毛傳之文皆本孔氏疏雖説以先民民忘其勞易兑卦彖傳有其文亦不削去者特仍其舊爾
  又按魯詩亡於西晉近代復出申公培詩説已未在京師一徴君著詩論多所采𫉬予為證明之曰班書杜欽傳闗雎為歎康王之后臣瓚曰此魯詩谷永傳閻妻驕扇注以為魯詩言厲王無道内寵熾盛也禮坊記先君之思以畜寡人鄭康成注記時尚未得毛傳故用魯詩曰此衞夫人定姜之詩也劉向列女傳正同蓋向家世魯詩故今説闗雎仍屬太姒燕燕仍荘姜十月之交仍幽王皆與毛詩合分明是後人襲用毛詩脱誤如此不待細攻又一徴君自誇家有世本未攜至京師予曰世本朱子時已失傳據班志凡十五篇見周禮禮記注疏者有作篇左傳疏者有氏姓篇史記註者有居篇君家本如是否曰否然則其偽又不待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法言有言夫欲售偽者必假真真之不假偽將安售吾知其立敗爾矣
  又按鄭氏箋毛詩東門之池序引孔安國云停水曰池不知何従得此訓安國生平止傳論語孝經二書無池字意是别有訓説流東漢鄭得之載於此古文泰誓上有陂池作傳者於陂字既用毛傳澤障曰陂又於池字用鄭箋停水曰池若以自實其語且反見康成之箋原本於此心誠苦學誠博矣殊勝撰世本魯詩説者手段
  第二十三
  古文傳自孔氏後唯鄭康成所註者得其真今文傳自伏生後唯蔡邕石經所勒者得其正今晚出孔書宅嵎夷鄭曰宅嵎䥫昧谷鄭曰栁谷心腹腎腸鄭曰憂腎陽劓刵劅剠鄭曰臏宮劓割頭庶剠其與真古文不同有如此者不同於古文宜同於今文矣而石經乆失傳然殘碑遺字猶頗収於宋洪适隸釋中盤庚百七十二字高宗肜日十五字牧誓二十四字洪範百八字多士四十四字無逸百三字君奭十一字多方五字立政五十六字顧命十七字合五百四十七字洪氏以今孔書校之多十字少二十一字不同者五十五字借用者八字通用者十一字孔叙三宗以年多少為先後碑則以傳序為次碑又云高宗之饗國百年亦與五十有九年異其與今文不同又有如此者余然後知此晚出於魏晉間之書蓋不古不今非伏非孔而欲别為一家之學者也嗚呼悠悠千年學者如林乃復曾無一人焉為之考辨及此京山郝氏甞發憤歎息謂千載少讀書人誠怪其言之太過由今思之抑豈可盡非也乎
  或謂余古人經傳或是口授或是筆録師既不同字讀亦異其小小異同誠有不能免者安在遂據以為説邪余曰不然石經論語殘碑載洪氏隸釋中者九百七十一字洪氏以今板本校之不至甚異視尚書迥别安在不足以為説耶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脱字數十劉陶推三家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三百餘事名曰中文尚書班范各著其説于史以為今古文之别豈無故哉
  按宅嵎夷四條見孔疏云出夏侯等書是今文也而以孔書當之者以與孔書合但微異劅剠為黥然音義亦不相逺云
  又按洪氏總計尚書論語字數頗誤當云尚書五百五十五字論語九百七十三字又無逸篇百二字二誤為三
  又按張守節史記正義論例曰史記文與古文尚書同者則取孔傳注之與伏生書同者則用馬鄭王肅三家愚謂三家皆註真古文書不特與今文不同抑與今孔書互異安得取三家以當伏生乎守節唐代人已不能致辨于此矣
  又按楊升菴有石經考説多錯余為刋正之曰漢靈帝熹平四年蔡邕書六經於碑使工鐫刻立於太學門外此所謂一字石經也魏邵陵厲公正始中邯鄲淳書石經亦立於太學此所謂三字石經也晉裴頠為祭酒奏修國學刻石寫經是為晉石經後魏孝明帝神龜元年祭酒崔光請補漢所立三字石經之殘缺此魏立也非漢唐文宗開成二年國子監九經石壁成從宰相領祭酒鄭覃之請也今尚在孟蜀廣政十四年鐫周易至宗仁宗皇祐元年公羊傳工畢是為石室十三經仁宗慶厯初命刻篆隸二體石經後僅孝經尚書論語畢工是為嘉祐石經高宗紹興間親書易書詩左氏傳論語孟子及禮記五篇刋石孝宗淳熈四年詔建閣以覆之是為紹興御書石經蓋古來凡七刻矣為附其説於此
  第二十四
  其不同於古文不特如前所列而已也漢書儒林傳安國授都尉朝而司馬𨗇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縢諸篇多古文説余甞取𨗇書所載諸篇讀之雖文有增損字有通假義有補綴及或隨筆竄易以就成己一家言而要班固曰多古文説則必出於古文而非後託名古文者所可並也余故備錄之以俟好古者擇焉五帝本紀云能明馴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便今文作辯按今文久失傳此録從史記註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萬國乃命羲和敬順昊天數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敬道日出便程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中春其民析鳥獸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鳥獸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徐廣曰一作栁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鳥獸氄毛嵗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信飭百官衆功皆興堯曰誰可順此事放齊曰嗣子丹朱開明堯曰吁頑凶不用堯又曰誰可者讙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堯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堯又曰嗟四嶽湯湯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其憂有能使治者皆曰鯀可堯曰鯀負命毁族不可嶽曰异哉試不可用而已堯於是聴嶽用鯀九嵗功用不成堯曰嗟四嶽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踐朕位嶽應曰鄙德忝帝位堯曰悉舉貴戚及疏逺𨼆匿者衆皆言於堯曰有矜在民間曰虞舜堯曰然朕聞之其何如嶽曰盲者子父頑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姦堯曰吾其試哉於是堯妻之二女觀其德於二女舜飭下二女於媯汭如婦禮堯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從乃徧入百官百官時序賓於四門四門穆穆諸侯逺方賓客皆敬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雷雨舜行不迷堯以為聖召舜曰女謀事至而言可績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讓於德不懌今文作怡正月上日舜受終於文祖文祖者堯太祖也於是帝堯老命舜攝行天子之政以觀天命舜乃在璿璣玊衡以齊七政遂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辯於羣神輯五瑞擇吉月日見四嶽諸牧班瑞歳二月東廵狩至于岱宗柴望秩於山川遂見東方君長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玊三帛二生一死為摯如五器卒乃復五月南廵狩八月西廵狩十一月北廵狩皆如初歸至于祖禰廟用特牛禮五嵗一廵狩羣后四朝徧告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肇十有二州決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烖過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静今文作謐哉讙兜進言共工堯曰不可而試之工師共工果滛辟四嶽舉鯀治鴻水堯以為不可嶽彊請試之試之而無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數為亂於是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于幽陵以變北狄放讙兜於崇山以變南蠻𨗇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四辠而天下咸服堯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攝行天子之政薦之于天堯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喪父母三年四方莫舉樂以思堯又云於是舜乃至於文祖謀於四嶽辟四門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論帝德行厚德逺佞人則蠻夷率服舜謂四嶽曰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禹拜稽首讓於稷契與𦤎陶舜曰然往矣舜曰棄黎民始今文作阻饑汝后稷播時百穀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馴汝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寛舜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軌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維明能信舜曰誰能馴予工皆曰埀可於是以埀為共工舜曰誰能馴予上下草木鳥獸皆曰益可於是以益為朕虞益拜稽首讓于諸臣朱虎熊羆舜曰往矣汝諧遂以朱虎熊羆為佐舜曰嗟四嶽有能典朕三禮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為秩宗夙夜唯敬直哉維静絜伯夷讓䕫龍舜曰然以䕫為典樂教穉子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意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神人以和䕫曰於予撃石拊石百獸率舞舜曰龍朕畏忌䜛説殄偽振驚朕衆命汝為納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時相天事三嵗一考功三考絀陟逺近衆功咸興分北三苖又云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廵狩崩於蒼梧之野夏本紀云禹命諸侯百姓興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又云兾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於嶽陽覃懐致功至於衡漳其土白壤賦上上錯田中中常衛既從大陸既為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於海濟河維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雍沮㑹同桑土既蠶於是民得下丘居土其土黑墳草繇木條田中下賦貞作十有三年乃同其貢漆絲其篚織文浮於濟漯通於河海岱維青州嵎夷今文作禺銕銕古夷字既略濰淄既道其土白墳海濱廣潟厥田斥鹵田上下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維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為牧其篚𨠭絲浮於汶通於濟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治䝉羽其藝大野既都東原底平其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其田上中賦中中貢維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臮魚其篚𤣥纎縞浮于淮泗通于河淮海維揚州彭蠡既都陽鳥所居三江既入震澤致定竹箭既布其草惟夭其木惟喬其土塗泥田下下賦下上上雜貢金三品瑶琨竹箭齒革羽毛島夷卉服其篚織貝其包橘柚錫貢均江海通淮泗荊及衡陽維荆州江漢朝宗于海九江甚中沱涔已道雲土夢為治其土塗泥田下中賦上下貢羽毛齒革金三品杶榦栝栢礪砥砮丹維箘簬楛三國致貢其名包匭菁茅其篚𤣥纁璣組九江入賜大龜浮於江沱涔於漢踰于雒至於南河荆河惟豫州伊雒𤄊澗既入於河滎播既都道荷澤被明都今文作孟諸其土壤下土墳壚田中上賦雜上中貢漆絲絺紵其篚纖絮錫貢磬錯浮於雒達於河華陽黑水惟梁州汶嶓既蓺沱涔既道蔡䝉旅平和夷底績其土青驪田下上賦下中三錯貢璆鐡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于潛踰于沔入于渭亂于河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所同荆岐已旅終南敦物至於鳥鼠原隰底績至于都野三危既度三苗大序其土黃壤田上上賦中下貢璆琳琅玕浮於積石至于龍門西河㑹於渭汭織皮昆侖析支渠搜西戎即序道九山汧及岐至于荆山踰于河壺口雷首至于太嶽砥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熊耳外方桐栢至于負尾道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汶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于敷淺原道九川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道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華隂東至砥柱又東至于盟津東過雒汭至于大邳北過降水至于大陸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嶓冢道瀁東流為漢又東為蒼浪之水過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至于海汶山道江東别為沱又東至于醴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迤北㑹于匯東為中江入于海道沇水東為濟入于河泆為滎東出陶丘北又東至于荷又東北㑹于汶又北東入于海道淮自桐栢東㑹于泗沂東入于海道渭自鳥鼠同穴東㑹于灃又東北至于涇東過漆沮入于河道雒自熊耳東北㑹于澗𤄊又東㑹于伊東北入於河於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栞旅九川滌原九澤既陂四海㑹同六府甚修衆土交正致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國賜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令天子之國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國三百里諸侯侯服外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綏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於是帝錫禹𤣥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宋微子世家云微子乃問於太師少師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我祖遂陳於上紂沈湎於酒婦人是用亂敗湯德於下殷既小大好草竊姦軌卿士師師非度皆有罪辜乃無維𫉬小民乃並興相為敵讐今殷其典喪若涉水無津涯殷遂喪越至于今曰太師少師我其發出往吾家保于喪今女無故告予顛躋如之何其太師若曰王子天篤下菑亡殷國乃毋畏畏不用老長今殷民乃陋淫神祗之祀今誠得治國國治身死不恨為死終不得治不如去遂亡又云武王既克殷訪問箕子武王曰於乎維天陰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倫所序箕子對曰在昔鯀陻鴻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從鴻範九等常倫所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鴻範九等常倫所序初一曰五行二曰五事三曰八政四曰五紀五曰皇極六曰三德七曰稽疑八曰庶徴九曰嚮用五福畏用六極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聴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聴曰聦思曰睿恭作肅從作治明作智聰作謀睿作聖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五紀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傅錫其庶民維時其庶民于女極錫女保極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維皇作極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女則念之不協于極不離于咎皇則受之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則錫之福時人斯其維皇之極毋侮鰥寡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國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毋好女雖錫之福其作女用咎毋偏毋頗遵王之義毋有作好遵王之道毋有作惡遵王之路毋偏毋黨王道蕩蕩毋黨毋偏王道平平毋反毋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王極之傅言是夷是訓于帝其順凡厥庶民極之傅言是順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不友剛克内友柔克沈漸剛克高明柔克維辟作福維辟作威維辟玊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玊食臣有作福作威玊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辟民用僭忒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濟曰涕曰霧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之用二衍貣立時人為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女則有大疑謀及女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女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而身其康彊而子孫其逢吉女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女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女則逆卿士逆吉女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龜筮共違於人用静吉用作凶庶徴曰雨曰暘曰奥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序庶草繁廡一極備凶一極亡凶曰休徴曰肅時雨若曰治時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若曰知時奥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曰咎徴曰狂常雨若曰僭常暘若曰舒常奥若曰急常寒若曰霧常風若王眚維歳卿士維月師尹維日嵗月日時毋易百穀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嵗時既易百穀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寧庶民維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魯周公世家云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武王有疾不豫羣臣懼太公召公乃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於是乃自以為質設三壇周公北面立戴璧秉圭告于大王王季文王史策祝曰惟爾元孫王發勤勞阻疾若爾三王是有負子之責於天以旦代王𤼵之身旦巧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王發不如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孫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無墜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歸今我其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圭歸以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圭周公已令史策告大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發於是乃即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發書視之信吉周公喜開籥乃見書遇吉周公入賀武王曰王其無害旦新受命三王維長終是圖兹道能念予一人周公藏其金縢匱中誡守者勿敢言明日武王有瘳其後武王既崩成王少在襁褓之中周公恐天下聞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國管叔及其羣弟流言於國曰周公將不利於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攝行政者恐天下畔周無以告我先王大王王季文王三王之憂勞天下久矣於今而后成武王蚤終成王少將以成周我所以為之若此又云東土以集周公歸報成乃為詩貽王命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訓周公又云周公卒後秋未穫暴風雷雨禾盡偃大木盡拔周國大恐成王與大夫朝服以開金縢書王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史百執事史百執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成王執書以泣曰自今後其無繆卜乎昔周公勤勞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盡起二公命國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嵗則大孰
  按人在而遽稱以諡史記此類甚多左氏僅一處陳桓公方有寵於王是也兩稱成王皆係見在為𨗇所增竄不問可知以開金縢書為周公卒後亦是妄説非出古文何以明之鄭康成受古文者果爾何以箋毛詩云成王既得金縢之書親迎周公歸乎先儒以秋大熟為即上文居東二年之秋情事最得余故曰讀𨗇書者擇焉可也
  又按高宗享國百年亦見漢書五行志及劉向杜欽兩傳蓋用今文書也成王葬周公而雷風著災亦見梅福傳顔師古註謂出尚書大傳乃知𨗇書又雜用今文説余故曰非出古文
  又按漢地理志班固于縣名下自註某山古文以為某某澤古文以為某凡十條古文者尚書古文禹貢之辭今取以對安國書並合雖汧作岍敦作惇倍作陪傅作敷字畫少異音讀𨚫同不足據以為辯仍附其説于此
  又按閩陳第季立有尚書評一篇謂太史公述尚書失尚書之意處曰尚書之文簡短而深閎明雅而窔奥玩之愈淵行之愈切測之不可以為象卒然而置於前則令人驚怪不知何從而得之也誠宇宙間至文哉故自漢至今文士多矣然必以太史公為絶匠何者以竒勝也故當世人物一經序傳班固兢兢録之稍改句字一二適以顯其益竒故後世論史或病其取與之謬或譏其稽考之疎此誠有之然至於文章之竒妙未有不嘆賞而拱手推服之也觀其於左國國策世本楚漢春秋諸書翦綴而運量之揚㩁而變化之縱其所至若波濤萬里而不知其所歸孰為太史公孰為非太史公若淄澠混合但見其淪漣浩𣺌而已不能以目辨之也蓋得其意放其詞伸縮自在行止由已想其致思運筆之趣若飄飄乎天馬騰空不自知其竒矣乃臨當尚書之文眴然而目眩怵然而手拙故于堯舜禹湯武皆兢兢典謨誓誥録焉即有句字之改亦猶班固之於太史公也蓋其意不足以包貫之詞欲踴躍而馳騁可乎高宗肜日曰罔非天𦙍典祀無豐于昵今曰罔非天⿰糹⿱𢆶匹 -- 繼常祀毋禮于棄道其義不可通也不寧惟是金縢一書破㫁為二前序册祝之意以及鴟鴞之貽末言周公卒後暴風雷雨王開金縢見書曰朕小子其迎夫既卒矣又何迎乎此不無少舛也不寧惟是文侯之命平王命晉文侯仇作也今以為襄王命文公重耳之詞蓋見左傳彤弓矢玈弓矢秬鬯一卣之賜同未及察其詞之異也凡若此類皆如涇渭之合清濁判然欲新竒而弗得矣其惟孟子乎孟子述堯舜湯武不一而足猶然孟軻氏之文人不得而窺其間也意得也某甞謂孟子之文在太史公之上
  第二十五
  其不同於古文又不特如前所列而已也許慎説文解字序云其偁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皆古文也慎子沖上書安帝云臣父本從賈逵受古學考之於逵作説文是説文所引書正東漢時盛行之古文而非今古文可比余甞取之以相校除字異而音同者不録録其俱異者於左引虞書方鳩僝功方鳩為㫄救一為㫄逑孱功竄三苗為㝮三苗朋淫于家朋為堋予乘四載下有水行乘舟陸行乘車山行乘欙澤行乘輣四句教胄子為育子帝乃殂落帝為放勛夏書浮于淮泗達于河河為渮東出于陶丘北為東至于陶丘惟箘簵楛為枯商書高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營為敻無諸野二字下諸字亦為之祖伊反為祖甲返周書在後之侗為在夏后之詷其丕能諴于小民丕能為不能唯其塗丹雘塗為𢾖其在受德暋為在受德忞罔不憝上有凡民二字一人冕執鋭為執鈗至于屬婦為媰婦盡執拘以歸于周為盡執抲爰始淫為劓刵椓黥為刖劓斀黥敷重□席敷為布民罔不□傷心罔為妄峙乃糗糧為餱粻用勱相我國家為邦
  按説文所引書重在字多約其成文如重嵞字則約予創若時娶于塗山為予娶嵞山重□字則約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為我有□于西非真有是句他可𩔖推
  又按孟子引今文書六條三見於説文字句並合罔不憝同有凡民帝乃殂落同為放勛唯殺三苖作㝮三苗然唯㝮字方譌為殺若竄則相逺矣此許氏本之號近古者
  又按堋淫于家今本作朋安國傳朋羣也穎逹疏言羣聚妻妾恣意淫之無男女之别余謂丹朱之惡尚未至此蓋古文本堋説文云堋喪葬下土也此如楚王戊為薄太后服私姦服舍詔削其支郡之事亦與上文罔水行舟一例于義為長浮于淮泗達于渮今本作河二孔無傳疏止陸德明引説文作渮又未明其是余考之菏是也蓋渮者澤名為濟水所經又東至于菏者是在豫之東北即徐之西北舟則自淮而泗自泗而菏然後由菏入濟以達于河此徐之貢道也或曰曷不詳言之余曰以上文兗州浮于濟漯達于河次青州便浮于汶達于濟不復言達于河矣又次徐州浮于淮泗達于菏亦不復言達于濟矣至揚州則沿于江海達于淮泗且不復言達于菏不復言者䝉上文也一層脱卸一層雖由當日水道之自然而其叙法從變字法從簡真屬聖經之筆蔡氏徒執今本為河求其説而不得見説文有灉水入泗之文遂意由灉可以達河不知考之水經隂溝出蒗蕩渠東南至下邳入淮陰溝即灉水入淮不入泗果爾當日止云浮于淮曷為復⿰糹⿱𢆶匹 -- 繼以泗邪又見説文有泗受泲水之文遂謂由泲亦可達河果爾古文達于菏之説益合矣總之直言達于河不識其何途之從惟言達于菏而水道歴歴然在人目前矣此一字之長有助於國史不小其亦昔人謂觀書貴博證尤貴得古善本以為之證者與
  又按水經泗水南過方與縣東菏水從西來注之菏與泗合在此方與在今魚臺縣北前編亦從説文本菏但謂泗水上可以通菏下可以入淮泗通菏去發源處據水經已得泗水經過地之半豈得謂之上仁山於水道多不詳穎逹謂徐州北接青州既浮淮泗當浮汶入濟以達于河古汶泗不相連何由而達亦誤又謂漢末有公孫度竊據遼東自號青州刺史越海収東萊諸郡是堯青州越海而有遼東余案三國志度為遼東太守越海収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無青州刺史之號所収僅諸縣非諸郡只越海有遼東一語是耳因思堯末青州分越海東北之地遼東置營州漢末遼東即収越海西南之地東萊置營州亦足見兩州本一州云
  又按一人冕執鈗今本作鋭安國傳鋭矛屬穎達疏未知何所據余謂鋭字説文止云芒也無兵器解意安國亦臆言之蔡傳知其不安亦從説文本鈗鈗侍臣所執兵從金允聲周書曰一人冕執鈗讀若允因思左傳成二年鋭司徒免乎杜註鋭司徒主鋭兵者漢書高帝紀朕親被堅執鋭顔注被堅謂甲冑執鋭謂利兵鋭皆作虚字無兵器解亦一證或曰鋭矛屬康成蓋有是説余曰康成亦多臆寧足信然則孔之誤又實沿於康成
  又按古今韻㑹舉要菏字下亦云浮于淮泗達于河河蓋後人傳寫之誤不知从艸例以禹貢上下文達于河為句改菏為河不如從許慎所見古文尚書河作菏為合不然古淮泗于河既無可達之理又焉得指後代所引入者䝉以禹之迹復引新安王氏濟入河溢為滎㑹于河注于泗則河為菏益明矣之二説真先得我心
  第二十六
  理學之明肇自周程而朱子謂先此諸儒歐陽永叔劉原父孫明復亦多有助蓋運數將開義理漸欲復明於世也此説是也書無逸稱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詩大雅稱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其所為受命之説如是而已無稱王改元事也自周書以文王受命九年春在鄗而改元之説興自太史公書以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稱王之説興由漢迄唐容有辯其不稱王未有辯其不改元者歐陽永叔泰誓論出而文王之𡨚始白禮記中庸稱武王壹戎衣而有天下樂記稱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無所為觀兵更舉之事自偽泰誓三篇興以觀兵為上篇伐紂為中下二篇以合于書序十一年伐殷一月戊午渡孟津之别太史公書悉詳載之由漢迄宋初未有敢辯其非者而伊川程子出則謂武王無觀兵而武王之𡨚始白是即張子所謂此事間不容髪一日之間天命未絶則是君臣當日命絶則為獨夫之意也大哉言乎三代以下所未有也今試平心易氣取晚出武成篇讀之我文考文王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惟九年大統未集非即受命改元之妄説乎泰誓上篇曰我文考肅将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于商非即三年服畢觀兵孟津之説乎又曰惟受罔有悛心云云予小子夙夜祗懼以爾有衆底天之罰非即歸居二年聞紂虐滋甚更徧告諸侯東伐紂之説乎凡此書出於魏晉之間羣言淆亂之日皆歴有明徴而世之儒者必欲曲為文解以九年為自專征始觀政為非觀兵若以此晚出諸篇為大有異于偽泰誓者嗚呼其亦未之思也已矣
  按朱子又謂歐公泰誓論歴破史𨗇之説亦未見得史𨗇全非歐公全是蓋武成有惟九年大統未集以文王享國五十年推之九年當從何數起且如武王初伐紂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此豈史臣于未即位前便書為王邪到這裏總難理㑹不若只兩存之余謂朱子猶未確信梅氏書為偽撰若果信為偽撰則此等難理㑹處俱可不攻自破西伯不稱王説已彰著武王稱有道曾孫周王發則從未經拈出蓋墨子兼愛中篇云昔者武王將事泰山遂傳曰泰山有道曾孫周王有事大事既𫉬仁人尚作以祗商夏蠻夷醜貉雖有周親不若仁人萬方有罪維予一人玩其文義乃是武王既定天下後望祀山川或初廵守岱宗禱神之辭非伐紂時事也偽作武成者移為伐紂時事自難理㑹論語載雖有周親四語于大賚後謹權量之前俱初定天下事亦自相類偽作泰誓者又割入中篇中更間隔以真泰誓反若墨子引古一似今人好集句為文章者矣
  又按西伯受命稱王亦不始史記伏生尚書殷傳已有之其逺則自文王世子篇來武王對文王曰西方有九國焉君王其終撫諸鄭氏註言君王則既受命之後不爾何以呼王余謂夢齡事之虚妄先儒具有明辯獨怪孔穎達疏尚書見孔傳無稱王字遂力以文王稱王為無疏毛詩見鄭箋有稱王説遂力傅㑹稱王當在六年伐崇後以至疏禮記亦然真所謂從孔則廢鄭從鄭則廢孔唐人義疏之學之拘知此又按史記楚世家楚武王伐随随曰我無罪楚曰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左氏宣三年傳楚荘王伐陸渾之戎遂觀兵于周疆問𪔂之大小輕重焉觀政觀兵皆咄咄逼周同一無君舉動以儗武王非其倫矣
  又按國語先王耀德不觀兵韋昭註觀示也據此當讀為貫非觀視之觀下文又有且觀之兵義益見然史記東觀兵至于盟津左傳僖四年觀兵於東夷宣十二年觀兵以威諸侯皆讀如字亦可惟蔡氏集傳于西伯戡黎篇目下云史記甞載紂使膠鬲觀兵膠鬲問之曰西伯曷為而來此觀兵二字用得不妥且史記並無其事出呂氏春秋耳呂氏原文是殷使膠鬲候周師候周師自勝觀兵古人書籍豈容妄更之乎
  又按孟子集註引張子語下⿰糹⿱𢆶匹 -- 繼曰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武王安得而止之哉分明不信殷周兩本紀齊太公世家還師復歸之事既不信胡得又襲用其上文不期㑹盟津云云余曰史記劉敬傳説高帝曰武王伐紂不期而㑹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朱子正本此豈若蔡傳之荒畧乎
  第二十七
  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此至言也戰國䇿樓緩述公甫文伯母之言以為從母言之是為賢母從婦言之是必不免為妒婦真可令人絶倒故愚甞以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后于内等語出於臣工之相告誡則為愛君出於君之告臣則為𨗳諛𨗳諛中主所不為而謂三代令辟如成王為之乎蓋成王之寃於是且千餘年矣今亦未敢定著此語出何人但此語之所自來則孔子引入禮坊記者也試取今坊記讀之子云善則稱君過則稱己則民作忠君陳曰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君於内女乃順之於外曰此謀此猷惟我君之德於乎是唯良顯哉子云善則稱親過則稱己則民作孝大誓曰予克紂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紂克予非朕文考有罪唯予小子無良以取證大誓為人子之言則取證君陳亦必為人臣之言例可知也假若文王告武王曰汝克紂非汝武唯朕無罪可乎不可也偽作君陳篇者止見書序有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遂通篇俱作成王語安知當日不更夾以臣語如顧命篇體例耶嗚呼自斯言一啟君以正諫為要名臣以歸美為盛節而李斯分過之忠孔光削槀之敬遂為後世事君之極則雖有賢者亦陰驅潜率以為容悦之徒而不自知矣甚且臣以諫諍事付史官君怒之薄其恩禮晚年漸不復聞天下失得其流𡚁有不可勝言者誰謂此書固粹然正哉韓昌黎著争臣論以入則諫其君出不使人知者為大臣宰相者之事非諫官之所宜行夫諫官猶不可而謂君顧可以此為命乎成王免喪朝于廟述羣臣進戒之辭而作敬之詩又延訪羣臣而作小毖詩其孜孜求言若此曾㡬何時而變為君陳此語邪果爾則謂成王之失言也亦宜
  按二十五篇書以此人之語入彼人口中而不顧所處之地所值之時有不侔者不特君陳篇而已也孟子稱舜舎己從人今入于舜口中以稱堯當堯之時引書曰洚水警余余字自屬堯又入舜口中以屬舜文王世子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今入元良二語于伊尹口中以訓長君孟子書曰徯我后后來其無罰向疑為初征自葛情事僅可仲虺用之以釋湯慙今重出於伊尹口中以訓太甲迂逺不切殊屬無聊填寫湯誓曰今朕必往此自湯初興師告諭亳衆之言今亦入武王口中其時武王師已次河朔羣后畢㑹何必為此言不㡬眯目而道黑白者邪余故連類及之以俟觀者思焉
  又按余辯君陳時尚未見京山郝氏尚書解後見之喜余固與郝氏不謀而合者故亦不忍削去
  又按姚際恒立方論咸有一德與上君陳論髣髴蓋一以人一以朝並録於此曰詳篇義疑史臣所紀當是尹與湯如虞之君臣作明良喜起歌相似故曰咸有一德但此不為歌為文耳諸經傳記於伊尹並無告歸致仕之事作偽者見書序茫無可據遂鑿空撰出伊尹復政一節以取配合周公復政之意将咸有一德篇本屬尹在湯朝賛襄於湯者移入在太甲朝陳戒於太甲夫賛襄於湯而曰咸有一德似乎喜君臣同德之助慶明良交泰之休于義可也若陳戒於太甲而曰咸有一德是尹以已德告太甲則為矜功伐善非人臣對君之言矣且事其孫而追述與其祖為一德得無鞅鞅非少主臣乎此是非之至明而易曉者司馬貞反據此以史𨗇記於成湯朝為顛倒失序某甞謂其譌一經而譌及他經至此又知譌及諸史傳志者更不少可慨也
  第二十八
  第二十九
  第三十
  第三十一
  二十五篇之書其最背理者在太甲稽首於伊尹其精密絶倫者在虞廷十六字今既證太甲稽首之不然而不能滅虞廷十六字為烏有猶未足服信古文者之心也余曰此蓋純襲用荀子而世舉未之察也荀子解蔽篇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云云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㣲危微之㡬唯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此篇前又有精於道一於道之語遂櫽括為四字復續以論語𠃔執厥中以成十六字偽古文蓋如此或曰安知非荀子引用大禹謨之文邪余曰合荀子前後篇讀之引無有作好四句則冠以書曰引維齊非齊一句則冠以書曰以及他所引書者十皆然甚至引𢎞覆乎天若德𥙿乃身則明冠以康誥引獨夫紂則明冠以泰誓以及仲虺之誥亦然豈獨引大禹謨而輙改目為道經邪予是以知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必真出古道經而偽古文蓋襲用初非其能造語精密至此極也
  按荀子引今文古文書者十六惟一人有慶兆民賴之作傳曰傳疑書字之譌然孟子於傳有之亦指書言也
  又按仲虺之誥在荀子作中巋之言左傳作仲虺之志史記殷本紀作中𤳹小司馬註𤳹音壘蓋虺有二音
  或難余曰虞廷十六字為萬世心學之祖子之辭而闢之者不過以荀卿書所引偶易為道經而遂槩不之信吾見其且得罪於聖經而莫可逭也余曰唯唯否否堯曰咨爾舜𠃔執其中傳心之要盡于此矣豈待虞廷演為十六字而後謂之無遺藴與且余之不信而加闢之者亦自有説讀兩漢書見諸儒傳經之嫡派既如此矣讀註疏見古文卷篇名目之次第又如此矣然後持此以相二十五篇其字句之脱誤愈攻愈有攟拾之繁博愈證愈見是以大放厥辭昌明其偽不然徒以道經二字而輙輕議歴聖相傳之道統則一病狂之人而已矣豈直得罪焉已哉且此十六字以上如汝唯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荀子君子篇語也十六字以下無稽之言勿聴弗詢之謀勿庸亦荀子正名篇語也其各各有依傍而初非能自撰出者或曰荀卿之造語却若是其精乎余曰語之尤精者荀子固自言為道經矣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荀子縱不得儒之醇将不得為述者乎哉嗟乎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此語不知創自何人而見之道經述之荀子至魏晉間竄入大禹謨中亦幾沈埋者七八百年有宋程朱輩出始取而推明演繹日以加詳殆真以為上承堯統下啟孔教者在此蓋以其所據之地甚尊而所持之理原確也噫抑孰料其乃為偽也乎或曰朱子於古文嘗竊疑之獨至大禹謨及十六字則闡發之不遺力子與其疑也寧信余曰筍子固有言矣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余之疑偽古文也正以其信真聖經也不然大學一篇於記者千餘年而經兩程子出始尊信表章迄今翕然無異議余豈獨私有憾於二十五篇者而黨同伐異嘵嘵然不置若此哉
  又按老子書五千言名道德經則知此引道經必古來原有是書而非荀子所改題者
  又按余著此未匝月而從弟自旌德歸授余以縣志有縣人梅鶚百一者正德丁丑進士未仕卒撰述頗夥亦疑今古文亦謂人心道心本出道經與余向辯君陳事相類
  第三十二
  人心道心本出荀子以竄入大禹謨遂尊為經久而忘其所自來矣竊以古今若此類者頗多如谷神不死是謂𤣥牝𤣥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緜緜若存用之不勤列子引黃帝書也今見老子上篇将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戰國䇿引周書也亦見老子上篇今孰不以為此老子語與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静無以致逺出淮南子主術訓而諸葛武侯引以戒其子今遂為武侯語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亦出淮南子主術訓而孫思邈引之而程子稱之今遂為孫思邈語不獨此也文子引老子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害也云云河間獻王作樂記採之今且為經是即以子為經之證也荀子有禮論篇今自三年之喪何也至古今之所一也一段載入禮記名曰三年問是又即以荀子為經之證也而必以人心道心為無本焉亦過矣
  按朱子云以曾子問言禮證之則老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見五千言或古有是語而老子傳之谷神不死章即黃帝書又云老子柱下史故見周書周書多權謀欲取姑與之類是也余因此忽悟人生而静安知非古有是語而老子傳之而記禮者亦傳之非必有取於老也何以故有以禮記是漢儒説非出孔門之徒者朱子述許順之之言曰恐不然漢儒之純者莫過董仲舒董仲舒文之純者莫過三䇿如樂記天高地下萬物散殊等語董仲舒何曾道得來蓋必古來流傳得這種文字如此卓哉見也因又笑近代楊慎輩苦欲貶剥考亭謂其詩傳序首用人生而静為不知出於老子也者若知出老子肯以其異端語而用之乎不知朱子博極羣書洞如觀火豈不記及文子蓋未甞以禮記為有取老子而襲用之也又按藝文志樂記二十三篇劉向校書得之王禹記二十四篇方屬獻王所作而禹獻之二書各不同今之樂記乃二十三篇之十一篇合為一篇篇名有樂本樂論之類見别録及孔穎達疏劉獻以為公孫尼子作者是則上云河間獻王所作大誤特正於此又按今之樂記程子稱其最近道朱子謂非聖人之書戰國賢士為之説亦是獨胡致堂謂是子貢作則非此書載魏文侯子夏問答文侯受子夏經藝為二十五年事見魏世家是年子夏已一百有八歳可為高壽子貢若存當又一百二十一嵗况更不止此數事與理所無儒者之不核實如是
  或問余人之論議先後容有互異子書尚未成何不舉前説之誤者而悉削之而必以示後人乎余曰此以著學問之無窮而人之不可以自是也近見世之君子矜其長而覆其短一聞有商略者輙同仇敵余用是數困于世昔王荆公註周禮賛牛耳云取其順聴有人引一牛來與荆公辯牛之聴不以耳葢以鼻荆公遂易前註以荆公之執拗文過古人中無兩猶不能不屈服於引牛者之言吾不知世之君子自視於荆公何如也
  又按有明知為緯書而羣以為聖人之言者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是也此出孝經鉤命訣縁何休註公羊載入序中迄今無異議亦以理近是爾
  又按春秋者魯史記之名自宜稱入聖人口中若孝經乃門弟子所為書所命名豈容自稱善乎史通有云此之不實昭然可見
  又按德清胡渭生朏明告予子以行在孝經為不應出夫子口中似矣竊考公羊傳疏載此原文云孔子在庶德無所施功無所就志在春秋行在孝經未甞以二句為孔子自云葢何休序引而失之其失與晚出古文書將禮記引君陳曰入成王口中將左傳引夏書曰連德乃降入大禹口中正相類視彼造緯書者又下一等矣凡著書引古須直溯其崑崙源不可從半路中鈔襲倘鈔襲鮮有不誤子宜慎之斯言也殆吾之諍友哉
  又按余甞有一疑義謹標出以俟後之君子者大學一書程子謂孔氏之遺書朱子謂正經意其或出於古昔先民之言又分有經有傳洵是獨謂傳文成於曾氏門人之手則未敢以為決然也何也朱子意不過見誠意章有曾子曰三字以古弟子於師方稱子如論語之於有子曾子實然者不知禮記四十九篇稱曾子者一百一為曾申餘俱曾參析而數之檀弓二篇曾子四十三雜記二篇曾子五曾子問曾子四十祭義曾子八可見曾子為記禮者之通稱不必弟子謂其師若又以大學止一引曾子曰與他屢引者不同試問禮器亦只一引曾子曰周禮其猶醵與内則亦只一引曾子曰孝子之養老也云云豈此二篇亦曾氏門人作乎不唯此也孟子七篇軻所自著聖門高弟若顔淵或名之或字之或子之不似純稱曾子者二十二益驗其為通稱或曰朱子以大學之言多與中庸孟子者合故明其一脈相傳不知先儒曾言大學一書六經之名例也中庸一書六經之淵源也既謂之名例推諸羣書自悉合矣奚啻庸孟或又曰世以禮記漢儒書然則大學竟成於漢儒之手乎余曰否爾雅始自周公釋言以下或曰仲尼所增子夏所足叔孫通所益梁文所補爾雅釋訓篇載及如切如磋道學也十二句班固謂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所記則知大學出於七十子之後叔孫通梁文以前必矣若必以為曾子門人記者吾無徵















  尚書古文疏證卷二
<經部,書類,尚書古文疏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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