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集成 (四庫全書本)/全覽1

古文集成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古文集成        總集類
  提要
  等謹案古文集成七十八巻舊本題廬陵王霆震亨福編不著時代觀其標識名字魏徵猶作魏證而宋人奏議於朝廷國家諸字皆空一格葢南宋書肆本也巻端題新刊諸儒評㸃字原本於吕祖謙之古文闗鍵真徳秀之文章正宗樓昉之迂齋古文標註一圈一㸃無不具載其殆理宗時所刊乎集以十干為紀而自甲至癸皆稱曰前某集則有後集而佚之矣凡甲集六巻乙集八巻丙集七巻丁集九巻戊集八巻已集八巻庚集八巻辛集七巻壬集八巻癸集九巻所録自春秋以逮南宋計文五百二十二首而宋文居十之八雖多習見之作而當日名流其集不傳於今者如馬存曽丰程大昌陳謙方恬鄭景望諸人亦頗賴以存所引諸評如槐城松齋斆齋郎學士戴溪筆議東塾燕談之類今亦罕見其書且有未知其名者宋人選本傳世者稀錄而存之亦足以資循覽也乾隆四十四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一
  
  送孟東野序韓愈
  迂齋批曲盡文字變態之妙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金石草木各只是一句而水分出四句此是不整齊中整齊錯綜妙處人之於言也亦然此是以金石草木引入人来有不得已而後言不平其歌也有思不平其哭也有懐不平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不平於中而泄於外者也善下語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又生出善字與假字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此又以天時引入人来錯綜妙甚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奪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無人推原及此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者也尤擇其善者而假之鳴其在於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之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将無作有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含自鳴其不幸一句意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見鳴字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亦自鳴其不幸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耼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絶也就其善鳴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此數語褒貶相錯將天醜其徳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昻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見前數子是逹者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髙出晉魏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語有輕重從吾游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鳴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前面許多鋪叙亦兼有此兩段意了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耶當時必先有此兩句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應前
  送文暢師序韓愈
  東萊批體格好就他身上說極好處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游乎頭兩段起語新文義見意格正楊子雲稱在門牆則揮之下段鎖前二段有力在夷狄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上段一便以古人之言引證大段自在文暢喜為文章其周逰天下凡有行必請於搢紳先生以求詠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將行東南栁君宗元為之請觧其裝得所叙詩累百餘篇非至篤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者此見昌黎本意處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主意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警策精髓處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来請也起好警䇿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禮樂之盛其心必有慕焉大抵古人許予不肯直致言詞又見得文暢是浮屠也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承接好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應後日月星辰之所以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說而凟告之也應前結好民之初生固若禽獸夷狄然應後說起善惡相形聖人者立然後知宫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而死者藏先說至不好事然後形容聖人好處是故道莫大於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於天下萬物得其宜此說聖人之道本原見儒者有来厯措之於其躬體安而氣平承接上文有力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於冊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為而孰傳之耶見得浮屠無根抵此句結簡有力夫鳥俯而啄仰而四顧應前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已害也猶且不脫焉最警䇿處弱之肉彊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㳺以生死結得最有意說破有不盡意與禽獸異者寜可不知其所自耶應前結好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為之者惑也恱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餘意○此段結得如破的知而不以告之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此二句昌黎本意兩句說儒者連下五也字如破竹一段工夫極大余既重栁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於是乎言此二句見得不是昌黎有意予文暢
  送董邵南㳺河北序韓愈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舉進士連不得志於有司懐抱利器鬰鬰適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時苟慕義彊仁者皆愛惜焉矧燕趙之士出乎其一有情字性者哉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於古所云一作聞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為我弔望諸君之墓樂毅傳趙封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而觀於其市復有昔時屠狗者乎為我謝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王塤秀才序韓愈
  吾嘗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愽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聖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不傳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曰馯音韓臂子弓子弓受易於商瞿音衢孟子師子思子思之學盖出於曾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余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塤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恱孟子而屢賛其文辭夫沿河而下苟不止雖有疾遲必至於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止終莫得而至焉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至聖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故求觀聖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由既幾於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檝知沿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送薛存義序栁子厚
  東萊批雖句少極有反覆
  斆齋古文標凖評曰此篇文勢轉圎如珠走盤中畧無凝滯加之論為吏者乃民之役非以役民議論過人逺甚中間以庸夫受直怠事為譬且云勢不同而理同此識見最髙至於結句用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亦與發端數語相應學者宜玩味
  河東薛存義將行栁子載肉于俎崇酒于觴追而送之江之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職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一篇骨力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十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下的當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唯怠之又從而盜之下的當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譬得切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下得好有逹於理者斡旋一篇精神得不畏而恐乎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懐詐暴憎其為不虚取直也的矣應前直其知恐而畏也審矣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於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
  送梅聖俞歸河陽序歐公
  至寳潜乎山川之幽而能先羣物以貴於世者負其有異而已故珠潜于泥玉潜于璞不與夫蜃蛤珉石混而棄者其先膺美澤之氣輝然特見于外也士固有潜乎卑位而與夫庸庸之流俯仰上下然卒不混者其文章才美之光氣亦有輝然而特見者矣然求珠者必之乎海求玉者必之乎藍田求賢士者必之乎通邑大都據其㑹就其名而擇其精焉爾洛陽天子之西都距京師不數驛搢紳仕宦雜然而處其亦珠玉之淵海歟予方據是而擇之獨得於梅君聖俞其所謂輝然特見而精者耶聖俞志髙而行潔氣秀而色和嶄然獨出於衆人中初為河南主簿以親嫌移佐河陽常喜與洛之士逰故因吏事而至於此余嘗與之徜徉於嵩洛之下每得絶崖倒壑深林古宇則必相與吟哦其間始而歡然以相得終則暢然覺乎薰蒸浸漬之為益也故久而不厭既而以吏事訖言歸余且惜其去又悲夫潜乎下邑混於庸庸然所謂能先羣物而貴於世者特其異而已則光氣之輝然者豈能掩之哉
  送游生還鄊讀書序東堂毛澤民
  吴人有欲舟而之宋者不問途之所從不具竿檝桅柂帆繂信水而下順風而前沿畨陽渡彭澤過九江郡浮岳陽洞庭至于荆州問之則楚也更信而之焉泝三峽望峩眉則既入于蜀而宋益逺矣嵗月耗而舟以弊陋意將還而茫然矣故卒以荒唐無歸此不知途不利器之罪也今有之宋者吾將告曰必具竿檝桅柂帆繂求嘗至宋者道之自西至于揚州浮淮泗泝汴水不㡬乎宋歟今而必有之宋者乎之宋者多而未必皆有舟也有舟者不患不至宋庻得其道而之焉游生於學類欲宋而有舟者也雖未即至宋又未至迷妄而之楚蜀然試求其竿檝桅柂帆繂得無猶缺然乎且將必具之乎將求其嘗至宋者為之道乎苟如是宋逺乎哉元豐九年冬吾始見㳺生於餘杭州黑面而峻眉目好頡頏作氣有古燕趙士風自言寡師友不喜讀古今人文章見其獨有前後所作歌詩文論一篋東西南北隨之閑暇輒自讀誦不厭吾惜其漫濫而無歸孤陋而無根欲其愽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以成其美材而庻㡬於道將行也作之宋喻以告㳺生勉乎哉吾且見生至宋也
  送應太丞赴闕序篔窓陳耆卿
  貴溪應先生以淳熈丁未唱第嘉定辛未登朝繇棘丞丐外歴郡守常平使者陞轉漕辭不拜改刺處州有問處州之政者皆曰先生有恢恢之才而宅以謙有稜稜之威而陶以和有了了之智而載以黙凝香宴坐未嘗疾聲躁色也而千里之人每愛而師畏之古所謂儒者政真其人歟和氣川融嵗以稔吿逺近稚耋免從理入口之相非飽於稼飽先生之仁義也方將用借冦故事請于朝然滿且召矣或謂先生三十二年之科名八年之班綴久于外以部使者屈治郡今再入已回翔矣而未知造物意也浮花艶卉無兩日長而鉅柏之亭亭參天不改非雪霜畔常有陽春耶久於外者惠吾民也以部使者屈治郡者辭尊居卑之義也踰滿而後召者不輕奪赤子之乳也召之賛奉常者有興禮樂致太平之具而以為之兆也某下邑勾稽吏爾樸拙根性先生覆露之吹送之煦我以道徳鞭我以文辭恩獨厚念雖束縛千兔未白此悃矧一幅剡藤哉觀唐人送李正字皆以詩以序者獨韓退之意序厚也然觀退之諸序有祝體有規體今將為規乎尚何規盍亦不以規而以祝乎秋浸疎梧月酣新桂祖帳溢衢餞觴浮空一祝曰寒燠未齊宜戸牖泰和夀斯文脉再祝曰上方禮羅鴻碩九鼎宗社詔爾父老先生去是邦非忘之也起而漸澤八荒則一州固在其中矣三祝曰牛馬走尚伏泥塗望先生今在何許異時邂逅毋相忘一祝為先生也再祝為父老也三祝自為也酒三行而祝辭備體古也
  送友人逰武林序陳同父
  古之達者求士今之達者厭士嗚呼其世變愈下矣乎古之士耕雲釣月齒石耳泉幅巾孤頂扁舟斷涯或悽歌而愴吟或詼諧而笑吁浩乎其自得而頽乎其處順也與其闖伺於侯門孰若北窓之髙卧與其乞憐之千言孰若爐香之一巻達者曰是非可以利餌之也遜辭以為媒厚禮以為羅庶乎其致之也否則彼有南山之南北山之北而已而吾君孰與共理哉故古之達時宜者非掠禮士之美名也自世變愈下士無圭田始喪所守豢利慾而恧貧賤盖溺焉于兹者有年矣自晉而觀望塵之俗人才衰陋已不逮兩漢尚何望其三代如也哉於是公卿大夫過髙而一介之士過卑過髙者日以傲過卑者日以諂傲則不求即人諂則求即於人是以尊者勢益重而卑者勢益輕國朝之初公卿大夫猶有重士之意今則亡矣盖自渡江以來士之萃於吴越者肩摩袂錯欲鋤無田欲樵無山者十五六則常産已亡矣遷徙之無常滫瀡之所迫則常心莫能存矣以其非所有之常産加之以莫能存之常心則隨染隨遷不動而遷於俗者盖寡故授書獻記過媚以圖恱卑姝以取幸者亦其勢之必然無足怪也又况今之取士皆有定式羔帛不逮於巖穴而公卿大夫要以如格而止又奚必勤勤焉過求繩墨之外必如古之薦士也哉有厭薄貧賤之意而無寵藉後輩之心也亦宜今吾子之逰武林也武林士夫之叢薄也子將往而謁之吾懼子之遭厭薄而亟返也然士夫之中亦有古人之風者盍以吾說語之
  送羅永年序楊誠齋
  今年六月予歸自都下一書生來謁予羅其姓椿其名永年其字永豐之人也問其所以來則曰椿世吏也今去吏而儒是習過不自量其不肖來見麻陽縣尹達齋先生先生不鄙揖而進之以為可教是以在此自是與予相過欵且久見其文辭清潤日異而月不同駸駸乎進而未止者也予甚愛之嵗且竟將歸覲省其母與兄來與予别且求予言予曰子歸乎吾言亦奚以為永年曰椿之命儒也邑之人恱我者之衆未若嗤我者之衆也得一言恱者信嗤者息矣予曰子之邑人固嗤夫命儒者乎永年曰非嗤夫命儒者也嗤我之用儒變吏也予曰然則嗤之所在在子不加多在彼不加少矣且用儒變吏與用吏變儒孰可孰不可也用皂𨽻而變公卿者無之乎用暴客而變衣冠者無之乎用樲棘變臺池也用豺狼變父子兄弟也不惟用吏變儒而已也吾不以嗤夫嗤子者吾以悲夫嗤子而不自嗤者彼不病其悲子獨病其嗤何也
  送王主簿序止齋陳傳良
  苟可以寘吾力而寘致者得之之道也而假諸人者必廢今夫物其飛也以羽其走也以蹄其啄也以咮未有非其自為而得之者也而况於人乎是故吾播也斯榖吾植也斯果吾漁也斯魚吾畋也斯禽如是而或不得者則非其常不如是而或得者亦非其常天下之物莫易得乎水也井而飲池而澣瀦而注溉凡其足吾用者吾有之也而旦夕焉求諸人則必不繼雖火亦然宿焉而噓之燧焉而改之無不得者半夜有急持束緼而叩其鄰以請雖不吾却火至且無及矣而豈不盡吾却哉金在山珠在淵其難得固宜人惟利之也以縋淵窮嵗月鑿山而隧之果有得水火滿天下而金與珠隠深而匿䆳寘吾力焉則金珠可覬不然而徯夫人水火吾見其缺者矣嗚呼焉用以假人為哉假舟楫者廢涉假車馬者廢征凡天下之事假焉而不廢也㡬希僕始力學切有意於用念今仕者進無援立無儔則艱孤以卑危於是慨然當世之公卿大夫願交焉以速化而既至此恍然而莫之涯也以驚絶然而果不可以幸也以悲今則悵然曰嗟乎吾方能為之而猶有命焉制於疾徐徒人乎取之疎矣哉是以勇於歸將益治其學以俟命之及今君以官窮亦惟親之老也家貧而養匱惻惻乎将有所求而亦不得以還吾察其貌以戚聆其音以怨故道天下之理與吾悔者慰規之庶乎其無尤
  送羅以寜上書歸郷序撙齋曾丰
  淳熈十有五年秋豐城布衣羅氏子以寜投匭上書三上而三不報浩然歸歟顧余同舘又同為江西人獨見善厚行業具朅來吿别意其辭色若欲得余贈者乃與坐有頃為言三代取士一出於學故天下無不羇之士七國取士一出於客故天下無有常之士至於漢去七國未逺雖漸興學而未容頓禁客故士之出入於客與學常相半而取士則别設科目不一途而足夫科目繩尺事也有常之士所樂趨而不覊之士所厭就故士之出入於學者相率而應科目晁錯公孫𢎞董仲舒魏相杜欽之徒是也彼出入於客者往往轉而他售或上書獻頌朱買臣徐樂司馬相如車千秋之徒是也方今取士之法自廷尉而賜第者十之九自舍選而釋褐者十之一自囊封而授官者率千百不一二故上而祿于朝次而祿于州縣大抵有常之士也不羇之士雖間出焉求其稍能自致美官者始有鄧酢次吴曾又次戴之邵之徒十數人耳夫今天下無事朝廷之上惟簿書獄訟是務雖庸夫髙枕而有餘至於邉烽猝警羽檄交馳雖聖人繭足而不給况區區有常之士哉以寜挟不羇之才乃於庸夫髙枕之時出售其説三上而三不報無怪也横渠張公載少喜談兵質於范文正公公責以儒者自有名教何事於兵勉之讀中庸横渠公退而變所習卒為河南學者宗師自末言之講學之功大於談兵固矣自初言之談兵非無益於人之國者而遽責之文正公豈沮人赴功名者哉誠以横渠之資可進於道不止於兵機吾遽以談兵予之彼且自滿不復折而入於道是以寜固拂之俾勉其大毋姑順之俾苟安於小以寜歸余敢誦所聞以薦焉令所上書中天子意急徴而驟用雖少慰所志其終所成要不過鄧酢輩耳不然而竟歸雖初志亦未惬然繼自今以趨時之心趨古以談事之口談道他日學成則為横渠公不竢其成而姑為時出猶不失為有常之士如公門人顧决擇如何耳所親劉純叟余友也於理道明歸以余所告告之屬為决擇㑹得其當焉







  古文集成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二
  
  送徐無黨南歸序六一歐公
  東萊批此篇文字象一个階級自下說上一級進一級
  草木鳥獸之為物衆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於腐壊澌盡泯滅而已而衆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間而獨異於草木鳥獸衆人者雖死而不朽愈逺而彌存也過得佳有幹旋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見之於言自下說上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脩於身者無所不獲施於事者有不得焉其見於言者則又有能有不能也施於事矣不見於言可也自詩書史記所傳其人豈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見於言亦可也此一段歸在顔子上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語者矣若顔回者在陋巷曲肱饑卧而已其羣居則黙然終日如愚人先抑然自當時羣弟子皆推尊之後揚以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嵗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况於言乎先抑後揚予讀班固藝文志自上說下唐四庫書目見其所列自三代秦漢以来著書之士多者至百餘篇少者猶三四十篇其人不可勝數而散亡磨滅百不一二存焉予切悲其人文章麗矣言語工矣造語工無異草木榮華之飄風鳥獸好音之過耳也句佳警䇿方其用心與力之勞亦何異衆人之汲汲營營而忽焉以死者雖有遲有速而卒與三者同歸於泯滅夫言之不可恃者盖如此繳佳今之學者莫不慕古聖賢之不朽而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間者皆可悲也下得好東陽徐生少從予學為文章稍稍見稱於人既去而與羣士試於禮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辭日進如水湧而山出句佳予欲摧其盛氣而勉其思也故於其歸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為文辭者亦因以自警焉歸自已
  送秦少章序宛丘
  迂齋批此皆老於世故之後方有此等議論凡學者當知此理深味然後有益
  詩不云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起得新夫物不受變則才不成人不涉難則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肅寒氣欲至方是時天地之間凡植物出於春夏雨露之餘華澤充溢支節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視之如戰敗之軍學他譬喻巻旗棄鼓褁瘡而馳吏士無人色豈特如是而已於是天地閉塞而成冬則摧敗拉毁之者過半其為變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堅虚者實津者燥皆歛其英華於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撓青雲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謂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㳺山林一舉而盡之以充棟梁桷輪輹輻巨細强弱無不勝其任者此之謂損之而益敗之而成虐之而樂者是也吾黨有秦少章者自余為太學官時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我曰惟家貧奉命大人而勉為科舉之文也異時率其意為詩章古文往往清麗竒偉工於舉業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調臨安主簿舉子中第可少樂矣而秦子每見余輒不樂余問其故秦子曰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樂不能為言所不合不能交飲食起居動静百為不能勉以隨人今一為吏皆失已而惟物之應少自偃蹇悔禍響至異時一身資養於父母今則婦子仰食於我欲不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余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能遷之為貴重耳不十九年於外則歸不能覇子胥不奔則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羇窮憂患之時隂益其所短而進其所不能者非如學於口耳者之淺淺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為其可悔者衆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則行於天下無可憚者矣能推食與人者常饑者也賜之車馬而辭者不畏徒步者也苟畏饑而惡步則將有苟得之心焉為害不既多乎故隕霜不殺者物之災也逸樂終身者非人之福也
  送祖擇之序石介
  擇之罷濟南將歸闕自厯山南走三百里别明復先生暨于泰山徂徕相與講道徳究經術耽雲霞玩水石舉觴賦詩五日而後去以所坐乗重為明復之夀為予書先生之銘于石以為勒擇之以文章登甲科天下之望甚盛不十年當輔相天子為宋大臣為人資材已髙又自能知堯舜周孔之道顧明復與予饑寒山谷中何有毫髪利于擇之而冒苦辛傾肝膽予二人豈有求耶明復謂無以謝擇之發聖人之藴明王道之極擇之拜而受之嗚呼春秋賞罰二百四十二年至矣仲尼之心獨撥衰周一世之亂反諸於正十二經掲如日月昭昭于天後之聖人得之多者帝得之少者王不得者覇明復之報為不輕矣予經學淺不能希風明復然義不可嘿夫趨時物之情也徇道人之難也噫諸侯交迎傾國封之枉尺直尋吾死不為見之孟軻尋邑三公舜歆髙爵不作符命甘投于閣見之子雲潮州八千㡬死瘴煙歸来京兆不肯嬋娟見之吏部嗟嗟李勣徇主從昬咄咄宗元附權邀官觀而始節豈為不完弗能有終至今痕瘢擇之與予說藴深矣此去近天子得與我相磨切天下是非亦得時見上講道君政得失天子宰相曰是擇之曰是天子宰相曰非擇之曰非擇之官日進而寵日深矣天子宰相是擇之曰非天子宰相曰非擇之曰是擇之前有鼎鑊而後有鈇鉞矣古之君子辭官職而違寵祿趨鼎鑊而就鈇鉞非以官職寵祿為辱而鼎鑊鈇鉞為樂也道適當然也擇之於道安之者非利而行行之者非畏罪而强之者也予所以云姑而報之資爾
  送楊寘序歐公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宫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疾之在其體也夫疾生乎憂者也樂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聲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則疾之忘也宜哉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宫細者為羽操絃驟作忽然變之急者悽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歎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其憂深思逺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竒孤子屈原忠臣之所歎也喜怒哀樂動人之深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其能聽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鬰冩其憂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焉是不可以不學也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反從廕調為尉於劍浦區區在東南數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鬰鬰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於琴亦將有得焉故予作琴說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别
  送孫正之序王安石
  時然而然衆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聖人之道在焉爾大君子有窮苦顛跌不肯一失詘已以從時者不以時勝道也故若得志於君則變時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術素脩而志素定也時乎楊墨已不然者孟軻氏而已時乎釋老已不然者韓愈氏而已如孟韓者可謂術素脩而志素定也不以時勝道也惜也不得志於君使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然其於衆人也卓矣嗚呼予觀今之世圎冠峨如大裙襜如坐而堯言起而舜趨不以孟韓之心為心者果異衆人乎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韓之心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為絶域也北轅而首之苟不已無不至孟韓之道去吾黨豈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信之也正之之兄官於温奉其親以行將從之先為言以處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
  子長逰贈盖邦式馬子才
  予友盖邦式嘗為予言司馬子長之文章有竒偉氣竊有志於斯文也子其為說以贈我予謂子長之文章不在書學者每以書求之則終身不知其竒予有史記一部在天下名山大川壯麗竒怪之處將與子周逰而歴覽之庻㡬乎可以知此文矣子長平生喜逰方少年自負之時足跡不肯一日休非真為景物役也將以盡天下之大觀以助吾氣然後吐而為書今於其書觀之則其平生所嘗逰者皆在焉南浮長淮泝大江見狂瀾驚波隂風怒號逆走而横擊故其文奔放而浩漫望雲夢洞庭之陂彭蠡之瀦涵混太虚呼吸萬壑而不見介量故其文停滀而淵深見九疑之絶緜巫山之嵯峨陽臺朝雲選宋玉髙唐賦蒼梧暮煙檀弓舜葬於蒼梧之野態度無定靡曼綽約春粧如濃秋飾如薄故其文妍媚而蔚紆泛沅渡湘弔大夫之魂悼妃子之恨竹上猶有斑斑而不知魚腹之骨尚無恙者乎故其文感憤而傷激北過大梁之墟觀楚漢之戰場想見項羽之喑嗚髙帝之慢罵龍跳虎躍千兵萬馬大弓長㦸俱逰而齊呼故其文雄勇猛健使人心悸而膽栗世家龍門念神禹之鬼功西使巴蜀跨劍閣之鳥道上有摩雲之崖不見斧鑿之痕故其文斬絶峻㧞而不可攀躋講業齊魯之都覩夫子之遺風郷射鄒嶧彷徨乎汶陽洙泗之上故其文典重温雅有似乎正人君子之容貌凡天地之間萬物之變可驚可愕可以娱心使人憂使人悲者子長盡取而為文章是以變化出没如萬象供四時而無窮今於其書而觀之豈不信矣予謂欲學子長之為文先學其逰可也不知學逰以采竒而欲操觚㺯墨組綴腐熟者乃其常常耳昔公孫氏善舞劍而學書者得之乃入於神張顛自言始見公主擔夫争道又聞鼔吹而得筆法意觀倡公孫舞劍器得其神庖丁善操刀而養生者得之乃極其妙莊養生篇庖丁為文恵君解牛曰臣以神遇不以目視今臣之刀十九年所解千牛矣而刀刄若新發於硎事固有殊類而相感者其意同故也今天下之絶蹤詭觀何以異於昔子果能為我逰者乎吾欲觀子矣醉把盃酒可以呑江南吴越之清風拂劍長嘯可以吸燕趙秦隴之勁氣然後歸而治文著書子畏子長乎子長畏子乎不然斷編敗冊朝吟而暮誦之吾不知所得矣
  俞彦明字序馬存
  日月星斗之明非不暐也天下不以為驚水涵太虚燈破幽室非不瑩徹也天下不以為驚物之抱負靈耀而埋藏於荒磎塵壤之中寂寞之境抑遏拂蔚終不可没而時吐光怪衝射天地天下之人始驚以為神竒吾友乃江南豫章人也請以豐城古獄之事為君道牛斗之間河漢之表昔時有異氣紅光紫氲盤礴衝激夾衡璣杓揺而奪之色此龍泉太阿之精也龍泉太阿者天下神劍也固當抉浮雲截流波刺虎南山膾蛟長橋邉城飛塵河角有彗掃戎王之庭斬佞臣之首提攜四顧間天下事誰有不平者乎此劍之得志而遇英雄之人壯烈之士取决於一時也今沈屈而在敗牢重鑰之下是其氣不得不暴露而憤發非以耀世也乃其不可遏者固如此耳嗚呼士君子得志而在廊廟之上事業昭著天下之人以為當然不以為驚至於懐負利器鬱鬱而不得於時因感慨㣲見芒刃故其可喜可愕者多發於窮時吾友自未弱冠之初已能飛步上庠取聲名於埸屋中今已及壯矣其間坎𡒄臲𡰈前䟦後疐其躍也如有蹶之其哆也如有鯁之豈非天欲大感怒君而使之發精煒也予雖愚弱不靈前日君自執手相許以友又謂曰子其字我而併序其意敢取寳劍鄊閭之舊事聊以相感君其自磨無刑于衆予將見張雷博識之士有為君鑒拔者矣又將見西山北巖之膏華隂之英有以拂拭君者矣煌煌𤍞𤍞奪人精爽其見有日矣晉曰君子以自昭明徳惟自昭而進者終不可揜屈故字彦明以晉叔
  侯孟字序馬存
  侯孟名夫求予為字之說予不得其意而謂之曰君以夫自名者豈慕灌將軍仲孺之為人邪君以夫字孟者豈慕洛陽劇逰俠之為人邪二子非全人儒生法士之所諱道也予以謂人各有所長甚非一介淺淺之所知摧鋒䧟堅决死讎敵名聞三軍勇冠天下不喜謟䛕而重然諾此灌將軍之所長也剛横不遜果於犯上使氣盃酒之間乃其短耳吴楚舉大事而向京師大將軍得之則知諸侯之無能為使諸侯得之則大將軍必以為憂一人之身為兩軍之輕重此劇逰侠之所長也起匹夫之私不顧國家之公議乃所短耳吾欲剔去二子之所短而収其所長持以贈君幸君無辭而受之可乎予與孟同居相悉也知孟之為人氣直而貌質行方而言謹與人要約勇於必信故喜取天下之偉士為孟激揚而稱道之雖然吾因孟竊有所感矣今孟乃趙人也古稱燕趙多慷慨謀略之士吾嘗欲登大行之巔逰邯鄲之道觀井陘常霍之險放聲而悲歌大醉以起舞劍鳴腰間精爽傍射庻㡬乎意氣必有感者恨以羇留未能也孟君還故鄊千萬為我道此言囊中之錐穎脫而立見者其誰乎賣漿之家屠牛之肆尚有昔時傲逰之叟者乎㢘藺奢牧亦有遺種可以將兵者乎如其舊態尚在幸為我望燕山之故雲梯易水之悲風扼腕乎沙漠之北可以動心否
  送陳自然西上序馬存
  東萊註
  朔風驚沙枯梢號寒子行亦良苦聞之京師曰米如買珠薪如束桂膏肉如玊酒樓如登天驟雨至矣黒潦滿道則馬如逰龍清霜激風客衣無𥜗抱膝而苦調則火如紅金子之逰京師所以恃此具者其挾㡬何豈子之家位髙金多父母兄弟渠渠欵欵厚撫以遺子乎曰無有也豈子之隣里郷黨相恱以義出門辭東家而西家已待贐矣寜有是乎曰無有也豈子之昵親狎友入室握手說無說有把酒相别飲酣氣張有解劍而指廪者乎見三國魯肅傳曰無有也豈子之於京師公侯富貴之家舊與欵厚有哀王孫而進食者乎曰無有也然則子之逰挟何術以往曰吾視囊中不見乎有物視吾胷中耿耿者尚在也以吾之耿耿者逰天地庻㡬必有合乎予聞其言而壯之曰今人適百里必宿舂而淅乃敢出門户莊逍遥適百里者宿舂粮今子有數千里之役徒手以往浩然無憂予因驚怪子矣果如子言予来春於江南林石之下聞北方有焰焰者必子也矣
  答任子厚秀才序撙齋
  淳祐十年秋部使者以天子詔檄官六試隆興士余其一也每一題出與五人商略若為處則以科舉律戒焉一黍絫不合輒黜士試訖余閱數百巻其為文不詭譎則腐不曠蕩則拘不峭崛則弛求其純與律合蔑如也肆余所見與其腐也拘也弛也者之終必不進寜若詭譎者曠蕩者峭崛者之容可収也雖然終必不進者與律僅合容可収者往往相違矣凡有司從事以律不以見故余所取五巻類非所喜者發而視之皆豐城人文既思豐城至寳之氣所在鍾而為人盎而為文不應若是而已明年春復以檄留府有豐城士以謁入其題為任賔坐少選出鏡古錄前有識其字為子厚余覽之大抵議論戰國君臣居多蘇秦張儀術至髙也子厚竊卑之更求出其上其為文猶其為術也余追省向所閱數百巻其中類是間有之比之腐者拘者弛者信愈矣其如不與律合何哉雖然猶幸其可收也至寳之劍其氣粹可欲之謂善也其質厚有諸已之信也其鋒藏充實之謂美也其焰屬天充實而有輝光之謂大也其躍入延平津大而化之之謂聖也其幻為龍而莫窮所歸聖而不可知之謂神也子厚收至寳之精融之文章其焰屬天矣而斷續之狀時見焉意其初非自氣粹質厚而發之歟相過從累日熟知其為人猶其為文也故余欲子厚以論語之郷黨養其氣使粹以禮記之中庸大學培其質使厚以易之坤頥大畜収其鋒使藏俟其久且滿也而自然發焉小則韓子文中子揚子荀子中則孟子曾子大則五經大而化化而神則易矣子厚識機明嘗試權之與其求吾術之出儀秦上孰若求吾道之出荀揚上耶子厚學力强嘗試踐之其持久也以堅其持滿也以虚更十年後天下不特慕子厚為文而已又將慕其為人也若夫晚年之業顧又於光輝之上加功否余未敢前言之











  古文集成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三
  
  六一居士集序東坡
  歐文六一居士傳云客有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一萬巻集錄三代以来金石遺文一千巻有琴一張有棊一局而嘗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於此五物之間豈不為六一乎
  東萊云此篇曲折最多破頭說大故下面應亦言大今人文字上面言大下面未必言大言逺下面未必言逺如以文章配天孔孟配禹果然大而非誇
  唐子西語錄云凡為文上句重下句輕則或為上句壓倒居士集序云言有大而非誇此雖只一句而體勢則甚重下乃云達者信之衆人疑焉非用兩句亦載上句不起
  夫言有大而非誇大說立一句達者信之衆人疑焉下兩句承得好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楊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喪何與於天而禹之功與天地並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誇乎小說自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天下以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韓非之學違道而趨利殘民以厚生其說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僥倖一切之功靡然從之而世無大人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權其禍福之輕重以救其惑故其學遂行秦以是喪天下陵夷至於勝廣劉項之禍死者十八九天下蕭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警䇿說可以配禹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復有一孟子則申韓為空言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楊墨得志於天下其禍豈减於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賈誼晁錯明申韓此語見太史公本傳錯不足道也而誼亦為之余以是知邪說之移人雖豪傑之士有不免者况衆人乎自漢以来道術不出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晉以老莊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餘年而後得韓愈學者以愈配孟子盖庻㡬焉輕重愈之後三百有餘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達於孔氏貫前著禮樂仁義之實以合於大道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師尊之自歐陽子之存世不恱者譁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無賢不肖不謀而同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宋興七十餘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聖景祐極矣仁宗年號而斯文終有愧於古回互士亦因陋守舊論卑而氣弱自歐陽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經學古為髙以救時行道為賢以犯顔納諌為忠長育成就至嘉祐末仁宗年號號稱多士歐陽子之功為多嗚呼此豈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喚起歐陽子没十餘年士始為新學以佛老之似亂周孔之實識者憂之賴天子明聖詔修取士法風厲學者專治孔氏黜異端然後風俗一變考論師友淵源所自復知誦習歐陽子之書予得其詩文七百六十六篇於其子棐歐公有四子發奕棐辦是也乃次而論之曰歐陽子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豐贍不窮歐陽子諱修字永叔既老自謂六一居士云
  戰國䇿目錄序南豐
  東萊云此篇節奏從容和緩且有條理又藏鋒不露初讀若大羹𤣥酒須當子細味之若他練字好過換處不覺其間又有深意存
  迂齋批議論正闗鍵宻質而不俚太史公之流亞也咀嚼愈有味
  劉向所定戰國䇿三十三篇崇文總目稱十一篇者闕臣訪之士大夫家始得盡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後戰國䇿三十三篇復完叙曰向叙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平說及其後謀詐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說既美矣卒以謂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吕曰破向說 樓曰向之失在此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吕曰下字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嵗其舊法已亡舊俗已熄久矣吕曰要說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吕曰愈難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强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樓曰舉孔孟之道以證戰國之失 吕曰不是孔孟强天下以太古難行之事最有力警䇿處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吕曰說孔孟活法最有力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吕曰轉換好接得自然處應上說破有力 樓曰結得定盖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吕曰此數句盖一篇骨子綱目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謂不惑乎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吕曰文字相承好不費力有上四句無下四句文字弱樓曰與向相反戰國之游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說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吕曰說出骨髓 樓日一切與不苟相反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樓曰說盡謀士態度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吕曰説戰國䇿士 破骨髓 其害尤可掩轉佳警䇿 樓曰利害得失輕重相形便見分數多少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樓曰此是大害大失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吕曰害掩不得 結佳而俗猶莫之寤也吕曰接佳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敝吕曰過換好 應前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吕曰結有力或曰邪說之害正也吕曰餘意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說也固將明其說於天下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吕曰闗鎻好 結有力 雖平易中有千鈞之力量至此一端甚有力勢是以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吕曰至此前之意思都明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間載其行事固不得而廢也吕曰有許多事不可廢此書有髙誘註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崇文總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唐鑑序徂徕
  夫前車覆後車戒前事之失後事之鑑湯以桀為鑑故不敢為桀之行而湯徳克明隆六七百周以紂為鑑故不敢為紂之惡而周道至盛傳世三十漢以秦為鑑故不敢為秦之無道而漢業甚茂延洪四百年唐以隋為鑑故不敢為隋之暴亂而唐室攸乂永光十八葉國家雖承五代之後實接唐之緒則國家亦當以唐為鑑臣逖覽往古靡不以女后預事而喪國家者臣觀唐最盛矣武氏變唐為周韋庻人安樂公主酖殺中宗太平公主潜謀逆亂楊貴妃召天寳之禍臣厯觀前世鮮不以閹宦用權而傾社稷者臣視唐尤傷矣代宗遭輔國之侮蔑憲宗被陳慶之弑逆昭宗為季述之囚辱臣眇尋厯代無不以姦臣專政而亂天下者臣視唐至極矣祿山之禍則林甫國忠為之也朱泚之亂則盧杞為之也陳慶之弑則皇甫鎛為之也嗚呼奸臣不可使專政女后不可使預事宦官不可使任權明皇始用姚崇宋璟則治終用林甫國忠則亂徳宗始用崔祐甫陸贄則治終用皇甫鎛則亂自武后奪國迄于中睿暨天寳末年政由女后而李氏㡬喪自肅宗踐位厯于代宗徳宗順宗憲穆文宗武宣僖昭權在中官而唐祚終去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然則巍巍鉅唐女后亂之姦臣壊之宦官覆之臣故採摭唐史中女后宦官姦臣事迹各類集作三巻謂之唐鑑噫唐十八帝惟武徳正觀開元元和百數十年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女后亂之於前姦臣壊之於中宦官覆之於後顛倒﨑危緜緜延延乍傾乍安若續若絶僅能至於三百年何足言之後之為國者鑑李氏之覆車勿專政於女后勿假權於中官勿委任於姦臣則國祚延洪厯世長逺當傳于子傳于孫可至千萬世豈止齪齪於十八帝局促三百年者哉伏惟明主戒之




  古文集成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四
  
  江西宗派詩序誠齋
  江西宗派詩者詩江西也人非皆江西也人非皆江西而詩曰江西者何繫之也繫之者何以味不以形也東坡云江瑶柱似荔子又云杜詩似太史公書不惟當時聞者嘸然陽應曰諾而已今猶嘸然也非嘸然者之罪也舍風味而論形似故應嘸然也形焉而已矣髙子勉不似二謝二謝不似三洪三洪不似徐師川師川不似陳后山而况似山谷乎味焉而已矣酸鹹異和山海異珍而調胹之妙出乎一手也似與不似求之可也遺之亦可也大抵公侯之家有閥閲豈惟公侯詩家亦然窶人子崛起委巷一旦紆以銀黄纓以端委視之言公侯也貌公侯也公侯則公侯乎爾遇王謝子弟公侯乎江西之詩世俗之作知味者當能别之矣昔者詩人之詩其來遥遥也唐云李杜宋言蘇黄將四家之外舉無其人乎門固有閥業固有承也雖然四家者流一其形二其味二其味一其法者也盖嘗觀夫列禦冦楚靈均之所以行天下者乎行地以輿行波以舟古也而子列子獨御風而行十有五日而後反彼其於舟車且烏乎待哉然則舟車可廢乎靈均則不然飲蘭之露餐菊之英去食乎哉芙蓉其裳寳璐其佩去飾乎哉乘吾桂舟駕吾玊車去器乎哉然朝閬風夕不周出入乎宇宙之間忽然耳盖有待乎舟車而未始有待乎舟車者也今夫四家者流蘇似李黄似杜蘇李之詩子列子之御風也杜黄之詩靈均之乘桂舟駕玊車也無待者神於詩者歟有待而未嘗有待者聖於詩者歟嗟乎離神與聖蘇李蘇李乎爾杜黄杜黄乎爾合聖與神蘇李不杜黄杜黄不蘇李乎然則詩可以易而言之哉祕閣修撰給事程公以一世儒先厭直而帥江西以政新民以學賦政如春而肅如秋而燠盖二年如一日也迨暇則把酒賦詩以黼黻乎翼軫而金玊乎落霞秋水嘗試登滕王閣望西山俯章江問雙井今無恙乎因喟曰江西宗派圗吕居仁所譜而豫章自出也而是派之鼻祖雲仍其詩往往放逸非缺歟於是以謝幼槃之孫源所刻石本自山谷外凡二十有五家彚而刻之於學宫將以興發西山章江之秀激揚江西人物之美鼔動騷人國風之盛移書諗予曰子江西人也非乎序斯文者不在子其將焉在予三辭不獲則以所聞書之篇首云
  澹庵文集序誠齋
  澹庵先生胡公中興人物未能或之雙也紹興戊午帝以顯仁皇太后未返不得已將以大事小屈尊和戎先生上書力争至乞斬宰相在廷大驚金人聞之募其書千金三日得之君臣奪氣知中國有人奉皇太后以歸自是塞馬不南者二十年昔魯仲連不肯帝秦秦軍聞之為却五十里後人疑之以為說士之夸辭以今揆古古為夸以今觀今今亦夸乎信所見疑所聞古今一也吾宋之安強不以百萬師而以先生之一書後之人聞之者烏知不若今之人聞仲連之事者乎亦以為夸未可知也若今之人親見先生之事則誰以為夸者今事之夸與否可信與否不較也使後之人無所疑於古之人者先生歟今不信古古奚病焉後不信今必當有時而無不信矣逢其事思其人嗚呼先生之功其逺矣哉先生之文肖其為人其議論閎以挺其記序古以馴其代言典而嚴其書事約而悉其為詩盖自觝斥時宰誕寘嶺海愁狖酸骨饑蛟血牙風呻雨喟濤譎波詭有非人間世之所堪耐者宜芥於心而反昌其詩視李杜夜郎䕫子之音益加恢竒云至於騷辭涵茫嶄崒鉥劌刻屈抉天之幽洩神之廋槁癯而不瘁恫愀而不懟自宋玊而下不論也靈均以来一人而已夫是數者得其一猶足以行於今而傳於後而况萃其百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先生既没後二十年其子澥與其從子渙族孫祕裒集先生之詩文七十巻目曰澹庵文集欲刻板以傳貧未能也之官中都舟過池陽太守蔡侯必勝相見因問家集慨然請其書刻之命郡文學周南董振之學錄何巨源校讎之未就而蔡侯移守山陽雷侯孝友顔侯棫踵成之嗟乎先生功被于中國名振于四方文範于學者學者得其片言半簡猶寳之師之求見其書之全何可得也今三侯獨能刻而傳之以幸學者夫先生此集為之百年而始成使學者得之今乃一日而盡見三侯之用心可不謂賢矣哉而蔡侯首發其端可不謂又賢矣哉某嘗學於先生者先生之言曰道六經而文未必六經者有之矣道不六經而文必六經者無之先生之文其所自出盖淵矣乎而某何足以知之先生廬陵人諱銓字邦衡澹庵其自號也若其世系歴官行事則丞相益國周公書于神道碑矣慶元已未八月門人楊某序
  杉溪集後序誠齋
  古今文章至我宋集大成矣盖自奎宿宣精列聖制作於是煥乎之文日月光華雲漢昭囘天經地緯衣被萬物河岳炳靈鴻碩挺出在仁宗時則有若六一先生主斯文之夏盟在神宗時則有若東坡先生傳六一之大宗在哲宗時則有若山谷先生續國風雅頌之絶絃視漢之遷固卿雲唐之李杜韓栁盖奄有而包舉之矣中更羣小崇奸黜正目為僻學禁而錮之盖斯文之至此而一厄也惟我廬陵有瀘溪之王杉溪之劉兩先生身作金城以郛此道自王公㳺大學劉公繼至獨犯大禁挟六一坡谷之書以入晝則庋藏夜則繙閱每伺同舍生息燭酣寢必起坐吹燈縱觀三書逮暇或哦詩句或績古文每一篇出流布輦轂膾炙搢紳紙價為髙嗟乎若兩先生當妖禽羣啾而發紫鸞之鳴折楊驟歌而奏清廟之瑟鷸冠胡服之競麗而覿黄収純衣之製其有大勲勞於斯文其偉乎哉余生十有七年始得進拜瀘溪而師焉而問焉其所以告余者大學犯禁之說也後十年又得進拜杉溪而師焉而問焉其所以吿余者亦大學犯禁之說也今兩先生老矣予亦老而歸休矣杉溪之曾孫千齡一日訪予於南溪之上出其祖之書曰杉溪集者示余請書其後余披而讀之見丞相益國周公序其篇首凡杉溪先生㧞新領異之詩登峯造極之文既攡張發揮不遺餘矣予尚何言哉獨書兩先生所告予者于篇末俾後學有聞焉瀘溪又云是時書肆畏罪坡谷二書皆毁其印獨一貴戚家刻印印之率黄金斤易坡文十盖其禁愈急其文愈貴也今家有此書人習此學有知當世斯文之難得如此者乎是小人之厄斯文乃所以昌斯文也然厄斯文者今皆泯然與草木共盡而斯文之傳與日月争光然則斯文病不厄爾厄奚病哉古者聖賢君子之所守於是可得而知矣顧吾道之是非何如耳時之好惡足為之動耶六一坡谷其知之矣至於吾州之兩先生首犯時之大禁力學衆人之不敢學所謂豪傑特立之士者不在斯人歟不在斯人歟
  雪巢小集後序誠齋
  雪巢小集天台林憲景思詩也梁溪先生尤延之既序之矣景思復徴予序其後景思之詩似唐人信矣延之之論也然至如桃花飛後楊花飛楊花飛後無可飛天空霜無影等句超出詩人凖繩之外其遐不可追其卓不可跂矣使李太白在必一笑頷此句也似唐人而已乎然延之深愛景思之才而深惜其窮至謂豈發造化之秘而天惡此耶又謂富貴者人之所可得而才者天之所甚靳既取其所甚靳則不兼其所可得又謂才者致窮之具人何用得此而天亦何用靳此有未易以理曉者愚嘗摘此語以唁景思曰子何必以才而致窮耶子何必發天之所秘而逢天之所怒耶子何必争天之所靳而不取人之所可得者耶景思笑曰子不見唐人孟郊賈島乎郊島之窮才之所致固也然同時之士如王涯賈餗豈不富且貴哉當郊島以饑死寒死涯餗未必憐之也及甘露之禍雖欲如郊島之饑死寒死不可得也使郊島見涯餗之禍涯餗憐郊島乎郊島憐涯餗乎未可知也子不見本朝黄秦乎魯直貶死宜州少游貶死藤州而蔡京王黼相繼為宰相貴震天下當黄秦之死王蔡必幸其死及王蔡之誅黄秦不見其誅使黄秦見其誅亦必不幸之也然黄秦不幸王蔡之誅而天下萬世幸之王蔡幸黄秦之死而天下萬世惜之然則黄秦之貧賤王蔡之富貴其究何如也且彼四子之富貴其得者㡬何而今視不啻如糞土而此四子之貧賤所得者如此而今與日月争光何也然則孰可願孰不可願乎亦未可知也今吾不才豈敢擬郊島黄秦而吾之窮有甚於郊島黄秦吾何幸得與郊島黄秦同其窮而不與涯餗王蔡同其逹而子為我願之乎且吾與詩人同争夫天之所靳是天之横民也同犯夫天之所怒是又天之横民也治横民者宜以横政既與詩人同為横民又欲不與詩人同受横政可乎余賀之曰子既無遺力以取所靳無懼心以犯所怒無怨言以安所致然則延之為君惜延之過也余舉延之之語以唁君亦過也然君心欲專享詩人所謂才之所致者而不顧不悔以不辭造物之横政亦過也子盍持此語再見延之為余問之
  續後漢書序省齋
  曹氏代漢名禪實篡特新莽之流亞丕方登壇自形舜禹之言固不敢欺其心矣今向千載好惡豈復相沿而蘇軾記王彭之説以為塗巷談三國時事兒童聽者聞劉敗則顰蹙曹敗則稱快遂謂君子小人之澤百世不斬兹豈人力强致也歟陳夀身為蜀人徒以仕屢見黜父又為諸葛亮所髠於劉氏君臣不能無憾著三國志以魏為帝而指漢為蜀與孫氏俱謂之主設心已偏故凡當時祫祭髙帝以下昭穆制度皆略而弗書方且乞米於人欲為佳傳私意如此史筆可知己其死未㡬習鑿齒作漢晉春秋起漢光武終晉愍帝以蜀為正魏為篡謂漢亡僅一二年則已為晉炎興之名天實命之是盖公論也然五十四巻徒見於唐藝文志及本朝太平御覽之目逮仁宗時脩崇文總目其書已逸或謂世亦有之而未之見也幸晉史載所著論千三百餘言大㫖昭然劉知㡬史通云備王道則曹逆而劉順本朝歐陽脩論正統而不黜魏其賔客章望之著明統論非之見於國史近世張栻經世紀年直以先主上繼獻帝為漢而附魏吴于下方皆是意也今廬陵貢士蕭常潜心史學謂古以班固史為漢書范𣋌史為後漢書乃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盡少帝炎興元年癸未為續後漢書既正其名復擇注文之善者并書之積勤二十年成帝紀年表各二巻别為音義四巻惜乎夀疏略於前而常不追記英賢憲章於後以釋裴松之遺恨也昔周東遷浸以㣲弱至春秋僅存王城而吴楚强大緜地數千里皆僣稱王聖人斷然以夷狄字之昭烈土地甲兵甚非周比興於漢中適與沛公始封國號同天時人事决非偶然孔子復生必有以處此乃為首探魏文當日之心次舉蘇氏百世之說以合習氏之論而證舊志之非作續後漢書序
  梁書目錄序南豐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㢘撰思㢘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吴等所記以成此書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錄一篇而叙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盖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暏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盖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徳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徳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衆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知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學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古文集成巻四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五
  
  送王陶序論易 歐陽文忠公
  東萊批凡文字用易象多失之陳此篇使得疏通不陳窒塞處能通疏
  六經皆載聖人之道而易著聖人之用吉凶得失動静進退易之事也其所以為之用者剛與柔也乾健坤順剛柔之大用也精神大體至於八卦之變六爻之錯變錯二字引下来剛與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無咎凶厲悔吝之象生焉盖剛為陽為徳為君子自此鋪叙間架去好說剛柔體分拆開便狀柔為隂為險為小人自乾之初九為姤而上至於剥其卦五皆隂剝陽之卦也㸃化流通小人之道長君子静以退之時也自坤之初六為復而上至於夬其卦五皆剛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時也應後夫剛之為徳君子之常用也已說不好且說剛好處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為卦遇泰之三而四為大壯五為夬下字好語新壯者壯也夬者决也四陽雖盛而猶有二隂然陽衆而隂寡則可用壯以攻之故其卦為壯五陽而一隂隂不足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為夬然則君子之用其剛也審其力視其時闗上意一篇意結在此二句上知隂險小人之必可去然後以壯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詘也轉換好不敢用剛聖人於壯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壯之彖辭曰大壯利貞其象辭曰君子非禮勿履夬之彖辭曰健而說决而和其象辭曰居徳則忌以明夫剛之不可獨任也故復始而亨總說見剛有漸漸方得臨浸而長泰交而壯繳應得好以衆攻其寡夫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剛也有漸而不失其時又不獨任必以正禮以說以和而濟之則功可成應前若不說一句在此與前面都不相連此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方也此篇自頭来盡結在此數句上簡而有力應前視其初一句簡文法太原王陶字樂道好剛之士也常嫉世隂險之小人多居京師不妄與人逰力學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於易得君子動以進之象應入易句為主故予為剛說以贈之大壯之初九曰壯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壯于趾往不勝為咎使兩卦初事的當為初時事說見親切處以此見聖人之戒用剛也不獨於其彖象而又常深戒於其初在前見文字緊處嗚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學好剛以蓄其志未始施之於事也蓄字見不敢用剛意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結最有力依前結歸初字
  易序伊川
  易之為書伏羲始作八卦文王因而重之孔子繫之以辭於是卦爻彖象之義備而天地萬物之情見聖人之憂天下來世其至矣先天下而開其物後天下而成其務是故極其數以定天下之象著其象以定天下之吉凶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順性命之理盡變化之道也散之在理則有萬殊統之在道則無二致所以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者道也兩儀者隂陽也隂陽一道也太極無極也萬物之生負隂而抱陽莫不有太極莫不有兩儀絪緼交感變化不窮形一受其生神一發其知情偽出焉萬緒起焉易所以定吉凶而生大業也故易者隂陽之道也卦者隂陽之物也爻者隂陽之動也卦雖不同所同者竒耦爻雖不同所同者九六是以六十四卦為其體三百八十四爻互為其用逺在六合之外近在一身之中暫於瞬息㣲於動静莫不有卦之象焉莫不有爻之義焉至哉易乎其道至大而無不包其用至神而無不存時固未始有一而卦未始有定象事固未始有窮而爻亦未始有定位以一時而索卦則拘於無變非易也以一事而明爻則窒而不通非易也知所謂卦爻彖象之義而不知所謂卦爻彖象之用亦非易也故得之於精神之運心術之動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然後可以謂之知易也雖然易之有卦易之已形者也卦之有爻卦之已見者也已形已見者可以言知未形未見者不可以名求則所謂易者果何如哉此學者所當知也
  易傳序伊川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逺遺經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無傳矣予生千載之後悼斯文之湮晦將俾後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作也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達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㣲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㣲無間觀㑹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
  易傳序誠齋
  易者何也易之為言變也易者聖人通變之書也何謂變盖隂陽太極之變也五行隂陽之變也人與萬物五行之變也萬事與人萬物之變也古初以迄于今萬事之變未已也其作也一得一失而其究也一治一亂聖人憂焉幽觀其變湛思其通而逆紬其圗易之所以作也易之為言變也故易者聖人通變之書也其窮理盡性其正心脩身其齊家治國其處顯其傃窮其居常其遭變其參天地合鬼神萬事之變方来而變通之道先立變在彼變變在此得其道者蚩可哲慝可淑眚可福危可安亂可治致身聖賢而躋世泰和猶反手也斯道何道也中正而已矣唯中為能中天下之不中唯正為能正天下之不正中正立而萬變通此二帝三王之聖治孔子顔孟之聖學也後世或以事物之變為不足以攖吾心舉而捐之於空虚者是亂天下者也不然以為不足以遁吾術挈而持之以權譎者是愈亂天下者也然則學者將欲通變於何求通曰道於何求道曰中於何求中曰正於何求正曰易於何求易曰心愚老矣嘗試與二三子講之二三子以為愚之言乎非也愚聞諸先儒先儒聞諸三聖三聖聞諸天
  易傳後序誠齋
  六經至夫子而大備然書非夫子作也定之而已耳詩非夫子作也刪之而已耳禮樂非夫子作也正之而已耳惟易與春秋所謂夫子之文章者歟昔者伏羲作易矣時則有其畫無其辭文王重易矣時則有卦辭無餘辭至吾夫子特起乎兩聖之後而超出乎兩聖之先發天之藏拓聖之疆挹彼三才之道而注之於三絶之簡於是作彖辭作象辭又作小象之辭又作文言之辭又作二繫之辭又作説卦之辭又作序卦之辭又作雜卦之辭大之為天地纎之為毫末顯之為人物幽之為鬼神明之為仁義禮樂㣲之為性命炳然蔚然聚此書矣其辭精以幽其㫖淵以長其道溥以崇是書也其緼道之玊府陶聖之大鈞也歟季札聘魯見易象而喜曰周禮盡在魯矣當是時豈易之書唯魯有之歟抑諸國皆有而吴未有歟宜其見之而喜也然札之所見者羲文之易而已未見夫子之易也見羲文之易其喜已如此使見夫子之易其喜又當何如哉今乃得見季札之所未見嗚呼後之學者一何幸也子貢在三千七十之中其科在乙其名在六其不在升堂入室之間乎然嘗嘆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夫子之易書非性與天道之言乎而子貢獨不得聞者豈嘆之之時此書未作歟抑已作而未出歟今乃得聞子貢之所不得聞嗚呼後之學者又何幸也學者每謂聞而知不若見而知盖聞者疎見者親聞者略見者詳也觀子貢之嘆則見而知者反不若聞而知者歟然則學者之羨子貢又安知子貢之不羨學者也嗚呼後之學者又何幸也
  中庸章句序晦庵
  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盖自上古聖神繼天立極而道統之傳有自来矣其見於經則允執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後可庻㡬也盖嘗論之心之虚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㣲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㣲者愈㣲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慾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於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㣲者著而動静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夫堯舜禹天下之大聖也以天下相傳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聖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際丁寜告戒不過如此則天下之理豈有以加於此哉自是以来聖聖相承若成湯文武之為君臯陶伊傅周召之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統之傳若吾夫子則雖不得其位而所以繼往聖開来學其功反有賢於堯舜者然當是時見而知之者惟顔氏曾氏之傳得其宗及曾氏之再傳而復得夫子之孫子思則去聖逺而異端起矣子思懼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於是推本堯舜以来相傳之意質以平日所聞父師之言更互演繹作為此書以詔後之學者盖其憂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其慮之也逺故其說之也詳其曰天命率性則道心之謂也其曰擇善固執則精一之謂也其曰君子時中則執中之謂也世之相後千有餘年而其言之不異如合符節歴選前聖之書所以提挈綱維開示緼奥未有若是其明且盡者也自是而又再傳以得孟氏為能推明是書以承先聖之統及其没而遂失其傳焉則吾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語文字之間而異端之說日新月盛以至於老佛之徒出則彌近理而大亂真矣然而尚幸此書之不泯故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續夫千載不傳之緒得有所據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盖子思之功於是為大而㣲程夫子則亦莫能因其說而得其心也惜乎其所以為說者不傳而凡石氏之所輯錄僅出於其門人之所記是以大義雖明而㣲言未析至其門人所自為說則雖頗詳盡而多所發明然倍其師說而淫於老佛者亦有之矣熹自蚤嵗即嘗受讀而竊疑之沈潜反覆盖亦有年一旦恍然似有以得其要領者然後乃敢㑹衆說而折其中既為定著章句一篇以俟後之君子而一二同志復取石氏書刪其繁亂名以輯略且記所嘗論辨取舍之意别為或問以附其後然後此書之㫖支分節解脈絡貫通詳略相因巨細畢舉而凡諸說之同異得失亦得以曲暢旁通而各極其趣雖於道統之傳不敢妄議然初學之士或有取焉則亦庻乎行逺升髙之一助云爾
  中庸集解序晦庵
  嘗竊謂秦漢以来聖學不傳儒者惟知章句訓詁之為事而不知復求聖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徳之歸至於近世先知先覺之士始發明之則學者既有以知夫前日之為陋矣然或乃徒誦其言以為髙而又初不知深求其意甚者遂至於脫略章句陵籍訓詁坐談空妙展轉相迷而其為患反有甚於前日之為陋者嗚呼是豈古昔聖賢相傳之本意與夫近世先生君子之所以望於後人者哉熹誠不敏私竊懼焉故因子重之書特以此書題其篇首以告夫同志之讀此書者使之毋跂於髙毋駭於竒必沈潜乎章句文義之間以㑹其歸必戒懼乎不睹不聞之中以踐其實庻乎優柔饜飫真積力久而於愽厚髙明悠久之域忽不自知其至焉則為有以真得其傳而無徒誦坐談之弊矣
  兼山中庸說序南軒
  萬理歸於一者也萬事本於經者也萬變統於元者也萬物成於性者也天徳不明則萬理喪其歸萬事紊其經萬變錯其統萬物失其性而天地之化或㡬乎息矣中庸之書盖以明夫天徳極體用之妙措之天下而與天地並行者也中庸之學不傳久矣而傳於本朝之程氏之門人雖其所造有淺深要其本盭於正者鮮矣栻之所藏有侯氏楊氏游氏之書近又得兼山郭氏所述於其姪孫見義觀其言有曰道無乎不在也神無乎不為也知無乎不在我則不廢天下之事而求其道之大原知無乎不為我則不廢天下之務而求其神之妙用學者試以是思之
  大學章句序晦庵
  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禀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此伏羲神農黄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也三代之隆其法寖備然後王宫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人生八嵗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庻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脩已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夫以學校之設其廣如此教之之術其次第節目之詳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則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彛倫之外是以當世之人無不學其學焉者無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各俛焉以盡其力此古昔盛時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之所能及也及周之衰賢聖之君不作學校之政不脩教化陵夷風俗頽敗時則有若孔子之聖而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教於是獨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以詔後世若曲禮少儀内則弟子職諸篇固小學之支流餘裔而此篇者則因小學之成功以著大學之明法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者也三千之徒盖莫不聞其說而曾氏之傳獨得其宗於是作為傳義以發其意及孟子没而其傳泯焉則其書雖存而知者鮮矣自是以来俗儒記誦詞章之習其功倍於小學而無用異端虚无寂滅之教其髙過於大學而無實其他權謀術數一切以就功名之說與夫百家衆技之流所以惑世誣民充塞仁義者又紛然雜出乎其間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聞大道之要其小人不幸而不得䝉至治之澤晦盲否塞反覆沈痼以及五季之衰而壊亂極矣天運循環無往不復宋徳隆盛治教休明於是河南程氏兩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傳實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為之次其簡編發其歸趣然後古者大學教人之法聖經賢傳之指粲然復明於世雖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與有聞焉顧其為書猶頗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輯之間亦切附已意補其闕略以俟後之君子極知僣踰无所逃罪然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脩已治人之方則未必無小補云
  禮序伊川
  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皆出於性非偽貌飾情也鄙夫野人卒然加敬逡廵遜郤而不敢受三尺童子拱而趨市暴夫悍卒莫敢狎焉彼非素習於教與邀譽於人而然也盖其所有於性物感而出者如此故天尊地卑禮固立矣類聚羣分禮固行矣人者位乎天地之間立乎萬物之上天地與吾同體萬物與吾同氣尊卑分類不設而彰聖人循此制為冠昏喪祭朝聘射饗之禮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義其形而下者具於飲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極於無聲無臭之㣲衆人勉之賢人行之聖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與其家與其國與其天下禮治則治禮亂則亂禮存則存禮亡則亡上自古始下逮五季質文不同罔不由是然而世有損益惟周為備是以夫子嘗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逮其弊也忠義之薄而情文之繁林放有禮本之問而孔子欲先進之從盖所以矯正反弊也然豈禮之過哉為禮者之過也秦氏焚滅典籍三代禮文大壊漢興購書禮記四十九篇雜出諸儒傳記不能悉得聖人之㫖攷其文義時有牴牾然而其文繁其義博學者觀之如適大通之肆珠珍器帛隨其所取如遊阿房之宫千門萬户隨其所入博而約之亦可以弗畔盖其說也粗在應對進退之間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於童㓜之習而終於聖人之歸惟達於道者然後能知其言能知其言然後能得於禮然則禮之所以為禮其則不逺矣昔者顔子之所從事不出乎視聽言動之間而郷黨之記孔子多在於動容周旋之際此學者所當致疑以思致思以達也
  詩集傳序晦庵
  或有問於余曰詩何為而作也余應之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則不能無思既有思矣則不能無言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而發於咨嗟詠歎之餘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奏而不能已焉此詩之所以作也曰然則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詩者人心之感物而形於言之餘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聖人在上則其所感者無不正而其言皆足以為教其或感之之雜而所發不能無可擇者則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勸懲之是亦所以為教也昔周盛時上自郊廟朝廷而下達於郷黨閭巷其言粹然無不出於正者聖人固已恊之聲律而用之郷人用之邦國以化天下至於列國之詩則天子廵守亦必陳而觀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後寖以陵夷至於東遷而遂廢不講矣孔子生於其時既不得位無以行帝王勸懲黜陟之政於是特舉其籍而討論之去其重複正其紛亂而其善之不足以為法惡之不足以為戒者則亦刋而去之以從簡約示久逺使夫學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師之而惡者改焉是以其政雖不足行於一時而其教實被於萬世是則詩之所以為教者然也曰然則國風雅頌之體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聞之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謡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惟周南召南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徳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發於言者樂而不過於淫哀而不及於傷是以二篇獨為風詩之正經自邶而下則其國之治亂不同人之賢否亦異其所感而發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齊而所謂先王之風者於此焉變矣若夫雅頌之篇則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廟樂歌之詞其語和而莊其義寛而宻其作者往往聖人之徒固所以為萬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於雅之變者亦皆一時賢人君子閔時病俗之所為而聖人取之其忠厚惻怛之心陳善閉邪之意猶非後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詩之為經所以人事浹於下天道備於上而無一理之不具也曰然則其學之也當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㫖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隠㣲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脩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問者唯唯而退余時方輯詩傳因悉次是語以冠其篇云











  古文集成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六     宋 王霆震 編前甲集六
  
  易學啓䝉序晦庵
  聖人觀象以畫卦揲蓍以命爻使天下後世之人皆有以决嫌疑定猶豫而不迷於吉凶悔吝之塗其功可謂盛矣然其為卦也自本而幹自幹而支其勢若有所迫而自不能已其為蓍也分合進退縱横順逆亦無往而不相值焉是豈聖人心思智慮之所得為也哉特氣數之自然形於法象見於圖書者有以啓於其心而假手焉耳近世學者類喜談易而不察乎此其專於文義者既支離散漫而無所根著其渉於象數者又皆牽合傅㑹而或以為出於聖人心思智慮之所為也若是者予竊病焉因與同志頗輯舊聞為書四篇以示初學使毋疑於其說云
  讀論語序謝上蔡
  東萊云論論語雖淡然無味而辭近㫖逺
  天下同知尊孔氏同知賢於堯舜同知論語書弟子記當年言行不誣也然自秦漢以来開門授徒者不過分章析句耳晉魏而降談者益希既不知讀其書謂足以識聖人心萬無是理既不足以知聖人心謂言能中倫行能中慮亦萬無是理言行不類謂為天下國家有道亦萬無是理君子於此盍闕乎盖溺心於淺近無用之地聰明日就彫喪雖欲讀之故不得其門而入也陽春白雪之曲且猶三和而况此書不如是不足為聖言盖其辭近其指逺辭有盡指無窮有盡者可索之於訓詁無窮者要當㑹之以神譬諸觀人昔日識其面今日識其心在我則改容更貌矣人則猶故也坐是故難讀予鄙人也知識未離乎聞見之間曾何足以知夫子而師承之然不敢謂無其意也今日妄以讀此書之法語諸君又為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勿以為淺近而忽勿以為髙大而驚勿以為間我而忿且怒勿以為妄誕而直不信聖人言不可以訓詁形容其㣲意今不復撰次成文直以意之所到辭達而已盖此書存於世論其切於用而取近效則無有也與道家使人精神専一之學西方見性之說並駕争衡孰全孰駁未易以口舌争也談天語命偉辭雄辯讀之使人可駭可慕曾不如莊周禦冦曼衍之言籠絡萬象葩華百出讀之使人亹亹不厭曾不如司馬子長宗元雄深雅健之文正名百物記祭法黄帝正名百物分辨六氣區味别性可以愈疾引年曾不如黄帝岐伯之對問神農之藥書可以資聽折獄可以識簿書㑹計曾不如申韓之刑名陶冶塵思摹冩物態曾不如顔謝徐庾流連光景之詩以至神恠卜相之書書數愽奕之技其皆可玩獲售於人而此書乃一無有也邈乎希聲一唱而三嘆誰其聽之淡乎無味酒元而俎腥誰其嗜之雖家藏人有不委塵埃者㡬希矣賴野人稚子擎誦得與鳥獸蟲魚之書俱傳而不泯乃欲使敏秀豪傑之士留精神於其間幾何其不笑且受侮邪與世不偶倀倀然若喪家狗豈特當年之形容為然今其書亦然嗚呼何其衰也臨川王丞相近世大儒其設心不役於勢利是類知尊此書先皇帝信之而不疑列於學官俾為士者誦說焉某於此時妄意干祿知讀此書其志不過餔啜而已未知好也晚得供洒掃於河南夫子之門加日月之久僅得毫釐於句讀文義之間而益信此書之難讀也盖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愽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記學記惟近似者易入也彼其道髙深愽厚不可涯涘也如此儻以童心淺智窺之豈不大有逕庭乎方其物我太深胷中矛㦸者讀之謂終身可行之恕誠何味方其脅肩謟笑以言餂人者讀之謂巧言令色寜病仁未能素貧賤而恥惡衣惡食者讀之豈知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未妨吾樂注心於利末得己不已而有顛㝠之患者讀之孰信不義之富貴真如浮雲誨爾諄諄聽我藐藐者讀之孰謂囘不惰師書紳為至誠服膺過此而往益髙益深可勝數哉是皆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也惟同聲然後相應同氣然後相求是心與是書聲氣同乎不同乎宜其卒無見也是書逺於人乎人逺於書乎盖亦勿思耳能反是心者可以讀是書矣孰能脫去凡近以逰髙明莫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器莫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為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是人也雖不必中道然其心當廣矣明矣不雜矣其於讀是書也能無得乎當不惟念之於心必能體之於身矣油然内得難以語人謂聖人之言真不我欺者其亦自知而已豈慮思之效力行之功至此盖書與人互相發也及其久也習益繁行益著知視聽言動盖皆至理聲氣容色無非妙用父子君臣豈人能秩叙仁義禮樂豈人能强名心與天地同流體與神明為一若動若植何物非我有形無形誰其間之至此盖人與書相忘也則向所謂辭近而指逺可不信乎宜其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好惡取捨之相遼也學者儻以此書為可信則亦何逺之有以謂無隠乎爾則天何言哉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以謂有隠乎爾則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而聞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此天下之至顯聖人惡得而隠哉所謂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此天下之至賾聖人亦惡得而顯哉宜其二三子以為有隠乎我者也知有隠無隠之不二者捨此書其何以見之哉知有隠無隠之不二者豈非閎愽明允君子哉諸君可無意於斯乎若齊王好竽有客求仕攜瑟而往立於其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鼔之能使鬼神上下吾瑟合軒轅之律吕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其如王之不好何如諸君之不信也則今日之語不無類是乎抑又聞昔人憂天下之不治至於涕泣而不可禁者子思曰然子之意善也以一人之身憂天下之不治而涕泣kao不禁是何異憂河之濁而泣之清也其為無益莫甚焉此亦天下之至愚也如諸君之不信也而我終以强聒為事者得無類是乎盖有所不暇姑自治而已
  論語解序南軒
  學者學乎孔子者也論語之書孔子之言行莫詳焉所當終身盡心者宜莫先乎此也聖人之道至矣而其所以教人者大略則亦可睹焉盖自始學則教之以為弟為子之職其品章條貫不過於聲氣容色之間洒掃應對進退之事此雖為人事之始然所謂天道之至賾者初亦不外乎是聖人無隠乎爾也故自始學則有致知力行之地而極其終則有非思勉之所能及者亦貴於行著習察盡其道而已矣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秦漢以来學者失其傳其行雖或有志於力行而其知不明擿埴索塗莫適所依以卒背於中庸本朝河南君子始以窮理居敬之方開示學者使之有所循求以入堯舜之道於是學道之傳復明於千載之下然近嵗以来學者又失其㫖曰吾惟求所謂知而已而於躬行則忽焉故其所知特出於臆度之見而無以有諸其躬識者盖憂之此特未知致知力行互相發之敬也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厯攷聖賢之意盖欲使學者於此二端兼致其力始則據其所知而行之行之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逹是知常在先而行未嘗不隨之也知有精粗必由粗以及精行有終始必自始以及終内外交正本末不遺條理如此而後可以言無弊然則聲氣容色之間洒掃應對進退之事乃致知力行之原也其可舍是而他求乎顧某何足以與明斯道輒因河南餘論推以己見輯論語說為同志者切磋之資而又以此序冠于篇首焉
  孟子講義序南軒
  學者潜心孔孟必求其門而入愚以為莫先於明義利之辨盖聖賢無所為而然也無所為而然者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偏而教之所以無窮也凡有所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義利之分也自未知省察者言之終日之間鮮不為利矣非特名位貨殖而後為利也意之所向一渉於有所為雖有淺深之不同而其為徇己自私則一而已矣如孟子所謂内交要譽惡其聲之類是也是心日滋則善端遏塞欲邇聖賢之門牆以求自得豈非却行而望及前人乎雖使譚髙說妙不過渺茫臆度譬諸無根之木無本之水其何益乎學者當立志以為先持敬以為本而精察於動静之間毫釐之差審其為霄壤之判則有以用吾力矣學然後知不足平時未覺吾利欲之多也灼然有見於義利之辨將日救過之不暇由是而不舍則趣益深理益明而不可以已也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者無適而非利為己者無適而非義曰利雖在己之事皆為人也曰義則施諸人者亦莫非為己也嗟乎義利之辨大矣豈特學者治已之所當先施之天下國家一也王者所以建立邦本垂裕無疆以義故也而霸者所以䧟溺人心貽毒後世以利故也孟子當戰國横流之時發揮天理遏止人欲深切著明撥亂反正之大綱也其㣲辭奥義備載七篇之書如栻者雖曰服膺而學力未充何足以窺萬一試以所見與諸君共講之無忽而深思焉
  春秋傳序伊川
  迂齋云自有春秋以米惟孟子說得最好後来太史公聞之董生數語好自伊川之學行而後春秋之用顯
  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争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兼此三者方可以當長君之位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治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丑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復作有天下者雖欲倣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謬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也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曰游夏不能賛一辭辭不待賛也言不能與於斯耳斯道也惟顔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㣲辭隠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退或㣲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萬物而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㳺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㣲也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徳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志不明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藴奥庶㡬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五經論序東萊
  槐城云一序包五篇大意詞簡意盡說聖人因民所自有之理而作五經見趣尤髙
  五經之作非聖人自為之也亦因民之所自有者為之也見得破方敢如此說夫人之生不能無喜怒哀樂之情喜怒哀樂之情好惡美刺之所從生也節節有此方見五經之理果是民所自有是以有詩盖詩者民之情也夫民之情雖易以放而其辭遜之心則固有也逐節綰入議論因其固有之心而為之節文則於是乎有禮禮者敬而已矣民一於敬則待上也過髙而自居也過卑髙卑之相形而上下之情睽於是因其自卑之勢也而有書書者上之所以通乎其下也上下之情通而聖人之應之也亦已勞而民之求乎上者者亦浸凟此是自取决一句張本於是因民之有吉凶悔吝也而使之自取决於一筮夫是以有易易者聖人洗心退藏之書也嗟乎至於易聖人亦可以無事矣轉換雍容而所以未免焉者猶有春秋也意好盖春秋之作闗鎻上四經意轉入春秋有手段情已離敬已衰上下已乖而吉凶已𧵍於是乎春秋終焉合下此一字是知春秋者亦因民之相是相非而無斷焉者也吾病夫人以五經之作為聖人私意為之也又收起句意
  五經論序止齋
  槐城云合五經貫穿議論此序總題其綱引事運意過脈不露有手段有法度
  易因乾坤以定君臣之分者也故易作而文字始生大傳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措有此事骨便貫得禮米故禮次之古有禮不下庶人而太史氏觀民風以詩貫事引意有脈盖禮施於君臣而詩作於民有剖判故詩又次也易也禮也詩也治乎下之道也而君之所以自通乎下者猶未也此句引入書於是乎有書書者上所以通乎下之言也故書又次之嗚呼春秋作君臣之道衰矣一句結春秋有力聖人所以維君臣之道者亦至是焉始窮意好故春秋終焉吾病學者不知六經之作相次以立君臣之道照君臣字而曰徒文而已
  程子雅言後序五峯
  風氣有淳漓故真元不常㑹則聖人不世出道時有不明賢智過乎大中之表愚與不肖䧟乎卑汙之陋統紀紛錯而天下始病矣自堯舜之盛暨乎孔子風氣浸漓上無明王天下皆病至道泯然其將滅苟非載以文而指示焉則後世雖有間氣英明之士亦且惑於異端天下㡬何其不流而入於禽獸也聖人有憂之為之作六經六經指道之大路而語孟又指入六經之闗要也自舟楫之作雖十步之川人人咸知得舟而後濟夫六經濟天下之舟楫也治身而不循六經者喪身治家而不循六經者亡家天下陵蕩紀綱摧圮未有不由弃六經之言者或謂孔子没而朱翟肆孟氏死而黄老盛六經安在其有益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昔王莽誦六藝以滅身霍光聞一言而建殊績以孔子之言可因是思而知矣自秦焚書坑儒之後章句紊亂六經之義浸㣲浸昏重以本朝丞相王安石專用已意訓釋經典倚威為化以利為羅化以革天下之英才羅以收天下之中流故五十年間經術頽靡日入於暗昧支離而六經置於空虚無用之處方其時也西洛有程伯淳正叔二先生者出當五百餘嵗之數禀真元之㑹紹孔孟之教振六經之統然風氣仍衰而未盛也故明道先生早世先進髙弟相繼以亡伊川先生於六經之文猶有未賛者而先生已没然大綱張理者亦多矣十餘年間後進髙弟亦從而逝故先生之文散脫不類流落四方者率皆訛舛天下所傳無完本予小子既深知天下於六經如無舟楫之不可濟儻不為之類集則罪人也用是汲汲以成之然其言質素而不華理平淡而無竒無文之言猶璞玉也雕琢者在玉工吾能存之而已無欲之理天理也非存純粹精一之心操𢎞大毅然之志未易得也我則行之試言讀此書之法為同志起予之益乎反覆乎句讀神明乎心體知六經為啓我之要與其滯泥訓詁傳注之末不知六經之志漫然放誕不切於身者猶王莽霍光之有間其初一間而已可不謹哉又况不為霍光而希孔孟者乎必潜心於此書妙如伯樂之相馬然後足振以歴古之衰弊破王安石之姦說嗣先聖之志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緜緜不絶尚足以助風氣之盛而興太古之淳也
  胡子知言序南軒
  知言五峯胡先生之所著也先生諱宏字仁仲文定公之季子也自幼志於大道嘗見楊中立先生于京師又從侯師聖先生於荆門而卒傳文定公之學優㳺南山之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晝夜力行所知親切至到析太極精㣲之藴窮皇王制作之端綜事物於一源貫古今於一息指人欲之偏以見天理之全即形而下者而發無聲無臭之妙使學者驗端倪之不逺而造髙深之無極體用該備可舉而行晚嵗嘗被召㫖不幸寢疾不克造朝而卒是書乃其平日之所自著其言約其義精誠道學之樞要制治之蓍龜也然先生之意每自以為未足逮其疾革猶時有所更定盖未及脫藁而已啓手足矣或問於某曰論語一書未嘗明言性而子思中庸獨於首章一言之至於孟子始道性善然其為說則已簡矣今先生是書於論性特詳焉無乃與聖賢之意異乎某應之曰無以異也夫子雖未嘗恒言性而子貢盖嘗識之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而聞哉盖夫子之文章無非性與天道之流行也至孟子之時如楊朱墨翟告子之徒異說並興孟子懼學者之惑而莫知所止也於是指示大本而極言之盖有不得已焉耳矣又况今之異端直自以為識心見性其說譸張雄誕又非當時之比故髙明之士往往樂聞而喜趨之一溺其間則喪其本心萬事隳弛毫釐之差霄壤之謬其禍盖有不可勝言者先生於此又烏得而忘言哉故其言有曰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効天下之動而必繼之曰心妙性情之徳又曰誠者人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而必繼之曰惟仁者為能盡性至命學者誠能因其言而精察於視聴言動之間卓然知夫心之所以為妙則性命之理盖可黙識而先生之意所以不異於古人者亦可得而言矣若乃不得其意而徒誦其言不知求仁而坐談性命則㡬何其不流於異端之歸乎某頃獲登門道義之誨浹洽於中自惟不敏有負夙知輒序遺書貽于同志不韙之罪所不得辭焉





  古文集成巻六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七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一
  
  戴氏東池堂記柳子厚
  迂齋批云脉絡相生節奏相應無一字放過此文如引繩貫珠循環旡端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如累九層之臺一級髙一級而豐約不差毫厘池因堂而勝堂因人而勝戴氏之父子人物又因子厚之文而勝使無子厚大手筆為之發揮則戴氏亦一碌碌人爾况其池與堂乎當如此看
  𢎞農公楊憑刺潭三年因東泉為池環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句法音遲島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縈之若玦焉狀物池之勝於是為㝡勝字在後應公曰是非離世樂道者不宜有此與後面先立两柱卒授賔客之選者譙國戴氏曰簡應在後即是賔客之選者三句相因不曾間㫁為堂而令居之堂成而勝益竒應上勝字望之若連艦縻檻此是第二節與波上下就之顛倒萬物遼廓眇忽樹之松柏杉櫧音諸被之菱芡芙蕖用字欎然而隂粲然而榮凡觀望浮㳺之美専於戴氏矣戴氏常以文行累為連率所賔禮貢之澤宫而志不願仕離世與人交取其退讓受諸侯之寵不以自大其離世歟好孔氏書樂道旁及莊文莫不緫統以至虚為極得受益之道其樂道歟賢者之舉也必以類怱然有此一句是要双綰楊氏兩人對説當𢎞農公之選而専兹地之勝選字照應前面豈易而得哉地雖勝得人焉而居之又從上面一勝字綴下來專美戴氏則山若増而髙水若闢而廣一篇之精神在此數句數句之精神在此數字堂不待飾而已奐矣戴氏以泉池為宅居以雲物為朋徒攄幽發粹日與之娛則行宜益髙文宜益峻道宜益懋比之山水與堂交相賛者也既碩其内又揚于時吾懼其離世之志不果矣此一轉尤竒推是専説它離世樂道終不成一句離世便休了一生須有出時節故着此一句然不説樂道一句者上已説道宜益懋了此間却着不得此子厚最薄劣處君子謂𢎞農公刺潭得其政為東池得其勝授之得其人豈非動而時中者歟於戴氏堂也見公之徳不可以不記
  燕喜亭記昌黎
  迂齋批云看他規模布置前後節級相承處可與戴氏堂記並看
  太原王𢎞中仲舒在連州與學佛之人景常元慧者遊異日從二人者行於其居之後丘荒之間上髙而望得異處焉斬茅而嘉樹列發石而清泉激狀其自然輦糞壤焚椔翳已見鬼神隂相之意却立而視之出者突然成丘䧟者呀然成谷言得之無心窪者為池而缺者為洞若有鬼神異物隂來相之終上意自是𢎞中與二人者晨往而夕忘歸焉乃立屋以禦風雨從起頭至此次第而下節節相承寒暑既成愈請名之其丘曰俟徳之丘丘之名蔽於古而顯於今有俟徳之道也丘之義其石谷曰謙受之谷瀑曰振鷺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義 四句相錯愈佳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時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鍾其美盈以出其惡也泉之源曰天澤之泉出髙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詩所謂魯侯燕喜者頌也於是州民之老聞之相與觀焉曰吾州之山水名於天下然而無與燕喜者比經營於其側者相接也而莫宜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與前相應以遺其人乎𢎞中自吏部侍郎貶秩而來次其道途所經自藍田山入商洛涉浙湍臨漢水升峴首以望方城出荆門下岷江過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踰嶺猿狖所家魚龍所宮極幽遐瓌詭之觀宜其於山水飫聞而厭見也今其意乃若不足與厭飫字相應傳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底板在此𢎞中之徳其所好可謂叶矣智以謀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儀於天朝也畧與戴氏堂離世之志不果一句相似不逺矣遂刻石以記
  李白酒樓記沈光
  東萊註云李白與賀知章李適之汝陽王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中八仙
  有唐咸通辛巳嵗正月壬午吳興沈光適任城題李白酒樓夫觸強者靦緬而不發乘險者帖爾而不進潰毒者隠忍而不能就其鍼砭摶猛者持遲而不能盡其膽勇而復視其強者弱之險者夷之毒者甘之猛者柔之信乎酒之作於人也如是翰林李公太白聰明才韻至今為天下唱首業術匡救天必賦之矣致其君如古帝王進其臣如古藥石揮直刃以血其邪者推義轂以輦其正者豈憑酒而作也憑酒而作者強非眞勇太白既以峭訐矯時之狀不得大用流斥齊魯眼明耳聰恐貽顛踣故狎弄杯觴沉溺麴糵耳一淫雅目混黒白或酒醒神健視聴鋭發振筆著紙乃以聰明移於月露風雲使之涓潔飛動移於草木禽魚使之妍茂騫擲移於邊情閨思使之壯氣激人離情溢目移於幽巖邃谷使之遼歴物外爽人精魄移於車馬弓矢悲憤酣歌使之馳騁决發如睨幽并而迭意放懐盡見窮通焉嗚呼太白觸文之强乘文之險潰文之毒搏文之猛而作狎弄杯觴沉溺麴糵是眞築其聰翳其明醒則移於賦詠宜乎醉而生醉而死余徐思之使太白疏其聰决其明移於行事強犯時忌其不得醉而死生也當時骨鯁忠赤逓有其人収其逸才萃於太白至於齊魯結構凌雲者有限獨斯樓也廣不踰數席瓦缺椽蠧雖樵兒牧竪過亦指之曰李白常醉于此矣
  廬陵所居竹室記房千里
  凡天地之氣煦乎春曦彤乎夏凄乎秋而冽乎冬楚之南當冬而且曦燕之北當夏而且冽是皆不得氣之中正人之百骸上陽而下隂陽戒於焮故膏肓欲寒隂戒於溺故腎脇欲燠人之外好欲軒冕文綵以為榮似若動且陽焉人之内好欲寡慮恬黙以為泰似若静且隂焉其外門欲肥馬大車以為熱者其内室欲虚堂廣厦以為清者果反是必為災耳妖且病且亂且窮矣天地之氣當夏而冽當冬而曦其歳時惡人之百骸上陽而不能寒下隂而不能煦其形神瘵外飾文綵不能動且陽而必慊其心内思恬黙不能静且泰而必汨其志外門凄凄而寒者内室彤彤而熱者其事窮予三年夏待罪于廬陵其環堵所棲者率用竹以結其四周植者為柱楣⿰者為榱桷破者為宙削者為障臼者為樞篾者為纒絡而籠土者為級横而格空者為梁方大暑火烘爆霤圻壤若墜于罏若燎于原舌呀而不能持支墮而不能運赫赫熖熖如列千萬炬于室内視其門即寂寥虚閴若清秋之山焉若寒浦之波焉予乃知嚮所謂天地之氣人之百骸與其心形之内外居室之寒燠反是果為妖且災且病且亂且窮也今予方窮不能奮果窮也其處于是亦宜矣天地之氣不能易者也鄒子有吹律之變人之死生不可制者也俞扁有鍼砭之術史記俞跗扁鵲皆醫者是二者尤不可革且有道而革之今予室之曦予門之寒予亦姑思其治之之道將爇其廬而斬其工其能永以爍予書其辭于壁
  沔州秋興亭記賈至
  在陽而舒在隂而慘性之常也履險而慄渉夷而泰情之變也觀揖譲而退覩交戰而競目之感也聞韶濩而和聆鄭衛而靡耳之動也夫其舒則洽慘則悴慄則止泰則通退則無咎競則有悔和則安樂靡則憂危性情耳目優劣若此故君子愼居處謹視聴焉沔州刺史賈載吾家之良也其理沔州未朞月而政和於訟堂之西因髙構宇不出庭户在雲霄矣却負大别之固俯視滄海之浸閱吳蜀樓舩之殷鑒荆衛藪澤之大亦有㫖哉性得情適耳虚目開且處動則倦理倦莫若静處静則明惟明以理動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今沔州靈府恬而神用爽政是以和觀其前户後牖順開闔之義簡也上棟下宇無雕琢之飾儉也簡近於智儉近於仁仁智居之何陋之有况乎當發生之晨則攅秀木於髙砌見鶯其鳴矣處臺榭之月則納清風於洞户見暑之徂矣在搖落之時則俯灝氣於軒檻見火之流矣值嚴凝之節則棲同雲於扃闥見雪之紛矣政成訟清體安心逸而詩人之興常在常時之興秋興最髙因以命亭焉予自巴丘徵赴宣室歇鞍棠樹之側解帶竹林之下嘉其俛仰美其動息乃命進牘抽毫志之
  君陽遁叟山居記陸希聲
  遁叟以斯世方亂遺榮于朝築室陽羨之南而遁跡焉地當君山之陽東谿之上古謂之湖洑渚遁叟既以名自命又名其山曰頤山谿曰蒙谿將以頤飬蒙昧也在易頤之象☶艮為山山下有震震為雷為龍頤山之下東走震澤震雷魚龍之所萃毓有頤象焉蒙之象☶亦艮為山山下有坎坎為水為險頤山之下泉流于險而達于大谿有䝉象焉一旦遁叟觴谿山之神於庭酌而飲頤山曰吾之所以命夫山之為頤者勗子以飬也子其養雲雨以潤物養霧露以生物養風霆以長物養雪霜以肅物養巨材以充棟宇養小材以為蒸薪養茅菅以為茨藉養竹箭以為器用養百果以充口腹養百藥以蠲札瘥養昆蟲使咸樂其生養鳥獸使各遂其性噫無或養妖雲悖雨以傷良稼養苦霧淫露以澤惡植養疾風迅霆以摧朽槁養惨霜虐雪以殺根荄養臃腫之朴不為幹材養鈎棘之蘖不中樵㸑養蔓延之藟以困條柯養蟠梗之根以固膏土養弗食之實以蕃庶生養雜毒之藥以中函氣養蟒虺蜂蜴以䕶巢窟養豺狼梟獍以害羣類維山有神子其飲之無虧爾名而窽爾實又酌而飲蒙谿曰吾所以命夫谿之為蒙者勗子以决也子其决於夷壤以發其源决於塞垣以通其流决於腴畒以施其潤决於涸澤以溥其惠决於廣陂使介鱗蕃育决於巨浸使蚪龍變化噫無或决於險阻以資其悍激决於林藪以縱其墊溺决於潟鹵以嗇其施决於池籞以専其利决於甽竇使䑕蟹為菑决於沮洳使鼃黽得志維谿有神子其飲之無䘮爾名而浮爾實於是酌而自飲之吾之所以命是山也必將有所養也命是谿亦將有所决也吾將養吾志於道而不希於世養吾行於徳而不眩於俗養吾浩然之氣以合自然之英養吾誠明之意以入清明之頤又將决吾心於仁義使不違决吾志於中正使不過决吾身於天命使不憂决吾跡於遁世使無悶如此而已遂與山谿揖譲竭吾歡而罷弁且歌曰山乎谿乎吾之心乎醒乎醉乎吾與汝參乎
  中書政事堂記李華
  政事堂者自武徳已來常於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故長孫無忌起復授司空房𤣥齡授左僕射魏徵授太子太保皆知門下省事至髙宗光宅元年裴炎自侍中除中書令執宰相筆乃移政事堂於中書省記曰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於天反道於地覆道於社稷無道於黎元此堂得以議之臣不可悖道於君逆道於人黷道於貨亂道於刑尅一方之命變王者之制此堂得以移之兵不可以擅誅權不可以擅施貨不可以擅蓄王澤不可以擅奪君恩不可以擅間私讎不可以擅報公爵不可以擅私此堂得以誅之事不可以輕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法不可以剥害於人財不可以擅加於賦情不可以委之於倖亂不可以啟之於萌伐紊不賞削紊不封聞荒不救見饉不驚逆諌自賢違道傷古此堂得以殺之故曰廟堂之上樽俎之前有兵有刑有梃有刃有斧鉞有鴆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故伊尹放大甲之不嗣周公逐管蔡之不義霍光廢昌邑之亂狄公正廬陵之位自君弱臣強之後宰相主生殺之柄天子掩九重之耳爕理化為權衡論思變為機務道變身傾禍敗不可勝數列國有傳青史有名可為終身之誡無罪記云
  廬山草堂記樂天
  匡廬竒秀甲天下大山山北峯曰香爐峯北寺曰遺愛寺介峯寺間其境勝絕又甲廬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樂天見而愛之若逺行客過故鄉戀戀不能去因靣峯腋寺作為草堂明年春草堂成三間兩柱二室四牖廣袤豐殺一稱心力洞北户来隂風防徂暑也敞南甍納陽日虞祁寒也木斵而已不加丹墻圬而已不加白磩階用石幕牕用紙竹簾紵幃率稱是焉堂中設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張儒道佛書各兩三巻樂天既來為主仰觀山俯聴泉傍睨竹樹雲石自辰及酉應接不暇俄而物誘氣隨外適内和一宿體寜再宿心恬三宿後頽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自問其故荅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輪廣十丈中有平臺半平地臺南有方池倍平臺環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蓮白魚又南抵石澗夾澗有古松老杉大僅十人圍髙不知幾百尺脩柯戞雲低枝拂潭如幢竪如盖張如龍蛇走松下多灌叢蘿蔦葉蔓駢織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風氣如小九月時下舖白石為出入道堂北五步據層崖積石嵌空垤堄雜木異草盖覆其上緑隂䝉蒙朱實雜雜不識其名四時一色又有飛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見可以永日堂東有瀑布水懸三尺㵼堦隅落石渠昏曉如練色夜中如環佩琴筑聲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線懸自簷注砌纍纍如貫珠霏微如雨露滴瀝飄洒隨風逺去其四傍耳目杖屨可及者春有錦綉谷花夏有石門澗雲秋有虎谿月冬有鑪峯雪隂晴顯晦昏旦吞吐千變萬狀不可殫紀覼縷而言故云甲廬山者噫凡人豐一屋華一簣而起居其間尚不免有驕矜之態今我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類至又安得不外適内和體寧心恬哉昔永逺宗雷輩十八人同入此山晉恵逺法師恵永法師宗㑂雷次宗等同入廬山結白蓮社老死不返去我千載知我其心以是哉矧予自思從㓜迨老若白屋若朱門凡所止雖一日二日聊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斗水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來佐江郡郡以優容撫我廬山以靈勝待我是天與我時地與我所卒獲所好又何求焉尚以冗員所覊餘累未盡或往或來未遑寧處待餘異日弟妹婚嫁畢司馬嵗秩滿出處行止得以自遂則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書終老於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實聞此言時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與河南元集虚范陽張允中南陽張深之東西二林長老湊朗滿晦堅等並長老名凡十有二人具齋施茶果以落之因為草堂記
  養竹記白樂天
  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徳君子見其本則思善建不抜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虚受者竹節貞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樹之為庭實焉貞元十九年春居易以拔萃選及第授校書郎始於長安求假居處得常樂里故關相國私第之東亭而處之明日屨及於亭之東南隅見藂竹於斯枝葉殄瘁無聲無色詢乎關氏之老則曰此相國之手植者自相國捐館他人假居繇是筐篚者斬焉篲帚者刈焉刑餘之材長無尋焉數無百焉又有凡草木雜生其中苯䔿薈蔚有異竹之心焉居易惜其常經長者之手而見賤俗人之目剪棄若是本性猶存乃芟翳薈除糞壌䟽其間封其下不終日而畢於是日出有清隂風來有清聲依依然欣欣然若有情於感遇也嗟乎竹植物也於人何有哉以其有似於賢而人猶愛惜之封植之况其眞賢者乎然則竹之於草木猶賢之於衆庶鳴呼竹不能自異惟人異之賢不能自異惟用賢者異之故作養竹記書于亭之壁以貽其後之居斯者亦欲以聞於今日之用賢者云













  古文集成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八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二
  
  喜雨亭記東坡
  張子韶云予聞陳伯脩云喜雨亭記自非具眼目者未易知也
  迂齋批蝉蛻汙濁之中蜉蝣塵埃之外所謂以文為戯者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解所以志喜之意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文字不可無此等句叔孫勝敵以名其子左文十一年叔孫得臣獲長狄僑如名其子曰僑如其喜之小大不齊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之所是嵗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似春秋書法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樂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接得甚妙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嵗且荐飢獄訟繁興而盗賊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游以樂於此亭豈可得耶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游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而為𥜗使天而雨玉飢者不得而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此句已包太守天子造物太空了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㝠㝠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四者既皆無所歸則歸之於亭名
  迎薰堂記馬存
  元祐二年春三月馬子與二三子客於程氏堂程氏觴客酒半酣道古今治亂成敗事惨戚不樂有風生於簷户間飄人襟裾已而入肌骨蕩滌腸胃胷中之感拂不平者不覺散失起視萬物欣欣熈熈如春臺之人有喜笑色萬竅起音如歌詠太平之聲長枝牽柔婉蔓婀娜如翟羽庭佾舞蹈盛徳客曰異哉是風何氣也馬子曰噫嘻嗟嗟此南風也遼乎邈哉曠數百千嵗有時乎一來今其時乎吾試為客歴古以數幾年幾何時乃一來今幾來矣吾聞舜孝格天五弦之上微動帝指拂拂以起被動植鳥獸魚鼈咸若湯之時吹雲横霓霈作霖雨掃滌八載之孽而吾民傒蘇文武成康酣和塞周飄然自阿敦及路葦使天地祖考安樂福禄漢孝文時吾民阜財國亦富實太倉中都之儲者不可勝計唐太宗貞觀之間與三代同其和年榖屢登行旅不粮外户不閉㫁獄希少幾至刑措宋受天命駈逐群隂聖子神孫保養休息吾聞間數十世聖人必興是風必來若合符矣禍災愁愠之氣立以滅息而生氤氲舜五百餘嵗至於湯湯五百餘嵗至于周周九百餘嵗至于漢漢八百餘嵗至于唐唐三百餘嵗至于宋自舜迄今三千三百餘嵗矣是風也凡六來非此六時其風中人狀直悽悽着物顔色零落顦顇吾與客今日之所遇何兹其幸歟客於是名其堂曰迎薫而馬子記之
  潜齋記晁補之
  潜室之廣無丈其髙如之背陽而面隂違温而移寒髙室雙翼外䕃老木翳其前小竹叢其右朦朧晻曖光景不曜盖若蟄蟲伏獸之所潜焉而潜之名所為得也客過予而曰方今主聖臣良政恬俗康朝有鵷鸞野無豺狼可謂有道之世矣吾子生二十長六尺出不能提桴鼓以動百萬之師左烏號之弓右昆吾之劒喑嗚咤叱北収祈連西虜靈夏入不能陪黄閣之末議聨紫微之别班正端容色以齊肅百吏操紙握管以號令四海今反幽幽黙黙逃形逺迹以頑處心以潜名室非所謂倒行而逆施者耶予躍然而驚捨然而笑曰有是哉主聖臣良此吾潜之所為甘乎分者也政恬俗康此吾潜之所為幸乎安也朝有鵷鸞野無豺狼此吾潜之所為有待乎亨也而反以是而疑我頑其亦未之思耶請為客言潜易曰雷在地中復此天地之潜也而陽氣已動乎黄泉矣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此蟲獸之潜也而小者獲信大者獲存矣故不能静者不能動不能處者不能出然則奚行之倒而施之逆耶昔者回憲潜於道故闇然而日彰黄綺潜於聲故黙然而浸揚潜乎潜将以為不潜者矣客俛而出因記其語於壁
  安老堂記李方叔
  左朝散郎呂宗傑建
  甚哉老之難安也方少之時隂陽役之血氣使之心志誘其欲而迷其真勢利幻其前而悞其後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卻視向日之為宜其悔而求安然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充痛昔謀之匪良方且苟求無厭務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為子孫之計節義日衰廉恥盡䘮貪於富者則曰吾老矣講貨財較虧羨之術始詳矣未忍舎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籠物貨而無餘藏運籌筭而無遺䇿甘心於錐刀之間盡瘁於錙銖之末負戴於道路轉徙於溝壑貪夫徇富死而後止貪於貴者則曰吾老矣結知遇賈名譽之術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門而躩鑠游闕庭而徘徊衒筋力彊飲㗖染鬚鬢呈聰明識愈隆而意愈切禄愈豐而戀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輕念愈髙而徳愈薄貪夫徇貴死而後止然則日暮途逺而倒行漏盡鍾鳴而未止類皆貪夫而富貴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難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乆矣郭外之田足以給饔餼郭内之圃足以給爼茹而未嘗求羨裘葛足以具伏臘禄食足以備婚嫁而未嘗求豐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學知名於時聲聞藹場屋荐為禮部九選遂擢上第名公巨卿争欲出已門下一唯諾足以得薦擢而耻於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輔一舉手可以登臺省而耻於自售居士曰貴不可以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故雖起家為郎於朝有cq=21曼容之髙風端居十年不調有淵明之勁節或曰嵩少箕隈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築室巖下足以専天下之雄觀奈何跼蹐於閭里之間哉居士曰吾求安也舎易就難舎近就逺則内勞吾心外勞吾力但見夫勞而未知其樂不獲其安而先撓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廬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猶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間富貴不可妄求從吾所好行将掛冠懸車奉身以還歸老此堂志已决矣人生七十雖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復幾何時哉則居士之所養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乆矣夫安之為樂世之人未嘗知之及於病然後悔而求安及於勞然後慮而求安及於危然後懼而求安則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後安乃每以安老為心非達觀勇退無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養可知矣
  松菊亭記山谷
  期於名者入朝期於利者適市期於道者何之哉反諸已而已矣鐘鼓管絃以飾喜鈇鉞干戈以飾怒山川松菊所以飾燕閑者哉貴者知軒冕不可忍而有収其餘日而就閑者矣冨者知金玉之不可守而有収其餘力而就閑者矣蜀人韓漸正翁有范蠡計然之䇿白圭猗頓之材無所用於世而用於其楮中更三十年而富百倍乃築堂於山水之間自名曰松菊以書走京師乞記於山谷道人山谷逌然而笑曰韓子真知金玉之不可守欲収其餘力而就閑者乎今将問子斯堂之作将以歌舞乎将以耕桑乎將以歌舞則獨歌舞而樂不若與人樂之與少歌舞而樂不若與衆樂之夫歌舞者豈可以徒樂之哉恤飢問寒以拊孤折劵棄債以拊貧冠婚䘮祭以拊宗補耕助歛以拊客如是則歌舞於堂人皆粲然相視曰韓正翁尚能樂之乎此樂之情也將以耕桑則何時已哉金玉之為物怨入則悖出多藏則厚亡它日以遺子孫賢則損其志愚則益其過韓子知及此豈為之哉雖然歌舞就閑之日以休耕桑之心反身以期於道豈可以無孟獻子之友哉昔日孟獻子以百乘之家有友五人皆無獻子之家者也必得無獻子之家者與之友則仁者助施義者助均智者助謀勇者助决取諸左右而有餘使宴安而不毒又使弟子日見所不見聞所不聞賢者以成徳愚者以寡怨於此聴隠居之松風裛淵明之菊露可以無愧矣
  植松記陳篔窓
  木之無芬香艶羙而無益於人之觀者莫松若也然有三異焉其心可以立獨其色可以受變其氣幹可以延年是則木之可以益乎人之觀者其有過於松者乎嗟乎世以芬香艶美取人者多矣予於觀松得觀人之法焉辛未春得二本于圃人植諸堂下予謹記且頌焉伊松之心匪鐡而堅一日獨夫千年比干伊松之色可霜可雪汲黯立朝聳慄在列伊松之幹終古弗畔夷齊卧山呼之不返夫松之有是三者初不假乎藻飾之功人之不能然者寧不有媿於此松
  梅磵記蕭大山
  梅磵撫張叔賢氏課詩所磵當梅時萬玉妃英英通一磵香雙清已索笑人亦清人餐芳酌瀾吐為詩詩又清四清詩其主詩無盡方踈影横斜水清淺之詩出清疑盡然太露繼水邊離落忽横枝之詩出清將盡然太臞至江頭千樹春欲暗之詩出清若盡然太腴是三語梅詩中截斷衆流句也不盡耶磵不竭詩不歇梅不絶詩不輟清無盡磵主續之俄雪大作南梢矜暖北梢欺寒予曰華㣲實具可觀仁磵神替荅云主擁鼻凍吟夢入梅䰟琱碎梅心未問和𡙡事
  竹巖記蕭大山
  吉劉平叔有佳境號竹巖請予記之巖雖欠寓目竹則素心知也記且竹乎生竹固大學事止至善章嘗援竹明之不大哉古以竹大者四家孤竹伯夷獨行吾義緑竹武公有斐斯文徽之謂不可一日無此君欲以清養情樂天謂竹有似賢愛惜之欲以厚養材皆能大者君子不觀竹之終觀於初筍竹初也震為篬筤於時為春筍時也初萌裁寸耳寸俄尺尺俄尋尋俄丈丈俄十丈彊之長不旬餘即出萬形表為人眼界特立軒偉之觀可以觀學矣其直上為孟之勇其銳長為顔之進其拔萃為孔之卓其髙標為中庸峻極于天之道其速化為大易不竢終日之神五者學之大也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夫竹觀以終常也觀以初變也變則植而有動意可以竦峭人使自奮可以扶策人使自持可以鞭逼人使自超能變者未有不能常者能五者未有不能四者蕭子說初劉子省初
  退庵記蕭大山
  知退清者也石溪傅氏得清江之清有二退南齋先生曰實之策第十八年耽著書勌出搢紳勇退今一人余遊廣中見素退一人曰晦之本溪𣲖僑焉號退庵翁不昏不宦不治生不適俗不怪隠不禪不動不仙不衰一退遺千慮倒蔗境也問處退法養心無妄故平養氣無暴故和養貧無求故樂艮背其樞乎翁之退蓋道進命退者嘻溪之先少監爕侍郎雱祕書肩冠衣蟬聮果退哉先之先介子持節而使者休奕捧簡而中丞亦退哉進退係時時之權係天人烏能人彊進矯天殆已著利如漆絆名如罝萬情沉酣迷弗顧眚慾者進耳剛者退争朝市為狡窟薄陵藪為愁牢失慼獲忻躁者進耳静者退腰可折手可炙百世後臭可芳否愚者進耳智者退奪虎鹿未厭愛臯比搏之殞無悔貪者進耳廉者退夫晉至角必明夷升至冥必困易尚退矣是以常人退於分賢人退於義聖人退於宻天地退於歸藏昔岩之賢築號初澹霖雨之意相商了泯舟楫之痕進之善退歟此庵之賢巧神取榮窮鬼屏辱卻立乎獨觀芸芸之復専退之福蠱髙而遯肥翁以之屈則伸理也退既在身進常在嗣人欲不失其正希乾之聖

  古文集成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九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三
  
  連雲觀記毛東堂
  元祐七年夏六月和州修清風樓為連雲觀秋七月太守王公以書走鄱陽告某曰始吾於此旦日據几簿領如髪正須爬梳又當為民吏道主恩曉國禁而問所疾苦赴其願欲若吾有負於此人衆且持劵而取責必償之乃已盖未暇游觀事也頃之民不數至吾庭司空城旦之書束於髙閣晨起從容聊涉筆報期會而已反私自慨憐吾君游意太平治道貴清静四方黔首日以寧嘉此不教而定吾老矣竊二千石異時約結欲自表見者今乃了無可効殆飽食而嬉矣既日無事時步城上得與江山接殷勤始怪此樓庳陋聊葺而新之今晧旰百尺上薄光景俯瞰風雨簷牙含空雲氣吞虹朝隮南山而歸宿村礎此吾以名連雲者也兩隅别為更衣之次將從賔客徘徊其上以樂之然未有記幸以屬子可乎某書復公云公之惇大渾㴠人莫覩其畔岸者今甚欲小見於此觀也哉有濟物之性無垢氛之攖惟雲是名此豈直張其髙而已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此泰山之雲也故君子體雲雷之象而見經綸之業得志則澤加乎民其歛而未用也又能使人憔悴枯槁渇而望之則君子於世亦何能已此其有為之氣當浩然而川瀦凄然而雲作勃鬰胷次苟出之膚寸崇朝而雨乎豈眞此觀之上蜿蟬逶迤繡文錦音獨無心而倘徉乎雖然聊寓意此特以可巻舒亦何適而不自如耶此公不素見語者某竊能料之以暴於人至於登覽之樂風物之秀獨想見其處而斯文不可以髣髴然聞其東則項籍之烏江試求其平生喑嗚叱咤之氣垓下悲慨之音則已漂為驚濤紛為薄霧濛滅無所矣風急水寒葦花凄晚豈亦有艤船渡口如當年亭長輩乎聞其北則孫權之故都帶甲百萬江漢為池紫髯英發驅駕豪傑豈自知不四傳而奪之晉又奪之宋齊梁陳如拉枯然彼晉而下樂未畢也哀又繼之俯仰六朝無可把玩嗟乎世人直為物之逆旅爾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一世百為忽然而已公乃今日登此遐想而長思亦適然也蓋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付是非於亡羊歸萬物於一馬乎昔羊叔子登峴山謂從事鄒湛曰自有宇宙而有此山登此逺望如我與卿輩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嗟乎羊叔子豈特畢一世為物逆旅邪方將以身為長廊甲第為便座燕寢日夜為主而錮留之又將數百年累虚空以應門引䰟魄而守之此亦惑歟庾亮在武昌諸佐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樓俄而不覺亮至諸人將起避之亮徐曰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興復不淺便據胡床與浩等談詠公豈亦有客如武昌之人乎當天空月明夜氣縹緲斗酒相屬撫缶而歌客主可以頹然相忘矣既以書復公又以為記
  學林堂記誠齋
  茶陵譚氏世儒其業至今郢州邵慱士始䇿上第者世選其名勁之其字也勤之兄之子知言年二十有四嗜學明經有司以秋賦之溢貟選試大學知言再在選中嘗築一堂叢書於間絶甘屏葷而以詩禮為膏梁捐綺牴縞而以文史為襟帶去絲逺竹而以簡編為笙鏞問堂名於艮齋先生謝公大書學林以扁其楣乆問學林之說於余則訊之曰此班固之語而黄豫章擷之以諗學者也子嘗觀於髙山深林乎嶤嶤乎其陟而彌峻也蔚蔚乎其眺而彌廣也窈窈乎其賾而彌邃也子也入焉將奚取乎根柢乎榮華乎曰根柢哉余曰子入學林亦若是而已矣而其峻也其廣也其邃也又有甚於此者焉有義理之林有文詞之林有聖賢之林有名爵之林由於義理入自聖賢此根柢之林也由於文詞入自名爵此榮華之林也學者亦孰不曰吾將根柢之求而不榮華之求哉然咀義理者其滋淡餐文詞者其味腴蹈聖賢者其途悠趍名爵者其徑㨗子能不誘於腴不厭於淡不勤於㨗不惰於悠則假道義理之林有日矣不然腴與淡戰於口悠與㨗戰於心吾懼榮華之勝而根柢之負又文詞之訹而義理之荒也名爵之嚮而聖賢之偭也嚮聖賢而偭名爵苟不止其嚮必至乎爾也嚮名爵而偭聖賢雖不止其嚮亦必至乎否也子將欲入其林願聞其嚮
  山居記誠齋
  山居者侍郎待制霅川沈公賔王之居也賔王之居不于其山于其郛而曰山居者癖於愛山也武子癖於馬賔王癖於山郛居而名以山居以見愛山之意無適而非山也賔王胷次灑落如風櫺月牖韻致清曠如雪山冰壑身居金馬玉堂之近而有雲嶠登臨之想職在獻納論思之地而有灞橋吟哦之色家本道場何山之麓也而世居吳興之郛非其好也爰即其居小築一室其廣三檻署以此名客有過而笑者曰君子之宅有二有晏子之宅有庾信之宅庾于林晏于市也今子之宅晏也非庾也而曰山居噫甚矣子之愛山也抑亦居則有矣惡睹其所謂崑崙哉問其户外則康衢之埃也那得青壁之倚天問其墻東則唐肆之區也那得千崖之秋氣問其極目則黄公之壚也那得飛泉之潄玉昔羊叔子有鶴嘗矜其能舞一日客至求觀公為出之竟氃氋而不能舞今子之山居將無異羊公之鶴乎賔王笑曰子知笑吾之無山而有山不知吾亦笑子之有目而無目也吾嘗仕于江西章貢之憲幕矣又嘗守會稽矣翠浪玉虹丹丘赤城若耶雲門千巖萬壑至今磊磊皆在吾目中也今吾此室之前怪石相重松竹相友泉流相輝其巉然者非崆峒天台乎其森然者非雲門禹穴乎其泠然者非瀑布廉泉乎吾居無山吾目未嘗無山子目無山吾居未嘗無山
  禾山龍溪亭記龍雲劉弇
  所不足乎物者非形也有以處其形而已矣鳥之木棲獸之陸馳螻蛄壤息蚯蚓穴處䑕穿墉垣蟻營培塿以至畦疇蠧窾豕蝨奎蹄魚鰍之江湖與夫螢縁蔓而蜩附枝凡相與為類者何啻千萬要必無負吾形然後適於足耳龍之為物神而能變者也其遁宅幽而儲宻其出離偶而縱獨其騰凌而上則奔霆駭電夾之以飛一息而超千仞其蜿蜒奮揚則瞬息可以興雲霧其散利以致養則不崇朝而雨天下然其大小脩短潜見飛躍猶未離乎形而不忍輕自露以取困則其心與他物亦何以異然則水之有淵固龍之所慿以處而休其無事者也且龍之在天地間非若鰍鱍鯢鮒隂奸秘怪擅尺寸水苟延其生匿隻形而庇孤影則計有以容其軀者獨窮北之天池而極南之溟海耳而舉今天下濫觴之淵穴深之竇與夫泊然鍾水之瀦號為龍之别處者往往而是何其多龍耶然切嘗推原造物者之意彼非不欲尸衆役以自騁顧以為無益然後必將使此族挾其變恠棊布四出時泄膏沫以遂物願而熟視其致力焉故凡散在人間者皆龍異時息肩之處則亦仕宦者之有府舎歟雖多無可疑也禾山甘露寺之左有溪水自絶巘出貫寺垣走東南三里餘釃龍門兩崖間束為飛湍過别層急勢淙下汨汨注彎環中相分擘以去傳者以為昔嘗有龍居此而熙寧中長老楚昇惜其勝㮣因斬材洞石截衝波跨崖起亭構遂以龍溪名之盖龍名其居而溪名其所以居者也先是客有以逰禾山來者方授足時外臨邅迴已恨力不足以支深入之疲而道兩旁又無憇焉者之所往往浸有怠及昇師之為此亭也甫控絶險孤撑脩緑盤礴於飛簷屋楹之外而下䕃清泚其明可以燭鬚髪故使臨之者始忘劇至之勞而驟得難窮之趣徜徉注視孤魄恍駭眸子為之眩轉而悲憂感慨至不旋踵釋去嗚呼昇師於此可不謂有力者乎雖然吾有說焉今夫倐爾自造黙運於冥中而莫見其終窮者變化是已其為龍也使變化無適而不自已故以動則神則是龍者適所以寓變化者也處晦而不昏行明而無章非徒與物役役守此形也則何水而不可居則是溪者適所以寓龍者也苟龍不能出潜以興利溪不能宅龍以標靈雖洶湧萬態矯首髙卧吾固將以龍為尺澤鯢而溪為杯酌之蹄泓也尚何亭之為因昇師求吾文以識之為之登焉而遂書
  蟠齋記劉雲龍
  安成劉君公濟於其暇日合里之親且舊相與觴予於所居之西偏酒數行顧予而言曰是乃吾平日語人所謂蟠齋者也請因以諉子且齋之前壤瘠不沃而隆窪髙埤之所附水瀦不流而濁撓弗蠲之所鍾外漫客土古道傍出其下怒蛙盤鴟迭相鳴喧而不材之栱木毀折之叢篁與夫幽芳野蔓柔藤鬖鬖相為紛披而不知四時之有流轉此蟠之地也吾之屋視其桷與櫨幾撓而若將弗支也視其隅與四阿幾頹且靡而似無所投足也而吾不以為陋圭窬隙壁謹能蔽風雨脫囂埃而其間叢書數千巻足以時其探討暇則彈琴弄碁足以娛玩其耳目心志此蟠之居也方吾少時知所以從事乎學則知所以從事乎世日數千百言落筆立就中間晷隆而影索途脩而步艱志有餘而力不抗連試禮部輙斥弗遇人生安與樂耳亦孰知其他此吾之所以蟠也然世之人方且躡穹臺臨廣囿睇清漪之渺瀰掇茂植之芳香以侈其游觀而吾則易之以卑汙狹陋之地飛甍重霤綺䟽青鎻百金之壯麗以至髹鬘刻鎪藻繪彪炳矗如幻化者不知其幾區而吾則易之以容足之所彼得志之士䇿肥茹鮮綬佩而青朱了無不可意者吾則易之以半居無事之隙是三者吾率皆易之而若將無俟乎世則謂之蟠也固冝予於是復之曰古之人誰不欲達者達卒不可得然後深居逺近不在東閭在南阡𤓰疇芋區跬步可到宅居㕓而田負郭家有乳雞豐豚以卒徂歳旦暮杖䇿恣兒童相遨戯此事不得志而去與欲進而無所從者之所為也今君齒剛而氣渾一切無有是事則冝與夫追念三徑之就荒退思倦鳥之知還者異矣奈何終役役有此土以處也耶既而曰我知之矣且世固有鈍其始而終自利休於塞而通必至者使物而無蟠則孰且為己哉今兹明天子在上賢士大夫自以為無若此時為可以得志何患不勉爾吾將見其運符志偶雷奮蟄而燭破幽須逺且大正在異日則是齋之設其殆有激而已雖君亦無能終留也故為之卒其說使知君之所寓名於蟠者如此
  杏塢書院記曽撙齋
  据韻釋文塢壁也壘也小障也庳城也院周垣也余姻家鄧宗儒家西有卻丘焉中立而四顧如壁如壘如障如城故以塢名丘丘故不平隨其故阡之隴之殖杏其上故以杏名塢塢故不廣隨其故垣之舍之植杏其間故以杏塢名書院書院者無書不蓄也蓄欲讀讀欲講講欲明父兄與子弟講明者也師與子弟講明者也友與同志互講明者也宗儒有叔父焉字經邦於世業為儒於人品為慱雅君子於禮部籍為貢士於後學為鄊先生必能取所蓄書為宗儒與其子講明之然而正心誠意然而修身齊家然而治國平天下精神相融口耳自䘮不湏師友可也萬一宗儒未足須人為友為子弟師取所講明申之余其得以固陋為解哉廬山之杏林董奉所為寓道教也于闐之杏城毗盧㫋所為寓釋教也魯國之杏壇孔子所為寓儒教也杏林杏城出杏壇後彼二教所寓殆倣吾杏壇意以借重者吾教豈借彼杏壇以重耶孔子之逰適然戾止弦歌鼓琴遂為故事非有意塢為杏設書院為讀書設則若有意然者推其所以然杏之初萼而已矣士之讀書也萼然後華士之學文也華然後實士之制行進徳也實然後熟士之聞道也熟然後復命士之與道俱也士反諸已讀書之謂萼學文謂之華制行進徳之謂實聞道之謂熟與道俱之謂復命是理也宗儒與其子於書院之成之後得於師友間歸而求之自得蓋多矣雖然書院古家塾餘輩里中師友耳宗儒與其子不以所得自多更出於郷校於泮宫於辟雍參以天下之師友又歸而求之所得加多焉幸還以啓余輩也
  歸潔堂記撙齋
  吾友黎夏卿宅闤闠狃市聲目與耳鏖為固然屬厭發省耳目二而一之道也是惟無動動則彼與此胥故耳有所流目從之於子弟觀書不廢則損非便也卜可逺者得一湖於不東不北不逺不近不村不郭之間慶元戊午建堂其上面而䆫几與之俱資修也背而屏坐與之俱資游也腋而寢榻與之俱資修也明年賦考槃賦伐木籲友朋筴子弟修游休其中荷獵獵兮自翻若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然也水㶁㶁兮自湱若絃誦之聲然也魚洋洋兮自嬉若涵泳聖涯然也物態所形學機攸觸子弟於是進進而夏卿深有得矣修焉而得於䆫見其參於前也游焉而得於屏忽然在後也休焉而得於寢左右逢其原也又明年余隨牒過夏卿挑扣所得乘其入邀其歸發揮堂趣斷孟子章題以歸㓗㓗㓗也自得其㓗之謂道得道委㓗之謂天得天委㓗之謂水士之澡身浴徳聖人之洗心取義於水惟其㓗而已矣充士之㓗為聖人充聖人之㓗為天聖人之行逺近去就不同同歸于㓗夏卿學士也更以聖人自充則學成矣學而成則已大物細未必不屑處雖然學於王之學則學之成王之恩也恩重則身輕未必不屑出繼自今出應王須能勿狥好事者為要以割烹食牛否余未知也主以癰疽侍人瘠環否余未知也余於夏卿為久要知非其義一介不以與人爾於非義不與闚之意其非義不取也於非義不取闚之意其處矣寧不出不屑非義以要出矣寧不達不屑非義以主出處不同同歸於㓗余所期於夏卿者然夏卿誠能如所期以帥子弟父子兄弟浩養與水同徳慱濟與水同功急流勇退與水同道顧不韙歟否則水哉水哉夏卿何取於水也
  桂芳堂記楊東山
  西昌王彦逺作堂植木犀兩株于庭扁其堂曰桂芳蓋取諸六一先生植桂比芳操之句謁予記之予曰桂古也清輝之芬嫓之于蘭小山之幽儕之于松仰天之髙神之于月非古也蓋自靈均以来昉乎爾昉者何騷焉而已矣騷者何文焉而已矣既而布衣韋帶之士由乎文希乎名敷奏明試乃計功而取象焉至于唐進士遂以豔科目之得雋命之曰折桂桂之初服豈端使然哉雖然進士之科目桂之似焉否也桂之在月否也月中之桂可得而折否也士取天子之科目而已折月中之桂自珍然則無天子之科目則有天上月中之桂否乎蓋神之之耳神之所以勸之不然則天子之科目誰其貴之乎弗之貴則弗之慕弗之慕則弗之學貴斯慕慕斯學學斯成至此然後知桂之功歟桂之功桂之末也盍反其本請諏諸日月之輪幾何桂之根何傅桂之幹何挺桂之枝葉何傅桂之華實何榮何謝如之何而折之如之何而即之吾將有問焉問惡在人是也人惡在學是也有學此有人有人此有桂有桂此有芳抑嘗觀其芳乎木若白玉質之淑也華若金粟蘤之英也葉追壁瑤非智之巧乎薌塞清霄非聖之清乎曰淑焉曰英焉曰巧焉曰清焉士者反躬不當爾耶既樹之必攀之既手之必身之故曰君子於桂比操焉然則唐人折桂之名抑末耳盍反其本彦達有子二人長曰登字君庸以文為慱士弟子貟次曰發字若正皆力學操卓名焯焉不在兹乎不在兹乎吾於是知桂之雙人之祥
  介然堂記東山
  與人同可乎同之靡則隨與人異可乎異之疚則睽譬之於水决諸東則東决諸西則西惟决者之為而水無擇焉匪隨也乎水可也人不可也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彼冠之不正於吾無與也於吾奚浼也望而去之弗竢其親夫如是稱天下微與居匪睽也乎喻可也實不可也隨而弗睽其失也誇睽而弗隨其失也孤弗隨弗睽弗誇弗孤孰能之乎吾親友曽君名彊立字立夫其人也奚繇知之立夫未始障西風之塵而不妨看南山之雲未始弋戾天之鳶而不妨騎飛仙之鸞雲雖不吾與吾將彊而覩故雲留而塵去鸞雖不吾迎吾將彊而乗故鸞翔而鳶𡨋曷濟登兹蓋有道焉涵茹古今不饜不止乆大徳業不盈不已洙泗之流吾挹其清杏壇之芳吾擷其英天地吾師也聖哲吾朋也孟子曰冨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非吾立夫歟立夫以介然名其堂其伯父無疑書其扁来命余記之余曰介然烏乎名立夫曰後山先生聞徐仲車之風而恱之因其門人江季恭寄牋焉季恭為仲車言友人陳無已親賢樂善介然不羣於流俗願納交于下執事彊立於後山是慕故於介然是取余曰親賢樂善介然不羣余不知也子其問諸後山後山不知也子其問諸季恭季恭口之仲車耳之後山身之立夫心之心至焉耳次焉不知後山之為立夫乎立夫之為後山乎我欲仁斯仁至矣予於立夫乎觀立夫不羣於流俗兹其本也其學其文皆卓爾特立見稱於鄉常以周官一經之業頡頏於師友吾知其立身揚名介然於天下也必矣兹其末也本末粹矣吾於立夫乎觀












  古文集成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     宋 王霆震 撰前乙集四
  
  諌院題名記司馬光
  迂齋批首尾二百來字而包括無餘識治體明職守筆力髙簡如此可以想見其人
  古者諌無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無不得諌者此句關涉大漢興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當志其大捨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専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此一斡尤竒非温公不能此其間相去何逺哉天禧初眞宗詔置諌官六員責其職事慶歴中錢君始書其名於版光恐久而漫滅嘉祐八年刻著于石後之人將歴指其名而議之曰某也忠某也詐某也直某也曲嗚呼可不懼哉結尾三四語凜凜乎秋霜烈日
  待漏院記王元之
  迂齋批句句見待漏意是時五代氣習未除未免稍徘然詞嚴氣正可以想見其人亦自得體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歳功成者何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親萬邦寧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是知君逸於上臣勞於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䕫至房魏可数也是不獨有其徳亦皆務于勤爾微見待漏意况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國初因舊制設宰臣待漏院于丹鳯門之右示勤政也至若北闕向曙東方未明相君啓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噦噦鸞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徹蓋下車于焉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疇多蕪何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在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和災𤯝洊至願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徳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啓四聰甚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于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冨庶若然則總百官食萬錢非幸也宜也其或私讎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器玩何以取之姦人附勢我將陟之直士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構巧詞以恱之羣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謟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回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逺方非不幸也亦冝也是知一國之政萬人之命懸于宰相可不愼歟復有無毀無譽旅進旅退此一轉尤切竊位而苟禄備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于執政者
  岳陽楼記范仲淹
  迂齋批首尾布置與中間狀物之妙不可及矣然最妙處在臨了㫁遣一轉語乃知此老胷襟宇量直與岳陽洞庭同其廣大
  後山詩話云文正為岳陽楼記用對語說時景世以為竒尹師魯讀之曰傳竒體耳傳竒唐裴所著小說也
  慶歴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楼増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衘逺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横無際涯朝暉夕隂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楼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覧物之情得無異乎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隂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隠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檣傾檝摧薄暮𠖇𠖇虎嘯猿啼登斯楼也立二柱則有去國懐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静影沉壁漁歌互荅此樂何極登斯楼也此亦一柱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楼之變態萬狀而人情所感不過二端此一様人勝前一様人要之是知有己者而已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綴上生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情所感不過上面二端而仁人之心出處只是一致憂樂不在已則在物故一致耳居廟堂之髙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邪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夫子之道噫微斯人吾誰與歸結尾有力
  小竹樓記王元之
  東萊曰嘗聞之山谷云或傳王荆公稱竹楼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荆公之言也某以謂荆公出此言未失也荆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後文之工拙蓋嘗觀蘇子瞻醉白堂記戯曰文辭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乃是韓白優劣論耳以此考之優竹楼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荆公之言不疑也
  黄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亷而工省也予城西北隅雉堞圯毀蓁莽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逺吞山光平挹江瀬幽閴遼夐不可具狀夏冝急雨有瀑布聲冬冝宻雪有碎玉聲冝鼓琴琴調虚暢冝詠詩詩韻清絶冝圍棊子聲丁丁然冝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所助也公退之暇披鶴氅衣一無衣字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巻焚香黙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見風㠶沙鳥煙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㮣也彼齊雲落星髙則髙矣井幹麗譙華則華矣止于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吾所不取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歳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歳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閏三月到郡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後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晝錦堂記歐公
  張子韶云予聞陳伯脩云歐陽公晝錦堂記無賢愚皆知其美至若喜雨亭記自非具眼目者未易知也
  唐子西語録云凡為文上句重下句輕則或為上句壓倒晝錦堂記仕宦而至將相冨貴而歸故鄉下云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非此兩句莫能承上句此為文之法也
  迂齋批文字委曲善於形容
  仕宦而至將相冨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蓋士方窮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舉其親者則踈者可知一旦髙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犇走駭汙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此之衣錦之榮也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前面意思本自淺陋得此一句斡轉公相人也先着此一句世有令徳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冝素有回䕶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夸耀之也然則髙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為公貴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来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于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讎矜名譽為可薄蓋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丞相之見却如此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决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語壯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占地步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有美堂記歐公
  迂齋批將他用外郡宛轉假借比並形容而錢塘之美自見此别是一格
  嘉祐二年龍圗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蓋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師命予誌之其請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為之言曰夫舉天下之至美與其樂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窮山水登臨之美者必之乎寛閒之野寂寞之鄉而後得焉覧人物之盛麗夸都邑之雄冨者必據乎四達之衝舟車之會而後足焉蓋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娛意於繁華二者各有適焉然其為樂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謂羅浮天台衡嶽廬阜洞庭之廣三峽之險號為東南竒偉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寛閑寂寞之地無盛麗雄富之觀此幽潜之士窮愁放逐之臣之所樂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貨之所交物盛人衆為一都會而又能兼有山川之美以資富貴之娛者惟金陵錢塘然二邦皆僣竊於亂世及聖宋受命海内為一兼説金陵錢塘金陵以後服見誅今其江山雖在而頽垣廢址荒煙野草過而覧者莫不為之躊躇而悽愴獨錢塘得金陵一邊此並形容則錢塘之美更覺精神自五代時知尊中國效臣順及其亡也頓首請命不煩干戈今其民幸冨完安樂又其俗習工巧邑屋華麗盛麗䧺富蓋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㠶浪舶出入於江濤浩渺煙雲杳靄之間山水之美可謂盛矣而臨是邦者又皆朝廷公卿大臣如天子之侍從又有四方遊士為之賔客與窮愁放逐一句相應故喜占形勝治亭榭相與極遊覧之娛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遺於彼獨所謂有美堂者山水登臨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盡得之蓋錢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盡得錢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愛而難忘也梅公清愼好學君子也視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畫舫齋記歐公
  迂齋批文字宛轉以見出險而不忘險之意且言前日之險亦仕宦自取之爾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東偏之室治為燕私之居而名曰畫舫齋其廣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則穴其上以為明其虚室之䟽以達則欄檻其兩旁以為坐立之倚凢偃休於吾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𡷾崒佳花美木之植列於兩簷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愛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易之象至於履險難必曰渉川蓋舟之為物所以濟險難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齋於署以為私所燕安而反以舟名之豈不戾哉矧予又嘗以罪謫走江湖間自汴絶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峽轉而入于漢沔計其水行幾萬餘里其覊窮不幸而卒遭風波之恐往往呌號神明以脫須臾之命者數矣當其恐時顧視前後凡舟之人非為商賈則必仕宦以仕宦比商賈因竊自歎以謂非冐利與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頼天之恵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負列官于朝以來是州飽廩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時山川所歴舟檝之危蛟鼉之出没波濤之洶歘宜其寢驚而夢愕而乃忘其險阻猶以舟名其齋眞樂於舟居者邪然予聞古之人有逃於世逺去江湖之上終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樂也反前説苟非冐利於險有罪而不得已使順風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則舟之行豈不樂哉顧予誠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謨善大書頗怪偉將乞其大字以題於楹懼其疑予之所以名齋者故具以告因以置于壁
  蘭堂記羅畸
  元祐四年予出而仕司法於滁五年季春作堂於廨宇之東南堂之前植蘭數十本微風飄至庭檻馥然予方休乎堂上欣然笑曰猗歟蘭哉是可以名吾堂蘭之為物幽而芳者也嘗讀楚辭每笑屈原喜命蘭以自况原之幽操峻節皭然自㧞於腐濁之俗而不受世汙染兹誠無愧於蘭矣然彼不知夫蘭之於所居非側僻險絶之層崖則幽荒寂寞之窮谷煩篠惡草相與䝉翳曽不得與黄茅白葦俱出而用於世顦顇窘辱極矣而蘭猶自若也原一不偶於楚輙自隕生為澤畔愁吟之覊客死為江上漂泊之游䰟又豈不知所謂無人而自芳者歟噫蘭之徳淡然不可以榮辱何其有道君子也故予之於蘭猶賢朋友也不敢輙玩之載以髙臺衛以脩檻所以㧞其卑汙而養其潔也冨竒不入吾庭者忌夫繁英縟彩之傷其質也嘉菊數叢錯峙而間列者懼其太孤易撓於風雨而以夫氣類稍同者助之也唯予之病於世乆矣而聞道晚世念一至往往顧影自咲軒楹之間徘徊閑吟而與蘭相值俯而視仰而思則釋然而自愧噫由斯以往朝於是焉襲蘭之馨莫於是焉擷蘭之英携書就觀引酒對酌庶幾乆與之俱化
  二友堂記澹庵
  上方側席髙人起左史福唐李公彌遜於釣築間將大用會南方告饑而廬陵特甚詔公作牧以字罷瘵既至櫛垢爬痒民獲蘇醒郡以大理則求所以慰憊懣者於視廬之偏得古松蔚然對植以竹開軒其下榜曰二友且為松竹主人命郡人胡某志之僕曰公山林十有五年窮崖怪𡋹家猿狖而宫魚龍宜於林水飽聞而厭觀者豈少此二物哉是蓋有説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夫能牧養小民恵鮮鰥寡必剛毅不囘之士然剛難不失之虐則奪於慾故曰棖也慾焉得剛而書則曰剛而無虐蓋不虐不慾可以言剛惟剛故能行仁公獨有取於松竹焉者非以其徳全於剛邪方公問於簿書日哦其中見夫檀欒膠轕冷風薄人清隂澡慮則思所以大庇我民以澣以濯見夫落落髙標陵轢霜雪有不可犯之色則思所以上列利病與當途要人争可否而不折見夫幽姿勁質鸞鵠對峙而不受鷃雀則思所以擊奸尚賢使君子有所恃而小人有所畏卒之雨暘以時物物得職威令神行恵澤川流仁周乎骩桑義髙乎偃伯曽不旬嵗而民和年豐是豈巧言令色四體若無骨者所能乎至若心逺地偏境與意會萬事不到胷次聴號鍾之松風挹寒塘之竹露遼歴物表便有濠濮間趣回視軒冕所謂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雖然是固可友而不可屈公將羽儀天朝固不能屈之使西如磨頂者然能卓然特立臨大節而不可奪以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則豈惟無愧二友實丘壑䕫龍之友
  遯齋記澹庵
  余里人周召挾其有走行在䟽朝廷得失號一時狂直他日語余將買書歸築齋以遯且以遯名人其謂何余曰易有遯在象為大過春秋不見書盖遯非聖賢之得已也殆如詩考槃考槃賢者不得志退而窮處者作也子以一介草茅一言而善廟堂擇焉使待試禮部則與衛之賢者不得於時者異矣而欲遯焉左也雖然是固左已然衆方炙轂以昧進已獨脫屣塵軫作沐猴禪正自不惡請因考槃之義以鍵子之决夫考槃賢者處澗阿能成其樂者也其章言永矢弗諼永矢弗過永矢弗告鄭子云弗諼不忘君之惡弗過不入君朝弗告不告君以善道也歐陽子云弗諼不忘隠處之樂弗過獨樂不他適也弗告不告人以此樂也伊川子云弗諼不忘君弗過傷不得過君之朝弗告不得告以善也從鄭說則流而為行吟塗哭欎而獨嗔者之為也從歐陽説則流而為槁木凍灰往而不返者之為也從伊川説則流而為假隠釣名足巖壑而志城闕者之為也是三說者將安從子歸闡繹優游異不及排怨不及非有合於吾易喜好之吉則善矣反是君子或所不取













  古文集成巻十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一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五
  
  南京宋城縣夫子廟記石介
  天地吾知其易毁一徳不脩則裂日月吾知其易䘮一政不行則缺山岳吾知其易壊一化不明則崩河洛吾知其易涸一令不善則竭大哉吾聖人之道彌亘億千萬世而不傾横維四方上下而不絶莫亂於戰國莫妖於楊墨莫毒於嬴秦莫逆於莽賊曹馬譎詐宋齊凶慝虐神猾夏曰聰曰勒唱誕放邪曰聃曰釋下至唐李接武踵迹昏君暴徳莫不㓕裂衣冠隳拆法則焚燒詩書芟刈禮易吁吾聖人之道受戕害受攻擊斯亦多矣而巍然中居竟不可毁息由根柢堅而枝榦茂也淵源濬而流𣲖逺也三才五常為根柢不亦堅乎堯舜禹湯為枝榦不亦茂乎六籍九疇為淵源不亦濬乎孟荀揚韓為流𣲖不亦逺乎故天地有裂焉日月有缺焉山岳有崩焉河洛有竭焉吾聖人之道無有窮也夫天地日月山岳河洛皆氣也氣浮且動所以有裂有缺有傾有竭吾聖人之道大中至正萬世流行不可易之道也故無有虧焉宋有天下純用文治制度禮樂一出儒術吾聖人之道盛行君君而臣臣父父而子子京師達於郡縣皆崇嚴廟貌而尊祀之宋城在南京為赤縣夫子祠宇尚闕春秋釋奠于令之㕔事噫其為䙝亦甚矣李大夫堯俞以儒學仕能知聖人為尊不敢黷慢於是拆佛宇滛祠十數區取其材作廟於縣署之右棟宇壯焉丹雘麗焉穹穹闢陽耽耽闔隂夫子被王衮冕執圭尺有二寸負斧依當宁而坐顔淵閔子騫十二人列侍翼如有嚴有威廟成俾予記之嗚呼異哉李大夫作是廟有三善焉撤佛宇弱夷法也毁滛祠革邪俗也尊聖師明大道也有三善不可不記
  兖州鄒縣孟子祠記孫復
  松齋評曰泰山孫先生學術之正足以嗣聖門之餘響故其深歎孟氏有距楊墨之功是記之作議論髙而筆力健又且鋪叙儘有條理
  孔子既没千古之下駕邪怪之說肆竒險之行善造語侵軼我聖人之道者衆矣而楊墨為之魁故其罪劇孔子既没千古之下攘邪怪之說夷苛險之行夾輔我聖人之道者多矣而孟子為之首故其功鉅双關論楊墨孟子好昔者二竪去孔子之世未百年也以無君無父之教行乎天下天下惑而歸之嗟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國之大經也人倫之大本也不可斯須去矣而彼皆無之是敺天下之民而陷溺穽窖之也禍孰甚焉非孟子莫能救之故孟子慨然奮起大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法驅除之以絶其後抜天下之民於陷溺之中而復置之中國發得孟子有功俾我聖人之道炳焉不墜故揚子雲有言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韓退之有言曰孟子之功予以謂不在禹下然子雲述孟子之功不若退之之言深且至也何哉洚水横流大禹不作則天下之民魚鱉矣楊墨暴行孟子不作則天下之民禽獸矣謂諸此也景祐丁丑歳夕拜龍圖孔公為東魯之二年也公聖人之後以恢張大教興復斯文為己任嘗謂諸儒之有大功於聖人門者無先於孟子力平二堅之禍而不得血食於後兹其闕也甚矣祭法曰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孟子可謂能禦大菑能捍大患者也且鄒昔為孟子之里今為所治之屬邑吾當訪其墓而表之新其祠而祀之以旌其烈於是符下俾其官吏愽求之果於邑之東北三十里有山曰四基四基之陽得其基焉遂命去其榛莽肇其堂宇以公孫萬章之徒配越明年春廟成俾泰山孫復銘而志之復學孔而希孟者也世有蹈邪怪竒險之迹者常思嗣而攻之况承公命而志其廟又何敢讓嘻子雲能述孟子之功而不能盡之退之能盡之而不能祀之惟公既能盡之又能祀之不其美哉故直筆以書年月日記末結有力
  齊州閔子祠堂記蘇轍
  郎學士云此篇論夫子之力大故歴聘而求仕顔閔之力小故不敢仕迂齋批文字有關鎻首尾相綰發明理致
  歴城之東五里有丘焉曰閔子之墓墳而不廟秩祀不至邦人不寧守土之吏有將舉焉而不克者熈寧七年天章閣待制右諌議濮陽李公來守濟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與來告曰此邦之舊有如閔子而不廟食豈不大闕公唯不知苟知之其有不飭公曰噫信其不可以緩於是庀工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獻焉籩豆有列儐相有位百年之廢一日而舉學士大夫觀禮祠下咨嗟涕洟有言者曰惟夫子生於亂世周流齊魯宋衛之間無所不仕其弟子之髙弟亦咸仕於諸國宰我仕齊子貢冉有子游仕魯季路仕衛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衆矣然其稱徳行者四人自逺及近一節進一節獨仲弓嘗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嘗仕季氏嘗欲以閔子騫為費宰閔子辭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賢猶不以仕為汚也而三子之不仕獨何歟言未卒有應者曰子獨不見夫適東海者乎以此譬周家之難望之茫洋不知其邊即之汗漫不測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雲然後履風濤而不僨觸蛟龍而不讋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誇東海之難則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經萬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禮樂崩弛天下大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有此意方來得下文今夫夫子之不顧而仕則其舟楫之足恃也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陋舟而將試焉此江湖之舟則亦隨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願為夫子而未能出脫得好下顧諸子而以為不足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嘗曰世之學柳下恵者未有若魯獨居之男子吾於三子亦云衆曰然退而書之遂刻於石
  嚴先生祠堂記范希文
  本傳陵本姓莊避明帝諱改姓嚴光武拜諌議不受耕釣於富春山今有釣臺祠堂在嚴州桐廬縣
  迂齋批字少詞嚴筆力老健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髙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兩下並説並無抑揚便見嚴光不屈光武光武不臣嚴光之意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徳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引兩卦天造地設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有大功於名教也幹歸立祠意仲淹來守是邦縁所以立祠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髙水長含無限意
  釣臺記東萊
  由東陽江而下逕新定郡五十里得嚴陵瀬蓋東漢嚴先生遯世不屈耕釣於冨春山後人因以名其瀬也孫吳析冨春為桐廬是瀬亦來屬焉顧野王輿地志曰桐廬縣南有嚴子陵漁釣處石上平可坐十人名為釣壇即今紀之釣臺也獨兩臺對峙野王所不紀葢亦觕言之耳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司諫來守是邦始築屋祠先生而為之記瀬之旁白雲源乃唐詩人方處士故廬文正公之遊釣臺也嘗絶江訪其遺蹟以其像寘祠之左文正公没郡人思之遂侑食於右坐焉歳祀浸逺此意弗嗣淳熈五年侍郎蕭公出鎮道祠下慨然曰國家稽用唐武徳舊典姓是州為嚴則先生之祠乃名教之首頽圮若是可乎顧急於民瘼未暇也居二年政成化洽以餘錢新之時某病廢卧旁郡公以書見諉記其成固辭不可乃復於公曰方王氏移國以光武之大志先生之髙氣相與共學夫豈區區呻吟佔畢之末哉漢官威儀既復薄海内外臣子之責皆塞矣亦何必𡚒臂其間哉没身丘壑固先生之素尚也帝睠焉有懐俾以形旁求於天下得非在廷諸臣奉令承教之不給未有當帝意者邪三聘而至車駕即日幸其館勉其相助為理所以處先生者不薄矣匪徒屈萬乘之重為故人之光寵也先生雖以巢由自命視一世若不足以凂之觀與侯霸尺牘劘切之意見於言外豈於帝惓惓未能忘邪浩然而歸使人主有終身瞻望不及之嘆施及後世賔友耆俊遂為家法士之聞風興起者堅節正操見危授命項背相望其有益人之國與朝夕獻納雲臺之下者未知其孰多孰少也枝必類本響必報聲使先生微有意於傲世立名一再傳之後且將為西晉之清虚矣而東京之俗乆而益勵名檢之外綜理幹畧亦往往髙出後世泝其流而尋其源則建武之髙節孰可訾邪至於節義之弊變為亢激特上無建用皇極之君均調消息之爾非造端者之過也後先生且千年文正公來主斯地祀典始舉曠百世而相感者固自不當遇邪今公作牧復大葺祠宇以續前人之緒繼自今以往泝江而上者欵門而心開升堂而容肅風清樾濯寒泉哦山髙水長之詩致足樂也則公豈専為一邦勸哉祠之前則羊裘軒其東則客星閣招隠堂岸江立表以識路繚山作亭以待憇或革或因面勢位置各有思致皆受成於公以非大指所存故不詳列主其役者司户叅軍吳桂
  刻嚴陵釣臺羅隠
  巖巖而髙者嚴子陵之釣臺也寥寥而不歸者光武之故人也故人之道睨蒼苔以言之尊莫尊於天子賤莫賤於布衣龍争蛇蟄兮風雨相遺干戈載靡兮悠人夢思何冨貴不易節而窮逹無所欺故得脫邯鄲之難破犀象之師造二百年之業繼三尺劒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者乎下之世風俗偷去禄位相尚朝為一旅人暮為九品官而親戚骨肉已有䓁差矣况故人乎嗚呼往者不可見来者未可期已而已而
  撫州顔魯公祠記南豐
  迂齋批議論正筆力髙簡而有法質而不佻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䇿安禄山必反為之備禄山既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闚潼關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有力在肅宗時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構連輙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輙斥代宗時與元載争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輙斥都應在後楊炎盧杞既相徳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看他連用許多斥字便見他布置猶不滿意李希烈䧟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五矣天寳之際乆不見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争𡚒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有力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七十郡得兵二十餘萬繇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盗繼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應前面許多斥字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接有力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圖之説瑕瑜不相掩不皆合於理及其𡚒然自立能至於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歟惟歴忤大姦顛跌撼頓至於七八又應前而始終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推本之論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隠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今天子嘉祐元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某尚書屯田貟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繫於祠之有無蓋人之嚮往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至也聞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為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事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
  閬州新政縣顔魯公祠記唐庚
  迂齋批詞氣發動議論正大
  上元中顔魯公為蓬州長史過新政作離堆記四百餘言書而刻之石壁上字徑三寸雖崩壊剥落之餘而典刑具在使人見之凜然也元符三年余友疆叔來尹是邑始為公作祠於其側而求文以為記余謂仁之勝不仁乆矣議論好然有時乎不勝而反為所䧟者命也史臣論公晚節偃蹇為姦臣所擠見殞賊手是未必然先取彼之説而後伸己之説公孫丞相以仲舒相膠西梁冀以張綱守廣陵李逢吉以韓愈使鎮州而盧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類爾然於數君終不能有所傷而公獨不免於虎口由是觀之士之成敗存亡豈不有命邪而小人訢然自以為得計破此説好不亦繆乎且吾聞古之尚友者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誦其詩讀其書思見其人而不可得則方且欲招屈子於江濵起士會於九原盖其志所願則超然慕於數千載之後而况於公乎公之功名事業已絶於人而文字之妙又不可及因其心畫之所在而祠之與起頭数句相應此昔人尚友之意也嘗試與疆叔登離堆探石堂看他筆勢觀其遺跡而味其平生則公之精神風采猶或可以想見也夫






  古文集成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二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六
  
  吉州州學記歐公
  慶厯三年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賜之坐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書于紙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措俯伏頓首言此事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幸詔臣等於是退而具述為條列明年正月始詔州郡吏以賞罰勸農桑三月又詔天下皆立學惟三代仁政之本始於井田而成於學校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凡學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至於風俗成而頌聲興盖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於人者勤而入於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乆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遲乆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為法必乆而後至太平而為國皆至六七百年而未已此其效也三代學制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或不知而本末不備又求於速不待其成而怠故學之道常廢而僅存惟天子明聖深原三代致治之本要在冨而教之故先之農桑而繼以學校將以衣食飢寒之民而皆知孝慈禮讓是以詔書再下吏民感悦奔走執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即先夫子廟為學舎於城西而未備今知州事殿中丞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事方上請而詔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以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一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有餘予世家於吉濫官于朝廷進不能賛明天子之盛美退不能與諸生揖讓乎其中惟幸吉之學教者知學本於勤漸遲乆而不倦以治母廢慢天子之詔使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徳明秀可為公卿過其市而賈者不鬻竒淫適其野而耕者不争壠畆入其里閭而長㓜相孝慈於其家行其道塗而少者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從鄉先生席於衆賔之後聴鄉樂之歌飲射壺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覧學舎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于石以立諸其廡
  桂陽軍學記南軒
  桂與郴地相接近嵗峒甿紛擾之後甫及安定郡各建學以館士亦可謂知務矣郴學之成某嘗為之記而桂之士復以請於是告之曰嗟夫學之不可不講也乆矣今去聖雖逺而微言著於簡編理義存乎人心者不可泯也善學者求諸此而已雖然聖賢之書未易讀也盖自異端之説行而士迷其本真文采之習勝而士趨於蹇淺又况平日羣居之所從事不過為覔舉謀計利耳如是而讀聖賢之書不亦難乎故學者當以立志為先不為異端惑不為文采眩不為利禄汨而後庶幾可以言讀書矣聖賢之書大要教人使不迷失其本心者也一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其周流而該徧者本體也在乾坤曰元而在人所以為仁也故易曰元者善之長也而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禮曰人者天地之心也而人之所以私偽萬端不勝其過失者梏於氣動於欲亂於意而其本體以䧟溺也雖曰䧟溺然非可遂殄滅也譬諸牛山之木日夕之間豈無萌蘖之生乎患在人不能識之耳聖賢教人以求仁使之致其格物之功親切於動静語黙之中而有發乎此也有發乎此則進徳有地矣故其於是心也治其亂収其放明其蔽安其危而其廣大無疆之體可得而存矣此學之大端也然則其可一日而不講乎願與諸君共勉焉
  吉州州學藏書閣記楊東山
  吉有學學有閣閣有書自本朝慶歴三年知州事殿中丞李侯寛始也學之成歐陽文忠公為之記極盛大備壯偉閎耀棟宇凢七而閣與居一焉于今二百餘年黌舎後一再徙所謂壯偉閎耀者固非其舊閣不復存幸書存焉爾有書而無閣書將焉儲儲之直舎直舎豈書庋哉書弗庋是輕其書輕其書有書猶無書也然則書之輕重閣之有無繫不繫邪寳慶二年會稽劉君漢弼為郡文學椽偕諸生請于郡曰學之舊書有如九經則後唐長興後周廣順所刻印之帙也諸經諸史則本朝京師國子監之中本也大江之西郡有十一書亦悉萃則今兵部侍郎胡公摫之始也不既冨矣哉而弗閣焉非闕歟學無所以資舎州疇資郡可之於是前史君趙侯希栞與之粟斛五百今史君趙侯汝愚與劵緡五百永新張大夫給亦俾工師致大木焉營度斯決財用斯發直舎斯撤新閣斯傑扁榜斯揭華堂斯設燕處斯列復舊觀之列經始于丙戌之冬落成於丁亥之夏裝舊書悉叢于閣貯以四庋第以甲乙丙丁藏焉闔郡咸喜視寳慶猶慶歴然視二趙候猶李侯然漢弼以書諗某曰子為我記之某不敢以末學固陋辭財為之言曰閣之未復書之未藏君子固有憂也閣之既復書之既藏君子猶有憂也君子何憂也蓋閣易爾書為難書易爾讀為難書藏焉閣奠焉顧不美歟雖然為書謀不若為人謀繼自今後學者居是學登是閣啟是庋讀是書朝於斯夕於斯讀經則探聖賢之本原讀史則知厯代之治忽讀諸子百家則擷文章之英華繇書而心繇心而身繇身而國而天下致君澤民盛德大業皆書之用也至此則閣焉可也弗閣焉亦可也書焉可也弗書焉亦可也何則書即人人即書大哉書乎是嵗七月朔具位楊某記
  吉州吉水縣魁星樓記楊東山
  三山林侯半千為吉水宰之期年縣學成未幾樓成侯之志士之力也昔陋而今於壯故無而新於有宏謨雋功為江西諸邑甲侯謂余曰學之成毅齋先生曽公煥為之記矣樓之成子盍為吾記之匪吾之是為抑多士實為余曰余邑人也邑之故余知之邑與廬陵人物天産山川之勝實絪緼焉東山崇崇士之頴也文江沄沄士之泓也有是頴故邑之士髙以秀有是泓故士之文清以醇髙以秀則其節不屈清以醇則其學有源士不負邑也第邑負士耳何謂邑負士毋乃作成興起之未至歟邑見其所欲士將自琱琢邑見其指意士將自表異顧為之宰者作成何如耳作成施焉興起隨焉士之興起夫豈其難今學成而樓新樓新而名偉侯之所以望於士者何如哉士曰魁壘漢也人曰傑魁唐也曰魁者何冠冕之謂也月書季攷第其髙下三歳大比興其賢能冠一經一賦一論一䇿者皆曰魁冠一郡一邑之多士者則曰魁賓于太常旅于集英中于科目為天下第一者則曰魁魁云魁云在天成象星以魁名斯玉衡杓建之綱也在人成名人應乎星斯麟鳯抜萃之神也綱揭而神運夫豈偶然哉然則學之有斯樓也樓之扁斯魁也侯之所以作成者於是乎始士之所以興起者於是乎生魁云魁云一樓云乎哉樓云樓云科目云乎哉聞之師曰科目有二有帝王之科目有素王之科目帝王之科目二素王之科目四曷謂二曰文曰武曷謂四曰徳行曰言語曰政事曰文學冠文武之科者易冠徳行言語政事文學之科者難冠其易者夫豈無人可稱者曰董仲舒冠其難曰僅僅一人焉曰顔淵冠其二而兼其四家淵而人舒柢其四而葩其二淵内而舒外此侯之所望於邑士也不于其四而于其二惟舒之是覬姑取其二而舍其四弗淵之是企豈侯之所望於邑士哉遂書以為記
  福州州學經史閣記朱文公
  福州之學在東南為最盛弟子貟常數百人比年以来教養無法師生相視漠然如路人以故風俗日衰士氣不作長老憂之而不能有以救也紹興四年今教授臨卭常君濬孫始生既日進諸生而告之以古昔聖賢後學之意又為之飭厨饌葺齋館以寧其居然後謹而出入之防嚴其課試之法朝夕其間訓誘不倦於是學者競勸始知常君之為吾師而常君之視諸生亦閔閔焉唯恐其不能自勉以進於學也故嘗慮其無書可讀而業將病於不廣則又為之益置書史合舊為若干巻度故御書閣之後更為重屋以藏之而以書來請記其事且致其諸生之意曰願有以教之也予惟古之學者無它明徳新民求各止於至善而已夫其所明之徳所止之善豈有待於外求哉識其在我而敬以存之其亦可矣其所以必曰讀書云者則以天地隂陽事物之理脩身事親齊家及國以至於平治天下之道與凡聖賢之言行古今之得失禮樂之名數下而至於食貨之源流兵刑之法制是亦莫非吾之度内有不可得而精粗者若非考諸載籍之文沈潜參伍以求其故則亦無以明夫明徳體用之全而止其至善精微之極也然自聖學不傳世之為士者不知學之有本而唯書之讀則其所以求於書不越乎記誦訓詁文詞之間以釣聲名干禄利而已是以天下之書愈多而理愈昧學者之事愈勤而心愈放詞章愈麗論議愈髙而其徳業事功之實愈無以逮乎古人然非書之罪也讀者不知學之有本而無以為之地也今觀常君之為教既開之以古人斆學之意而後為之儲書以博其問辨之趣建學以致其奉守之嚴則亦庶乎本末之有序矣予雖有言又何以加於此哉然無已而有一焉則亦曰姑使二三子者知夫為學之本有無待於外求者而因以致其操存持守之力使吾方寸之間清明純一真有以為讀書之地而後宏其規宻其度循其先後本末之序以大玩乎閣中之藏則夫天下之理其必有以盡其纎悉而一以貫之異時所以措諸事業者亦將有本而無窮矣因序其事而并書以遺之二三子其勉之哉
  婺源縣學藏書閣記朱文公
  道之在天下其實原於天命之性而行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其文則出於聖人之手而存於易書詩禮樂春秋孔孟氏之籍本末相湏人言相發皆不可以一日之廢焉者也葢天理民彛自然之物則其大倫大法之所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者然古之聖人欲明是道於天下而垂之萬世則其精微曲折之際非托於文字亦不能以自傳也故自伏羲以降列聖繼作至於孔子然後所以垂世立教之具粲然大備天下後世之人自非生知之聖則必由是以窮其理然後知有所至而力行以終之固未有飽食安坐無所猷為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故傅說告髙宗曰學于古訓乃有獲而孔子之教人亦曰好古敏以求之是則君子所以為學致道之方其亦可知也已然自秦漢以來士之所求乎書者類以記誦剽掠為功而不及乎窮理修身之要其過之者則遂絶學捐書而相與馳騖乎荒虚浮誕之域葢二者之蔽不同而於古人之意則胥失之矣嗚呼道之所以不明不行其不以此與
  鄂州州學稽古閣記朱文公
  人之有是身也則必有是心有是心也則必有是理若仁義禮智之為體惻隠羞惡㳟敬是非之為用是則人皆有之而非由外鑠我也然聖人之所以教不使學者収視反聴一以反求諸心為事而必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又曰愽學審問謹思明辨而力行之何哉葢理雖在我而或蔽於氣稟物欲之私則不能以自見學雖在外然皆所以講乎此理之實及其浹洽貫通而自得之則又初無内外精粗之間也世變俗衰士不知學挾册讀書者既不過於誇多闘靡以為利禄之計其有意於已者又直以為可以取足於心而無事於外求也是以墮於佛老空虚之邪見而於理義之正法度之詳有不察焉其幸而或知理之在我與夫學之不可以不講者則又不知循序致詳虛心一意從容以會乎在我之本然是以急遽淺迫終已不能浹洽而貫通也嗚呼是豈學之果不可為書之果不可讀而古先聖賢所以垂世立教者果無益於後來哉道之不明其可歎已鄂州州學教授許君中應既新其學之大門而因建閣於其上櫝藏紹興石經兩朝宸翰以為寳鎮又取板本九經諸史百氏之書列寘其旁不足則使人以幣請於京師之學官使其學者討論誦說得以饜飫而開發焉其役始於紹興辛亥之冬而訖於明年之夏其費亡慮三百萬而取諸廩士之贏者葢三之一其餘則太守煥章閣待制陳公居仁轉運判官薛侯叔似實資之而總卿詹侯體仁戎帥張侯詔亦揮金以相焉既成因予之友蔡君元定以來請曰願有記也予雅聞許君之學葢有志於為己而意其所以學者亦曰取足於心而已矣今以是舉觀之則見其所以誨人者甚平且實然後知其所以自為者不以泯心思滅聞見為極至之歸也因為之記其本末而并推近世所以為學讀書之病請具列焉以告登此閣而讀此書者使姑無溺於俗學之下流無迷於異端之㨗徑則於理之在我者庶乎有以深求而自得之矣道之不明豈足患哉
  南安軍學記東坡
  古之為國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學校也今亡矣獨學校僅存耳古之為學者四其大者則取士論政而其小者則弦誦也今亡矣直誦而已舜之言曰庶頑讒說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格之言改也論語曰有恥且格承之言薦也春秋傳曰奉承齊犧庶頑讒說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惡莫若進善故擇可進者以射侯之禮舉之其不率教甚者則撻之小者則書其罪以記之非疾之也欲與之並生而同憂樂也此士之有罪而未可終棄者故使樂工採其謳謠諷議之言而颺之以安其心其改過者則薦之且用之其不悛者則威之屏之僰之寄之之類是也此舜之學政也射之中否何與於善惡而侯以明之何也曰射所以致衆而論士也衆一而後論定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葢觀者如堵使弟子揚觶而序黜者三則僅有存者由此觀之以射致衆衆集而後論士葢所從來逺矣詩曰在泮獻囚又曰在泮獻馘禮曰受成於學鄭人游鄉校以議執政或謂子産毁鄉校何如子産曰不可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師之孔子聞之謂子産仁人古之取士論政者必於學有學而不論政不取士猶無學也學莫盛於東漢士数萬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節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論政可謂近古然卒為黨錮之禍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作而士以私意行之於下其禍敗固宜朝廷自慶歴熙寧紹聖以來三致意於學矣雖荒服郡縣必有學况南安江西之南境儒術之冨與閩蜀等而太守朝奉郎曹侯登以治郡顯聞所至必建學故南安之學甲於江西侯仁人也而勇於義其建是學也以身任其責不擇劇易期於必成士以此感𡚒不勸而力費於官者為錢凡萬三千而助者不貲為屋百二十間禮殿講堂視大邦君之居凡學之用莫不嚴具増置廩給食数百人始於紹聖二年之冬而成於四年之春學成而侯去今為潮州軾自海南還過南安見聞其事為詳士既徳侯不已乃具列本末嬴糧而從軾者三百餘里願紀其實夫學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學政告之然舜逺矣不可以庶幾有賢太守猶可以為鄭子産也學者勉之無愧於古人而已建中靖國元年蘇軾書
  袁州學記李旴江覯
  迂齋批議論閧涉筆力老健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單慮祗順徳意有假宫僣師苟具文書或連數城亡誦弦聲倡而不和教化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陽祖君無擇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官闕狀大懼人材放失儒效闊踈無以稱上意㫖通判頴州陳君侁聞而是之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陿隘不足改為乃營治之東北隅厥土燥剛厥位靣陽厥材孔良瓦甓黝堊丹漆舉以法故殿堂室房廡門各得其度生徒有舍庖廩有次百爾器備竝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舎音釋菜且有日旴江李覯諗于衆曰惟四代之學考諸經可見已只一句說過便了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語壯而關門不守武夫健將賣降恐後何邪詩書之道廢人唯見利而不聞義焉耳此學之廢孝武乘豐冨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于靈獻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羣雄相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教道之結人心如此此學之修今代遭聖神爾袁得賢君俾爾由庠序踐古人之迹天下治則譚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猶當伏大節為臣死忠為子死孝學之設盖為此使人有所賴且有所法是惟朝家教學之意若其弄筆以徼利達而已豈徒二三子之羞抑為國者之憂収拾得好
  通州重修州學記誠齋
  通州故有學今太守監丞周公碩來作藩既拜先聖周視厦屋雨風空穿杗桷蕞殘退而深念將欲作新亡所取貲忽寤曰四鄰束脩之問辭之則禮缺受之則義缺流貤之於横舎其可乃㫁乃度乃陶乃斵乃塈乃雘有殿有堂有齋有廊有門有墻有百其楹有薙其唐於是舎菜孔時齋宿孔修子佩林如誦弦鏘如有茁斯童有野斯塾旁招幽討靡不翔集邦之士民靡不闓懌公移書於余曰子盍記之余復之曰為我謝通州之士公之厚士亦劬矣士何以報公余聞學者内而不外古也外而不内古乎故自齊家而出至于平天下自脩身而入至於格物出者止於三而入者極於五内外之詳畧何如哉今有璞玉於此弗琢焉雕焉則大不作圭小不作珮故身不可以不脩也琢且雕矣而脉理之不端瑕纇之不瑩則玉人者力倍而器無就故脩身在正心理端矣纇瑩矣良工視之曰噫䃉也則襮肖而裏不核故正心在誠意幸而玉也非䃉也而主人慒焉莫之識則亦或毁于埴或捐諸溝而已故誠意在致知又幸而主人有寳而能識之矣問其所以寳或能言其粗莫能言其精則亦淺之為知矣故致知在格物君子之學葢如此何謂物其綱有三其端有四其典有五是物也天生烝民之則者非歟究而至之是之謂格物學者能用力乎此則自士而進於賢自賢而跂於聖潜乎身溥乎天下國家夫獨待於外乎哉士之報公不在此其將焉在
  瑞州髙安縣學記誠齊
  筠之負郭邑曰髙安故無學舍雖有附於州學之西廡一小齋房號焉而已矣令宰陳君公璟作而新之經始於昔歳七月八日落成於今年正月既望爰掲扁牓學子咸集且樂且詠有歎于列者曰塗巷尚陋或曰棟宇尚庳或曰廩給尚窶予解之曰二三子學在居處乎果在是兹塗之陋不陋於顔之巷兹宇之庳不庳於憲之室兹廩之窶不窶於陳蔡之羮彼聖賢者居之何如哉不然闢以九軌廊以千區餫以萬鐘於二三子之學將益乎否也使二三子開一巻之書於竹牖之下舉目而見堯舜孔顔屬耳而聞金聲玉振潜心而得性與天道家焉而親其親官焉而民其民國焉而君其君塞則淑諸身亨則淑諸世於環堵乎取之不既充然矣乎雖微學舍可不可也學職某某謁予記之為書其說











  古文集成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三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七
  
  江州濂溪書堂記晦庵
  斆齋摽凖評曰此篇論道未嘗亡惟托於人行於世故有絶續明晦之異中間鋪叙濂溪不繇師傳黙契道體建圗屬書根極領要可謂見微識逺之論也
  道之在天下者未嘗亡惟其託於人者或絶或續故其行於世者有明有晦是皆天命之所為非人智力之所能及也夫天髙地下而二氣五行紛綸錯揉升降往来於其間其造化發育品物散殊莫不各有固然之理理到而其最大者則仁義禮智信之端君臣父子昆弟夫婦朋友之倫而已是其周流充塞無所虧間夫豈以古今治亂為存亡者哉然氣之運也則有淳漓判合之不齊人之稟也則有清濁昏明之或異是以道之所以託於人而行於世者惟天所畀乃得與焉决非巧智果敢之私所能億度而強探也河圖出而八卦畫洛書呈而九疇叙而孔子於斯文之興䘮亦未嘗不推之於天聖人於此其不我欺也審矣若濂溪先生者其天之所畀而得乎斯道之傳者歟不然何其絶之乆而續之易晦之甚而明之亟也文老意正葢自周衰孟軻氏没而此道之傳不續更秦及漢歴晉隋唐以至于我有宋藝祖受命五星集奎實開文明之運然後氣之漓者淳判者合清明之稟得以全付乎人而先生出焉發明本朝好不繇師傳黙契道體建圖屬書根極領要當時見而知之有程氏者遂擴大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微人倫之著事物之衆鬼神之幽莫不同然畢貫于一而周公孔子孟氏之傳煥然復明於當世有志之士得以探討服行而不失其正如出於三代之前者嗚呼盛哉非天所畀其孰能與於此先生姓周氏諱敦頥字茂叔世家舂陵而老於廬山之下因取故里之號以名其川曰濂溪而築書堂於其上今其遺墟在九江郡治之南十里而其荒茀不治則有年矣淳熙丙申潘侯慈明與其通守吕侯勝已始復作堂其處掲以舊名以奉先生之祀而吕侯又以書来屬某記之某愚不肖不足以及此獨幸嘗切有聞於程氏之學者因得伏讀先生之書而想見其為人比年以來屏居無事常欲一泛九江入廬阜濯纓此水之上以致其髙山景行之思而病不得往誠不自意乃今幸甚獲假文字以託姓名於其間也於是竊原先生之道所以得於天而傳於人者以傳其事如此使後之君子有以觀攷而作興焉是則庶幾兩侯之意也云爾
  道州濂溪祠堂記南軒
  宋有天下明聖相繼承平日乆元氣胥會至昭陵之世盛矣宗工鉅儒磊落相望於是時濂溪先生實出於舂陵焉先生姓周字茂叔晚築廬山之下以濂名其溪故世稱為濓溪先生舂陵之人言曰濂溪吾鄉之里名也先生世家其間及寓於他邦而不忘其所自生故亦以是名溪而世或未之知耳惟先生仕不大顯於時其澤不得究施然世之學者攷論師友淵源以孔孟之遺意復明于千載之下實自先生發其端由是推之則先生之澤其何有窮哉葢自孔孟没而其微言僅存於簡編更秦火之餘漢世儒者號為窮經學古不過求於訓詁章句之間其於文義不能無時有所益然大本之不究聖賢之心欎而不章而又有顓從事於文辭者其去古益以逺經生文士自歧為二塗及夫措之當世施於事為則又出於功利之末知力之所營若無所與於書者於是有異端者乘間而入横流於中國儒而言道徳性命者不入于老則入于釋間有希世傑出之資攘臂排之而其為說復未足以盡吾儒之指歸故不足以抑其瀾而或反以激其勢嗟乎言學而莫適其序言治而不本於學言道徳性命而流入於虚誕吾儒之學其果如是乎哉陵夷至此亦云極矣及吾先生起於逺方乃超然有所得於其心本乎易之太極中庸之誠以極乎天地萬物之變化其教人使之志伊尹之志學顔子之學推之於治先王之禮樂刑政可舉而行如指諸掌於是河南二程先生兄弟從而得其說推明究極之廣大精微殆無餘藴學者始知夫孔孟之所以教葢在此而不在乎他學可以至於聖治不可以不本於學而道徳性命初不外乎日用之實其於致知力行具有條理而詖邪淫遁之說皆無以自隠可謂盛矣然則先生發端之功顧不大哉
  隆興濂溪祠堂記晦庵
  葢嘗切謂先生之言其髙極乎無極太極之妙而其實不離乎日用之間其幽探乎隂陽五行造化之𧷤而其實不離乎仁義禮智剛柔善惡之際其體用之一源顯微之無間秦漢以下誠未有臻斯理者而其實則不外乎六經論語中庸大學七篇之所傳也葢其所謂太極云者合天地萬物之理而一名之耳以其無器與形而天地萬物之理無不在是故曰無極而太極以其具天地萬物之理而無器與形故曰太極本無極也是豈離乎生民日用之常而自為一物哉其為隂陽五行造化之𧷤者固此理也其為仁義理智剛柔善惡者亦此理也性此理而安焉者聖也復此理而執焉者賢也自堯舜以來至於孔孟其所以相傳之說豈有一言以易此哉顧孟氏既没而諸儒之智不足以及此是以世之學者茫然莫知所適髙則放於虚無寂滅之外卑則溺於雜博華靡之中自以為道固如是而莫或知其非也及先生出始發明之以傳於程氏而其流遂及於天下天下之學者於是始知聖賢之所以相傳之實乃出於此而有以用其力焉此先生之教所以繼往聖開來學而大有功於斯世也
  袁州州學三先生祠記晦庵
  宜春太守廣漢張侯既新其郡之學因立濂溪河南三先生之祠于講堂之東序而以書來屬熹記之葢自鄒孟氏没而聖人之道不傳世俗所謂儒者之學内則局於章句文詞之習外則雜於老子釋氏之言而其所以脩已治人者遂一出於私智人為之鑿淺陋乖離莫適主統使其君之徳不得比於三代之隆民之俗不得躋於三代之盛若是者葢已千有餘年於今矣濂溪先生𡚒于百世之下乃始深探聖賢之奥䟽觀造化之原而獨心得之立象著書闡發幽秘詞義雖約而天人性命之微脩已治人之要莫不畢舉河南兩程先生既親見之而得其傳於是其學遂行於世士之講於其説者始得以脱於俗學之陋異端之惑而其所以脩已治人之意亦往往有能卓然不惑於世俗利害之私而慨然有志於堯舜其君民者葢三先生者其有功於當世於是為不小矣然論者既未嘗考於其學又拘於今昔顯晦之不同是以莫知其本末源流之若此而或輕議之其有略聞之者則又舎近求逺處下窺髙而不知即事窺理以求其切於脩已治人之實也嗚呼張侯所以作為此祠而屬其筆於熹者其意豈不有在於斯與
  鄂州州學四賢堂記勉齋
  隂陽分而五行具人物生而萬事出而太極之妙為之根柢而周流其間充塞宇宙貫徹古今不可須㬰離也形交氣感而稟受不齊慾動情勝而好惡無節心以形役志以氣移理以慾昏性以情鑿鄉之不可離者梏亡茅塞莫之存矣圖書出而天文始兆聖賢生而人文始開二儀肇分仁義著矣五氣順布五事備矣禮以天秩典以天叙而教行焉因至顯之象驗至微之理即人事之當然察天命之本然加之以操存持養則動容周旋無適而不由於斯道之中矣聖賢之功與天無間凡有血氣莫不尊親心之秉彛不容己也周徳既衰邪說並作言道者祖虚無論治者尚功利談經者溺訓詁工文者騁詞華千有餘年天理湮晦雖閎博俊偉之才未有能窮其㫖歸者也聖宋龍興徳配天地尊道以儒出治以仁經術文章一根於理鴻儒碩士彬彬輩出上擬三代下軼漢唐何其盛哉漸摩積累斯道之乆蝕者復明焉濂溪周先生不由師傅洞見道體推無極太極以明隂陽五行之本人物化生萬事紛擾則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人極立焉蓋與河圖洛書相為表裏周子以授伊洛二程子程子所言道徳性命皆自此出而微詞奥義學者未之達也新安朱先生稟資髙明厲志剛毅深潜黙識篤信力行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㫖超然獨悟而又條畫演繹以示後學周程之道至是而始著矣窮理盡性以至命存心養性以事天非四先生孰能發之道之不明以學者無所見而異端禍之也四先生之道本諸人心之所固有天理之所不可易則邪說不得肆而皆趍於至正之途止於至善之地矣天下學者尊信崇尚以為孔孟之徒復生斯世祠之學宫以起學者敬慕之心是則師儒之職會稽石君繼喻之意也石君為鄂州教授而某適分符於沔石君之先太常寺簿師朱先生為門人髙第以某為同門後進也嘉定八年二月四先生祠成遣其學正張某来請記四先生之書家傳而人誦之矣述其關於道體之大要以見四先生之道光明盛大其本原固有自也夫以天命之在人甚明前賢之教人甚至聖朝之重道甚隆師儒之衛道甚切則遊於學校而拜於祠下者亦思所以自勉哉
  南雄州學四先生祠記真西山
  南雄州始立周子二程子朱子之祠于學教授陳應龍屬真某為之記某曰四先生之道髙矣美矣抑某之愚未能闚其籓也將何辭以記之雖然昔嘗聞其畧矣道之大原出于天其用在天下其傳在聖賢此子思子之中庸所以有性道教之别也葢性者智愚所同得道者古今所共由而明道闡教以覺斯人則非聖賢莫能致與故自堯舜至于孔氏率五百嵗而聖人出孔子既没曽子子思與鄒孟氏復先後而推明之百有餘嵗之間一聖三賢更相授受然後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所以開天常立人紀者粲然昭陳垂示罔極然則天之生聖賢也夫豈苟然哉不幸戰國嬴秦以後學術涣散無所統盟雖以董相韓文公之賢相望于漢唐而於淵源之正體用之全猶有未究其極者故僅能著衛道之功於一時而無以任傳道之責於萬世天啟聖朝文治休洽於是天禧明道以来迄于中興之世大儒繼出以主張斯文為己任葢孔孟之道至周子而復明周子之道至二程子而益明二程之道至朱子而大明其視曽子子思鄒孟氏之傳若合符節豈人所能為也哉天也然四先生之學豈若是之立竒見尚新説求出乎前人所未及耶凡亦因乎天而已葢自荀楊氏以惡與混為性而不知天命之本然老莊氏以虛無為道而不知天理之至實佛氏以剗㓕彛倫為教而不知天叙之不可易周子生乎絶學之後乃獨深探本原闡發幽秘二程子見而知之朱子又聞而知之述作相承本末具備自是人知性不外乎仁義禮智而惡與混非性也道不離乎日用事物而虛無非道也教必本於君臣父子夫婦昆弟而剗㓕彛倫非教也闡聖學之户庭祛世人之矇瞶千載相傳之正統其不在兹乎嗚呼天之幸斯文也其亦至矣南雄為郡邈在嶠南士習視中州號稱近厚迪之以至正之學必將有俛焉自力者然陳君之所望於學者果焉屬耶天之命我萬善具全一毫有虧是曠天職昔之君子凜然淵冰没世弗懈者凢以全吾所受焉耳嗟後之世何其與古戾也利欲之風深入肺腑理義之習目為闊迂已之良貴棄置如弁髦而軒裳外物則决性命以求之弗舍也吁是不可謂之大惑乎志於道者其將何所用力乎緬觀往昔百聖相傳敬之一言實其心法葢天下之理惟中為至正惟誠為至極然敬所以中不敬則無中也敬而後能誠非敬則無以為誠也氣之决驟軼於奔駟敬則其衘轡也情之横放甚於潰川敬其隄防也故周子主静之言程子主一之訓皆其為人最切者而子朱子又丁寧反復之學者儻於是而知勉焉思慮未萌必戒必懼事物既接必㳟必欽動静相因無少間斷則天徳全而人欲泯大本之所以立達道之所以行其不由此歟陳君幸以為然則願以此刻于祠之壁為學者觀省之助若夫誦其言而不反諸躬惟其名之趍而匪實之踐是豈四先生立教之意又豈陳君所望於南邦之士者哉












  古文集成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四    宋 王霆震 編前乙集八
  
  復齋記五峯
  易卦有復孔子曰復反也所以反本復始求全其所由生也人之生也父天母地天命固所有也方孩提未免於父母之懐及少長聚而嬉戱愛親敬長良知良能在而良心未放也逮成童既冠嗜慾動於内事物感於外内外紛紏流於所偏勝故去於道日以逺也此大學所以不傳而人心之所以流漫支離不可會歸於一歟扶風馬君名其種學績文之所曰復齋不汨於流俗慨然有志於大學之道因予友彪子也來求言予安能知然從事於斯如老農之服田力穡也乆矣請試言其耕耨収穫之功焉夫人非生而知之則其知皆縁事物而知縁事物而知故迷於事物流蕩失中無有攸止自青陽至于黄髪茫茫如旅人不得歸家而安處也今欲驅除外誘不失其赤子之心以復其所由生之妙則事事物物者乃人生之所不可無而亦不能掃滅使之無者也儒者之道率性保命與天同功是以即事即物不厭不棄必身親格之以精其知焉夫事變萬端而物之感人無窮格之之道必立志以定其本而居敬以持其志志立於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而知乃可精目流於形色則知自反而以理視耳流於音聲則知自反而以理聴口流於唱和則知自反而以理言身流於行止則知自反而以理動有不中理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顔子所以克己復禮不逺復而庶幾於聖人者也及其久也徳盛而萬事一體仁熟而變通不窮豈特不為事物所迷亂而已哉視聴言動皆由至理形色音聲唱和行止無非妙用事各付事物各付物人我内外貫而為一應物者化在躬者神至此則天命在我無事於復而天地之心可一言而盡矣復之道於是為至馬君勉之哉母驚焉而謂予言之狂也必顧名思義與其朋友牽連而復於道然後為稱矣
  復齋記晦庵
  昔者聖人作易以擬隂陽之變於陽之消於上而息於下也為卦曰復復反也言陽之既往而來反也夫大徳敦化而川流不窮豈假夫既消之氣以為方息之資也哉亦見其絶於彼而生於此而因以著其往来之象爾唯人亦然大和保合善端無窮所謂復者非曰追夫已放之心而還之録夫已棄之善而屬之也亦曰不肆焉以騁於外則本心全體即此而存固然之善自有所不能已耳嗚呼聖人於復之卦所以賛其可見天地之心而又以為徳之本者其不以此與
  敬齋記南軒
  孟氏没聖學失傳寥寥千數百載間學士大夫馳騖四出以求道泥傳註溺支辭又不幸而髙明汨於異說終莫知其所止嗟夫道之難明也如此非道之難明也求之不得其本也宋興又百餘載有大儒出於河南兄弟並立發明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推其源流上繼孟氏始曉然示人以致知主敬為聖學始終之要顧世方樂於荒唐放曠之論窮大而失其居視斯言若易焉者而曽莫思其然也天下之生乆矣紛綸膠轕曰動曰植變化萬端而人為天地之心葢萬事具萬理萬理在萬物而其妙著於人心一物不體則一理息一理息則一事廢一理之息萬理之紊也一事之廢萬事之隳也心也者貫萬事統萬理而為萬物之主宰者也致知所以明是心也敬者所以持是心而勿失也故曰主一謂之敬又曰無適之謂一噫其必識夫所謂一而後有以用力也且吾視也聴也言也手足之運動也曷為然乎知心之不離乎是則其可斯須而不敬矣乎吾飢而食也渴而飲也朝作而夕息也夏葛而冬裘也孰使之乎知心之不外乎是則其可斯須而不敬矣乎葢心生生不窮者道也敬則生矣生則烏可已也怠則放放則死矣是以君子畏天命不敢遑寧懼其一失而同於庶物也仁壽崔子霖以敬名齋而請予記之予嘉其志之美也則不敢辭吾鄉之士往往秀偉傑出而吾子霖方有志於斯道以與朋遊共講之予歎夫同志之鮮也乃今得吾子霖而子霖又将與其朋友共之益知吾道之不孤也故樂為之書
  敬齋記南軒
  誠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道之成則誠而天矣然則君子之學始終乎敬者也人之有是心也其知素具也意亂而欲汨之紛擾臬兀不得須㬰以寧而正理益以蔽塞萬事失其統矣於此有道焉其惟敬而已乎伊川先生曰主一之謂敬又曰無適之謂一夫所謂一者豈有可玩而執者哉無適乃一也葢不越乎此而已嘗試於平居暇日深體其所謂無適者則庶乎可識於言意之表矣故儼若思雖非敬之道而於此時可以體敬焉即是而存之由是而察之事事物物不得遁焉涵泳不舍思慮將日以清明而其知不蔽矣知不蔽則敬之意味無窮而功用日新矣天地之心其在兹歟學者舍是而求入聖賢之門難矣哉至於所進有淺深則存乎其人用力敏勇與緩怠之不同耳吾友臨川吳仲權志於古道將以敬名其所居之齋而日勉焉於其行也書此以贈之葢朋友相與警勸之義也
  存齋記南軒
  太極動而二氣形二氣形而萬物化生人與物俱本乎此者也原物之始亦豈有不善者哉其善者天地之性也而孟子道性善獨歸之人者何哉葢人稟二氣之正而物則其繁氣也人之性善非被命受生之後而其性旋有是善也性本善而人稟天氣之正初不隔其全然者耳若物則為氣所昏而不能以自通也惟人全夫天地之性故有所主宰而為人之心所以異乎庶物者獨在於此也是以君子貴於存之存之則在此不存則孰知其極哉存之則有物不存則果何所有哉故主一無適敬之方也無適則一矣主一則敬矣存之之道曷要於此乎誠能從事焉真積力久則其所存者將洋洋乎察于上下而不可掩功用無窮變化日生性可得而全矣吾友吕季克敬而好義以存名齋其志逺矣屬予為之記若予者葢矻矻自保之不暇而何以善於友朋然則斯記也非特以勉季克且將自警歟
  不息齋記五峯
  紹興二十有九年春友生毛子請曰以謨齋房衡麓先生名曰不息惟義之奥至于今十年若存若亡請先生辭而逹之以比盤盂几杖之銘戒庶幾可以朝夕從事予聞其言喟然歎曰先兄既為子名我其可不敷暢厥義以厲子志然難言也子試察夫天地之間有一物息者乎仰觀於天日月星辰不息於行也俯觀於地鳥獸草木不息於生也進而觀乎朝廷之上卿士大夫不息於爵位也退而觀乎市井之間農工商賈不息於貨財也滔滔天下若動若植是曽無一物息者矣今予兄以不息教子無乃使子泯泯然與萬物同波淪胥以亡乎將何以収子之放志表萬物而正之邪惟予知其有道也子其審聴吾之言乎夫日月星辰雖不息於行而息於象鳥獸草木雖不息於生而息於形卿士大夫之不息於爵位也而固息於名農工商賈之不息於貨財也而固息於利夫有所息則滯於物滯於物者不全於天不全於天者雖日月星辰不能以自化而况於六尺之軀乎噫六尺之軀有神妙而世俗之人不自知也聖人闓之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此心宰制萬物象不能滯形不能嬰名不能榮辱利不能窮通幽賛於鬼神明行乎禮樂經綸天下充周徧滿日新無息雖先聖作乎無始而後聖作乎無窮本無二性又豈有隂陽寒暑之累死生古今之間哉是故學為聖人者必務識心之體焉識其體矣不息所以為仁也此聖人與天為一之道大哉言乎舜禹知之乎吾徒其可以日月至焉而已乎孔子曰學而時習之此不息之端也言有盡㫖無窮有志於道者可忽諸
  弗措齋記南軒
  金華邵元通名齋曰弗措以為朝夕講習居處之地而求予為記其請厪甚予焉能忘言也中庸論誠之道其目有五曰學曰問曰思曰辨曰行而五者皆貴於弗措葢聖學與天地並髙明博厚而悠乆無疆也學者竭終身之力勉勉不已猶懼不及而况於若存若亡暫作復輟其何益乎弗措之義大矣雖然入徳有門户得其門而入然後有進也夫子之教人循循善誘始學者聞之即有用力之地而至於成徳亦不外是今欲求所持循而施吾弗措之功其可不深攷之於夫子之遺經乎試舉一端而論夫子之言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嗟乎是數言者視之若易而為之甚難驗之不逺而測之愈深聖人之言化工也學者如果有志盍亦於所謂入孝出弟所謂謹而信所謂汎愛親仁者學之而弗措乎學然後知不足其間精微曲折未易盡也其亦問之而弗措乎思之未至終不為己物盍亦思之而弗措乎思之而有疑盍亦辨之而弗措乎思而得辨而明又盍行之而弗措乎是五者葢同體以相成相資而互相發也真積力乆所見益深所履亦固而所以弗措益有不可以已髙明博厚端可馴而識矣噫學不躐等也譬諸燕人適越其道里之所從城郭之所經山川之阻脩風雨之晦𡨋必一一實履焉中道無畫然後越可幾也若坐環堵之室而望越之渺茫車不發軔而欲乘雲駕風以遂抵越有是理哉且夫為孝必自冬温夏凊昏定晨省始為弟必自徐行後長者始故善言學者必以洒掃應對進退為先焉唯夫弗措之為貴也吾子母忽於予言誠能服夫子之教而用力焉則希音至味吾子將自得於心矣
  克齋記晦庵
  性情之徳無所不備而一言足以盡其妙曰仁而已所以求仁者葢亦多術而一言足以舉其要曰克已復禮而已葢仁也者天地所以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為心者也惟其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是以未發之前四徳具焉曰仁義禮智而仁無不統已發之際四端著焉曰惻隠羞惡辭遜是非而惻懚之心無所不通此人之體用所以涵育渾全周流貫徹専一心之妙而為衆善之長也然人有是身則有耳目鼻口四肢之欲而或不能無害夫仁人既不仁則其所以滅天理而窮人欲者將益無所不至此君子之學所以汲汲於求仁而求仁之要亦曰去其所以害仁者而已焉非禮而視人欲之害仁也非禮而聴人欲之害仁也非禮而言且動焉人欲之害仁也知人欲之所以害仁者在是於是乎有以拔其本塞其源克之克之而又克之以至於一旦豁然欲盡而理純則其胷中之所存者豈不粹然天地生物之心而藹然其若春陽之温哉黙而成之固無一理之不具而無一物之不該也感而通焉則無事之不得於理而無物之不被其愛矣嗚呼此仁之為徳所以一言而可以盡性情之妙而其所以求之之要則夫子之所以告顔淵者亦可謂一言而舉也與然自聖賢既逺此學不傳及程氏兩先生出而後學者始得復聞其說顧有志焉者或寡矣若吾友會稽石君子重則聞其說而有志焉者也故嘗以克名齋而屬予記之予惟克復之云雖若各為一事其實天理人欲相為消長故克己者乃所以復禮而非克己之外别有復禮之功也今子重擇於斯言而獨以克名其室則其於所以求仁之要又可謂知其要矣是尚奚以予言為哉自今以往必將因夫所知之要而盡其力至於造次顛沛之頃而無或怠焉則夫所謂仁者其必盎然有所不能自已於心者矣是又奚以予言為哉顧其所以見屬之勤有不可以終無言者因備論其本末而書以遺之幸其朝夕見諸屋壁之間而不忘其所有事焉者則亦庶乎求仁之一助云爾
  無欲齋記勉齋
  家本仲訪予於于山之下相與讀周子程子以及先師朱子之書探其端緒以求其本原至於周子無欲則静之㫖本仲喟然歎曰入徳之要其在兹乎是可以名吾齋矣盍為我言其義予嘉本仲擇之精信之篤幸吾黨之有人斯文之未墜吾為之言曰寂然不動心之體也事物未接思慮未萌湛然純一如水之止如衡之平則其本静矣蔽交於前其中則遷而欲生焉欲熾而益蕩感之而動者既失其節寂然不動者亦且紛紜膠擾而不能以頃刻寧動静相因展轉迷亂天理日微人欲日肆矣故主静者所以制乎動無欲者所以全乎静此周子之意而亦有所自來也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主乎静也旦晝之梏亡則夜氣不足以存無欲則静也豈惟聖賢之教為然哉春夏陽之動也秋冬隂之静也方其静也一物不生萬籟不鳴人木于根冰凝于淵不若是無以嘘衆陽而生萬物及其動也物各付物天何言哉天且無心欲何有焉不若是無以肅羣隂而成嵗功矣天且不違而况於人乎夫健順五常性也精氣百骸形也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交道也徇耳目口腹之欲以厭足其蕞爾之形静以賊本然之性動以害當然之道上以逆天地之化下以違聖賢之教於禽獸奚擇焉誠能反而思之天之所以予我者如是其尊且貴也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莫能奪焉視世之功名冨貴人之所大欲眇然若浮埃之在太空而况車馬輕裘飲食之間乎葢將與造物者相從於沖漠之境而非人世之所能覊縶也所謂襟懐洒落如光風霽月者其所養可知矣周子推明無極動静之義以繼孔孟不傳之緒而斷之以無欲則静之一言至其論聖學則曰無欲則静虚動直論養心則曰無欲則城立明通然則聖傅之樞要學者之塗轍果不出於斯言也哉
  毋自欺齋記勉齋
  李君徳進自太學歸蜀祭酒袁公喜其篤實而嗜學也為書毋自欺以勉之李君將歸以名其齋踰江過灊山屬予為之記予聞學之之道知與行而已自昔聖人繼天立極不曰知而曰精不曰行而曰一知不精行不一猶不知不行也聖賢相傳啓悟後學言知必曰知至言意必曰意誠至則事物之理無不通誠則念慮之發無不質曰至焉誠其精一之謂歟知與行者學之塗轍至與誠者學之歸宿有志於道者可不孳孳求止於是歟江出岷山東望滄海不知其幾千里也滔滔不息卒亦至焉誠故也觀於此則毋自欺之意可見矣予方懐信道不篤之懼而徳進之請適有感於予遂不辭而述其所聞以諗之且以自警云





  古文集成巻十四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五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一
  
  報燕惠王書樂毅
  迂齋批云可以見燕昭王樂毅君臣相與之際略似蜀昭烈諸葛武侯書詞明白同見肺腑
  西山批云戰國䇿士談説之辭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迂齋批曰不敢斥言故託之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迂齋曰書中多是解説此兩句故敢以書對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禄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髙世主之心迂齋曰緣此所以歸燕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厠之賓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謀父兄以為亞卿迂齋曰緣此所以仕燕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西山曰此自叙所以事先王之由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甲兵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寳車甲珍器盡收入於燕齊器設於寜臺西山曰臺名大吕陳於元英西山曰宫名故鼎反乎磨室西山曰當作厯室徐廣曰磨厯也薊丘之植植於汶篁西山曰徐廣曰竹苗曰篁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文水自五霸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迂齋曰此毅所以事燕王之心緣此所以受封是以受命不辭西山曰此叙王所以幸己之由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迂齋曰此以下轉來燕惠王身上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彊國收八百嵗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謹庶孽迂齋曰見燕昭王平日調度區處施及乎萌𨽻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接上善始者不必善終昔呉子胥説聴於闔閭而呉王逺迹至郢迂齋曰以闔閭比燕昭王以夫差比惠王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呉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王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西山曰此下自白所以去燕之由與不敢背燕之意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也離毁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迂齋曰言已所以去燕歸趙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迂齋曰言不敢顯斥惠王之過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西山曰此結一篇之意而安燕王之心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説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
  絶秦書吕相
  東萊曰吕相絶秦魏錡封於吕邑故稱吕相晉欲伐秦故先數秦之罪後世檄書蓋自此始觀此書亦見得風聲氣習之變春秋以前辭命未嘗有不著實者到後來以虛言相誣亦自此始晉數秦罪若以實論只有一二件其他皆虛如秦晉初間同圍鄭秦從燭之武之言遂與鄭盟此是秦曲至晉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與楚伐晉諸侯是以睦於晉此秦最曲秦之曲只是數端耳見得左氏書此事有筆法如秦有韓之師此本是晉許秦賂晉不與秦取之此是晉曲今晉却言秦不是秦納文公乃是大功今言是穆之成如晉文之征魯衛使諸侯朝秦自是文公欲圖霸是時秦穆雖預諸侯之朝本不是為秦而却言有大造於西此則已未有一分恩於人却言有十分别人有十分恩於已則作一分説
  又曰文章不分明指切而從容委曲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惟左傳為然如當時諸國徃來之辭與當時君臣相告相謀之語蓋可見矣亦是當時聖人餘澤未逺涵養自别故辭氣不迫如此非后世専學言語者比
  西山曰此春秋列國徃來應對之辭
  成公十三年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吕相絶秦吕相魏錡子蓋口宣已命曰昔逮我獻公及穆公晉獻公秦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昬姻穆公夫人獻公之女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辟驪姬也無禄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徳俾我惠公用能奉祀於晉秦納惠公又不能成大勲而為韓之師秦伐晉於韓獲惠公亦悔於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成功於晉文公躬擐音患甲胄跋草行也履山川踰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𦙍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徳矣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晉自鄭貳於楚故圍之鄭非侵秦也晉以此誣秦秦大夫不詢於我寡君擅及鄭盟詢謀也盟者秦伯謙言大夫諸侯疾之將致命於秦文公恐懼綏静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造成也言晉有成功於秦無禄文公即世穆為不弔蔑死我君寡弱也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絶我好伐我保城殄滅我費滑伐保城誣之費滑滑國國都於費今緱氏縣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滑晉同姓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勲納文公之勲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殽之師敗秦師於殽猶願赦罪於穆公晉欲求解於秦穆公弗聴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成王隕命秦使鬬克歸楚求成楚莊㓜弱不能與晉競欲立王子職而為商臣所弑穆公是以不克逞志於我逞快也穆襄即世康靈即位晉襄秦穆皆卒康公我之自出晉外甥又欲闕剪我公室闕其月反徐如字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蕩搖我邊疆謂秦納公子雍我是以有令狐之役敗秦師於令狐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剪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與秦師戰於河曲秦師夜遁復侵晉入瑕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絶我好也言康公自絶故不復東通晉及君之嗣也君秦相公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望秦撫恤晉君亦不惠稱盟不肯稱晉望而共盟稱尺證反利吾有狄難謂晉滅潞氏時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功夷傷也䖍劉我邊陲我是以有輔氏之聚敗秦師於輔氏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於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伯車秦相公子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修舊徳以追念前勲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㑹秦晉為成將㑹於令狐不肯齊盟秦伯歸而背晉城君又不祥祥善也背棄盟誓白狄及與也君同州君之仇讐而我昬姻也季隗廧咎如赤狄之女也白狄伐而獲之納諸文公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寡君不敢顧昬姻畏君之威而受命於吏君有二心於狄曰晉將伐女狄應且憎是用告我言狄雖應答秦而心實憎秦無信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徳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狄之盟而來求盟於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穆康共楚三王成穆莊曰余雖與晉出入猶徃來也余唯利是視不榖惡其無成徳是用宣之以懲不壹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暱就寡人暱親也寡人帥以聴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願也其承寜諸侯以退承君之意以寜静諸侯豈敢徼亂徼要也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事執事實圖利之
  上秦皇書李斯
  迂齋批此先秦古書也中間兩三節一反一覆一起一伏略加轉換數箇字而精神愈出意思愈明無限曲折變態誰謂文章之妙不在虚字助詞乎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者繆公求士不引前代他國事只説秦亦有意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邳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産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城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結得直是斬截向使四君郤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正説已盡又反説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寳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劔乘纎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舉輕明重此數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與五子者不産於秦同一句法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上面一節只是順説又倒説有無限精神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宫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廏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宫充下陳娯心意説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將上面反説一兩項又倒一倒不覺重疊愈覺精采則是宛珠之簮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綉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筝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韶虞象武者異國之樂也以韶虞與鄭衛並説此戰國之習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人才滿前適用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方正説不論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兩句一正一反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含無限意思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説秦始皇之辭不得不然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衆兵彊則士勇是以㤗山不辭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郤衆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郤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秦若不用必歸它國此所謂藉冦兵而齎盜糧者也它國得士而用之便成孝公惠昭夫物不産於秦可寳者多以小喻大亦以自見士不産於秦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讐内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上太常博士書劉歆
  迂齋批辨難攻擊之體峻潔有力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㣲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厯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孔子没而㣲言絶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呉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逺仲尼之道又絶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胄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析散絶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芽天下衆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説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方兼説春秋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脱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逺矣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宫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書十六篇自起頭至此皆是説諸經更涉乆逺猶未得全備之意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方説左氏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祕藏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脱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其得之如此之難豈可輕廢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絶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説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㝠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今聖上徳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兹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士與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衘命將以輔弱扶㣲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絶之欲以杜塞餘道絶滅㣲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衆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辨難有方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徴驗外内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有力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kao宣皇帝猶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寜過而立之有力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絶哉若必専已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䧟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古文集成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六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二
  
  上宰相書韓愈
  西山批按公三上書今獨取此以其論周公之待士反復委折可為作文之法故耳然以公之賢而急於仕進如此亦可惜也
  迂齋批以周公與當時之事反覆對説而求士之緩急居然可見雖是退之切於求進然亦如此
  愈聞周公之為輔相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當是時天下之人才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反前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髪為勤而止哉又進一步不待吐握矣惟其如是故於今頌成王之徳而稱周公之功不衰今閣下為輔相亦近耳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修理風俗豈盡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豈盡得宜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備至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足以希望盛徳至一作如比於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其所稱説豈盡無所補哉今雖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髪亦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黙黙而已也愈之待命四十餘日矣書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説焉一有閣下其亦察之六字古之士三月不仕則相弔故出疆必載質然所以重於自進者以其於周不可則去之於魯於魯不可則去之於齊於齊不可則去之宋之鄭之秦之楚也精采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囘䕶善救首尾故士之行道者不得於朝則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故愈毎自進而不知愧焉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寜獨如此而已惴惴焉惟恐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亦惟少垂察焉
  與孟簡尚書書韓愈
  東萊批此一篇須㸔大開合
  迂齋批出脱孟子是自出脱推尊孟子亦是自推尊文字抑揚格
  來示云吕本作愈白䝉惠書云却無此三字有人傳愈近少信一無信字奉釋氏者此傳之者一無上四字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逺地無所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一作百十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且自一無自字胸中無滯礙一無自胸中無滯礙六字自以為難得因與往來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禱乆矣吕云自此是作文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吕云承上警䇿立兩句聖賢事業具在方册吕云解上意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吕云語健立身行已兩句熟有此一句上兩句新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捨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福一作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况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吕云再喚起其行事類君子邪類小人邪吕云設兩端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吕云辭語壯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於其間哉進退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吕云闗鎻上兩意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亦有説吕云平鋪兩意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明聖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音妬敗也禮樂崩而夷狄横下孟切幾何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將數百年吕云欲反難孟子以至於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吕云見楊墨害深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吕云不得不重説其後始除挾書之律吕云輕説過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吕云不公字最下得好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於是大壞後之學者無所尋逐以至於今泯泯也其禍出於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吕云下字 自此以下直至篇末無限曲折宛轉詞意方足當通作一篇㸔孟子雖聖賢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上面説孟子許多未盡只此一句轉了筆端有千鈞之重 吕云此生一段難孟子然其中乃意與辭不與乃説孟子無功處然向一作苟無孟氏則皆服左袵而言侏離矣吕云難二百來字只作兩三句救起最警䇿處此上一句破前頭數百句 侏音朱侏離蠻夷語聲也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推尊孟子亦是為自已張本吕云救起孟子漢氏以來羣儒區區修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綿綿延延寖以㣲滅吕云下得好 見不勝佛老之害警䇿於是時也而唱釋老於其間鼓天下之衆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吕云不仁字最下得好釋老之害過於楊墨吕云此下却是韓愈自論責佛老抑揚髙下處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於已壞之後上面説不及孟子收拾在此句亦㣲見雖不及實過之之意非謂道徳過之用力過之也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本意在此句亦與説孟子處相應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從於邪也吕云語壯有氣骨籍湜輩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増慚懼死罪死罪愈再拜
  重答張籍書韓愈
  東萊批此篇節奏嚴潔鋪叙回互分明
  吾子不以愈無似意欲推而納諸聖賢之域練語此句便有意下得好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髙謂愈之質有可至於道者重説浚其源導其所歸溉其根將食其實此盛徳者之所辭讓造語好即重明輕况於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復者故不可遂已轉換昔者聖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辭矣然猶不敢公傳道之口授弟子至於後世然後其書出焉其所以慮患之道㣲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避就○回互下及公卿輔相融化吾豈敢昌言排之哉藏人主意擇其可語者誨之舉輕明重猶時與吾悖其聲譊譊若遂成其書則見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為狂為惑其身之不能恤自抑其中有宜復者至此是抑輕明重段數鋪叙不雜書於吾何有結佳夫子聖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惡聲不入於耳其餘輔而相者周天下文勢自然猶且絶粮於陳畏於匡毁於叔孫奔走於齊魯宋衛之郊其道雖尊其窮也亦甚矣作文佳○下字好長短有力賴其徒相與守之卒有立於天下向使獨言之而獨書之其存也可冀乎結好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蓋六百有餘年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語健下字好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與守之禮樂皆在至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揚雄亦未久也文勢○鋪叙間架然猶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後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為之哉其為也易則其傳也不逺結中含警䇿意故余所以不敢也生下意然觀古人得其時行其道則無所為書轉○意不露而接為書者皆所為不得行乎今而行乎後者也言著書之意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俟五六十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則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誰哉使孟子捨我其誰之意此㸃化好○蘇文田承相書亦同○承襲孟子其行道其為書其化今其傳後必有在矣應有力一篇警䇿吾子其何遽慼慼於吾所為哉結有力前書謂吾與人商論不能下氣若好已勝者此是餘意然雖誠有之抑非好已勝也好已之道勝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軻揚雄所傳之道也若不勝則無所為道吾豈敢避是名哉又重説見得承孟子以道自任○下得好處夫子之言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則其與衆人辨也有矣使事牽引以無為有因彼借此才使正事便不是此文字所以好○旁影甚佳駁雜之譏前書盡之吾子其復之昔者夫子猶有所戯詩不云乎善戯謔兮不為虐兮記曰張而不弛文武不為也豈害於道哉用事中間架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將有適思與吾子别庶幾一來愈再拜
  荅陳生書師錫一云陳生商 韓愈
  東萊批中間四㫁鋪叙齊整極好
  愈白陳生足下今之負名譽享榮顯者在上位幾人足下求速化之術不於其人乃以訪愈是所謂借聴於聾求道於盲雖其請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見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觀足下之書及十四篇之詩亦云有志於是矣而其所問則名所慕則科故愈疑於其對焉雖然厚意不可虚辱聊為足下誦其所聞蓋君子病乎在已而順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親以誠所謂病乎在已者仁義存乎内彼聖賢者能推而廣之而我蠢然為衆人所謂順乎在天者貴賤窮通之來乎吾心而隨順之不以累於其初所謂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夸於外先乎其質而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夸於外不以已之得於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文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甘㫖以其外物供養之道者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為養薄於質而厚於文斯其不類於欺歟果若是子之汲汲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速化之術如是而已古之學者惟義之問誠將學於大學愈獨守是説而俟見知焉
  與陳京給事書韓愈
  愈之獲見於閣下有年矣始者亦嘗辱一言之譽貧賤也衣食於奔走不得朝夕繼見其後閣下位益尊伺𠉀於門牆者日益進夫位益尊則賤者日隔伺𠉀於門牆者日益進則愛博而情不専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則賢者不與文日益有名則同進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専之望以不與者之心而聴忌者之説由是閣下之庭無愈之跡矣去年春亦嘗一進謁於左右矣温乎其容其若加其新也矣屬乎其言其若憫其窮也矣退而喜也以告於人其後如東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繼見及其還也亦嘗一進謁於左右矣邈乎其容其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其若不接於情也退而懼也不敢復進今則釋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來之不繼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
  荅陳商書韓愈
  東萊集註
  愈白辱惠書語髙而㫖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淺𡚁無過人智識且諭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實然自識其不足補吾子所須也齊王好竽韓子十二篇齊宣王好竽南郭先生不知竽而濫於三百人之中以吹食禄有求仕於齊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吕前律厯志陽六為律隂六為吕黄帝之所作也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如王之不好何是所謂工於瑟而不工於求齊也今舉進士於此世求禄利行道於此世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誠工不利於求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故區區之心毎有來訪者皆有意於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惟吾子諒察
  荅李翊書韓愈
  東萊集註云樊曰公荅李翊二書或作李翔作也正元十八年陸傪佐主司權徳輿於禮部公以李翊薦於傪用是其年登第此書其十七年所作歟
  迂齋云吕居仁説退之荅李翊書最見為文養氣妙處
  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髙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歸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牆而不入於其宫者烏足以知是且非耶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意蘄勝於人而取於人耶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耶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則固勝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竢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𤍞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戞戞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也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務去之乃徐有得也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汨汨然來矣其觀於人也笑之則心以為喜譽之則心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説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後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後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也行之乎仁義之塗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塗無絶其源終吾身而已矣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小大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退之論佛骨表徙鱷魚文并言折王庭湊出牛元翼則氣之所養可知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髙下者皆宜雖如是其敢自謂幾於成乎雖幾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則時用焉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貶其可貶也問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為言之
  請韓文公配享書皮日休
  於戯聖人之道不過乎求用用於生前則一時可知也用於死後則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賞自漢至隋其爵不過乎公侯至於吾唐乃䇿王號七十子之爵命自漢至隋或卿大夫至於吾唐乃封公侯曽參之孝道動天地感鬼神自漢至隋不過乎諸子至於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乆否忽㤗則平日月乆昏忽開則明雷霆乆息忽震則驚雲霧久鬱忽廓則清仲尼之道否於周秦而昏於漢魏息於晉宋而鬱於陳隋遇於吾唐萬世之憤一朝而釋倘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説韓愈身行聖人道口吐聖人言行如顔閔文若游夏死不得配食於夫子之側愚又不知尊先聖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傳孔道以至於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貞觀開元其傳者漓其繼者淺或引刑名以為文或援縱横以為理或作詞賦以為雅文中之道曠百祀而得室授者唯昌黎文公蹴楊墨於不毛之地蹂釋老於無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夫今之文人千百士之作釋其巻觀其詞無不禆造化補時政繄公之力也公之文曰僕自度若世無孔子僕不當在弟子之列設使公生孔子之世公未必不在四科焉國家以二十賢者代用其書垂於國胄並配享於孔聖廟堂者其為典禮也大矣美矣苟以代用其書得不能以釋聖人之詞箋聖人之義哉况有身行其道口傳其文吾唐以來一人而已死反不得在二十一賢之列則未以乎典禮為備伏請命有司定其配享之位則自兹以後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古文集成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七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三
  
  荅韋中立書栁宗元
  迂齋批㸔後面三節則子厚平生用力於文字之功一一可考韓退之與本朝老蘇陳後山凡以文名家者人人皆有經厯但各有入頭處與自得處耳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云欲相師僕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嘗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都來蠻夷間乃幸見取僕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衆人師且不敢况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説因抗顔而為師世果羣怪聚罵指目牽引而憎與為言詞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屈子賦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就引喻作議論僕往聞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予以為過言前六七年僕來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中數州之犬皆蒼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出脱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以犬比當時之人此子厚最薄處而誰敢衒怪於羣目以召閙取怒乎僕自讁過以來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増脚氣病漸不喜閙豈可使呶呶尼交切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抑又聞之引類以證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也數百年來人不復行近有孫昌𦙍者獨發憤行之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廷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咸憮音武然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鄭尹而怪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有力今之命師者大類此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然有古人形貌雖僕敢為師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僕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僕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决矣應前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何如也今書來言者皆大過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自此以下歴言畢生用工夫處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固不苟為炳炳烺烺音朗務采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逺矣自此以下皆歴陳所得故吾毎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没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奥揚之欲其明疎之欲其通亷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一句中字又更移易不得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此心術中出故直説羽翼夫道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㫁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看他下許多本字又看下面下許多參字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只是五經用五个本字其餘只用參字不可移動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怪而為外庭所笑則幸矣應前雪日○應冠禮宗元復白
  與韓愈論史書栁宗元
  迂齋批掊擊辨難之體沈著痛快可以想見其人
  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見書藁私心甚不喜與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謬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館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爲苟以史榮一韓退之耶若果爾退之豈宜虚受宰相榮已而冒居館下近宻地食奉養役使掌故利紙筆為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於道者不宜若是且退之以為紀録者有刑禍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為褒貶猶且恐懼不敢為設使退之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貶成敗人愈益顯其宜恐懼尤大也以重明輕則又揚揚入臺府美食安坐行呼唱於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為宰相生殺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將揚揚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異不為史而榮其號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禍必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議論正道苟直雖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於魯衛陳宋蔡齊楚者是也力詆紀錄者有刑禍之説其時暗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難得倒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事猶遇且顯也解析分明又不得以春秋為孔子累范曄悖亂雖不為史其宗族亦誅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撿下崔浩沽其直以鬭暴虜皆非中道十分難得倒左丘明以疾盲出於不幸子夏不為史亦盲不可以是為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議論正刑禍非所恐也句有力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誠一作誡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職者又所云若是後來繼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耶如退之但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後來繼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則庶幾不墜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語毎毎異辭日以滋乆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决必不沈没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當待人督責迫蹙然後為官守耶义凡鬼神事渺茫荒惑無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智而猶懼於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言論如退之慷慨自謂正直行行下浪切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託乎明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為速為果卒以為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謀也今當為而不為又誘館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難矣哉
  與李睦州論服氣書栁宗元
  迂齋批曉警深切詞氣勁拔開闔曲盡其妙所恨太厲聲色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與邑中可與遊者遊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栁下酒行甚歡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為兄由服氣以來貌加老而心少歡愉不若前去年時既言皆沮然眄睞上莫見切下各代切斜視也思有以已兄用斯術而未得路聞一日濮陽呉武陵最輕健先作書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狀出千餘字頗甚快辯伏觀兄貌笑口順而神不偕來及食時竊睨和糅女救切雜也燥濕與啖飲多寡猶自若見兄陽徳其言而隂黜其忠也言其拒善不納若古之彊大諸侯然負固怙力敵至則諾去則肆是不可變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則宜濟師今呉子之師已遭諾而退矣愚敢厲鋭擐音患堅鳴鐘鼔以進决於城下惟兄明聴之借興師討罪之意以闢之凡服氣之大不可者呉子已悉陳矣悉陳而不變者無他以服氣書多美言而以為得恒乆大利則又安能棄吾美言大利而從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訥亦從口見集韻不能多言大凡服氣之可不死歟不可歟夀歟夭歟康寜歟疾癘歟若是者愚皆不言亦因武陵已言之故但以世之兩事已所經見者類之以明兄所信書必無可用愚幼時嘗嗜音見有學操琴者不能得碩師而偶傳其譜要見服氣無所師承此是攻他要領讀其聲以布其爪指蚤起則嘐嘐火苞切譊譊馨么切以逮夜又増以脂燭燭不足則諷而鼔諸席如是十年以為極工出至大都邑操於衆人之座則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濁之亂而疾舒之乖歟卒大慚而歸及年少長則嗜書又見有學書者亦未能得碩師獨得國故書伏而工之其勤若向之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書之工能為若是知書者又大笑曰是形從而理逆卒為天下棄又大慚而歸是二者皆極工而反棄者何哉無所師而徒狀其文也結有力其所不可傳者卒不能得故雖窮日夜𡚁嵗紀愈疎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為服氣者果誰師耶應上無所師承○疑詞始者獨見兄傳得氣書於盧遵所伏讀二三日遂用之其次得氣訣於李計所又參取而大施行焉是書是訣遵與計皆不能知然則兄之所以學者無碩師矣决詞是與向之兩事者無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遺契者宻數其齒曰吾富可待矣兄之術或者其類是歟兄之不信今使號於天下曰孰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則又號曰孰為李睦州客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則又以是號於兄之宗族則皆左袒矣號姻婭則皆左袒矣入而號之閨門之内則子姪親䁥皆左袒矣下之號於臧獲僕妾則臧獲僕妾皆左袒矣出而號於素為將率胥史者則將率胥史皆左袒矣則又之天下號曰孰為李睦州讎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讎者皆右袒矣友與客以下凡七句而讎只一語蓋名之曰讎則無可分别者然則利害之原可知也並列恩讎兩端有許多文字却以一句結之所以佳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乆存其利宗族姻婭欲乆存其戚閨門之内子姪親䁥欲乆存其恩臧獲僕妾欲乆存其主將率胥史欲乆存其勢與徐公之妻之妾之客句法同○此一段文字是從鄒忌告齊宣王闗轉來六个字都不可移動讎欲速去其害亦只一句兄之為是術凡今天下欲兄乆存者皆懼而欲兄速去者獨喜兄為而不已則是背親而與讎不及中人者皆知其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懍懍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使讎者失望而慄親者得欲而忭則愚願椎肥牛擊大豕刲羣羊以為兄餼窮隴西之麥殫江南之稻以為兄夀鹽東海之水以為鹹醯敖倉之粟以為酸極五味之適致五臟之安心恬而志逸貌美而身胖醉飽謳歌愉懌訢歡流聲譽於無窮垂功烈而不刋不亦㫖哉孰與去味以即淡去樂以却愁分别利害之言悴悴焉膚日皺肌日虚守無所師之術尊不可傳之書終始破他無所師承悲所愛而慶所憎用字錯綜徒曰我能堅壁拒境以為彊大是豈所謂彊而大也哉終始借興師用兵而言無任疑懼之甚
  荅皇甫湜書李翺
  迂齋批觀翺此書直欲以當代史筆自任中間品量前代史筆之髙下發明人所未及
  辱書覽所寄文章詞髙理直歡恱無量有足發予者自别足下來僕口不曽言文非不好也言無所益衆亦未信秪足以招謗忤物於道無明故不言也僕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甚薄澤不被物月費官錢自度終無補益雖是大綱所説已含著書意累求罷去尚未能以為愧僕性不解謟佞坐不能曲事權貴以故不得齒於朝廷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累有所説凡古賢聖得位於時道行天下皆不著書以其事業存於制度足以自見故也其著書者蓋道徳充積阨摧於時此其所以任史筆身卑處下澤不能潤物恥灰燼而泯又無聖人為之發明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傳無窮而自光耀於後故或往往有著書者僕近寫得唐書史官材薄言詞鄙淺不足以發揚髙祖太宗列聖明徳使後之觀者文采不及周漢之書以史筆自任僕以為西漢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達大度東漢所不及其餘唯文宣二帝為優自惠景以下亦不皆明於東漢明章兩帝而前漢事跡灼然傳在人口者以司馬遷班固叙述髙簡之工發明人所未及故學者恱而習焉其讀之詳也足下讀范曄漢書陳夀三國志王隠晉書生熟何如左丘明司馬遷班固書之温習哉故温習者事跡彰未有人如此發明而罕讀書者事跡晦讀之疏數在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聖明繼於周漢而史官叙事曽不如范曄陳夀所為况足擬望左丘明司馬遷班固之文哉僕所以為恥當兹得於時者雖負作者之才其道既能被物則不肯著書矣應前僕竊不自度無位於朝幸有餘暇而詞句足以稱讃明盛紀一代功臣賢士行跡灼然可傳於後自以為能不滅者不敢為讓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刋之書用仲尼褒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為本羣黨之所謂為是者僕未必以為是羣黨之所謂為非者僕未必以為然使僕書成而傳則富貴而功徳不著者未必聲明於後貧賤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於無窮韓退之所謂誅姦諛於既死發潜徳之幽光是翺心也僕文采雖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馬子長足下視僕叙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自任如此仲尼有言曰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僕所為雖無益於人比之博奕猶為勝也足下以為何如故古之賢聖當仁不讓於師仲尼則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孟軻則曰予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安能使予不遇哉司馬遷則曰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以俟後聖人君子僕之不讓亦非大過也幸無怪















  古文集成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八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四
  
  上范司諌書歐公
  范文正公仲淹天聖中通判河中府召為右司諫
  東萊批大率平正有眼目筋骨須看他前後貫穿錯綜抑揚處
  迂齋批此文出於韓退之諫臣論之後亦頗祖其遺意而文字無一語一言與之重疊真是可與争衡
  司諫七品官爾先立此一句解説在後於執事得之不為喜吕曰自小説起抑揚所以待范文正有此語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吕曰此是一篇主意綱目亦頗説出大處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吕曰自旁説來然縣越其封郡踰其境吕曰主一事闗鎖來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吕曰結上意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吕曰二句自外面説兩段來映得諫官大亦是鎖句○守與司兩字亦移易不得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應前面主張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吕曰以諫官比宰相揚抑眼目故士學古懷道者仕於朝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吕曰此一段最是筋骨節目警䇿處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吕日鋪叙坐乎廟堂之上坐立兩字亦隠然有尊卑之分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争是非者諫官也吕曰語健精神○看他前面用廟堂與此間殿陛四字又看他相可否争是非六字更移易不得亦略見尊卑之分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吕曰總上二段並説怕偏故以一句轉結諫官上言行道亦行也到此則言兩道一般説盡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吕曰再説前起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又生一責字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吕曰鎖前意説出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到此又重於宰相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懼也吕曰比宰相不如諫官愈大此一段意筆最髙他人説大止於宰相今言不如極妙○愈重夫七品之官應起頭一句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耶吕曰此二段應前任天下之責結上説闗鎖來法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吕曰勾鎖下入説文公生下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吕曰省文有力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争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期之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吕曰總上將執事有待而為也吕曰生下段○本欲責之而固緩之文字節奏當然昔韓退之作争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吕曰此段説破骨髓精神卒以諫顯吕曰應有待人皆謂城之不諫蓋有待而然吕曰應下段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脩獨以謂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吕曰欲説下士先立此柱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吕曰論陽城事最切始廷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爾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吕曰欲説下先立此句有力授受失宜叛將彊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耶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吕曰此一段説破骨髓精神盡在於此○精神都在幸而向使兩轉上今之居官者卒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遷也此一轉又𦂳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有從退之作論生許多話更不曽㫁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出脫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吕曰餘意不傷時有含蓄囬互然今未聞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吕曰自此下餘意皆鎖得盡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應前○結得好極有力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應前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則幸甚應前惑字
  上富丞相書老泉
  富公名弼字彦國河南人
  東萊批此篇須看曲折抑揚開合反覆節奏好
  迂齋批此篇須看抑揚處開闔稱停得斤兩好
  又批云富公為相頗欲更張庶事羣小人多不樂者故預為之憂慮
  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選用舊臣堪付屬以天下者吕曰一句重一句自此皆一枝一節○責望重處使在宰府與天下更始而閣下之位實在第二方是之時天下咸喜相慶以為閣下惟不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復起起而復為宰相而又適值乎此時也不為而何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為而何以副吾望吕曰間架鋪叙好故咸曰後有下令而異於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獲見也戚戚然而疑吕曰此處難了反解解了又難嗚呼其弗獲聞也必其逺也進而及於京師亦無聞焉不敢以疑猶曰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cq=22數十年之間如此其不變也皆曰賢人焉或曰彼其中則有説也解此句應在後而天下之人則未始見也然而不能無憂吕曰此應後解如砥柱立中流蓋古之君子吕曰再生意愛其人也則憂其無成吕曰一篇意且嘗聞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與是人也皆立於朝則使吾皆知其為人皆善者也而後無憂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雖見信於當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則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於他人而不懼事不出於已而不忌精神只在出字與不出字上是二者惟善人為能見難處十分然猶欲得其心焉若夫衆人政出於他人而懼其害已事不出於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於吾前或立於吾後 前後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則身危吕曰鎖上面故君子之岀處於其間也不使之不平於我也結上意周公立於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也召公猶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回互兩全周公定天下誅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於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議論好召公之於周公管蔡之於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為周之天下周公將遂取之也周公誅其不平而不可告語者告其可以告語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則非其必不可以告語者則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吕曰警䇿 最要看人精神天下之人從士而至於卿大夫宰相集處其上將有所為何慮而不成不能忍其區區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心則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過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後當大事而聴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結前不平之心故寜小容焉使無芥蔕於其間吕曰結得好古之君子與賢者並居而同樂故其責之也詳不幸而與不肖者偶不圖其大而治其細下句好則濶逺於事情而無益於當世吕曰責富公深故天下無事而後可與争此不然則否吕曰繳結净潔昔者諸吕用事陳平憂懼計無所出陸賈入見説之使交歡周勃平用其䇿卒得絳侯北軍之助以滅諸吕夫絳侯木彊之人也非陳平致之而誰也故賢者致其不賢者也非夫不賢者之能致賢者也警䇿曩者今上即位之初冦萊公為相惟其側有小人不能誅又不能與之無忿故終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嵗月盡治天下事失於急與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復用以殁其身伏惟閣下以不世出之才立於天子之下百官之上首尾相應此其深謀逺慮必有所處而天下之人猶未獲見洵西蜀人也竊有志於今世願一見於堂上含不盡意惟閣下深思之毋忽
  上韓樞宻書老泉
  迂齋批議論精切筆勢縱横開闔變化曲盡其妙
  又批云詞嚴氣勁筆端收斂頓挫十分回斡精神深識天下之勢而議論頗從韓非孫武等書來
  大尉執事洵著書無他長及言兵事論古今形勢至自比賈誼所獻權書雖古人已徃成敗之迹苟深曉其義施之於今無所不可昨因請見求進末議大尉許諾謹撰其説言語朴直非有驚世絶俗之談甚髙難行之論太尉取其大綱而無責其纎悉葢古者非用兵决勝之為難而養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為溝塍壅之為沼沚看他用字以水譬兵○此是疏道之時是天下之人能之起之易委江河注淮泗匯為洪波瀦為大湖此四个字與前四个字都移易不得○此是收斂時萬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後未之見也言收斂之難夫兵者聚天下不義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殺人之事説盡○從來未有人如此說夫惟天下之未安盜賊之未殄用兵决勝之時然後有以施其不義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試其殺人之事當是之時勇者無餘力智者無餘謀巧者無餘技三个有餘字應在後故其不義之心變而為忠不仁之器加之於不仁而殺人之事施之於當殺㸃化得好及夫天下既平盜賊既殄養兵不用之時不義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餘力則思以為亂智者有餘謀則思以為姦巧者有餘技則思以為詐於是天下之患雜然出矣盖虎豹終日而不殺則跳踉大呌以發其怒蝮蝎終日而不螫則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無足怪者昔者劉項奮臂於草莽之間秦楚無賴子弟千百為輩争起而應者不可勝數筆力勁轉鬬五六年天下厭兵項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句法方是時分王諸將改定律令與天下休息而韓信黥布之徒相繼而起者七國髙祖死於介胄之間而莫能止也連延及於吕氏之禍訖孝文而後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難也劉項之勢初若决河畧應前譬喻順流而下誠有可喜及其崩潰四出放乎數百里之間拱手而莫之救也嗚呼不有聖人何以善其後㸔過接處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渉險阻以斬刈四方之蓬蒿語壯用兵數十年謀臣猛將滿天下一旦巻甲而休之傳四世而天下無變此何術也此四字喚得好荆楚九江之地不分於諸將兩句應不盡而韓信黥布之徒無以啟其心也區處之術㫁得分明○結定了使轉雖然天下無變而兵乆不用應養兵不用可畏一句則其不義之心蓄而無所發不用之此則用之彼飽食優游求逞於良民觀其平居無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旦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徃年詔天下繕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實親見凡郡縣之富民舉而籍其名得錢數百萬以為酒食餽餉之費杵聲未絶城輒隨壞如此者數年而後定卒事官吏相賀卒徒相矜若戰勝凱旋而待賞者説當時事宛在目前不言兵驕而驕態在其中比來京師遊阡陌間其曹往往偶語無所諱忌聞之土人方春時尤不忍聞葢時五六月矣㑹京師憂大水鋤耰畚築列於兩河之壖縣官日費千金傳呼勞問之聲不絶者數十里猶且睊睊狼顧莫肯効用㸔他造語且夫内之如京師之所聞外之如西川之所親見天下之勢今何如也雖不深言而婉切御將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將之職也接得尤𦂳天子者養尊而處優樹恩而收名與天下為喜樂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執法而不求情盡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繫於一人而已不與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懼謗病源好名則多樹私恩懼謗則執法不堅是以天下之兵豪縱至此而莫之或制也善用字頃者狄公在樞府號為寛厚愛人狎眤士卒得其歡心而太尉韓魏公適承其後彼狄公者知御外之術而不知治内之道此邊將材也古者兵在外愛將軍而忘天子在内愛天子而忘將軍愛將軍所以戰愛天子所以守又以戰守二字續之則文字不困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諸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為治回斡或者以為兵乆驕不治一旦繩之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慄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脫慈母之懷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内外戰守兩字既是恐其易窮又添父母師之語此是字變態師雖嚴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敢以怨其君其勢然也綴上譬諭立論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殺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殺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殺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殺人人臣奉天子之法雖多殺天下無以歸怨此先王所以威懷天下之術也此論偏六經中無此意是從韓非孫武等書來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長乆之道而無務一時之名應好名句盡至公之心而無䘏三軍之多言應懼謗句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太尉厲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則愛而不至於怨思太尉之威武則畏而不至於驕有此一邊方回䕶得人主恩愛不然則為姑息矣君臣之體順而畏愛之道立人臣一意行法使恩歸人主乃是識體非太尉吾誰望耶
  上田樞宻書老泉
  名况字元鈞其先京兆人後徙信都嘉祐三年為樞宻使
  東萊批此篇議論反覆極有法度切宜詳味
  天之所以與我者夫豈偶然哉堯不得以與丹朱舜不得以與商均而瞽瞍不得奪諸舜發於其心出於其言見於其事確乎其不可易也聖人不得以與人父不得奪諸其子於此見天之所以與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與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實置之其名曰棄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與我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䙝天棄天我之罪也䙝天亦我之罪也不棄不䙝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則棄天䙝天者其責在我逆天者其責在人在我者吾將盡吾力之所能為者以塞乎天之所以與我之意而求免乎天下後世之譏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責之不暇而暇為人憂乎哉孔子孟軻之不遇老於道塗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責之所在也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不足相與以有為也我亦知之矣抑將盡吾心焉耳吾心之不盡吾恐天下後世無以責夫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將有以辭其責也然則孔子孟軻之目将不瞑於地下矣夫聖人賢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貧賤如此而富貴升而為天沈而為淵流而為川止而為山彼不預吾事吾事畢矣竊怪夫後之賢者之不能自處其身也飢寒困窮之不勝而號於人嗚呼使吾誠死於飢寒困窮邪則天下後世之責將必有在彼其身之責不自任以為憂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已過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於聖賢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輕者何者天下之學者孰不欲一蹴而造聖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幾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貧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與雖貧人富人之權求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殺人非天之所與雖以生人殺人之權求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於聖人賢人之術亦已乆矣其言語其文章雖不識其果可以有用於今而傳於後與否獨怪夫其得之不勞方其致思於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書之紙也若或相之夫豈無一言之幾於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得以自負或者天其亦有以與我也曩者見執事於益州當時之文淺狹可笑飢寒窮困亂其心而聲律記問又從而破壞其體不足觀也已數年來退居山野自分永棄與世俗日疎濶得以大肆其力於文章詩人之優柔騷人之清深孟韓之温醇遷固之雄剛孫呉之簡切投之所向無不如意嘗試以為董生得聖人之經其失也流而為迂晁錯得聖人之權其失也流而為詐有二子之材而不流者其惟賈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見其人也作䇿二道曰審勢審敵作書十篇曰權書心術法制攻守彊弱用間髙祖項籍子貢孫武六國凡十篇洵有山田一頃非凶嵗可以無饑力耕而節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與者不忍棄且不敢䙝也執事之名滿天下天下之士用與不用在執事故敢以所謂䇿二道權書十篇為獻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範論史論十篇近以獻内翰歐陽公度執事與之朝夕相從而議天下之事則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陳於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與其身之可貴與否者執事事也執事責也洵何有哉
  上劉長安書欒城
  名敞字原父
  郎學士云此篇論自處髙者不合於世俗
  轍聞之物之所受於天者異則其自處必髙自處既髙則必超然有所不合於世俗盖猛虎處於深山向風長鳴則百獸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於髙岡散柯布葉而草木為之不殖非吾則爾拒而爾則不吾抗也故夫才不同則無朋而勢逺絶則失衆才髙者身之累也勢異者衆之棄也昔者伯夷叔齊已嘗試之矣與其鄉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則天下無乃無可與共處者邪舉天下而無可與共處則是其勢豈可以乆也苟其勢不可以乆則吾無乃亦將病之與其病而後反也不若其素與之之為善也伯夷叔齊惟其往而不反是以為天下之棄人也以夷齊之不吾屑而棄夷齊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潔清而不屑天下是夷齊亦有過矣古語有之大辯若訥大巧若拙何者惟天下之以吾辯而以辯棄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養巧以訥養辯此又非獨善保身也亦將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長乆也今夫天下之士某已略觀之矣於此有所不足則於彼有所長於此有所蔽則於彼有所見其勢然矣側聞執事之風明俊雄辯天下無有敵者而髙亮剛果士之進於前者莫不振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業之輝光莫不逡巡而自愧盖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某願執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之士樂進於前而無恐而某亦得進見左右以聴議論之末幸甚幸甚







  古文集成巻十八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十九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五
  
  上席侍郎書唐子西
  迂齋批古人未嘗鑿事以為功故有功不為誇無功不為慊若恥於無功則不安於無事矣發明甚佳此是規諷宣政間紛紜制作之病何函相則何㮚也
  某備員學校三載於此在輩流中年齒最為老大詞氣學術最為淺陋教養訓導之方最為疎拙所以未即逐去正賴主人以為重今閣下還朝曉夕大用為執政為宰相為公為師此誠門下小子之所願聞然孤宦小官遽奪所依此其胸中不能無介然者日夜思慮求所以補報萬一而書生門户無有他技因效其所得於古人者惟閣下裁擇某初讀書時未習時事意謂古之聖賢例須建立功名其後涉世益深更事益多考論前代經史益見首尾乃知古人之心本不如此舟遇險則有功燭遇夜則有功藥遇病則有功桔橰遇旱則有功戈弩劔㦸臨衝兠鍪遇戰鬬則有功以物諭人○精於物理凡物有功悉非得已結上生下龍蛇雜處而禹有功草木障塞而益有功民不粒食而稷有功天理人倫顛倒失次而卨有功夷蠻賊冦干紀亂治而咎繇有功説人之功自此以降不可勝舉然皆因時立功非聖賢本意伊陟臣扈巫咸相太戊無他竒功以格上帝乂王家為功巫賢甘盤傅説相祖乙武丁不聞有功以保乂有商為功君陳相成王畢公相康王不自立功以循周公之業為功使禹稷臯益處伊陟臣扈巫賢甘盤傅説之時功業亦只得如此使此數人者當禹稷臯益之世則不容無功後世知有功之為功而不知無功之為功其去道已逺至謂聖賢有心於功名其探聖賢亦淺矣天下承平日乆綱紀文章纎悉備具無有毫髪未盡未便一部周禮舉行略遍但不姓姬爾竊謂今日正當持循法度不宜復有増廣建置主意歌呼於吏舍者勿問醉吐於車茵者勿逐客至欲有所開説者飲以醇酒勿聴擇士唯取通大體知古誼者用之雖不立功功在其中矣斡旋佳某之所得於古人者如此不知其當否也閣下倘以為然歸見何丞相其亦以此説告之
  上范待制書李泰伯
  嘗聞之鶡冠子曰賤於無所用中流失舡一壺千金始猶未信今乃知之嗟乎古之為士者何其顯榮哉身敝緼而寵踰華衮腹藜糗而富埒千乘故有以南面之王而擁篲於匹夫公子國相而執轡於羸老兹戰國之士尚未足法漢有天命四海之逺化戎為華而猶求如不及州郡察焉四府辟焉一介之善無敢漏落縣鄉小吏名汙賤者也翼之而仕角之而朝者往往有焉此無他盖有國者慮下情之壅遏得人以快耳目當途者畏曠官之罪以舉賢為稱職習俗相尚氣焰薫灼而然也故于時能言以上多自瑑飾閨門為進仕之階鄉黨乃榮名之路奬助風教夫豈小歟厥後古道不逞詞科浸長不由經濟一出聲律源而海之以至今日矧惟真帝在上皇天乃睠太平之根穏貫坤厚四鄙酣寢無雞鳴犬吠之驚法令流暢罔或枝梧役夫賤類馳一乘之傳則足以呼舞諸侯矣三尺童子據桉弄筆則足以斬决彊梗矣不待偉人深智而職事已治故雖浮華賤類之輩率為可用聲律取士孰不曰宜學小則易工利近則可欲員位有數而求之者多國朝患其或私謁也於是糊其名易其書混致於考官之手固不知其立身之行幹蠱之才雖有仁如伯夷孝如曾參直如史魚亷如於陵一語不中則生平委地况執其柄者時或非人聲律之中又有遺焉薦於鄉奏於禮部第於殿廷偶失偶得如奕棋耳名卿大臣以其無舉知之責也閉其口不復言天下士俛視同術疏若秦越養威重崇愛惡管庫之𨽻洒掃之僕皆得以保任而惜一言以舉遺逸雖然好古亷潔之士寜忍飢而死耳安得仰面以希其咳唾於戯道之無益如此夫宜其腐儒小生去本逐末父詔其子曰何必讀書姑誦賦而已矣兄教其弟曰何必有名姑程試而已矣故有縑緗凝塵不記篇目而致甲科帷薄行辱市井不齒而階美仕勸善懲惡將安在邪萬一史臣示書法於後世則赤墀之下當有任其責者矣噫非大賢君子其曷敢矯之某建昌南城人也生二十九年矣齠齔喜事以進士自業摘花蘂寫雲烟為世俗辭語頗甚可取愚不惟道之隆替時之向背輒游心於聖人之藴志將堯吾君羲吾民晨夜精思頗為有得視缺政如已之疾視惡吏如已之讎恨無斗水以自濯瑕穢四顧悲歌時或涕洟然而命薄計拙動成顛仆鄉書之不録况爵命乎孤貧無依載其空文走南北楫焉而川澤竭蹄焉而道路窮嘗遊京邑凡時之所謂文宗儒師者多請謁焉但伏執事之名時最乆矣謀之於儒林則又謂執事表知樂之士有自褐衣得召者如某等輩庶可依歸不幸未及弛擔而執事以言左遷時異事變卒無所遇彷徨而歸又黜鄉舉身病矣力窮矣仰喜朝車適留兹土故不逺五百里犯風雨寒苦來拜於廡下古之君子居易以俟命不患人之不已知今某也踽踽而來若行賈之為者其故何哉伏念家世貧乏幼孤無兄弟老母年近六十飢焉而無田寒焉而無帛喁喁科舉求不可望之禄以為養抑疎濶矣毎朝夕進側則見其髪體臞而食淡衣麄烏鳥之情痛劈骨髓王城百舍天門九闗銖銅不畜何路自達遐方小郡知已斷絶姦邪所怒哆沾所笑身無油膩日就乾腊往時多事勤苦成疾今兹憂愁益復發作長恐醫餌不繼忽沈溝壑内孤慈母上負明時所懷不伸抱恨泉裏以此計較不宜黙黙是以來也
  答譚思順書澹菴
  向者辱牋教扳援河伯海若問荅及引孟子觀海難為水遊聖門難為言之論以至正人心之説反覆數百言三復感歎知足下之望於僕也至矣鄉以方有私家戚不即裁荅因循至今夫言辭之不酬雖孔子不得行於互鄉况如足下之學誠非互鄉之比而又於僕懇懇耶又安得嘿嘿而但已哉夫自古論聖人之道以江海為諭者多矣而皆未能盡河海之極致何者以其未嘗識海也某嘗浮於海矣竊自謂世之知海之極致者宜莫如某今夫海之為器也南灔炎荒北洒璇極東演濛汜西薄月𩨳渺滄溟與渤澥波黏天以漭沆浟湙㶑灎浮空迷岸襄陵廣舄㶀㵧浩汗彯砂礐石蕩穹沃日⿱雲屑雨崩濤捲雪狀如天轂膠戾而激轉倐若坤輿挺拔而幅裂飛流濺沫决眥股栗其蟲魚千怪萬狀而不可悉數其鳥獸詭類殊形而不可致詰其舟如凌空之山其帆如垂天之雲千尋之艬萬斛之⿰巨艦廣⿰若般若舶若䑽若⿰若呉之艅艎艂艭若楚之艨艟迅鶻千艘萬柁舳艫相銜翩若鴻驚瞥若鷗没飄風一日踔數千里漫不見畔岸决檣摧撞冏然鳥逝吁可畏哉水怪則有海童邀路馬銜當蹊河馮蝄像出没隠見蜃樓忽起突兀萬仭摩雲排空天地黯黮斗變異色則有吞舟之䲔峌𡸣孤遊長鬐稍雲巨鬛刺天哆口脩牙劔㦸差差崇島巨鼇延袤千里擘洪濤而㨖北斗五岳鼔舞窮世間萬彚舉不足以盡其變態雖極班彪之覽木華之賦酈元之經盧肇之説韓愈之碑雄辭傑識曾莫能詰其髣髴信乎觀於海者難為水也知海之難為水則知聖門之難為言亦猶是矣今夫源深者流必洪必至之理也有徳者必有言亦必至之理也難為水者非水之難也其淵源之大為難難為言者非言之難也其徳之盛為難徳水也言浮物也水之大而物之浮者小大畢浮徳盛則其言也㫖必逺亦其理宜也昔者孔子道大而徳愽其垂世立教非有心於言也而能言之類莫能加焉門弟子得其㣲辭奥義者寡矣惟許顔回於吾言無所不説至於商也賜也可與言詩雍也然偃也是於漆雕開則説之於曽㸃則與之亦庶幾矣然子夏之學流而為田子方子方流而為莊周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則商雖可與言詩其失也誕子貢之辯多為聖人所詘至荅原憲之問終身恥以為過則賜雖可與言詩其失也躁子㳺習於禮至論本末而子夏以為過則偃雖言是而其失也誣若夫宰予善為説辭而聖人且有失之子我之譏顓孫師論致命思義善矣而偃也參也皆詆其不仁聖人亦疑其忠信不足有若彊識好古能明孝弟善矣而於羣弟子之問懵不能對夫數子者皆號升堂入室而不若回也得聖人之所以言其不謂之難乎哉善乎齊太史子與之言曰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為髙滄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道徳不加於民也信乎其知聖人之道也某也學苦而身益窮何足與論聖人之道而足下不以為可鄙乃至扳援古者以發固陋辭義髙逺殆非區區者所宜得也然僕竊有疑焉惜足下不期至乎海而自比於河伯而止也夫㳂河而下苟不止雖有疾遲必至於海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曲學異端而欲究聖人之言誠韓愈所謂航斷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故欲究聖人之言必自韓子始士固伸於知已足下其毋謂僕嘵嘵不一
  荅汪主簿書澹菴
  某聞古之君子其所謂知與遇者天今之君子其所謂知與遇者人古之君子其所謂知與遇者非天也已也今之君子其所謂知與遇者非人也利也古之君子其言曰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又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其知也其遇也皆天也而以為非天何邪曰聖人嗟時不已知而曰知我者其天乎言人不已知亦不必天之已知也君子自知明已有善必知之已有不善必知之不謂天知而為善不謂天不知而為不善天之知不知我何與焉故曰知我者其天乎疑辭也然則不遇魯侯天也亦疑辭邪曰然曷疑哉曰君子之遇不遇在已而已耳已誠善則在困亦亨雖不遇猶遇也已誠不善居寵亦危雖遇猶不遇也夫在困亦亨天豈得而否之居寵亦危天豈得而安之是遇不遇在已而已天何與焉故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疑辭也然則天生徳於予天未欲平治天下皆歸之天亦疑辭邪曰然曷疑哉曰聖人固云我非生而知之而肯自矜曰徳為天生乎曰天生徳云者有為而言之也或曰固天縱之將聖云者亦非聖人意乎曰非也夫聖孔子不居况肯居天縱之名乎若夫平治天下人主職耳亦何與於天其曰天云者甚嗟之之辭紂云我生不有命在天其臣固非之曰迺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於天而謂軻也誠以治亂聴於天乎故曰古之君子其知與遇非天也已也今之君子則異矣其求知也不求諸已其遇合也不在於道附麗匪人而謂之知已同流合汙而謂之遇主夫不患人之不已知求為可知也已無可知之善而附麗匪人以為知已其知也豈仲尼之所謂知也哉遇主於巷惡其委曲求合若委巷然不由其道也而同流合汙以遇主豈軻老之所謂遇也哉故曰今之君子其所謂知與遇者利也某也辱書為賜始未及古人所謂知與遇之道其論甚美至於稱道過實則非僕之所敢知也輒叙所聞於師友者以為謝執事以為然否
  上張子韶書誠齋
  某嘗言之士窮於窮亦通於窮達於達亦病於達且夫爵三公得萬鍾達矣謂道必待達而後達則公孫之相徒足為其曲學阿世之資飯𩝠茹草曲肱飲水窮矣謂道必以窮而遂窮則顔氏之巷乃適借之以心齋坐㤀之地嗟夫吾然後知富貴者中人之膏肓而貧賤者君子之榖粟歟昔者孔孟嘗言如有用我而舎我其誰矣豈嘗矯情而不願於達哉葢其用也意乃在於為東周其不舍也意乃在於平治天下爾此孔孟之不忍獨樂其樂而欲以天下樂其樂也若其所以真樂者豈用不用舎不舍之謂邪自常人觀之忠恕之味固不足以療不糝之飢仁義之恱心亦豈足以蘇轍環之疲也哉然非不糝非轍環非伐木非削迹非自衛反魯非退自齊梁則吾之真樂猶有未遂其極不然重圍之中胡為援琴而歌其出晝也初無不悦之色此其心果何所屬而其樂果將安寄邪故曰吾得之於桑落之下又曰我豈若處畎畆之中此聖賢之意也厥今天下之士何病哉志欲澤物而忘其我道欲被乎天下而曽不用其一身皆曰達則行惜乎吾之窮也幸而達矣叩之則空空無有矣盖前日之惜窮所以為今日之無有也歟某也生乎今之世而慕乎古之樂獨嘗歎中庸一貫之妙致知格物之學此聖賢授受之祕而六經流出之源子思不識堯舜而以是識堯舜孟子不見孔子而以是見孔子聖賢之所以内而正心誠意外而開物成務不待富貴而欣不因貧賤而悲者也盖有志焉而其學莫之傳其盟莫之主也竊聞淛江之西有君子焉異時䇿多士之先居朝廷之上人皆賀其達而曾不以為達一旦寘之於蠻徼投之以黜辱人皆惜其窮而曽不以為窮居約置散者且將二十年矣而聞其貌夷然無自失之色其氣盎然無不平之憤方且日泳洙泗登杏壇而入由也未入之室在回也所在之寢啟中庸大學之管籥而决論語孟子之淵泉渺渺焉若仲尼居而參侍若與回言而終日也此其心必有至樂乎其中而不可以聲臭窺測者某也願撰履攝齊以躬洒掃應對之役求聞所以好之樂之之旨舊矣而未之得此來天誘其衷筦庫於此而適遇從者之至是以踽踽焉自進於函丈而竊有請也夫語道於非其人不智語人以非其道不仁先生必不其然
  上蘇仁仲書誠齋
  某聞君子之於世無意於合也有意於合者折旋委曲惟合之求然未得其所無先喪其所有古之君子所以合者惟無意於合也無意於合人者有守於已者也有守於已者是惟無合於人合則膠固而不可解者昔齊人鼔瑟以干齊王而有罵之者曰王好竽而子鼔瑟瑟雖工如王之不好何説者往往笑齊人之工於瑟而不工於求齊以為不求合者之戒嗟夫是知齊人之拙於合而不合未知唐人之巧於合而不合韋蘇州之詩天下之所同美也客有效韋公之體以見公者而公不恱既而以已平生之詩見公而公悦之當其效人之詩體以求合於人自以為巧矣而其巧適所以為拙則夫舎已以狥於人與夫信已以俟於人其巧拙未易以相過也彼齊人者患瑟之不工而已矣瑟果工矣天下必有好瑟者矣無遇於此安知不有遇於彼哉且吾之所能者瑟也所不能者竽也今舎瑟而學竽竽未能而瑟先忘矣吾且不吾信安能使王之吾信乎與其學竽而未必能也孰若工瑟以有待也世之君子不懲於唐人之巧而懲於齊人之拙則亦誤矣閣下乘使者車方春而行部其風采之所動聲光之所臨士之挾寸長負片善者孰不翹首企足願忠而望賜也哉甲則曰蘇公之所好者何道乙則曰蘇公之所惡者何事趨其所好而避其所惡惟恐後也噫是知所以求合之合而未知不求合之合也閣下以元祐名相之子孫而退然若一介之寒士文學行藝加人數等而欿然如有所不及其未用也初不愠於退用之而未盡也亦不懌於進小人之所異而忌焉君子之所同而怙焉公之於人盖未始有意於求合者公則不欲求合於人而顧欲人之求合於已耶某生晚而學無朋地寒而時無遭將欲挈不肖之身以自進於門下既無可喜之狀以取悦又無求合之言以取售而獨持此書以見焉不知者又以為拙也夫以巧而求合於人者某實恥之不惟某恥之閣下實恥之也
  見虞彬甫書誠齋
  某聞之天下之情必有憂有憂必有所在不在民則在君不在君則在相天下有事無一人出而任之者當是之時其憂在君與民雖然天下之所甚憂而君子以為不足憂何者無一人任此事安知果無一人任此事者至於有一人焉出而任之任之而不堪不堪而不能憂此真可憂者也盖吾既相吾君而任此事則吾君不任憂矣天下之民舉其憂以歸之君君舉其憂以諉之相至於相則復誰諉者故夫天下之憂至於相之身而止矣不去矣又不去於吾身而吾乃趯然欲自寧於憂之外嗟夫殆哉昔者白公之役楚子髙之入也楚之人或曰恐傷君若之何不胄或曰國人望君如望嵗若之何胄欲子髙之胄者愛之者也欲子髙之不胄者亦愛之者也子髙何修而得此於民哉盖子髙者楚之命也無子髙是無楚也憂其不胄而至於傷雖然斯言也既見子髙者之言也見子髙者一人而未見子髙者千萬人千萬人未見則有千萬人之憂國人欲解此憂而皇皇焉不知所付子髙而胄也國人何從而識也國人無從而識則憂無從而解子髙何修而得此於民哉無乃任之而能堪故歟無乃堪之而能憂故歟任之而能堪堪之而能憂楚無事矣今之天下其可為耶其不可為耶聞之曰孟賁之手無重負倉公之鄉無沈痼何則天下之事自有能之者也獨患能者不得為為者不能爾異時虜囚乘我積安不戰之後卒然而臨長江天下之憂何如也樞宻與紫岩張公今副樞陳公起而麾之天下之不憂何如也然則任之而能堪堪之而能憂不在樞宻而誰耶自樞宻之歸蜀也國之人西其首者幾何時矣至於屢召而未至也不特天下之憂吾君亦憂之矣三數日來竊怪國之人何其喜也問之則曰吾相虞公既至云耳非喜也喜其憂之解也喜樞宻之來果足以付此憂也某也逺方書生未嘗有足迹於王公貴人之門非敢倨也重於從也有從則無改矣可不重乎自至都下獨一見副樞陳公天幸又遇樞宻之至私竊自喜將得其從也且陳公曰吾將言子於虞公某之所以來也某有書三十篇極陳天下之事而不知時之所諱欲有獻於上而未能某貧故也敬納其副於東閣當今之世不惟士求宰相宰相實求士古者不相求而相值者有矣兩相求而不相值者有矣某之此來也樞宻不謂之去不敢去不謂之留不敢留將惟樞宻之所以命

  古文集成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六
  
  上蘇公書晁補之
  古先哲王之世士無貴賤而道同國無逺近而俗均王公大人服冠劔而坐廟堂握圖印而臨海縣所以宰制萬物役使羣動者有道而窮巖深林長嘯逺引之人所以為藏迹而不耀閉口而不傳者亦是道也鄒魯之邦洙泗之間老幼叙於席男女别於塗鄉飲時祭執籩獻豆之容不闕於堂而家塾黨庠鳴琴擊磬之聲不乏於耳流風善政相漸成俗以波及夫宋衛燕晉秦楚者亦是俗也世衰道㣲諸侯錯立而國自為治家自為法矣徳禮之所全羣岐之所厚山川之所産風氣之所習故其民思慮不純而趣舍異向不幸而小道異術羣起而乘之駕徜徉之文張詭怪之事而使人動目駭耳而為列禦冦莊周詆前言往行而自大尊禮法刑名以為賢而為荀卿韓非峩冠博帶髙談乎九州之外閎大而不經文具而難施而為衍奭㣲辭隐語滑稽不窮其混迹若髙其䝉惡若卑而為淳于髠稷下學者伏車結駟東奔西馳而使楚兵不得合臨淄秦甲不得下函谷而為蘇秦張儀左手把人之袖右手揕人之胸義不返顧計不旋踵以快一時之忿而為荆軻聶政葢先王之道披猖磔裂此其極矣而秦漢已降則又有山東出相山西出將之説魯多平原廣野土厚而水深故其民朴而少文齊北有渤海南有琅琊魚鹽貨利之與俱故其民險而多詐晉介齊秦之面搏燕楚之脇其道四平舟車之所大㑹甲兵之所馳突故其民危而好亂燕土埆北迫匈奴馬羊水草之所聚故其民健而少慮秦倚華山阻函谷鷹擊韓魏垂頭中國一夫當闗百夫莫前故其民勇而輕鬭楚接呉越之封雜荆舒之地故其民剽而難恃其餘窮邦小國不可殫數要之天下蕩然無復先王之民矣由漢歴唐雖賢君相望異人間出慨然太息有憂天下之心而卒之道不同俗不均者其來有漸也某不佞嘗竊歎此夫有盖天下之名而後可以服天下之心有服天下之實然後可以望天下之化閣下布衣單車﨑嶇出蜀一日而聲振四方四方之士拱手而來降向風而交馳可謂有盖天下之名矣横身當職不肯碌碌出辭吐氣無所阿避可謂有服天下之實矣然則天下之所為望而化者非閣下何以哉昔者文翁一入蜀而蜀之民雖縣邑小吏皆知文雅之可好常衮一治閩而閩之人咸厲讀書穎脱而出者相望於途夫江之南五湖之間其人便㨗而多能輕清而好竒閣下亦既知之矣閣下之入呉也呉人固已有隨舳艫於末流望冠盖於後塵者使閣下少借之以貌薄誘之以言彼孰不由然喜翕然變哉故某將首為呉人慶而次為天下有望於閣下而化者慶也某濟北之鄙人生二十年矣其才力學術不足以自致於閣下之前獨幸閣下官於呉而某亦侍親從官於呉也故願隨呉人拜堂廡而望精光焉盖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某非能賢且善也而方其盤辟俯僂從衆人之後以幸君子之知而不自慊某雖不能亦閣下所宜容而矜之傳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輒敢進其説以累執事者伏惟幸恕而少進之
  上樓内翰書陳篔牎
  竊以文於天地間為物最鉅放之則横八極斥四海充塞乎宇宙之外嗇之則入秋毫巻一握揜閟乎塵坱之内抗之則翻沆瀣披鴻濛引星辰而上也抑之則洞山嶽達河漢决土壤而下也其清也則澄波月明寒松露滴孤鶴唳空驚鴻呌夕乙乙冥㝠韻韶武而雜咸英也其壯也則崩濤裂山獰飈摺石雷車響空鐡騎臨敵震震慄慄絶甬道而赴趙壁也其慘然而思也則荒域悲風空山暮景逺客懷歸孤嫠弔影戚戚悽悽歌楚些而賦湘纍也其薫然而和也則春來東郊氣回寒谷發秀山川敷榮草木欣欣懌懌登春臺而歌夀域也窅窅乎其深而章章乎其眀也愔愔乎其古而肅肅乎其澤也倐幽而忽彰驟鉅而遽細恍乎其不可名也逺能見之近晦能揭之著泛乎其不可形也是非文之體歟論文之至六經為至經者道之所寓也故經以載道文以飾經文近則經弗傳經弗傳而道存者妄也書之質詩之變易之動禮之宜樂之和春秋之嚴盖與天地均闔闢與日月争光明優優乎大哉必如是而後為天下之至文也已子思氏得之而中庸孟軻氏得之而醇屈原得之而幽莊周得之而愽降是則有太史公之潔賈生之眀相如之富揚雄之雅班固之典韓愈之閎深栁宗元之健元結之約李白之逸杜甫之工門庭軌轍不能一㮣而皆深於文者也文乎文乎尚可以易言乎竊怪近世之士不守其根而好其葉未嘗知有古六經亦未嘗知六經之後有諸子也朝研夜誦惟時文之學焉夫今之取士固以時文而不以六經諸子也然六經諸子獨不為時文之根源邪而學者屏之是以器識淺隘而議論浮薄也然某於此病昔者未之知也某少小讀書猥欲以文詞自命毎一篇出同流歎譽之頗亦自以為不可及也年來大悔悟懲創又自謂其可厭返求之六經又求之諸子既乆爽然自失知向之學乃時文之學而非六經諸子之學也更以六經諸子涵泳演繹蚤夜不憊既乆乃覺其胸中與曩者異把筆行墨稍洋洋然視時文之學或自謂逺過之矣然已以為然而人則不然退之云小稱意則人小怪之大稱意則人大怪之然則怪之者是歟怪於人者是歟以怪者為是則雖稱意不足道也以怪於人者為是則愈怪愈可賀也栁子厚云揚雄没而法言大興馬遷生而史記未振夫其大興於没後而未振於生前者何也有一時之毁譽有千載之是非君子常懼乎千載之非不懼夫一時之毁使可以耀生前而不可以垂死後君子不由也又况天下之文章苟合乎古必不合乎今苟合乎今必不合乎古學者其求合於今乎其求合於古乎此不足為俗子道也亦以俟知者知耳某偃服執事之盛名四十年矣恨未得一望顔色以快此生也去秋忽有骫骳之文呈於堂下者執事實愛賞之以為近於古人之文夫古人之文令人之所棄也而執事顧有取焉將使世俗移其所以議某者而議執事而執事不顧某之歸感宜何如哉不逺千里俯伏於門葢欲略叙此謝以祈一言之誨庶或有所持循以幾乎道而執事私淑之名善誘之功亦昭灼於無窮顧不韙歟昔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退之嘉其志作師説以貽之故退之之名與泰山北斗等髙大某也年逺過蟠才不逮蟠而志則蟠之志也執事自許宜不在退之下執事其裁之
  上王司封書劉雲龍
  運判司封閣下六博最技之賤者不張之以氣則不勝氛霧集野旦犯焉而氣不主體則百疾縁是而作盖氣之不可恃也如此然有甚乎此者是故有寓物以感動其氣者或相與浮海以觀渺瀰之瀾或登泰山而小無窮之天下而是人初非山與水也有因事之適然以移其氣者或觀舞劍而進乎字書繪畫之巧或攝袵式鼃而鬬士之勇百倍而是人卒與劍相忘鼃異適也庸非氣之鍾乎人者無索而不得邪匹夫無故殺人於道有折之者必屈不善用氣故也童子立至孟賁懼焉氣足故也弱趙之璧抵彊秦之府垂入者數矣相如一聣柱之頃而趙則反璧而秦則不敢售欺曹沬三喪地於齊劔鋒未揣其咽而向所負者按籍不失錙銖氣之不可不恃也如此然又有甚乎此者其文章歟其氣完者其辭渾以壯其氣削者其藻局以卑是故排而躍之非怒張也綴而留之非懼脇也遒縱捷發非吝而驕也紆餘不肆非憊而痿也時出冷汰以示其清務為龎渾以示其厚如將不得已以示其平無適而不在於理以示其専破觚掃軌以示其數鼔而不竭也丹艧繢繪以示其朝徹而更新也有毅然不可犯如汲直之面折者有時女守柔如回車以避亷頗者有省語徑説如曽子之守約者有灑落快辯無敢校對如季布之呵曹武陽者故曰文章以氣為主豈虚言哉孔子之氣周天地該萬變故六經無餘辭焉而其小者猶足以叱夾谷之彊齊孟子芥視萬鍾小晏嬰管仲而其自養則有所謂浩然者故其書卒貽後世語賦者莫如相如其作似不從人間來者以其慕藺也語史者莫如子長瑰瑋豪爽視古無上者以其上㑹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沅湘以作其氣也唐之文人固無出退之者其入王庭湊軍也視若軒渠乳兒則足以知其氣矣若夫持正褊中禹錫浮躁元稹縁官人取寵吕温茹便僻規進而宗元戚嗟於放廢之湘南皆其氣之不完者故其文章終綏於理亦其勢然也某從事於兹有間矣自以為有得是狂也以為無得是誣也凡此皆非所以慁凂閣下者自頃以來㑹有感發小復翺筆伸紙時時各有勝處視古人身後翰墨若冠屨然戢戢在目直未仰齎而俯納耳得非氣使之然乎不幸少失嚴訓著鞭不早三十得官拔從白丁則氣之搖奪者十一二矣愁凄脾以吟梁父物怵情以賦歸歟則氣之搖奪者十三四矣訾黒四出孤懷無所托宿而流俗病其前妬𡝭軋其後於是氣之搖奪者殆過半矣夫以拙疎之一身氣之所存才十五之餘不為孟子所謂梏亡者無幾耳方是時文章傑立有如閣下曽不自列以規一眄之遇則尚誰恃耶萬一閣下矜無庸而貸其賤割有餘而佐之教左培右擁使得稍復追緝往時過半之搖奪以完其所自養以振其存焉而未盡亡者則雖某不韻獨不得歩古人後塵而髙謝翺湜温稹等數子耶舊所為歌詩并雜著合三通謹獻諸下執事凡此皆出於平日氣之搖奪而僅存者閣下獨無意激發之乎
  答徐賡書誠齋
  宿昔辱臨晤語有頃知嗜學之不淺鑚文之不惰將有以應吾君俊茂之求而赴當世經濟之用也甚欣甚賀兹又䝉移書諏以今日科目文詞之利病某陳人也敢知時世詞章之利若病哉方掩荀躒之耳閉彌明之口之不暇而暇荅乎哉非不敢也非不暇也聞之者必不信也信與不信固非所宜恤而又足下諏之而不置聊復狂言盖聞文者文也在易為賁在禮為繢譬之為器工師得木必解之以為朴削之以為質丹雘之以為章三物者具斯曰器矣有賤工焉利其器之速就也不削不丹不雘解焉而已矣號於市曰器莫吾之速也速則速矣於用奚施焉時世之文將無類此抑又有甚者作文如作宫室其式有四曰門曰廡曰堂曰寢缺其一紊其二崇痺之不倫廣狹之不類非宫室之式也今則不然作室之政不自梓人出而雜然聴之於衆工堂則隘而廡有容門則納千駟而寢不可以置一席室成而君子棄焉庶民哂焉今其言曰文烏用式在我而已是廢宫室之式而求宫室之美也抑又有甚者作文如治兵擇械不如擇卒擇卒不如擇將爾械鍜矣授之羸卒則如無械爾卒精矣授之妄校尉則如無卒千人之軍其禆將二其大將一萬人之軍其大將一其禆將十善用兵者以一令十以十令萬是故萬人一人也雖然猶有陣焉今則不然亂次以濟陣乎驅市人而戰之卒乎十羊九牧將乎以此當筆陣之勍敵不敗奚歸焉藉第令一勝所謂適有天幸耳抑又有甚者西子之與惡人耳目容貌均也而西子與惡人異者夫固有以異也顧凱之曰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又曰頰上加三毫殊勝得凱之論畫之意者可與論文矣令則不然逺而望之巍然九尺之幹迫而視之神氣索如也惡人而已乎抑又有甚者昔三老董公説髙帝曰仁不以勇義不以力惟文亦然由前之説亦未離乎勇力邦域之中也盍見董公而問之問而得之則送君者當自崖而返矣若夫前輩所謂古文者某亦嘗耳剽而手追矣顧足下方業科目夫業科目者固將有以合乎今之律度也合乎今未必不違乎古合乎古未必售於今使足下合乎古而不售於今足下何獲焉坌炭無愛也其他日之俟
  上陳丞相書撙齋
  學問貴少器識貴壯事業貴老未老之事業不出於器識者也未壯之器識不出於學問者也器識不自學問出則凡事業不自器識出則陋去凡去陋法在善養之善成之而已矣是故養事業有道器識未成莫養事業也養器識有道學問未成莫養器識也人生十年曰幼學自十年而之學心計學樂學射御此學問之端也自二十而之學禮舞大夏行孝弟如此十年則學問成矣所以養器識也故曰貴少自三十而之理男事博學無方孫友視志如此十年則器識成矣所以養事業也故曰貴壯自四十而之始仕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如此十年則事業可成矣自五十而之命為大夫而服官政豈非責其事業以成歟故曰貴老此孔孟之教也躬行如之孔子四十不惑孟子四十不動心其壯年器識固然矣養之然得學問力也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有竒為魯相發少正卯奸狀而誅之周顯王三十有三年孟子五十有竒為梁師攻惠王邪心而正之七十有竒為齊卿充宣王仁心而大之其老年事業固然矣養之然得器識力也故萬世之下言器識言事業莫貴於孔孟公於今其為卿非齊卿其為相非魯相周之卿相也其為師非一國之師天下之師也視孔孟為有幸矣而公之年又與孔孟俱學問器識不得以未成為解繼自兹事業不一毫凡陋視孔孟始為無愧僕望於公如此未知公視僕如何僕自垂壯第太常衰已甚始列通籍盖六十有三於兹矣初矢不鳴其老於人也今則伯夷太公以天下大老當天下大寄老者可一以其情鳴焉孔子去齊接淅而行曰去他國之道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曰王猶足用為善去豈所欲哉理無疑矣容有為焉未盡也僕考之魯昭公三十二年孔子去齊實四十二後之日猶長也未五十不稱老未老不稱叟周顯王之三十三年孟子至梁惠王曰叟則孟子盖五十有竒也後二十三年是為赧王元年留齊對沈同伐燕之問又後始辭齊去則七十有竒後之日短矣後之日長則事業之心寛寛故不惜去不惜去故其行速後之日短則事業之心切切故惜去惜去故其行遲僕無孟子之徳也犬馬之年去留齊去齊無幾鈆刀未㤀一割其心切實如之區區此來進退之機重於一决雖然公之求士甚於士之求公自初參大政如歐陽文忠公然也位若年今加於文忠則求士之念今切於文忠矣其如視僕殆有寸長曽無一日雅何計於兹進退之機重於一决尤甚於僕人於是觀焉僕於是聴焉




  古文集成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一   宋 王霆震 編前丙集七
  
  荅李詡論性書歐陽公
  前辱示書及性詮三篇故思與吾子卒其説脩患世之學者多言性故常為説曰夫性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所罕言也易六十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動静得失吉凶之常理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惡是非之實録也詩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興衰之美刺也書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堯舜三代之治亂也禮樂雖不完而雜出於諸儒之記然其大要治國修身之法也六經之所載皆人事之切於世者是以言之甚詳至於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為性而言也故雖言而不究予之所謂不言者非謂絶而無言盖其言者鮮而又不主於性而言也論語所載七十二子之問於孔子者問孝問忠問仁義問禮樂問修身問為政問朋友問鬼神者有矣未嘗有問性者孔子之告其弟子者凡數千言其及於性者一言而已予故曰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罕言也書曰習與性成語曰性相近習相逺者戒人慎所習而言也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者明性無常必有以率之也樂記亦曰感物而動性之欲者明物之感人無不至也然終不言性果善果惡但戒人慎所習與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耳予故曰因言以及之而不究也脩少好學知學之難凡所謂六經之所載七十二子之所問者學之終身有不能達者矣於其所達行之終身有不能至者矣以予之汲汲於此而不暇乎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而不暇也又以知聖人所以教人垂世亦皇皇而不暇也今之學者於古聖賢所皇皇汲汲者學之行之或未至其一二而好為性説以窮聖賢之所罕言而不究者執後儒之偏説事無用之空言此予之所不暇也或有問曰性果不足學乎予曰性者與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為君子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惡不必究也使性果善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使性果惡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不修其身雖君子而為小人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是也能修其身雖小人而為君子書曰惟狂克念作聖是也治道備人斯為善矣書曰黎民於變時雍是也治道失人斯為惡矣書曰殷民頑又曰舊染汙俗是也故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為急而不窮性以為言夫七十二子之不問六經之不主言或雖言而不究豈略之哉盖有意也或又問曰然則三子言性過歟曰不過也其不同何也曰始異而終同也使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則是過也使荀子曰人性惡矣遂棄而不教則是過矣使揚子曰人性混矣遂肆而不教則是過也然三子者或身奔走諸侯以行其道或著書累千萬言以告於後世未嘗不區區以仁義禮樂為急盖其意以謂善者一言不教則失而入於惡惡者勤而教之則可使至於善混者驅而率之則可使去惡而就善也其説與書之習與性成語之性近習逺中庸之有以率之樂記之慎物所感皆合夫三子者推其言則殊察其用心則一故予以為推其言不過始異而終同也凡論三子者以予言而一之則譊譊者可以息矣予之所説如此吾子其擇焉
  荅横渠張子厚書程明道
  承教諭以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此賢者慮之熟矣尚何俟小子之言然嘗思之矣敢貢其説於左右所謂定者動亦定静亦定無將迎無内外苟以外物為外牽已而從之是以已性為有内外也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内是有意於絶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既以内外為二本則亦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苟規規於外誘之除將見滅於東而生於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迹一作物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於無物之地是反鑑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孟氏亦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眀眀則尚何應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是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内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聖人喜怒之正為如何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心之精㣲口不能宣加之素拙於文辭又吏事怱怱未能精慮當否佇報然舉大要亦當近之矣道近求逺古人所非惟聰明裁之
  寄張欽夫書胡五峯
  比得款論竊識左右胸中正矣大矣大體既是正好用工近察諸身逺察諸物窮竟萬理一以貫之直造寂然不動之地然後吉凶與民同患為天之所為矣此聖門事業也欽夫勉之哉則又有進於左右者堯授舜舜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㣲言㣲妙也危言無常也故孔聖自十五志於學積十五年工夫然後敢以立自許自是而後每積十年工夫而一進未至從心所欲不踰矩則猶有人心消磨未瑩徹也及至從心所欲不踰矩方才純是道心與天無二故中庸稱孔聖之徳終以天地之所以為大結之不更稱仲尼也今之學道者少有所得則欣然以天地之美為盡在已自以為至足矣就世俗而言之亦可謂之君子論於聖人之門乃是自暴自棄耳左右方妙年所見大體已是知至矣當至之知終矣當終之則顔曽地位何患不到欽夫戒之哉乾乾不舎工夫深後自然已不得也今且當以速成為戒耳
  荅陸子静書晦菴
  前書誨諭之悉敢不承教所謂古之聖賢惟理是視言當於理雖婦人孺子有所不棄或垂理致雖出古書不敢盡信此論甚當非世儒淺見所及也但熹竊謂言不難擇而理未易明若於理實有所見則於人言之是非不翅白黒之易辨固不待訊其人之賢否而為去取不幸而吾之所謂理者或但出於一已之私見則恐其所取舎未足以為羣言之折衷也况理既未明則於人之言恐亦未免有未盡其意者又安可以遽絀古書為不足信而直任胸臆之所裁乎來書反復其於無極太極之辨詳矣然以熹觀之伏羲作易自一畫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嘗言太極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賛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也而周子言之夫先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若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則知不言者不為少而言之者不為多矣何至若此之紛紛哉今既不然則吾之所謂理者恐其未足以為羣言之折衷又况於人之言有所不盡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䝉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盡其愚也且夫大傳之太極者何也即兩儀四象八卦之理具於三者之先而緼於三者之内者也聖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猶曰舉天下之至極無以加此云爾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極之極屋極之極皇極之極民極之極諸儒雖有解為中者盖以此物之極常在此物之中非指極字而訓之以中也極者至極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則其四方八面合輳將來到此築底更無去處從此推出四方八面都無向背一切 故謂之極耳後人以其居中而能應四外故指其處而以中言之非以其義為可訓中也至於太極則又初無形象方所以可言但以此理至極而謂之極耳今乃以中名之則是所謂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書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内無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則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屬矣盖其所謂靈所謂一者乃為太極而所謂中者乃氣稟之得中與剛善剛惡柔善柔惡者為五性而屬乎五行初未嘗以是為太極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屬於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之云是亦復成何等文字義理乎今來喻乃指其中者為太極而屬之下文則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逈出常情不顧旁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説出人不敢説底道理令後之學者曉然見得太極之妙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若於此㸔得破方見得此老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疊牀上之牀而已也今必以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人言之意者三也至於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道矣而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隂陽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隂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隂而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語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語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有二名初無兩體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以為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隂陽之外而未嘗不行乎隂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狀有方所矣直以隂陽為形而上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上復有况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為太極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書所謂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将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為當時若不如此兩不説破則讀者錯認語意必有偏見之病聞人説有即謂之實有見人説無即以為真無耳自謂如此説得周子之意已是大煞分明只恐知道者厭其漏泄之過甚不謂如老兄者乃猶以為未穩而難曉也請以熹書上下文意詳之豈謂太極可以人言而為加損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五也來書又謂大傳明言易有太極今乃言無何耶此尤非所望於髙明者今夏因與人言易其人之論正如此當時對之不覺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膠固隨語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視為如何而亦為此言耶老兄且謂大傳之所謂有果如兩儀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萬物之有常形耶周子之所謂無是果虚空斷滅都無生物之理耶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子復歸於無極無極乃無窮之義如莊生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云爾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謂周子之言實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七也髙明之學超出方外固未易以世間言語論量意見測度今且以愚見執方論之則其未合有如前所陳者亦欲奉報又恐徒為紛紛重使世俗觀笑既而思之若遂不言則恐學者終無所取正較是三者寜可見笑於今人不可得罪於後世是以終不獲已而竟陳之不識老兄以為如何













  古文集成巻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二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一
  
  出師表孔明
  東坡云孔明出師一表簡而且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說命相表裏非秦漢以下事君為悅者所能至也○戴溪筆議孔明出師表淵然如肺腑流出無一㸃浮偽氣象皆真意所形故也○冷齊夜話李格非善論文章嘗曰諸葛孔明出師表李令伯乞養親表皆沛然肺腑中流出殊不見斧鑿痕是數君子在後漢末兩晉之間未嘗以文章名世而其詞意超邁如此是知文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樓迂齋云規模正大志念深逺詳味乃見呉魏二國未說有此人物有此文章否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衞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葢追先帝之殊遇此亦孔明自謂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徳先開廣其心志恢𢎞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宫中府中俱為一體一篇之文精髓在此兩句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分別内外之任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宫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禆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議舉寵以為督愚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可見先主孔明平日所講論者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自述出處本末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付託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奬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還于舊都此臣之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武侯之職分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禕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逺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後出師表孔明
  迂齋云一篇首尾多是說事不可已之意所以不可已者以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也血脈聮属條貫統紀森然不亂宜與前表兼看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此是主張故託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得偏安於蜀都足前意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髙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陟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髙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舉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胷今嵗不戰明年不征使孫䇿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絶於人其用兵也彷彿孫呉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伯山殆死潼闗然後偽定一時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朞年矣然䘮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夀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内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虚圖之深識事勢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以定然後先帝東連呉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呉更違盟雲長毁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此孔明本心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
  陳情表李令伯
  五臣注翰曰蜀志云李密字令伯揵為武陽人父早亡母何氏更適人密見養於祖母以孝聞侍疾日夜未嘗解帶蜀平後晉帝徴為太子洗馬詔書累下郡縣逼迫密上疏武帝覽其表嘉其誠欵賜奴婢二人使郡縣供祖母奉膳服遷漢中太守也
  臣以險釁夙遭閔凶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嵗舅奪母志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臣少多疾病九嵗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旣無叔伯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朞功强近之親内無應門五尺之僮向曰朞功謂大功小功之親煢煢孑立形影相弔而劉夙嬰疾病常在牀蓐臣侍湯藥未曽廢離逮奉聖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後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無主辭不赴良曰聖朝謂晉朝也逵榮並刺史字也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猥以微賤當侍東宫非臣隕首所能上報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以劉病日篤欲苟順私情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今臣亡國賤俘至㣲至陋銑曰偽朝謂蜀朝也軍所虜獲曰俘蜀為晉滅故云此過蒙拔擢寵命優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兾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向曰日薄西山喻劉年老暮也人命危淺朝不慮夕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逺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翰曰烏鳥反哺其母言有此烏烏之私情乞念祖母之養也臣之辛苦非徒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銑曰二州謂梁州益州也牧伯謂榮逵也願陛下矜愍愚誠聴臣微志庶劉僥倖保卒餘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論佛骨表依韓文樊汝霖韓醇洪興祖孫汝聴注韓愈韓曰新舊史皆具載於本傳先是鳯翔法門寺有䕶國真身塔塔内有釋迦文佛指骨一節其法三十年一開開則嵗稔人泰至是憲宗遣中使杜英竒押宫人三十持香花迎入大内畱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賛歎公為刑部侍郎上表極諫帝大怒欲抵死崔羣裴度戚里諸貴皆為公言乃貶潮州刺史時宰相疑公此表為馮宿所草以宿嘗與公同年進士又同佐裴度淮西故疑之遂貶宿歙州刺史時宰必皇甫鏄也亦可謂無識鑒矣此表豈宿所能了耶○補注聞見錄云憲宗元和十四年自鳯翔法門寺迎佛骨入禁中韓退之以諫逐十五年有陳洪志之禍懿宗咸通十四年又迎其骨入禁中諫者以憲宗為戒懿宗曰生得見之死亦無恨不數月崩送佛骨還法門寺愈之諫云奉佛以來享年不永者其知言哉○補注邵太史曰𫝊奕上疏請除佛法云降自羲農至于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祚短政虐云云予謂愈之言葢廣奕之言也故表出之○林之竒曰崔浩闢佛而死於魏韓愈闢佛而貶於唐此浮屠者得為口實以為闢佛者之戒至于梁武三捨身而餓死臺城宋齊以下事之漸謹而年代尤促則浮屠之徒又以為學佛不盡其道之過自非卓然不惑之士未有不為其所迷也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洪曰表云自後漢時流入中國又詩云佛法入中國爾來六百年按後漢西域傳云明帝時入中國而梁劉孝標注世說新語引劉向列仙傳序曰歴觀百家之中以相檢驗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經即如此說則漢成哀之間已有經矣漢武故事曰昆邪殺休屠王以其衆來降得其金人之神上置之甘泉宫金人者皆長丈餘其祭不用牛羊唯燒香禮拜上使依其國俗祀之此神全類於佛葢漢武時其經未行於中土但以神明事之耳又開皇歴代三寶記云平帝世劉向稱念覽典籍亦見有佛經將知周時乆流釋典秦雖𤍽除漢興復出也又漢武作昆明池掘得黒灰東方朔云可問西域道人西域道人佛之徒也又真誥云裴真人有三十四人弟子十八人學佛道餘者學仙道陶隱居云長安中似已有佛裴君即是其事以此考之中國之有佛尚矣退之所云據正史也孫曰後漢明帝夜夢金人長丈餘頭有光明飛行殿庭以問羣臣傅毅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丈六尺而黄金色帝於是遣郎中蔡愔及秦景使天竺求之得佛經四十二章及釋迦𤣥像并取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愔之來也白馬負經因立白馬寺於洛城雍門西以處之其經緘于蘭臺石室又畫像于清源臺及顯節陵上自 是始傳中國補注唐史作始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一百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一百嵗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嚳在位七十年年一百五嵗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一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孫曰已上年嵗皆出皇甫謐帝王世紀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夀考然而此時唐史無此時字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嵗湯孫大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夀所極葢亦俱年不減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孫曰書穆王享國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補注唐史作四十八年今本作四十九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孫曰大通元年三月辛未中大通元年九月癸巳太清元年二月庚子凡三幸同泰寺捨身宗廟之祭不用牲牢孫曰郊廟牲牷皆代以麫盡日一食止於菜果孫曰武帝煽信佛道日止一食膳無鮮腴惟豆𡙡糲飯而已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孫曰太清三年侯景攻陷臺城帝憂憤崩于浄居殿國亦尋滅事佛求福反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事亦可知矣髙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羣臣材識不逺唐史作識見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明聖唐史作聖明以救斯𡚁其事遂止樊曰武徳九年髙祖詔有司沙汏天下僧尼道士女冠事竟不行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已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常以為髙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羣僧迎佛骨於鳯翔御樓以觀舁音輿入大内又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一有設字詭異之觀戲翫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㝠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以故一本故作至一本無以故二字焚頂燒指百十為羣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倣傚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夫佛者一無者字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一無其字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孫曰宣政殿名禮賔一設孫曰元和九年置禮賓院以待四夷之使設宴也賜衣一襲衞而出境一作出之於境不令惑衆也況其身死已乆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可直入宫禁可直一作宜令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音列袚除不祥然後進弔祝曰禮記君臨臣䘮以巫祝桃茢執戈惡之也注桃鬼所惡茢葦苕可掃不祥今無故取穢朽之物親臨觀一作視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諸水火永絶根本斷天下之疑絶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𥚢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
  潮州謝表韓愈
  樊汝霖註本傳具載公此表憲宗得表謂宰相曰昨得知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諫佛骨事决是愛我我豈不念然愈為人臣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帝欲復用愈故先語及觀宰相意皇甫鎛恐其復用乃率先對曰愈終太疎狂且可量移一郡遂授袁州刺史歐陽文忠公云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戚戚思嗟有不堪之窮愁形於文字雖韓文公不免此累或者又罪其以封禪諛帝皆非也漢楊惲見廢報孫會宗書語渉譏訕遂坐腰斬雷霆之怒臣子所當知畏公之此表不為過矣
  臣以狂妄戇愚不識禮度上表陳佛骨事言渉不敬正名定罪萬死猶輕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謂臣言雖可罪心亦無他特屈刑章以臣為潮州刺史旣免刑戮又獲祿食聖恩𢎞大天地莫量破腦刳心豈足為謝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以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即日奔馳上道經渉嶺海水陸萬里以今月二十五日到州上訖與官吏百姓等相見具言朝廷治平天子神聖威武慈仁子養億兆人庶無有親疎逺邇雖在萬里之外嶺海之陬待之一如甸畿之間輦轂之下有善必聞有惡必見早朝晚罷兢兢業業惟恐四海之内天地之中一物不得其所故遣刺史面問百姓疾苦苟有不便得以上陳國家憲章完具為治日久守令承奉詔條違犯者鮮雖在蠻荒無不安泰聞臣所稱聖徳惟知鼓舞讙呼不勞施為坐以無事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所領州在廣府極東界上去廣府雖云纔二千里然來徃動皆經月過海口下惡水濤瀧音雙壯猛難計程期𩗗風鱷魚患禍不測州南近界一作州之南境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臣少多病年纔五十髮白齒落理不乆長加以罪犯至重所處又極逺惡憂惶慙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黨居蠻夷之地與魑魅為羣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誰肯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學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所見推許一作表臣於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徳與詩書相表裏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泰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鋪張對天之閎休揚厲無前之偉蹟編之乎詩書之䇿而無愧措之乎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亦未肯多讓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之後政治少懈文致未優武剋不剛嬖臣姦𨽻嬖一作孽蠧居棊處搖毒自防外順内悖父死子代以祖繼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貢不朝六七十年四聖傳序以至陛下即位以來躬親聽斷旋乾轉坤闗機闔闢雷厲風飛日月清照天戈所麾莫不寧順大宇之下生息理極髙祖創制天下其功大矣而治未太平也太宗太平矣而大功所立咸在髙祖之代非如陛下承天寶之後接因循之餘六七十年之外赫然興起南面指麾而致此巍巍治功也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補注范太史唐鑑曰終唐之世惟栁宗元以封禪為非以韓愈之賢猶勸憲宗則其餘無足怪也具著顯庸明示得意使永永萬年一作年代服我成烈當此之時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亹許慎切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曽不得奏薄伎於從官之内𨽻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罪過懷痛窮天死不閉目瞻望宸極魂神飛去伏惟皇帝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無任感恩戀闕慙惶懇迫之至









  古文集成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三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二
  
  進春秋傳表紹興六年十二月上 胡文定
  伏觀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行事備矣仲尼因事属辭深切著明非五經比也本夫周室東遷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及平王末年王迹旣熄故春秋作於隱公之初逮莊僖而下五霸迭興假仁義而行以推戴宗周為天下之共主號令征伐莫敢不從其文則史官稱述無制作之法其義則以尊周為名而仲尼固曰丘竊取之矣霸徳旣衰諸侯放恣政在大夫専權自用官及失徳寵賂益彰然後陪臣執國命夷狄制諸夏皆馴致其道是以至此極耳仲尼徳配天地明並日月自以無位與時道不行於天下也制春秋之義見諸行事垂訓方來雖祖述憲章上循堯舜文武之道而改法創制不襲虞夏商周之迹葢洪水滔天下民昏墊與簫韶九成百獸率舞並載於虞書大木斯拔與嘉禾合穎鄙我周邦與六服承徳同垂乎周史此上世帝王紀事之例至春秋則凡慶瑞之符禮文常事皆削而不書而災異之變政事闕失則悉書之以示後世使鑒觀天人之理有恐懼祇肅之意若事斯語若書諸紳若列諸座右若几杖盤盂之有銘有戒乃史外傳心之要典於以反身日加修省及其旣乆積善成徳上下與天地同流自家行國措之天下則麟鳯在郊龜龍游沼其道亦可馴致之也故始於隱公止於獲麟而以天道終焉比於闗雎之應而能事畢矣書火於秦賴諸儒口相傳授及漢初興張子房為韓滅秦以明春秋復讎之義三老董公請漢為義帝發喪以暴項羽弑君之惡下逮武宣之世時君信重其書學士大夫誦說用以斷獄決事雖萬目未張而大綱克正過於春秋之時其效亦可見矣粤自熙寧崇尚釋老䝉莊之學以虛無為宗而不要義理之實殆及崇寧曲加防禁由是用事者以災異之變政事闕失則黙不敢言而慶瑞之符與禮文常事則詠歌賛誦洋洋乎盈耳是與春秋正相反也侈心益縱至夷狄亂華莫之能遏豈不痛哉陛下天錫勇智聖徳日新嗣承寶位於三綱九法淪斁之後發於獨斷崇信是經將以撥亂世反之正聖王之志旣自得之又命臣下有能誦習其書者使訓明其義而臣以荒蕪末學榮奉詔音輙不自揆罄竭所聞修成春秋傳三十巻十萬餘言上之御府恭惟肅將天討之餘萬幾之暇特留宸念時賜省覽取自聖裁鑒天人休咎之符覈賞罰是非之實懋檢身之盛徳恢至治之逺圖式叙邦經永康國歩
  進書集傳表淳祐七年八月上 蔡抗
  臣抗言惟精惟一以執中蓋三聖傳心之法無黨無偏而建極乃百王立治之經念先臣親繹於師承而遺帙粗明乎宗旨恭逢叡聖敢效涓埃臣抗惶懼惶懼頓首頓首臣竊攷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無非載道及更劉班賈馬鄭服之手浸以失真二孔註疏之雖存諸家箋釋之愈衆黨同伐異已乖平平蕩蕩之風厭常喜新又失渾渾灝灝之旨訛以相襲雜而不純曁皇圖赤伏之中興有大儒朱熹之特出經皆為之訓傳義理洞明書尤切於討論工夫未逮謂先臣沉從游最乆見道已深俾加探索之功以遂發揮之志微辭奥旨旣得於講貫之餘大要宏綱盡授以述作之意徃復之緘具在刪潤之墨如新半生殫採摭之勞六巻著研覃之思帝王之制坦然明白聖賢之言炳若丹青使登徹於九重亦緝熙之一助茲者恭遇皇帝陛下智由天錫徳與日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旣從民情而罔咈保邦未危制治未亂益思君道之克艱雖聰明之憲天猶終始而典學臣誤蒙拔擢獲玷班行自惟章句之徒莫效絲毫之報抱文書而永歎望宸闕以冒塵倘獲清閒乙覽之俯臨豈但疇昔辛勤之不朽置之座右常聞無怠無荒之規冒于海隅咸仰克寛克仁之治
  進大學衍義表端平元年十月丁夘上 真西山
  伏以汗竹雖厪何補聖經之奥食芹欲獻誤蒙天語之温以十年纂輯之餘欣一旦遭逢之幸中謝惟大學設八條之教為人君立萬世之程首之以格物致知示窮理乃正心之本推之於齊家治國見修已惟及物之原曽子之傳獨得其宗程氏以來大明厥旨迨師儒之繼出有章句之昭垂臣少所服膺晚而知趣謂淵源逺矣實東魯教人之微言而綱目粲然乃南面臨民之要道曩叨侍從論思之列適當姦䛕蒙蔽之時念將開廣於聰明惟有發揮於經術使吾君之心炳如白日於天下之理洞若秋毫雖共兠雜進於堯朝豈魑魅能逃於禹鼎不量菲薄欲效編摩遽罹三至之讒徒結九重之戀旣投閑而置散因極意以研精畎畆不忘君每惓惓於報上藩牆皆置筆幾矻矻以窮年首列聖賢性命道徳之言旁采古今治亂安危之迹必提其要皆聚此書凡諸老先生之講明粗加該括於君子小人之情狀尤極形容載瞻海岳之崇深期效涓埃之禆補兹葢恭遇皇帝陛下乾旋坤轉日就月將於緝熙單厥心基命遹隆於成后念終始典于學遜志克邁於商宗方將切磋琢磨而篤于自修定静安慮而進於能得事欲明於本末理期貫於精粗適粹成編冒塵清燕止其所止願益加止善之功新以又新更推作新民之化
  上資治通鑑表元豐七年十一月上 司馬光
  臣光言先奉勑編集歴代君臣事迹又奉聖旨賜名資治通鑑今已了畢者伏念臣性識愚魯學術荒疎凡百事為皆出人下獨于前史粗嘗盡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厭每患遷固以來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讀之不徧況於人主日有萬幾何暇周覽臣常不自揆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専取闗國家興衰係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為編年一書庶使前後有倫精粗不雜私家力薄無由可成伏遇英宗皇帝資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厯覽古事用恢張大猷爰詔下臣俾之編集臣夙昔所願一朝獲伸踊躍奉承惟懼不稱先帝仍命自選辟官屬於崇文院置局許借龍圖天章閣三館秘閣書籍賜以御府筆墨繒布及御前錢以供果餌以内臣為承受眷遇之榮近臣莫及不幸書未進御先帝違棄羣臣陛下紹膺大統欽承先志寵以冠序錫之嘉名每開經筵常令進讀臣雖頑愚荷兩朝知待如此其厚隕身䘮元未足報塞苟智力所及豈敢有遺會差知永興軍以衰疾不任治劇乞就冗官陛下俯從所欲曲賜容養差判西京留司御史臺及提舉嵩山崇福宫前後六任仍聴以書局自隨給之祿秩不責職業臣既無他事得以研精極慮窮竭所有日力不足繼之以夜徧閲舊史旁采小説簡牘盈積浩若淵海抉摘幽隱校計毫釐上起戰國下終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巻又畧舉事目年經國緯以備檢尋為目錄三十巻又參考羣書評其同異俾歸一塗為考異三十巻合三百五十四巻自治平開局迨今始成嵗月淹久其間抵捂不敢自保罪負之重固無所逃臣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重念臣違離闕廷十有五年雖身䖏于外區區之心朝夕寤寐何嘗不在陛下之左右顧以駑蹇無施而可是以専事鉛槧用酬大恩庶竭涓塵少禆海岳臣今筋骸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日前所為旋踵遺忘臣之精力盡於此書伏望陛下寛其妄作之誅察其願忠之意以清閒之燕時賜省覽監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捨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徳躋無前之至治俾四海羣生咸䝉其福則臣雖委骨九泉志願永畢矣
  進續資治通鑑長編表乾道四年四月上 李燾
  臣燾言先於去年八月准尚書省劄子三省同奉聖旨依敷文閣直學士汪應辰奏取臣所著續資治通鑑自建隆迄元符令有司繕寫校勘藏之秘閣臣尋於十四日䝉恩賜對面奉聖旨令臣早投進遂除官郎省兼職史局續又准尚書省劄子奉聖旨令臨安府給札臣今先次寫到建隆元年治平四年閏三月五朝事迹共一百八年計一百八巻内建隆元年至太平興國元年太祖一朝事迹雖曽於隆興元年臣知榮州日具表投進已蒙降付史館後來稍有增益謹重别抄錄投進外餘治平以後文字増多兼見修四朝正史未畢欲望聖慈特賜寛假臣更加整齊節次修寫投進疎逺微賤僣為此書罪當誅絶聖主不即麾斥乃過聴而兼收之臣死且不朽矣臣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竊聞司馬光之作資治通鑑也先使其僚採摭異聞以年月日為叢目叢目旣成乃修長編唐三百年范祖禹實掌之光謂祖禹長編寧失於繁無失於略當時祖禹所修長編蓋六百餘巻光細刪之止八十巻今資治通鑑唐紀自一百八十五巻至二百六十五巻是也故神宗皇帝序其書以為博而得其要簡而周於事臣誠不自揆度妄意纂集雖義例悉用光所創立錯綜銓次皆有依憑其間扺捂要亦不敢自保區區小忠前表葢嘗具之仰惟祖宗之豐功盛徳當與唐虞三代比隆乾坤之容日月之光繪畫臻極訖弗能近矧令拙工强施丹墨臣誠愚䦣豈不知罪然而統會衆説掊擊偽辯使姦欺訛訕不能乘隙亂真祖宗之豐功盛徳益以昭明譬諸海岳或取涓埃之助顧臣此書詎可便謂續資治通鑑姑謂續資治通鑑長編庶幾可也其篇帙或相倍蓰則長編之體當然寧失於繁猶光志云爾伏惟皇帝陛下煥乎文章固已經緯兩儀黼黻萬化如臣薄技又安足陳陛下徒以祖宗之孫謀彜憲徃徃在是委曲加恵之使前承命距躍冥冒來獻夤緣幸會得御燕閑千百有一倘符神指更擇耆儒正直若光者属以刪削之任遂勒成我宋大典垂億萬年如神宗皇帝所謂博而得其要簡而周於事者則將與六經俱傳是固非臣所能而臣之區區小忠因是亦獲自盡誠死且不朽矣所有續資治通鑑長編一百八巻今寫成一百七十五冊并目錄一冊謹隨表上進
  進新唐書表嘉祐五年六月上 曽公亮
  切惟唐有天下幾三百年其君臣行事之始終所以治亂興衰之蹟與其典章制度之英宜其粲然著在簡冊而紀次無法詳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實零落又百有五十年然後得以發揮幽昧補緝闕亡黜正偽謬克備一家之史以為萬世之傳成之至難理若有待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伏惟體天法道欽文聰武聖神孝徳皇帝陛下有虞舜之智而好問躬大禹之聖而克勤天下和平民物安樂而猶垂心積精以求治要日與鴻生舊學講誦六經考覽前古以謂商周以來為國長乆惟漢與唐而不幸接乎五代衰世之士氣力卑弱言淺意陋不足以起其文而使明君賢臣雋功偉烈與夫昏虐賊亂禍根罪首皆不得暴其善惡以動其耳目誠不可以垂勸戒示乆逺甚可歎也乃因邇臣之有言適契上心之所閔於是刋修官翰林學士兼龍圖閣學士給事中知制誥臣歐陽脩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龍圖閣學士尚書吏部侍郎臣宋祁與編脩官禮部郎中知制誥臣范鎮刑部郎中知制誥臣王疇太常博士集賢校理臣宋敏求秘書丞臣吕夏卿著作佐郎臣劉義叟等並膺儒學之選悉發秘府之藏俾之討論共加刪定凡十有七年成二百二十五巻其事則増於前其文則省於舊至於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傳紀實或増或損義類凡例皆有據依纖悉綱條具載别錄臣某典司事領徒費日月誠不足以成大典稱明詔無任慙懼戰汗屏營之至
  進唐鑑表元祐元年二月二十八日上 范祖禹
  臣切以自昔下之戒上臣之戒君必以古驗今以前示後禹益之於舜則言其所無于佚于樂傲虐之作防於未然周召之於成王則相古先民歴年墜命日陳于前皆所以進哲徳而養聖功也臣某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臣昔在先朝承乏書局典司載籍實董有唐嘗於紬次之餘稽其成敗之迹以義理緝成一書忍與庶人傳言百工執藝獻之先帝庶補萬分比臣赴職不幸先帝遽揚未命伏遇皇帝陛下嗣膺大統睿智日躋詳延耆儒啟沃聖學監于前代宜莫如唐儀刑祖宗之典則四方承式萬世永賴臣之此書雖不足以發揮徳業廣助聰明拳拳之忠不能自己苟有所得不敢不告輒以狂愚塵玷日月罪當誅死伏惟清閒之燕少賜省覽其唐鑑十二巻繕寫成六冊謹隨表上進以聞








  古文集成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四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三
  
  用君子保泰道劄子元祐六年上 王巖叟
  臣聞論者曰致天下之泰難守天下之泰易臣獨曰天下之泰致之易守之難蓋方其未也莫不急於求賢渴於聞諫得一善惟恐未之能行見一不善惟恐未之能去潜心於隱微而用意於人之所不到兢兢業業不敢暇豫故卒至於安樂而無事此天下之泰所以致之易也旣泰矣我尚何求哉心日益驕志日益怠謂賢者足矣而忽於求謂善言盡矣而厭於聽謂患之隱者為不足慮謂事之微者為不足防姦生而不知禍變而不悟故卒至於敗亂而莫之救此天下之泰所以守之難也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又旣濟之象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此皆聖人戒懼於治安無患之時也伏惟陛下臨御七年于兹進賢去佞恊天下之公興利除害同百姓之欲無淫刑無横斂不聞一夫有怨嘆之聲姦宄不作兵革不試時和嵗豐海内寧謐以古驗今可謂泰矣陛下又所以守之者有道無宫室之好無聲樂之玩無畋遊之樂無神仙之惑無干戈之喜私謁不行苞苴絶迹百王之蔽乃無一焉進學勤政寒暑不渝徳日以新天下之勢固已不憂矣而臣尚區區若此亦何心哉以謂今日之治不易至此臣愚誠過計竊憂朝廷恬於無事稍怠初心或容小人乘間而隳我泰道為陛下惜耳夫小人而無能不足畏也惟小人而材然後可畏正在陛下審問之深考之明辨之謹遏之不使小人得以雜其間必擇端良忠信不二之君子而用之則今日所以保泰道者至矣備矣陛下以純一之徳守于上羣臣以純一之意守于下使泰道日長而無窮天下無患臣不勝大願
  留劉摯蘇轍劄子王巖叟
  通鑑長編元祐六年十月樞宻王巖叟言不為一劉摯蘇轍為陛下惜腹心之人難得宣諭曰劉摯排斥奸邪殊有功朕極重之乃聞與邢恕柬延接章惇子弟巖叟曰惇使摯分付宰相亦牢籠不得言事官未必皆忠直聞楊畏乃恵卿面上人知被用意安在但欲去除陛下腹心之人便是與姦邪開道路耳時有詔草麻制罷摯而巖叟未知初太皇太后獨遣中使得轍入省供職十一月摯為觀文殿學士知鄆州
  切以為天下國家者必藉腹心之臣腹心之臣非一日可得得而用之必加保全勿使讒邪得以雜間則忠於事君者知所勸矣腹心之舊尚或不保則後來之人何可倚信況腹心既虚外邪可入乃必然之理也臣之所憂實在於此摯與邢恕通簡及接見章惇子弟盖其思慮所不周防慎所不嚴之罪也謂牢籠為後日之計則願陛下更加體照摯與蔡確不惟仇怨深切非小小禮數施其黨人可以宛轉收確之心兼臣每見摯感戴寵榮常有以死報國家之意豈復肯負陛下此真陛下腹心之臣也今大奸未死人心危疑朝廷之上與之為敵者摯為首焉一旦以小愆遂將疎棄天下之人不知所以皆妄意陛下之心有所變易反與大姦報仇也前日陛下用摯作宰相姦黨之氣自然消伏今待罪累日羣邪相顧已復增氣蘇轍之進大約相類皆正人之所繫望而姦黨之所忌嫉者也顧其去就豈不重哉今所犯者小所繫者大幸陛下於輕重之間更賜較量則陛下所得者多矣夫姦邪難防自古公患莫不因人主意有所動急為傾擠陛下於此不可不察切聞楊畏乃吕惠卿門人及受張璪知過最深舒亶作中丞日舉為臺官前者再除御史公議沸騰交章排斥命遂不行自此忿嫉正人常有報復之志後又因趙君錫無所執持為人所使再三薦引竟除此職諫官虞䇿亦是張璪面上相知之人嘗受璪特力論薦陛下試將此本末考究還可保其所懷無他意否臣惓惓之心常恐巧言有誤陛下故不避煩瀆委曲聞奏願陛下於聽言之際加意鑑察使不能以疑似之罪誣陷善良而陰與姦邪為地則不勝社稷天下之甚幸且摯轍之留於臣無所利而利在陛下摯轍之去於臣無所害而害貽國家但臣忝聮近輔乆荷異恩見聞所及不敢不竭其愚
  論左右無雜邪正劄子元祐五年六月上 蘇子由言行錄公使契丹還為御史中丞自元祐初革新庶政至是五年矣一時人心已定惟元豐舊黨分布中外多起邪說以搖撼在位吕微仲與中書侍郎劉革老二人尢畏之皆持兩端為自全計遂建言欲引用其黨以平舊怨謂之調亭宣仁居疑不决轍于延和面論其非退復以劄子論之奏入宣仁后命宰執于簾前讀之仍諭之曰蘇轍疑吾君臣遂兼用邪正言極中理諸公相從和之自此參用邪正之説裒矣
  切觀元祐以來朝廷改更𡚁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無聚斂之怨天下雖未大治而經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為非者惟奸邪失職居外日夜窺伺便利規求復進不免百端遊說動搖貴近臣竊憂之若陛下不察其實大臣惑其邪說遂使忠佞雜進於朝以示廣大無所不容之意則冰炭同處必致交争薫蕕共器乆當遺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者聖人作易内陽外陰内君子外小人則謂之泰内陰外陽内小人外君子則謂之否蓋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當置之於外每加安存無失其所不至憤恨無聊謀害君子則泰卦之本意也昔東晉桓温之亂諸桓親黨布滿中外及温死謝安代之為政以三桓分莅三州彼此無怨江左遂安故晉史稱安有經逺無競之美然臣切謂謝安之於桓氏亦用之於外而己未嘗引之於内與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諸朝人懷異心各欲自行其志則謝安將不能保其身而況安朝廷乎頃者一二大臣專務含養小人為自便之計旣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確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衆及確恕被罪有司懲前之失凡在外臣僚例蒙摧沮盧秉何正臣皆身為待制而明堂薦子止得選人蒲宗孟曽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禠職惟恐不甚明立痕迹以示異同為朝廷斂怨二者皆過矣故臣以為小人雖决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常使彼此如一無迹可指此朝廷之至計也近者朝廷用鄧温伯為翰林承旨而臺諫雜然進言指為邪黨以謂小人必由此彚進臣嘗論温伯之為人粗有文藝無大惡但性本柔弱委曲從人方王珪蔡確用事則頤指如意及司馬光吕公著當國亦脂韋其間若以其左右附麗無所損益遇流便轉緩急不可保信誠不過也若謂其懷挾姦詐能首為亂階則甚矣蓋臺諫之言温伯則過至為朝廷逺慮則未為過也臣願陛下謹守元祐之初政乆而彌堅謹用左右之近臣無雜邪正至於在外臣子以恩意待之使嫌隙無自而生愛戴以忘其死則垂拱無為安意為善愈乆而愈無患矣
  乞不推治黨人劄子范純仁
  言行錄前蔡確坐詩語譏訕簾中臺諫章疏交上必欲朝廷誅殛宰執侍從皆為當然公獨以為不可遂於簾前開陳方今聖朝宜務寛厚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暧昧不明之過誅竄大臣今日舉動宜與將來為法式此事甚不可開端也宰臣奏蔡確黨人甚盛不可含糊不開公面奏以為朋黨難辨却恐悞及善人此事正宜詳審不可容易繼入奏曰云云公初與諸公議蔡確之命惟左丞王存與公相恊是日上前方開陳論列之際諸公畫可皆不顧公而先退公獨留身因揖王存上前論之益堅宣仁怒卒貶確新州言者交章擊公黨確公遂以疾請外即日以公知潁昌府王存知蔡州又聞見錄云元祐三年有呉䖏厚者以蔡確題安州車葢亭詩來上以為謗訕宣仁太后得知怒曰蔡確以吾比武后當重謫吕汲公為左相不敢言忠宣乞薄確罪不從初議貶確新州忠宣謂汲公曰此路荆棘已七八十年吾輩開之恐自不免汲公又不敢言忠宣因乞罷政
  切以朋黨之起葢因趣向異同同我者謂之正人異我者疑為邪黨既惡其異我則逆耳之言難至既喜其同我則迎合之佞自親以至真偽莫知賢愚倒置國家之患何莫由斯至如王安石自負學術即非全無智識止因喜同惡異遂至黒白不分引吕恵卿為大儒黜司馬光為異黨至今風俗猶以觀望為能後來柄臣固合永為商鑒恭惟仁宗皇帝政教施設實為帝王之師從諫慎刑任賢容衆與陛下今日之政相同慶厯中先臣仲淹與韓琦富弼同時大用歐陽脩石介以夏竦姦邪因以嫉其黨類遂起大謗誣先臣與琦弼有不臣之心歐陽脩尋亦坐罪石介幾至斵棺其時朋黨之論大起識者為之寒心上賴仁宗容覆使兩黨之隙帖然自消此事至今以為美談陛下聞之必熟則是仁宗所行陛下可以取為成法今蔡確之罪自有國家典刑不必推治黨人旁及枝葉臣聞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則是舉用正直而可化邪枉為善人矣又曰舜有天下舉皋陶不仁者逺則是舉用仁者而不仁者自當屏迹矣何煩分辨黨人或恐有傷仁化而況陛下聖度包荒與天同徳至公克己今古無儔前來特降詔書盡釋臣僚徃咎不復究治恐累太和自此内外反側皆安上下人情浹洽盛徳之事誠宜久行臣心拳拳實在于此仰惟皇慈深加采納
  乞開言路劄子元祐元年七月上時為給事中上官均
  切聞比下詔書慰安中外今日以前凡宿姦舊惡一切置而不問臺諫仍不得彈治臣始聞之疑惑不信數日以來搢紳士人傳者愈衆以為信然臣以不肖備位風憲聞而不陳則為隱情疑而不論則為曠職仰負陛下任使之意臣切推詔旨必以為前日黜去一二大吏姦諛刻深掊斂罔上之臣恐黨與反側無自全之意故為此詔以慰安之臣以為賞罰者人主之大柄所以示天下之公議使為善者勸為惡者懼要在䖏之至當斷之必行而已若懲一二奸臣而以同類恐懼為疑又為善辭以慰勞之則是行姑息之政非所以信賞罰而示天下之公議也不知陛下以前日斥去一二姦䛕險陂之臣為是邪為非邪以為非邪則命出之日天下之士莫不心悦而誠服皆以為陛下聰明睿智洞照枉直不當疑其非也以為是邪則去邪勿疑不當惑而中止為姑息之政也夫諫官御史以言為職至於政事之得失人臣之邪正凡係天下之利病理亂者皆得上聞所以廣朝廷之耳目而通天下之情也自古求治之君導之使言戒其鉗黙者有矣未聞預白曰某事當言某事不當言如天下之事必待詔許而後得言則諫官御史為徒設而天下之事朝廷有所不得聞矣陛下臨御之初詔四方士人下及芻蕘之賤皆得上議朝政下言利病是時天下之人莫不懽忻鼓舞罄竭所聞以禆日月之明而又歌頌詠嘆以為陛下有寛明從諫之實今日之詔乃戒言職有所不得彈治倘或有之實恐上累陛下從諫之美異乎前日開闢言路之意也方今法度未為完具生民未為充富内有未舉之政事外有未賔之夷狄實朝廷廟堂孜孜夙夜講求利害博採衆言之時若使諫官御史上觀朝廷之旨次窺大臣之意中心菀結所懷有不得論列天下之事有不得上達恐非朝廷之福也若陛下以為宿愆舊惡務欲葢覆許以洗心自新則言者有謫發細故不足深治者陛下置其言而勿用可也誠恐不當預戒以有所不得彈治仰累陛下從諌納言之美臣愚欲乞追寢詔書以副前日開言路之意


  古文集成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五  宋 王霆震 編
  前丁集四
  劄
  論經筵第一劄子程伊川
  迂齋云此等議論闗渉大自伊訓說命無逸立政之後方見此等文字
  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徳由周公之輔養昔者周公傅成王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以小形大亦必延名徳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薫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稟而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諫也在涵養薫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宫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徳器成就臣欲乞朝廷慎選賢徳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旣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讀習之暇游息之間時於内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比之常在深宫之中為益豈不甚大切聞間日一開經筵講讀數行羣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畧不相接如此而責輔養之功不亦難乎今主上沖幼太皇太后慈愛亦未敢便乞頻出但時見講官久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䖏久熟則生䙝慢與賢士大夫䖏久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成聖徳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于此
  論經筵第二劄子程伊川
  迂齋云探本之論後世以為迂緩古人以為急切
  三代之時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傅傅其徳義保保其身體後世作事無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規過而不知養徳傅徳義之道固已疎矣保身體之法無復聞焉無人及此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聰明睿哲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之道當法先王臣以為傅徳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嗜好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尤切存畏慎之心臣欲乞皇帝左右扶持祇應宫人内臣並選年四十五已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質朴一應華巧奢麗之物不得至於上前要在侈麗之物不接於目淺俗之言不入於耳及乞擇内臣十人充經筵祗應以伺𠉀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所謂保養有剪桐之戲則隨事箴規違持養之方則應時諫止調䕶聖躬莫過於此
  乞復召伊川還經筵劄子祖禹
  道命錄云元祐七年三月伊川先生將免䘮宰相吕正愍公奏欲與職判撿院蘇文定為門下侍郎奏云但恐不肯靖宣仁云只與西監遂除直秘閣備判西京國子監其月丁亥也先生之在經筵也諫官朱公掞賈明叔皆其門人推敬甚備而給諫顧子敦劉器之與先生不合每屢攻之先生亦以輔道自居故簾中以為不靖四月先生免䘮上疏再辭新命極論儒者進退之道而監察御史董敦逸奏以為有怨望輕躁語五月丙戌改管勾西京嵩山崇福祠從所請也未拜以疾尋醫八年九月宣仁崩哲宗視政用伸秘閣西監之命先生再辭九年三月丁酉蘇文定自門下侍郎守本官知汝州四月壬子蘇文忠自中山府路安撫使落兩職知英州癸丑改元紹聖范公先已數求去是日除龍圖閣學士知陜州其薦先生必九年三四月間事蓋遲二蘇公之去後言之也
  臣自居講職切謂天子當博求天下賢才置之左右以備顧問禆益聖學追觀祖宗之時講筵之臣多由舊官薦引故臣每思得人開達天聴然無因而言懼為煩瀆或渉親舊言則有嫌今臣已三奏乞外任將去講職肝膈所懷不敢不吐露于陛下臣伏見元祐之初陛下召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真宗待种放亦不過於此也孔子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夫舉一人而天下莫不歸心者何哉為善於幽隱者知其以不廢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美事而讒及嵗餘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術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吕公著皆與頤相知二十餘年然後舉之此三人者必非為欺罔以誤聖聴也頤在經筵切於皇帝陛下進學故其講說語常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闗防未習朝廷事體迂疎則固有之而言者謂頤大佞大邪貪黷請求奔走交結又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役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蓋當時臺諫官王巖叟朱光庭賈易素推伏頤之經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臺諫自古處士入朝無有不被謗毁蓋處士本不求仕進能輕富貴公卿大夫自以已不能如此故無不稱重將謂處士入朝必有過人之能致太平之術故其責望常重至於不賢者則直以處士為矯詐為沽激為釣名又處士多不次得美官故其憎嫉之人多是以處士入朝未嘗不遭毁謗也陛下慎擇經筵之官如頤之賢乃足以輔道聖學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果使頤受誣罔之謗於公正之朝臣每思之愧也今臣已乞去職若復召頤侍講必有補聖明臣雖老在外無所憾矣取進止
  乞封爵邵張二程列從祀劄胡文定
  道命錄云先是紹興改元之秋吕頤浩秦檜並相秦欲傾吕而奪之柄乃託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之名俾吕督軍于外置修政局自領之多引望士聚于朝廷首召胡文定為給事中兼侍講其所深敬也吕覺之欲盡去秦所引而未得其方過平江太常席益語之曰目為黨可也然黨魁在瑣闥當先去之吕大喜至常州會其後軍叛去乃引疾不進復還行在召朱丞相於紹興以為同都督胡公駁之改提舉萬夀觀兼侍讀命檢正黄龜年書讀行下胡公以失職求去乃落職奉祠其年八月也秦相三上疏留之不報旋被斥於是程伯禹張子公之徒二十餘人皆罷去臺省一空九月朱丞相復拜右僕射三年秋吕丞相免四年秋偽齊入㓂朱丞相亦罷趙忠簡相張忠獻自謫籍中以趙公薦除知樞密院拒賊兵却之五年春張公相夏四月張公出行邊五月建國公制下自是二公始有違言趙公素尊伊川之學士大夫翕然鄉之然趙公實不識伊川故有偽稱河南門人者亦蒙進用張公之門多才吏趙公亦不樂之趙公每言於上前謂元祐之人與紹聖崇觀之黨決不可合而張公本黄英州所薦習聞紹述之論數以孝弟之説陳于上前二公所操浸異趙公改修神哲兩朝實錄明著王氏及章蔡諸人之罪張公又不然之六年冬偽齊再入㓂趙公建議棄淮守江張公以為不可力戰却之十二月趙公免相陳公輔遂上疏乞禁伊川學朱内翰在經不敢諫胡公時奉祠居衡聞而非之遂上此奏然未達也七年三月十四日有㫖召文定赴行在初趙公既去位張公復引秦丞相為樞宻使秦陽為柔佞一切無所異會文定春秋傳成朱内翰乞嘉奬乃命召之張公既批㫖矣四月二十一日張公徃淮西視師五月十三日有旨胡公除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委潭州守臣以禮津遣用金字遞行張公既以事不已出形於言而文定之奏至公輔乃與中丞周祕侍御史石公揆共劾胡公學術頗僻行義不修疏文上六月十二日有旨胡安國累上章引疾可與便郡除知永州胡公力辭復提舉太平觀仲并者江都人胡公弟子也以薦對特改京秩其後通判湖州坐與倡女違踰抵罪王明清玉照志載其禱天之祠所謂辟纑織屨早諧夫夫婦婦之儀者是也并嘗遺胡公書云近者伊川之學稍行于世固可喜矣然天下之士乃有飾此為進取計者徃徃剽竊仁義之說故示椎魯之狀譊譊然言必稱伊川使在位者知其虚名而用之書為石公揆所得繳上于朝并之責人如此而其所自為者乃有甚焉此學者所以貴於力行也
  臣忝預從臣職當次對雖嬰疾疹尚竊祠宫苟有見聞自當論奏庶逃尸素之責以酬隆厚之恩伏見元祐之初宰臣司馬光吕公著秉政當國急於得人首薦河南處士程頤以為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實儒者之髙蹈聖世之逸民乞加召命擢以不次遂自韋布起居講筵而臺諫臣僚光庭等又奏頤道徳純備學問淵愽有經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寔天民之先覺聖世之真儒也頤之見知於當世至矣自頤之司勸講不為辨辭解釋文義所以積其誠意感通聖心固不可得而聞也及當官而行舉動必由乎禮奉身而去進退必合乎義其修身行法規矩準繩獨出諸儒之表門人髙弟莫獲繼焉雖崇寧間曲加禁防學者向之私相傳習不可遏也其後頤之門人如諫議楊時右史劉安節舍人許景衡殿院焉伸待制呉給等稍稍進用於是傳者浸廣士大夫争相淬礪而其間志於利祿者託其說以自售學者莫能别其真偽傳者旣失之河洛之學幾絶矣壬子年臣嘗至行闕有教授仲并者言伊川之學近日盛行士大夫將轉而為伊川矣臣語之曰伊川之學不絶如綫可謂孤立而以為盛行何也豈以其說滿門人人傳寫耳納口出而以為盛乎自是服儒冠者以伊川門人妄自標榜如喻樗輩真其人也乃不見知近臣亦有信之而稱嘆者故樗之改官入館舍人王居正命其辭曰頃窮西洛之淵源遂見古人之大體夫西洛淵源古人大體雖其髙弟謝良佐游酢楊時諸人尚難言之而況樗等曷為者也乃更許於詞命妄加褒借識者有憂之士大夫所學各分黨與互相排擊自此起矣紹興五年省試舉人經都堂陳乞不用元祐人朱震等攷試蓋從於新學者耳目見聞旣已習熟安於其說不肯遽變而傳河洛之學者又多失其本真妄自尊大無以屈服士人之心故衆論洶洶深加詆誚夫有為伊洛之學者皆欲屏絶其徒而乃上及於伊川臣竊以為過矣夫聖人之道所以垂訓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髙難行之說離世異俗之行此誠不可易之至論也然中庸之義不明乆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其義可思而得也不然則或謂髙明所以處已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為二途而其義愈不明矣士大夫之學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此亦不可易之至論也然孔孟之學不傳乆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而後其道可學而至也不然則或以六經語孟之書資口耳取世資以干祿愈不得其門而入矣今欲使學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使不得從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户也不亦誤乎夫頤之文於易則因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源於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於諸經語孟則發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徳之序然則狂言怪語淫說鄙喻豈其文也哉頤之行其行已接物則忠誠動於州里其事親從兄則孝悌顯於家庭其辭受取捨非其道義則一介不以取與諸人雖祿之千鍾必有不顧也其餘則亦與人同耳然則幅巾大袖髙視闊歩豈其行也哉昔者伯夷栁下惠之賢微仲尼則西山之餓夫東國之黜臣耳本朝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弟頤闗中張載此四人者皆以道學徳行名於當世公卿大夫之所欽慕而師尊之者也如司馬光吕公著韓絳吕大防等莫不論薦之會王安石當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故有西山東國之賢而其道不行深可惜也今雍所著有皇極經世書六十巻載有正蒙書一十七篇頤有易春秋傳一十巻顥雖未及著述而門弟子質疑答問之語存於世者甚多又有書疏銘詩並行於世而傳者多失其真臣愚欲望陛下特降㫖揮下禮官討論故事以此四人加之封號載在祀典比於荀揚之列以見聖朝雖當禁暴誅亂奉辭伐罪之時猶有崇儒重道尊徳樂義之意仍詔館閣裒集四人之遺書委官校正取㫖施行便於學者傳習羽翼六經以推尊仲尼孟子之道使邪說者不得乘間而作而天下之道術定豈曰小補之哉取進止
  貼黄臣昨見成都府席益奏有吕錫山者師事闗中大儒張載乞與差遣契勘載居鳯翔切恐其門人子弟必有流落在川蜀之間者乞詔席益尋訪取索其著文字附遞聞奏○又貼黄臣切見朝廷累召尹焞赴闕乃程頤之門人而館職王蘋亦崇寧初年從學之士也乞以頤及其兄顥之文字付焞等校正庶無差誤



  古文集成巻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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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六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五
  
  上殿論君道劄子程明道
  臣伏以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正故在乎君志先定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所謂定志者一心誠意擇善而固執之也夫義理不先盡則多聴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惟在以聖人之訓為必當從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後世駮雜之政所牽制一作滯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惑自知極於明信道極於篤一本此句在上句上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後已也然天下之事患常生於忽微而志亦戒乎漸習是故古之人君雖出入從容閒燕必有誦訓箴諫之臣左右前後無非正人所以成其徳業伏願陛下禮命老成賢儒不必勞以職事俾日親便座講論道義以輔養聖徳又擇天下賢俊使得陪侍法從朝夕延見開陳善道講磨治體以廣聞聴如是則聖智益明王猷允塞矣今四海靡靡日入偷薄末俗嘵嘵無復廉恥蓋亦朝廷尊徳樂道一作義之風未孚而篤誠忠厚之教尚鬱也惟陛下稽聖人之訓法先王之治一一作正心誠意體乾剛健而力行之則天下幸甚
  請修學校尊師儒取士劄子程明道
  臣伏謂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宋興百餘年而教化未大醇人情未大美士人微謙退之節鄉閭無廉恥之行刑雖繁而姦不止官雖冗而材不足者此蓋學校之不修師儒之不尊無以風勸養勵之使然耳切以去聖乆逺師道不立儒者之學幾於廢熄惟朝廷崇尚教育之則不日而復古者一道徳以同俗苟師學不正則道徳何從而一方今人執私見家為異說支離經訓無復統一道之不明不行乃在於此臣謂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各以類舉及百執事方岳州縣之吏悉心推訪凡有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皆以名聞其髙道一作尚之士朝廷當厚禮延聘其餘命州縣敦遣萃於京師館之寛閑之宇豐其廩餼䘏其家之有無以大臣之賢典領其事俾羣儒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洒掃應對以徃修其孝悌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修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為成徳又其次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稍久則舉其賢傑以備髙任擇其學業大明徳義可尊者為太學之師次以分教天下之學始自藩府至于列郡擇士之願學民之俊秀者入學皆優其廩給而蠲其身役凡其有父母骨肉之養者亦通其優游徃來以察其行其大不率教者斥之從役漸自太學及州郡之學擇其道業之成可為人師者使教于縣之學如州郡之制異日則干室之鄉達於黨遂皆當修其庠序之制為之立師學者以次而察焉縣令每嵗與學之師以鄉飲之禮會其鄉老學者衆推經明行修材能可任之士升於州之學以觀其實學荒行虧者罷歸而罪其吏與師其升於州而當者復其家之役郡守又嵗與學之師行鄉飲酒之禮大會羣士以經義性行材能三物賔興其士於太學太學又聚而教之其學不明行不修與材之下者罷歸以為郡守學師之罪升於太學者亦聴其以時還鄉里復來於學太學嵗論其賢者能者於朝謂之選士朝廷問之經以考其言試之職以觀其材然後辨論其等差而命之秩凡處鄉郡之學與太學者皆滿三嵗然後得充薦其自州郡升於太學者一嵗而後薦其有學行超卓衆所信服者雖不處於學或處學而未乆亦得備數論薦凡選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潔居家孝悌有廉恥禮遜通明學業曉達治道者在州縣之學則先使其鄉里長老次及學衆推之在太學者先使其同黨次及博士推之其學之師與州縣之長無或専其私苟不以實其懷姦罔上者師長皆除其仕籍終身不齒失者亦奪官二等勿以赦及去職論州縣之長莅事未滿半嵗者皆不薦士師皆取學者成否之分數為之賞罰凡公卿大夫之子弟皆入學在京師者入太學在外者各入其所在州之學謂之國子其有當補蔭者並如舊制惟不選於學者不授以職每嵗諸路别言一路國子之秀者升於太學其升而不當者罪其監司與州郡之師太學嵗論國子之有學行材能者於朝其在學賔興考試之法皆如選士國子自入學中外通及七年或太學五年年及三十以上所學不成者辨而為二等上者聴授以筦庫之任自非其後學業修進中於論選則不復使親民政其下者罷歸之雖嵗滿願留學者亦聴其在外學七嵗而不中升選者皆論致太學而考察之為二等之法國子之大不率教者亦斥罷之凡有職任之人其學業材行應薦者諸路及近侍以聞處之太學其論試亦如選士之法取其賢能而進用之凡國子之有官者中選則増其秩臣謂旣一以道徳仁義教養之又専以行實材學升進去其聲律小碎糊名謄錄一切無義理之弊不數年間學者靡然丕變矣豈惟得士寖廣天下風俗將日入醇正王化之本也臣謂帝王之道莫尚於此願陛下特留宸意為萬世行之
  論程氏道學劄子劉後溪
  道命錄云先是王丞相秉政日乆士多失職周益公旣相拱黙無所預姜體仁元善為太學博士率同志者請于益公反復極論責以變通之理因疏納知名之士廢不用者陳傳良君舉而下三十三人淳熙十四年也益公雖不能用然其後亦多所收擢明年五月王丞相罷十六年正月留丞相為次輔與益公不合擢何澹為諫長攻益公罷之益公之門多佳士相繼去國者衆太學博士沈有開應先為留丞相所厚力勸以拔用知名之士留丞相從之自是一時善類多聚于朝而不得志者始側目矣劉公在三館時與何諫議善又是還為軍器少監首以保全善士勸之何不納會何被命同知貢舉而劉公遂有副端之命元年二月十四日也後十餘日入對首上此疏天下聞而韙之三月四日劉公被命拆號南宫與何坐席甫迫何曰近日風采一新劉公曰光祖非立異也但平日與大諫言者今則自言之耳及退同院語劉公曰何自然見公疏為恍惚者數日至餌定志丸他可知也二十三日劉公入對復論前諫議大夫陳賈今右正言黄掄檢黠佞柔清議所非二十四日批出賈與祠掄補郡二人皆攻道學者也先是劉公以拆號差誤自劾四月一日既放罪矣會上之舊給使呉端者除帶御器械何諫議論之疏三上御筆令依已得指揮又有孫璫者自言壽皇潜邸舊人亦轉行觀察使給事中胡晉臣逺封還錄黄詔趣令書讀何胡既承命十八日劉公入札子併論之不報二十一日再言之二十一日上諭留丞相遣都司沈訦楊經至臺諭指劉公即日三上章論上不樂乃坐劉公拆號差誤徙太府少卿劉公求去即以為直秘閣潼川府轉運判官其年五月也十月何諫議除御史中丞議論自此分矣始劉公之入臺也識者望其擊何去之以絶禍本而劉公不忍但擊陳黄罷之後五年遂有道學之禁矣
  殿中侍御史劉光祖奏臣聞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臣本踈庸蒙陛下過聴親擢孤逺使待罪言責凡賞刑僣濫號令乖違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舉劾隨事以奏陳既顯然而易知曽未足以深慮若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正清議方晦而私得以勝公則徃鑒昭然危機所伏方今之事孰急於此臣觀本朝士大夫學術最為近古足以愧漢唐追三代其端本也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其交際也以共學為朋而實非朋以同道為黨而實非黨窮達知其有命進退知其有義是以進之不見其泰退之不見其戚窮而在下則以窮性命之奥為勲名樂正道之味為鍾鼎達而在上則以責難為尊主忠諫爲愛君本朝盛時初非有强國之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蓋其學術議論率由於此故也咸平景徳之間渾然不見其際當此時也道臻皇極而治保太和至於慶厯嘉祐兹謂盛矣不幸而壞於熙豐之邪說疎棄正士招來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而末流太分事故反覆紹聖元符之際羣凶得志絶滅綱常其論旣勝其勢旣成嗟夫崇觀而下尚復言乎臣所謂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非虚語也臣從逺方誤玷班列去來之間今已一紀見聞所慮悉可指陳臣始至時雖間亦有譏貶道學之說而實未覩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已憂兩議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逮臣復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乃生朋黨乃罪忠諫嗟乎至於忠諫為罪則其去紹聖幾何日臣竊謂人言豈可因疾其人而併攻其黨因攻其黨而併棄其言得毋甚也陛下至聖至明初無彼此而衆議旣已交興賢愚豈得無惑臣本蜀人為學自有原本介在朝序與人亦無親疎但以終嵗之私憂首為明主而别白方今道學伊洛為宗然非程氏之私言出於大學之記載大學之教民明徳為先其間舉詩人之言於是有道學之目曰如切如磋者道學也然則臣所謂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者又在於切磋之琢磨之今之道學其得之有淺深其行之有誠偽得之深者固已合大學之明徳矣得之淺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之益深而遽自矜以召禍則無乃亦非歟行之誠者足以為君子矣行之偽者人將見其肺肝然是固其師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為乎臣每因論學之間必有至平之說徃徃偽者色愧淺者心服未敢一槩輕譏而痛疾之也何況其率多善士善人所至人必喜稱又以為黨若俱擯斥安得更有好人必取凡材充塞朝路陛下復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為主而一嵗之内斥逐紛紛中間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方是時大臣無所異同給舍無所封駮侍從無所論救竊嘆而已委寄謂何所以斯  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是太髙而責人太苛自是太髙則實將不副責人太苛則衆忿且怨雖然以此窮居議道猶云可也朝廷之上賢才並用名利之途智愚競馳古今然也而或者乃倡為薦士之舉若區别而封域之夫薦士非不善也然而凡有所取豈無所遺凡有所揚豈無所抑品題旣衆則疑怨叢興心雖主於至公迹已渉於朋黨謗訕先喧於羣口進退豈必於一言是以一時之虚名而賈今日之實禍彼旣得志决不我容我於窮達進退之間亦未有充實涵養之素彼如譏誚以修徃怨必至過甚而快私情徃徃忠諫之言指謂沽名之舉至於潔身以退亦曰怨懟而然欲激怒於至尊必加之以訐訕事勢至此循嘿成風國家安賴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覆以陳伏幾聖心廓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論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迹由此而冺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事由此而理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如其不然使相激相勝展轉報復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稅駕之所臣𫎇恩擢任請對之初首以是非公論為言以免異時無所税駕之禍伏乞聖慈留神采覽必能上當於天心然後下臣此章風曉在位一洗徃陋共趨至公臣言或非甘受誅責取進止二月二十七日奉聖旨依


  古文集成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七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六
  
  移滄州過闕上殿劄子曾南豐
  迂齋云㸔他布置開闔文勢次求其叙事措詞之法而一篇大意所以詳於歸美乃所以切於警戒不可専以歸美觀
  臣聞基厚者勢崇此說祖宗力大者任重說當時故功徳之殊垂光錫祚舄奕繁衍乆而彌昌者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來能躋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先說本朝只一字以禹之績大矣却又說古而其孫太康乃墜厥緒湯之烈盛矣而其孫太甲旣立不明雖是說古其實却是引此以和合本朝之所以盛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統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難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曁于幽厲陵夷盡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漢定其亂而諸吕七國之禍相尋以起建武中興然冲質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為三語省而意明又有包括晉宋之患天下為南北善措辭隋文始一海内然傳子而失唐之治在於貞觀開元之際而女禍世出天寶以還綱紀微矣至于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廢興之故甚矣便做說本朝之漸宋興再説轉太祖皇帝為民去大殘致更生兵不再試而粤蜀呉楚五國之君並致闕下九州來同復禹之迹内輯師旅而齊以節制外卑藩服而納以繩墨大小規模許多施設被兩句道盡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綱理萬事之具雖創始經營而彌綸已悉莫貴於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舍子傳弟為萬世䇿造邦受命之勤為帝太祖功未有髙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寧旣定晉疆錢俶自歸作則垂憲克紹克類保世靖民丕丕之烈為帝太宗徳未有髙焉者也真宗皇帝繼統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以并容徧覆擾服異類葢自天寶之末又將唐畧比並宇内叛盪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人猶間入闚邊至于景徳二百五十餘年契丹始講和好徳明亦受約束而天下銷鋒灌燧無雞鳴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於是時遂封泰山禪社首薦告功徳以明示萬世不祧之廟所以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虛心納諫慎注措謹規矩不可移之他人早朝晏退無一日之懈在位日乆明於羣臣之賢不肖忠邪選用政事之臣委任責成然公聴並觀以周知其情偽其用舍之際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懼否輙罷免世以謂得馭臣之體春秋未髙援立有徳付畀惟允故傳天下之日不陳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豈弟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悅之也積之以誠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形容仁祖得出故棄羣臣之日天下聞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動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廟為宋仁宗英宗皇帝聰明叡智言動以禮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稱疾遜避至于累月自踐東朝淵嘿恭慎無所言議施為而天下傳頌稱說徳號彰聞形容五聖功業徳美全無一語重疊及正南面勤勞庶政每延見三事省决萬機必咨詢舊章考求古義聞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為雖早遺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識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廟為宋英宗陛下神聖文武可謂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儉可謂有君人之大徳憫自晚周秦漢以來世主率皆不能獨見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襲卑近因於世俗而已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為其任在已可謂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變易因循號令必信使海内觀聴莫不奮起羣下遵職以後為羞可謂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損益革敝興壞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備非因陋就寡拘牽常見之世所能及也繼一祖四宗之緒推而大之可謂至矣蓋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與賦役之政暴也再挈起兩事為後面立柱要說本朝好先説前代不好此作文之法宋興以來所用者鞭扑之刑然猶詳審反復至於緩故縱之誅重誤入之辟蓋未嘗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稅一然猶嵗時省察數議寛減之宜下蠲除之令蓋未嘗加一暴賦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猶憂憐惻怛常謹復除之科急擅興之禁蓋未嘗興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又再挈起前世三事天下之勢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習或在於大臣宋興以來戚里宦官曰將曰相未嘗得以擅事也所以謹其操柄者如此而況輯師旅於内應前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專尺土一民之力其自處之勢如此至於畏天事神仁民愛物之際未嘗有須臾懈也其憂勞者又如此葢不能附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而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亂也民附於下操柄謹於上前面分開四項此又合來處勢甚便而加之以憂勞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形容妙山巖窟穴之氓不待期會而時輸嵗送以供其職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國非有發召而籝齎槖負以致其贄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縱馬相與祗服而戲豫看他造語東南之夷正冠束袵相與挾冊而吟誦此說髙麗至於六府順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氣之属皆裕如也蓋逺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漢唐然或三四世或一二世又應前而天下之變不可勝道也豈有若今五世六聖百有二十餘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無變容動色之慮萌於其心無援枹擊柝之戒接於其目臣故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竊觀於詩其在風雅陳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與武王之所以繼代而成王之興則美有假樂鳬鷖戒有公劉泂酌其所言者蓋農夫女工築室治田師旅祭祀飲尸受福委曲之常務看得親切至於兔罝之武夫行修於隱牛羊之牧人愛及微物無不稱紀所以論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詳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當世之臣子所以歸美其上非徒薦告鬼神覺寤黎庶而已也書稱勸之以九歌俾勿壞蓋歌其善者所以啟其嚮慕興起之意防其怠廢難乆之情養之於聴而成之於心其於勸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將來聖人之所以列之於經垂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興造功業猶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猶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論撰列之簡冊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闕而不圖此學士大夫之過也葢周之徳盛於文武而雅頌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來得委曲今以時考之則祖宗神靈固有待於陛下此應力大任重一句臣誠不自揆輙冒言其大體至於尋類取稱本隱以之顯使莫不究悉則今文學之臣充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積仁累善至成王周公為最盛之時而泂酌言皇天親有徳饗有道所以為成王之戒蓋履極盛之勢而動之以戒懼者明之至智之盡也前面歸美太過故終之以警戒善救首尾如此者非周獨然唐虞至治之極也其君臣相敕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則處至治之極而保之以祇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廣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則宋興以來全盛之時實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親有徳饗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萬幾之不可以不察而處之以兢兢都收拾在此使休光美實日新嵗益閎逺崇侈循之無窮至于萬世永有法則此陛下之素所蓄積臣愚區區愛君之心誠不自揆欲以庶幾詩人之義也惟陛下之所擇召除禮侍上殿劄子乙酉六月上 真西山
  臣聞國於天地必有與立焉三綱五常是也夫自髙卑奠位而大分已明帝降之衷而善性均有然維持而主張之繄君師是賴故聖人者作躬行此道以標的乎天下君臣之綱正於上而天下皆知有敬父子之綱正於上而天下皆知有親夫婦之綱正於上而天下皆知有别三者正而昆弟朋友之倫亦莫不正使凡生人之類各有寧宇不相鬬暴賊殺者此唐虞三代數聖人之功所以與天地同其大也夫所謂五常者亦豈出乎三綱之外哉父子之恩即所謂仁君臣之敬即所謂義夫婦之别即所謂禮智者知此而已信者守此而已未有三綱正而五常或虧亦未有三綱廢而五常獨存者嗚呼是理也其抉持宇宙之棟幹奠安生民之柱石歟人而無此則冠裳而禽犢矣國而無此則中夏而裔夷矣臣嘗讀詩至六月之序曰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而中國微夫小雅之詩才二十餘篇而綱常之義略備中國之所以為中國者賴此而已而至於盡廢焉是自為夷也四夷交侵之禍安得不以其類至乎又嘗攷觀古昔有當衰微削弱之世而綱常未至冺絶猶足以僅存者亦有治安强盛之世綱常隳弛卒至於大壞而不可捄者周自東遷日以卑矣然威文出力以奬王室則猶有君臣也諸侯會盟以定世子則猶有長幼也故能擁持虚器尚數百年晉氏之興奄有呉蜀再傳而至惠帝可謂極盛矣而陽徳不剛陰慝内熾䜛巧交煽國本遽搖諸王跋扈主威遂奪三綱盡廢而劉石之變興唐至明皇亦太平極治之日而宫闈怙寵黷亂天常姦諛肆欺潜竊國命兇邪造釁戕伐本支三綱盡廢而外寇之難作即晉唐之事以驗序詩者之言千載相望若合符契有天下者奈何其不鑒哉惟我祖宗繼天立極其於事親教子之法正家睦族之道尊主御臣之方大抵根本仁義故先朝名臣或以為家法最善或以為大綱甚正或以為三代而下皆未之有猗歟休哉聖子神孫所當兢兢保持而勿墜也恭惟陛下天啟睿明肇膺大寶此正端本澄源之時臣來自逺方竊聞朝野之論以謂陛下有承順太母之孝有憂憫元元之仁苟推是心何徃非善獨不幸處天倫之變有未盡其道者雖棣華之愛方篤而布粟之謠遽興流聞四方所損非淺夫一政之行一令之出苟乖於理害且隨之綱常大端是謂人極人極不立國將奈何且民無常情惟上所導大學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又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譲一國興譲蓋情雖無常而性則本善倡之則應作之則興故慈孝隆於上則下有忠順之風愛敬虧于上則下有陵犯之俗影響相從至為可畏伏惟陛下深懲徃悔而思所以補過者焉夫天子之孝與臣庶不同陛下欲報先皇之大徳則繼志述事所當先衰麻之數哭踊之節其次也欲報慈闈之至恩則先意承志者不可後滫瀡之奉跪拜之恭其末也兢兢朝夕惟實徳是充惟大政是習使朝廷以治而宗社以安則子道修矣誦二南正始之詩而思異時之擇配者不可不謹玩大易正家之義而思平居之反身者不可不嚴近而九族必有以廣親睦之仁内而六宫必有以示肅雍之化則家道正矣委任臣工者人君之大體躬親聴斷者人君之大權二義並行初不相悖必使政令出於公門而絶多門之私威柄歸於王室而無倒持之失則君道立矣子道修者仁之本家道正者禮之源而君道之立則又天下大義所由定陛下倘能明此三者而行之一本於誠則不求感人而人自孚不求正俗而俗自化姦雄不得為辭以動衆逺人不得伺隙以生心治安長乆之計無越諸此
  古文集成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八  宋 王霆震 編
  前丁集七
  劄
  乙巳輪對第一劄子誠齋
  臣聞惟天愛君惟聖畏天天之於君厭之者則驕之以嘉祥愛之者則譴之以變異絶之者則誤之以强盛愛之者則懼之以災害故夫災異者天之所以愛君也聖人以已占天而不以天占天太戊修徳而桑木即枯成王怛然而偃禾盡起故夫警懼者聖人所以畏天也仰惟陛下聖神之資與天同徳寛大之政與天同仁上天眷之享國乆長固無時而不得乎天意矣然迺者上天見異時則有星變地震之灾頻年無秋時則有水旱相仍之患外夷多詐時則有邊防危疑之慮陛下法堯之兢兢體舜之業業恐懼修省夙夜靡遑是以一念禱於此而妖星退於彼前日之灾異一變而為清寧前日之水旱一變而為豐穰前日之危疑一變而為安靖至於告廟郊天前期而雪旣雪而霽旣霽而欲雨欲雨而復霽頃刻之間感召轉移汔成熙事孰謂天道之逺乎此惟聖畏天之明效也然臣聞之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非畏無難也實自畏驕心之易生也臣願陛下移前日之恐懼為今日之恐懼移前日之修省為今日之修省属任大臣非不推誠也得無猶有逺嫌顧身而不敢任事者乎延納臺諫非不聴言也得無猶有避怨畏禍而不敢深言者乎中外臣子不間小大無不賜對許以盡言此固美矣豈無聞見輕信得失相半或犯嚴忤勢而以言為諱者乎權貴近習無所親疏苟有弄權即從退斥此固肅矣豈無上畏聖明下憚物議或陽退陰進而害攻無形者乎朝政修明矣必思其或舉其小者近者而逺者大者未有講也邊備整輯矣必思其虚名末節而實務宿弊有未察也懲贓吏以惠民非不嚴也必思以懲疎逺小吏之法為懲貴近權要之法也禁軍債以惠軍非不峻也必思以禁軍債剝割之意為禁債帥交結之意也以此推之其類非一惟陛下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戒之戒之又重戒之則聖徳日新天命永保實宗社無疆之休取進止
  己酉奏事上殿第一劄誠齋
  臣聞天下有無形之禍僣非權臣而僣於權臣擾非盗賊而擾於盗賊彊非猛獸而彊於猛獸其惟朋黨之論乎蓋欲激人主之怒莫如黨論欲盡逐天下之君子莫如黨論欲盡空天下之人才莫如黨論族親黨也交游黨也薦引黨也欲陷一士止於一士而已矣至舉而名之以黨則族親也交游也所薦引也可一網而盡矣漢之黨錮唐之牛李是也本朝仁宗之世始於宰臣吕夷簡與諫官范仲淹交論上前遂黜仲淹而諫官髙若訥盡指歐陽脩尹洙之徒為仲淹之黨一切貶逐未幾仁宗感悟大用仲淹而召用脩與洙不惟禍黨遂息而已至於與仁宗同致慶厯之治者乃前日所謂黨人者也其後紹聖崇觀之間宰臣章子厚蔡京盡指司馬光蘇軾之徒凡元祐之忠臣義士三百餘人目為姦黨斥逐禁錮死徙殆盡君子盡逐小人滿朝馴至靖康之變黨人則一空矣國家之禍何如哉臣竊觀近日以來朋黨之論何其紛如也有所謂甲宰相之黨有所謂乙宰相之黨有所謂甲州之黨有所謂乙州之黨有所謂道學之黨有所謂非道學之黨是何朋黨之多歟且天下士大夫孰不由宰相而進者進以甲宰相一日甲罷則盡指甲之人以為甲之黨而盡逐之進以乙宰相一日乙罷則又盡指乙之人以為乙之黨而盡逐之若夫甲州之士乙州之士道學之士非道學之士好惡殊而嚮背異則相攻相擯莫不皆然黨論一興臣恐其端發於士大夫而其禍及於天下國家前事已然矣可不懼哉臣願陛下建皇極於聖心酌大公於天下公聴並觀壞植散羣曰賢者曰才者曰忠正者曰君子者從而用之勿問其某黨某黨也曰不肖者曰不才者曰邪佞者曰小人者從而廢之勿問其某黨某黨也在廷之臣有復陳黨論於前者取其尤者而斥之聲其罪於天下則黨論不攻而自破矣復二帝三王之中道以消漢唐靖康之顯禍惟陛下留神
  第二劄誠齋
  臣竊觀陛下臨御以來聖徳日新聖政日美一賞一罰春生秋殺一號一令雷動風散總攬天下之大柄而歸之於獨斷凜凜乎漢宣帝唐太宗之上矣然古之帝王固有知以一已攬其權而不知臣下竊其權者大臣竊之則權在大臣大將竊之則權在大將外戚竊之則權在外戚近習竊之則權在近習竊權之最難防者其惟近習乎蓋近習之在君側何起居之不侍何言語之不聞君喜知喜君怒知怒未命而唯唯未語而諾諾此其所以能測人主幾微之指而遂至於竊其廢置予奪之權也非敢公竊之也私測之也能測之斯能竊之矣甚者至於政事之罷行出於此輩之議論人才之進退出於此輩之抑揚外廷之章奏此輩得以去取羣臣之獻納此輩與之表裏事至於此豈惟私測之而已也人主威福之大權彼皆得而公竊之矣周之棸子内史秦之景監趙髙漢之𢎞恭石顯唐之鄭注王叔文仇士良田令孜皆是物也今陛下始初清明之日福威玉食莫不惟辟禮樂征伐莫不自天豈容有此而近者乃有以招權用事自抵譴黜陛下赫然震怒屏之外服此天下所以詠歌奮激仰服聖斷而不能自已也大抵近習者便嬖使令之臣也宰執者輔賛彌縫之臣也侍從者論思獻納之臣也臺諫者箴規君徳糾逖官邪之臣也是數人者各盡其公互防其私而不相附麗則朝廷正而天下治在哲宗時范祖禹為諫官其東鄰宦官陳衍園亭在焉衍至園中不敢髙聲謂同列曰范諫議一言到上前吾輩不知死所矣此近習之臣與臺諫之臣兩不相通所以致元祐之治在徽宗時王黼為宰相與宦官梁師成鄰居一日帝幸黼私第徘徊觀覽適見其後户與師成後户相通帝大不樂此近習之臣與宰執之臣合而為一所以致靖康之變若使内廷之近習與外朝之羣臣合而為一則人主之燕私人主之嚬笑下皆得而知矣羣臣之姦邪天下之情偽上皆不得而聞矣唐庚曰奴婢同則家道危臣下同則人主孤可不懼哉可不懼哉惟陛下察之察之又重察之防之防之又重防之不勝天下國家之福取進止








  古文集成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二十九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八
  
  論遣使劄子胡致堂
  迂齋云根本經誼曉暢事情毅然有不可奪之色
  臣竊聞遣使臣入雲中已有定議臣愚陋䝉陛下擢寘從班職在獻納雖小事失當猶合上聞況遣使體大縱使初不預議苟心有所未安豈敢緘黙輙形論奏伏望陛下留神省察昔孔子作春秋以示萬世人君南面之術無不備載而其大要則在父子君臣之義而已魯桓公為齊所殺魯之臣子於齊有不共戴天之讎而莊公者乃桓公之子也非特不能為父雪恥又與齊通好元年為齊主王姬四年及齊狩于禚五年會齊同伐衞八年及齊同圍郕九年及齊盟于蔇是年為齊納子糾仲尼惡之備書于䇿以著其釋怨通和之罪魯莊惟忘父子君臣之義也魯之臣子則而象之故公子牙弑械成於前慶父無君動於後卜齮圉人犖之刃交發於黨氏武闈之間魯之宗祀不絶如綫此釋怨通和之效也豈非為後世之永鑒乎金人者驚動陵寢戕毁宗廟劫質二帝塗炭祖宗之民乃陛下之讎也頃者誤國之臣自知其才術不足以勘定禍亂而又貪慕富貴是故譸張為幻遣使求和以苟嵗月九年于此其效如何彼之一身叨竊爵位而去曽何足道而於陛下聖徳國家大計則虧䘮多矣所幸陛下勇智日躋灼然獨見於邪言乆惑之後奉將天討罪狀豫賊再安國歩漸圖恢復天下忠臣義士聞風興起各思自效以佐丕烈譬如人行萬里登車出門又如支梧厦屋初正基柱存亡治亂實係此時今乃無故蹈庸臣之轍踐阽國之址犯孔子之戒應前循魯莊之事忘復讎之義陳自辱之辭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或謂不若是少有貶屈其如二帝何臣應之曰自建炎丁未以至甲寅所為卑辭厚禮以問安迎請為名而遣使者不知幾人矣知二帝所在者誰歟見二帝之面者誰歟聞二帝之言者誰歟得金人之要領者誰歟因講和而能息敵兵者誰歟臣但見丙午而後通和之使歸未息肩而黄河長淮大江相次失險矣臣但聞去年冬使者還言將帥帖服國勢奠安形于奏章傳播逺近曽未數月而劉豫挾敵稱兵犯順矣金人者知中國所重在二帝中國所恨在劫質知中國所畏在用兵則常示欲和之端增吾所重平吾所恨匿吾所畏而中國坐受此餌旣乆而後悟也天下其謂自是改圖必矣何為復出此謬計耶苟曰姑為是爾則豈有修書稱臣厚費金幣而成就一姑為之事也苟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則前效可考矣況嵗月益乆敵情益閟必無可通之理也臣嘗思之陛下與金人絶則臣下無所得而人主為義舉若通和則利歸臣下而人主受其惡故凡願奉使通和者皆身謀非國計也陛下何不據孔子之論而决此䇿乎自王安石廢黜春秋天下學士不知尊尚一旦亂臣賊子接跡乎四海幸遇陛下篤信此書孔子之志將仲於今日便當攷筆削之意斷當今之事只行一二大者陛下美名輝映千古矣當今之事莫大於靖康之怨也欲紓此怨必殄此讎則用此之人而不用講和之臣行此之政而不修講和之事使士大夫三軍百姓皆知金人為不共戴天之讎人人有致死于金人之志百無一還之心然後二聖之怨有可平之日陛下為人子之職舉臣等駑下伸眉吐氣食息世間亦預榮矣苟為不然以中國萬乗之君而稱臣於外人則宰相而下皆其陪臣也借使金人欣然講解以一將軍將數萬衆駐兵泗水之上學張儀約從文字願與陛下面相結約㰱盟而退不知陛下何以待之則又欲變置吾之大臣分部吾之兵將割我之地土而取其租賦有一于此其能從之乎從之則無以立國不從則隳敗和好將何據而可臣實戇昩思之不通是以略具古義凂瀆聰聴惟陛下試加采擇或合聖意即以世讎當復無可通和之義明降指揮寢罷奉使之命刻印銷印俄頃之間初無害於明適足以彰陛下好謀能聴之美免累聖徳誤國大計
  再論遣使劄子胡致堂
  迂齋云說利害明切却是就理上見得如此
  臣竊聞宰相張浚有論使事為兵家機權與臣所論事理不同今何蘚遂行不可救止臣待罪侍從初有所陳已荷聖知今浚以輔國謀臣陛下之所改顔而禮貌之者也勢難以臣故以沮其議臣不當力論取勝徒成紛紛然臣再三思慮終未曉浚之說須至剖析聞於聰聴望陛下留神省覽姑且志之聖懷俟他日驗臣所計與浚孰忠孰否則使事之利害決矣今則未敢求直也粘罕總師二十餘年破大遼弱我宋雖無逺略亦精於用兵其所行事盡詭詐也今我之虚實彼豈不知尚須卑辭執謙然後足以驕其心示弱屈服然後足以平其怒乎此遣使之無益一也庚戌後不遣使敵兵亦不來及癸丑遣使則鈎引金使入國熟視而去曽不旋踵而淮南之警奏至矣此遣使之無益二也前我所遣四輩皆朝廷之選侍從之臣聞其入敵境晝夜驅遞略無禮節及見粘罕坐受欺紿怱怱而歸未嘗得其要領也而況何蘚一使臣其何能任覘國之事乎此遣使之無益三也昔富弼之使也以一言息南北百萬之兵可謂偉矣使歸行賞遷進官職弼方以中國未能用兵徒賴使人口舌下之為莫大之恥終不肯受其識度如此乃可辦國今奉使者首先論其私事祈求恩澤一一足意而後行所慮卑近與市井之人無異尚能明目張膽不辱君命乎此遣使之無益四也萬一金人臨以兵威肆其恐脅使人必不能就死則反以我之情告之是自敗也死生之際唯烈士不懼曽謂何蘚而能之乎此遣使之無益五也金人之所大欲者誰不知之旣有無厭之心正使劉豫明日就亡今日亦必赴救而況豫賊祈哀乞援秋髙草熟來㓂何疑此不待窺覘自可坐照於一堂之上也此遣使之無益六也今淮以北劉豫自以為其封疆矣河之北粘罕自以為其土宇矣使者之行豈能乗雲馭風徑至朔庭哉必渡清河之阻經濁河之限然後能至也去冬下詔罪狀劉豫明其為賊今豫肯賔吾使人達之於金哉臣恐戌伐凡伯則有之矣此遣使之無益七也今我與金人勢如兩家有沒世之怨一弱一强强者侵陵不休弱者必固其門墉嚴其戒備待時而動庶能有濟乃欲命一僕夫啗以酒肉悅以金帛適足以重吾之弱増彼之强而已此遣使之無益八也自古兵强馬衆玩武不戢而無自焚之變者此朔方英傑勒曜垂珪之所難也尼堪生於幽朔幼習戰攻特騎將鬬將耳非有保國永世兼并天下之術也度其勁兵壯者老老者死其馬之齒日已長矣其謀臣志滿意得況酣乎子女玉帛之間不越數年必有禍敗此易見也萬一今冬黨助豫賊昧於一來陛下申嚴將士據大江之險以禦之彼再而衰三而竭必矣小小勝負兵家之常今未有兵交之形而遽自納侮以示畏恐情見力屈當反為所乘非兵家形格勢禁之法此遣使之無益九也夫和人之心學從人衡人句法迎合粘罕之意為身謀而已陛下寤寐賢才日昃不倦菲衣節食卑宫室陋器用以養戰士固將為父兄攄覆載不同之憤雪滄溟不滌之恥也若堅用和䇿則謀臣解體義士䘮氣將帥偷安而卒伍泮散以為無復有輸忠效智建立功名之日使和人自謂其說可用如此必有進為之漸以國與人取悅粘罕大事去矣此遣使之無益十也獨有一說使陛下難處者以二帝為言耳然自建炎改元以來使命屢遣無一人能知兩宫起居之狀謦欬之音者況今嵗月益乆敵必重閟惟懼我知之今以金為父兄之讎絶不復通則名正而事順他日或有異聞在我理直易為處置若通而不絶則彼握重柄歸曲於我名實俱䘮非陛下之利也使或有知二帝所在一見慈顔宣達陛下孝思之念雖嵗一遣使竭天下之力以將之亦何不可之有其如艱梗悠邈必無可達之理乎以此揆之則以二帝為言者理不難處也臣聞善為國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計正其大義不僥倖以為之漢髙祖出闗得董公之謀以弑君討項羽後雖屢敗然項羽負不義之罪雖彊必弱漢守其䇿不變終有天下然張良嶢闗之舉養虎之喻君子猶羞道之及劉先主諸葛武侯志在復漢目操為賊亦能三分鼎立魏延出竒欲速孔明不求近功君子以為真以天下自任者古之英雄規模注措大抵如此三國崛起曹氏先據利勢蜀最後立豈以微弱之故卑下於操以苟存耶孟子曰君如彼何哉彊為善而已今日大計只合明復讎之義用賢才修政事息民訓兵以俟北向更無他䇿倘或未可惟是堅守若夫二三其徳無一定之論必恐不能有為至於何蘚之行非特無效決須取辱臣所見如此豈得以張浚有言而自抑也


  古文集成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    宋 王霆震 編前丁集九
  
  論遣北使事劄子戊辰四月為太博上時許舍人奕奉使出國門 真西山
  臣切謂為國者當示人以難犯之意不可示人以易窺之形昔春秋時晉師入齊齊使國佐求盟於晉其勢亟矣一聞齊之封内盡東其畆之言雖僨軍之餘不肯苟從以紓一旦之禍蓋敵國之相與有以折其謀則為和也易有以啟其嫚則為和也難況敵情叵測變詐百出又非可以隣國常理待之乎側聞日者小行人之遣也敵人欲多嵗幣之數而吾亦曰可増敵人欲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與至於徃來之稱謂犒軍之金帛根括歸明流徙之民承命惟謹曽亡留難切揆謀國之意不過以樂天保民為心幸和好之亟就耳獨不思金人得以闚吾之情而滋嫚我之意乎雖然此旣徃之咎矣所以圖制方來者猶可謹其初也蓋古者敵國通和有養其事力以待可為之機者越之事呉是也有聴命於敵以圖苟安之計者六國之事秦是也今日尋盟於金臣不知姑欲養其事力而待可為之機乎抑將聴命於敵而圖苟安之計乎勾踐之行成於呉也葢忍恥以志仇讎之復而非倚和以自固也是以三十年間蚤朝晏罷卧薪嘗膽未嘗一日忘會稽之恥故雖詘辱一時迄能伸其志於異日若夫六國則不然其求和於秦也葢委國以為仇讎之役而非用權以蘄濟也故朝割地以賂秦則莫棄謀臣之言夕遣質以入秦則旦絶鄰國之援撤防弛備冀秦之矜已而不加兵奚異委肉虎狼而幸其弗食也夫是以六國之地卒歸於秦豈秦之力能亡六國哉六國實自亡耳今日而知是則當以越之事為法而以六國之事為戒可也抑臣聞之善謀國者不觀敵情之動静而觀吾政之修否元祐初用司馬光為相盡更王安石弊法契丹聞之以勿生事戒其邊吏今日號為更化矣而敵之傑驁無異前日母亦我之所為尚有可思者乎故臣妄論今日之事必吾無以取輕於敵而後和可成必有以深服其心而後和可固臣觀昨者竄殛柄臣之始不惟四方萬里咸服英斷而敵國亦竦然易視矣誠使剛健不息之誠愈篤於初振厲有為之志益加於舊則國勢日强敵自退聴奈何朝綱方整而紛紊之漸已萌政事方修而懈弛之形已露正人雖進志未獲伸言路雖開忠罕見用我之更化者僅如此其能使敵情之畏服哉況夫彼之待我者方驕我之恃和者太重一介行李曽未越境而動色相慶若無事然臣恐盟好既成志氣愈惰宴安鴆毒之禍作浮淫冗蠧之事興彼資吾嵗賂以厚其力乘吾不備以長其謀加之數年聲勢浸盛然後發難從之請挑必争之端而吾徬徨四顧將無以應之此長慮逺識之士所為寒心者也臣願陛下以通和講好為權宜以修徳行政為實務君臣之間朝夕儆戒于敵情之難保禍至之無日蒐討軍實cq=23申飭邊防凜然敵師將至而國勢張外患弭矣
  論金元劄子真西山
  時奉使回甲戌二月上殿
  臣聞中國有道外敵雖盛不足憂内治未修外敵雖微有足畏蓋昔者永嘉之紛擾與單于争立之事同而拓跋氏之東西與匈奴之分南北亦亡以異然宣帝因呼韓之朝而益强其國劉石符姚之變晉迄不能以成寸功光武因南單于之歸拓地千里而侯景内附適以召蕭梁之釁所遇略同而成敗以異者豈固有幸不幸哉蓋宣光之政修而晉梁之政失也今金運衰微雖吾宗社之慶然臣等審觀事勢竊以為深可慮者三亟當為者二何謂深可慮者三曰對境之流民僅存之遺孽驟興之勁敵是也臣等近抵山陽聞淮北之民扶攜老稚結筏欲渡者日以百數雖邊臣謹守疆場拒卻使還然蝟集而南者其勢未已蓋其仍嵗洊饑重以師旅遺黎何辜死者什七苟非越境亡以偷生故其謀遂出諸此今將容而納之固未易處若一切拒絶彼或萌等死之心設有不幸隨之以潰散之兵繼之以羣行之盜其將何以防之此其可慮者一臣等又聞金主之子改元僣號於山東比者攻圍海州距吾新邊才數十舍倘其粗能自立遂成瓜裂之形因而撫柔尚易為力萬一蒙古得志必欲滅完顔之宗干戈相尋為力弗敵兔奔豕突迫吾邊陲又將何以禦之此其可慮者二昔宣和中金源始大耶律浸微識者豫知必貽中國之患蓋雖均出北方然習安者易制崛起者難馴理固然也今金人土傾魚爛埶必不支萬一蒙古遂能奄有其土疆境交壤接剥牀以膚卻之則怨接之則驕重以亡金舊臣各圖自售指嗾之計何所不為設或肆谿壑之求要吾以待金國之禮從之則不可以立國拒之則必至於交兵宣和舊事可為龜鑑此其可慮者三何謂亟當為者二曰内固邊防外精間諜是也書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傳亦有云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今邊庭探報未必盡然臣等所陳亦似過慮然未至豫言固常為虚若其已至又無所及況積薪欲然之勢日長不已者乎而封疆扞圉之臣徃徃内實驚危外示閒暇其說曰吾將以鎮安物情也獨不知人心有所恃則雖不鎮而自安若其未然則雖無故而自擾與其避張皇之小害孰若圖倉猝之深憂夫自古立國東南未有不以兩淮荆襄為根本紹興中李綱建議六朝之能保守江左者以强兵重鎮盡在淮襄雖曹魏之雄符石拓跋之衆率不能一闚江表後唐李氏有淮南則可都金陵其後失之遂以削弱今朝廷欲為守備則當於兩淮荆襄置三大帥屯重兵以臨之分遣偏師進守支郡小築城壘如開新邊遇有賊馬則大帥遣兵應援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來歸漸次葺理假以嵗月則藩籬成矣綱之言政今日所宜用也臣等間者自揚而之楚自楚之盱眙經行所及凡數百里平疇沃壤極目亡際重湖陂澤渺莽相連而田野之民又皆堅悍强忍亡呉兒驕脆之氣迨乆駐邊城訪問益審凡兩淮形勢之利如在目中然後喟然嘆曰此天賜吾國以為大江之屏障使强兵足食為進取之資也而士大夫習尚因循視其荒殘漫弗之惜田疇不闢溝洫不治有險要不知所以控扼有丁壯不知所以練習有豪傑武勇不知所以牢籠收拾之方一旦驚急但思委而去之以長江為足恃是猶咽喉見搤於人而欲與之角藩牆扃鐍為盜所有而欲保堂奥之安亡是理也且徃者極邊之地城壘不建戍守不増徒以區區要盟之故今事變一新政吾更張規模之日臣等謂宜及今亟行經理選儒臣之有威重知兵略者二三人俾之督䕶諸將其掊克自封巽愞不立者易之沿江列屯亡慮十數萬勁騎精卒皆當移駐並邊而増募舟師以扼江面凡城池樓櫓之未固若要害之未築者就遣屯兵併力繕治使治邊數千里脈絡相聨有貫珠之勢首尾相應有率然之形兵力旣雄民志自固然後大修墾田之政倣漢搜粟故事顓為一司以領之力本務農如周秦之用西土數年之後積貯充實邊民父子争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軍法不待糧饟皆為精兵金湯之勢成磐石之基立則退足以守進足以攻此亟當為者一也夫間諜不明最兵家之深忌今金人與蒙古相持蓋非一日戰鬬離合不知其幾而吾邊臣迄未有得其要領者至如吾林答忠之歸紇石烈執中之死並邊諸郡言人人殊即此推之他可㮣見臣等比至維揚首聞金都摧陷之報質諸邊帥亦復謂然迨次修門其說又異夫敵國存亡兹非細事風傳不一迺至於斯脫有緩急其將何及昔中興初韓世忠呉玠諸人捐金募間如用砂礫故敵人深謀秘計靡不豫知取勝之術大抵由此臣等謂宜申飭主兵之臣顓任遣間之責事之驗否特示勸懲庶幾實事必聞而聞事必實此亟當為者二也臣等區區本亡竒䇿獨念將命之初違去殿陛蒙陛下温顔賜諭以江淮之事歸日奏聞故敢罄竭愚忠期報萬一惟聖明裁察















  古文集成巻三十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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