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集成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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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一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一
  
  為君難論歐陽公
  東萊批子由君術論正是此意
  嗚呼用人之難難矣未若聴言之難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辯縱横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訥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明暗也䛕言順意而易恱直言逆耳而觸怒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賢愚也下字不苟明暗賢愚四字移易不得是皆未足為難也若聴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輒敗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一篇主意先説兩叚後入主意是文字委曲此然後為聴言之難也請試舉其一二戰國時趙將有趙括者實事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其父奢趙之名將老於用兵者也毎與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終不以括為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為將必敗趙事其後奢死趙遂以括為將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趙王不聴使括將而攻秦括為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四十萬人坑於長平盖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敗者也承接變化結精神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輙敗人事者趙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問其將李信用兵幾何信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始皇大喜又以問老將王剪剪曰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恱曰將軍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為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荆王剪遂謝病退老於頻陽已而信大為荆人所敗亡七都尉而還始皇大慙自駕如頻陽謝剪因彊起之剪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於是卒與六十萬而往遂以滅荆規摹一定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剪是也繳意盡結且聴計於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輒敗事聴其言若不可用捨之宜矣下三宜字精神然必如其説則成功此所以為難也闗鎖此段不承接 宜字眼目予又以謂秦趙二主非徒失於聴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成此其所以敗也大抵新進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語則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若趙括者則又有説焉予畧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亷頗攻秦頗趙名將也秦人畏頗而知括虛言易與也因行反間於趙曰秦人所畏者趙括也若趙以為將則秦懼矣趙王不悟反間也遂用括為將以代頗藺相如力諫以為不可趙王不聴遂至於敗由是言之括虛談無實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趙之諸臣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敵國亦知之獨其主不悟爾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獨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禍亂敗亡由此者不可勝數也
  君心論林之竒
  帝王逺矣其常存乎天下者心也非麗乎形非依乎象人有握手而言同室而居終其身不能以相得者㳂萬古之下以泝萬古之上茫茫昧昧編斷簡短人曰堯舜禹湯文武其心至今存焉不已戱乎曰未之思也帝王奚逺哉人與天地一心也天地不息人心亦不息天地無古今人心亦無古今知此説者帝王胸次盡在人方寸中矣嗟乎百世而下帝王何寡也是非心之罪也心本無異人自異之人之有負於心也甚矣即一而言塗之負販且不可謂無帝王之心離異而言雖與帝王勢均位敵遐乎藐矣奚啻相望於霄壤帝王之治經緯乎一心無得於其心則亦無得於其治君子謂是不可不熟講也天下萬物莫不有偶善與惡分邪與正歧賢之反也為愚是之敵也為非瞀於色者指白為黒迷於方者指東為西人常於處事之際方寸了然所處必當事至而心弗寜雖小必敗况四海九州如何其大一日之間一時之頃事之至者不知其幾其可以擾心而應之哉且帝王之心何心也一者心體之所以全帝王之所以同乎萬世者也心存於一則體用俱備擾而雜之體虧而用喪矣天下安危治亂之機特起於存不存之間而存之奚難居則喪焉動而存之難也隐則息焉顯而存之難也優游暇豫則不素養焉觸事物而存之難也帝王亦是心爾日應百事如未嘗接事而亦未嘗有遺事非莫然也非適然也亦不至乎臨事而存之耳存之為言特其粗也存之而不覺其存用之而不知其為用存之神用之妙也堯以精一執中三四言併與天下而致之舜舜受其天下而守其治天下之法其後七十年復以命禹禹又受其天下而守其治天下之法三聖人一心也三百餘年一日也亦其親傳之符所宜然者也湯之於禹去之五百嵗文武之於湯去之五百嵗心惟一心也治惟一日也然則求心術者宜於此焉思之也秦漢以還治道衰矣非失於為治失於心術矣天下之大不越乎此心心術茫然奚所取而為治化民者必以誠而心或流於荒也養民者必以仁而心或蔽於私也處事者必以智而心或昏於疑也成事者必以武而心或沈於弱也而况一人趨向天下標凖人才之進退議論之離合莫不於此焉古之治亂安危俄且分焉心體全則必髙明必廣大卑汙淺狹之説必不入心體一虧毎毎反是反是而望治猶南行而望燕其背馳逺矣然則如之何曰一之一之者何也堯舜禹之惟精湯之日新文王之純亦不已武王之㒺有不欽皆所以一之也一者全而萬有餘矣有復於人主者必曰正心人主亦皆知曰吾惟正心也噫心非可以聞人之言而正之也非可以慕古人之美而正之也臨朝而正之未正也觸類而正之未正也卒然加意而銳於正焉未正也一暴十寒物未有能生者揠苗助長無乃速其槁歟
  君體論鄭湜
  人主所以制天下之命者權也權之在我雖不可一日脫於手然知操之而不知縱知収而不知散知翕而不知張則權雖在我而我終無以用是權也有是權而不能用譬之於物非不⿰木𠮲然大也然挈之則不能運錯之地又懼有負之而去者不幾於廢物乎夫惟聖人者能屬人以權而權不下移舉天下之權攬於我而無吝權權移於下則國不立吝權以自用則國無與共功者然既屬之人矣而不下移者操縱自我也我既攬之而不吝於人者我提其要也世之人主惟不能自執天子之權故權移於下又恐權之下移執之而至於自用此所以兩失之也今夫人主所為置宰輔捐爵禄而崇寵之者非以夫萬機不可以自治故擇人而委之耶然則議論政事進退人才乃其職也若夫政事不出於中書而指撝悉自於㫖意人才不繇於廟堂而驟遷驟罷於冥冥無據之中以此為能收威福之柄在已又焉用彼相曰政事出於中書議論皆當耶人才由於廟堂進退皆能公耶使皆當而公則天子安用自勞哉既不能皆當而公則夫天子自執其權者宜也曰吾惟擇其人而用之以議論進退之權而授之其或當耶否耶公耶私耶然後吾從而黜陟之如是則議論進退之權雖在宰相而黜陟宰輔之權實在人主也苟預疑不能為公與當也而奪之權誤於委任以制斷由已為權柄昧於責成以齷齪順㫖為忠純使材者鬱蓄而無所施不才者得以黙黙而安其愚則成敗是非之責盡歸於人主而威福之柄乃隂奪於私門烏在其為權在我也孰若授之權而懲其不公與其不當者使進得以効其忠退有所顧忌而不敢其委任之體豈不愽大而責之之術豈不甚精且覈耶且大臣之任自與有司不同人主之權又與臣下不同人主惟不自用乃能用人人主不用人而自用何異於臣下乎大臣侵有司之職猶且不可而况人主奪臣下之權乎夫天下人才之夥政事之繁决非一人聰明所能了吾既疑大臣而不敢屬之以權則夫所與議論進退此者果誰耶必左右曲躬附耳者得以售其姦矣然則吾之執權而自用乃姦人之幸也夫世之姦臣欲得其君之權非肆然而據之彼固隂有以使權於已雖明主所不悟也何者明主必欲操天下之權彼惟因其欲操天下之權也故間摘事之可喜而説之使益奪臣下之權臣下之權一侵則彼之説益進明主惟見威福之出於已而不知彼實借吾權以行其説則權實在彼也此人主所以喜奪大臣之權而忘其機柄之旁落也是以自古明王執權而自用者其遺患於國或甚於庸主漢宣帝懲霍氏之敝躬總核之政雖甚尊寵丙魏然所與出納樞機裁可政事者皆出於中書尚書故其功雖足以中興然所以滋恭顯亦不薄也光武號總攬權綱然薄三公之任不付以事方其無事時權雖在人主繼之幼少而大柄委於内而無所屬故外戚閹宦乘間而竊之雖三公憤激而不能救之者權素奪也夫二君攬天下之權而執之所以求為無失也然其末流權歸於嬖戚乃有甚於大臣之専何也患生於所偏而勢失於所不料此操權者所深戒
  君體論鄭湜
  有聖質必有聖學質非聖人之所恃也有聰明聖智天縱之質而不知聖學之本其於天下國家必有悖理傷道不中節者矣終不可入於聖人之域堯舜禹湯文武之所以聖非特其質過人以有堯舜禹湯文武之學也堯舜禹湯文武所以不作於後世者豈後世之君絶無堯舜禹湯文武之質哉數聖之學不傳也漢髙祖豁達大度寛仁愛人其質固有合於詩書者然雖銷印輟洗從諫如流而溺愛易嫡争臣不敢捄諫雖誅秦蹙項如此其壯而鵔鸃冠之婉媚公卿乃因以開説其雄略雖足以駕馭桀猾而伉㢘慢侮商山之老齊魯大臣終不肯從之游文帝恭儉元黙化民以躬二十三年如一日可謂盛徳矣然惜百金之費不營露臺而賞賜㺯臣累百鉅萬稽古禮文謙遜未遑而眩於玊杯之説及議制度封禪號稱寛厚而所學者申韓其與廷尉議刑常過於刻唐太宗文武之才英烈之氣自足髙出前古然優容王魏導人使諫而有不殺此老之恨力行仁義欲與三王比隆而窮兵伐遼乃欲求勝於隋氏制度紀綱雖足為子孫憑藉而家法不正父子兄弟之間為有慙徳夫髙帝之度孝文之仁太宗之才雖古之聖君不過如是然而所蔽乃與庸主相類者何也可以為聖賢之君者是質也其蔽不免類庸主者不得聖賢之學也使三主者挾如是之質而留意於聖賢之學袪其所蔽廣而充之則功業所就豈止為漢唐之君哉世之人主明智者或失於伺察果决者或暗於先入彊毅者或吝於自用英銳者或喜功而貪利夫明智也果决也彊毅也英銳也皆明主之美質也天下所喜聞而欣道也然有是質而反以害治而便嬖姦巧之人從而窺伺其志之所向而隂投之滋其蔽而甚其惑者學不足以用其質也古之帝王亦豈外是質而能為聖人哉然而其心曠然無所偏繫嬖佞不能移功利機巧不能入雖明智足以照物而無先事之察雖果决足以主斷而無偏信之惑雖彊毅足以有立而無輕待臣下之意雖英銳足以有為而無謀淺妄動之人同是明智爾同是果决爾同是彊毅爾同是英銳爾然居之無所蔽用之而不偏者學之力也廣厦之下細旃之上留意藝文表章經術親與經生儒士考論同異寜不曰學乎曰非聖賢所謂學也夫學者所以正其心也堯舜禹之所以精一湯之所以日新文之所以純亦不已者果何所致力哉皆從事於其心也何則心者萬物之一源聖人所以治天下之本也是心虚明純一則事之是非利害君子小人忠邪之情狀昭然吾前是心一差則諛佞得而誘之左右得而蔽之憸巧得而乘之作於事害於政皆自其端發耳天錫人主之質雖有所甚美必有所甚偏所謂明智也果决也彊毅也英銳也皆其所甚美而不能無偏也必能用其質則質之美者日以充大而偏處日以消融是心既差則其病必於其質之偏處而發而并其質之美者而汨亂之是以聖賢不恃其有過人之質日就月將體察其病之所從起而究其病根之所伏而治之至於學力純至足以化其質而不為所勝則其發也未有不中節者矣嗚呼此乃堯舜禹湯文武之所以作聖人之地又奚止於治天下哉人主幸而有可致之資不以堯舜禹湯文武所以為學者為學而自期望止於漢唐之君惜夫














  古文集成巻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二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二
  
  大臣論蘇東坡
  謝相山批反覆説盡君子小人利害曲折文字縱横議論痛快
  天下之權在於小人君子之欲擊之也不亡其身則亡其君然則是小人者終不可去乎聞之曰迫人者其智淺迫於人者其智深主意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勢然也古之為兵者圍師勿遏窮冦勿迫用兵法作事使可謂使事不為事使誠恐其知死而致力則雖有衆無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負天下之怨而莫吾赦也則將日夜為計以備一旦卒然不可測之患反復説盡曲折今君子又從而疾惡之是以其謀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謀深則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於小人而成於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為客小人為主主未發而客先焉則小人之詞直而君子之勢近於不順直則可以欺衆而不順則難以令其下説透故昔之舉事者常以中道而衆散以至於敗則其理豈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則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勢外以陽浮而不逆於小人之意以待其間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慮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順適其意以殺其怒然後待其發而乘其隙推其墜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約而無後患莫為之先故君不怒而勢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此數行若非正大語然世降俗末欲善處小人之間而求辦天下之事恐未能廢此今夫小人急之則合寛之則散是從古以然也見利不能不争見患不能不避無信不能不相詐無禮不能不相凟是故其交易間其黨易破也而君子不務寛之以待其變而急之以合其交已過矣再説破小人易散之狀而君子者不可急之以合其交君子小人雜居而未决為君子之計者莫若深交而無為明白設策苟不深交而無為則小人倒持其柄而乘吾隙昔漢髙祖之亡以天下屬平勃及髙后臨朝擅王諸吕廢黜劉氏平日縱酒無一言及用陸賈計以千金交驩綘侯卒以此誅諸吕定劉氏單用事須甚切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則是將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於劉吕之存亡哉説著痛快故其説曰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嗚呼知此其足以為大臣矣夫用事結簡捷
  相體論鄭莆陽
  大臣欲相其君大有為於天下者必自正其君心始何者心者將大有為之本也心正則天下之事無不可為者矣小人不待逐而去也政事不待更而脩也心不先正今日逐一小人明日復用一小人今日脩一政事明日復害一政事用力戛戛而勢愈疎矣假令其君能暫親君子逺小人屏私意立政事以與我戮力有為於一時他日之敗必自其心發之也傅説之相髙宗也其反復啟沃之端惟曰典於學耳方商之中衰髙宗之所以夢想良弼者固欲與共中興之業也説起版築之間謀不及此者盖説之所恃與中興商家者髙宗之心也先之以學以正其有為之本則撻荆楚朝諸侯有天下者固已在説與髙宗二人規摹中矣管仲一見威公便許以霸業不數年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功烈非不偉也然仲不知正君之學以為肉腐於俎酒腐於觴不足害霸及威公之心一蠧則三姦擅國六嬖多寵齊敗掃地矣向來九合之功何益於救敗邪夫仲之所以先正於君心者度其君不能聴則功業齟齬而不立也然與其功業齟齬止於圖霸不成耳君心既蠧其禍豈止於不霸哉觀仲之速成而遽壞則知傅説之相業所從來逺矣戰國之世士益急於就功名獨孟子以格君心為已任以為一正君而國定君不嚮道而不志於仁而求為之富彊是輔桀而富之也後世貶管仲最深者莫若孟子盖學術之源殊也嗚呼傅説不作正君之事不復見孟軻既没正君之學不得其傳後之君子雖有致君澤物之意而不探古人之本衷略者能以謀謨舉天下之事功而已然知求治而未知正君也直亮者能危言正論繩君之愆謬而已然知規過而未知養徳也君不正治不可保也徳不養過不可勝改也魏徵能使其君信力行仁義之説而不能救其晚節窮兵之失宋璟能使其君厲精以成開元之治而不能去其女寵奢侈之敗裴度能使其君果㫁以成平蔡之功而不能止其貪利䁥小人之害夫太宗喜功好大之心即向者與徵力行之心也元宗荒於女寵奢侈之心即向者與璟厲精圖治之心也憲宗貪利無厭之心即向者與度果㫁成功之心也心一爾曷為正於前遽變於後乎曰此非三宗之過也徵未死已有欲殺此翁之語則太宗好諫之心已敗於此矣璟猶居相位宇文融遽以言利幸則元宗侈心已萌於此矣度平蔡未歸李揆皇甫鏄已相則憲宗明斷已荒於此矣吾謂璟與度知求治而未知正君之過也徵知正君矣然知規過而未知養徳之過也然則正君之術果如何哉邪正之機一也導人以邪者必委曲彌縫之然後䧟於邪而不自知使其心果知邪之為非寜肯從吾於邪乎况彊人以正者豈可以一趣而直入於正哉盖嘗以易求之孟子而觀之正君之術焉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釋者曰牖明處也言人臣欲以忠信善道牖納之君者必自其明處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明就其明處而導之推而及於所蔽則自悟矣暌之六二曰遇主于巷釋者曰巷致曲之地言當睽之世君心未合直不可直致其意者當盡誠致曲使之信合也孟子因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遽以為是心可以合於王而語之王道者方其不忍殺一牛之時乃其仁心所發見也於此引而達之則油然生矣此納約自牖之義也宣王之自言其好貨好色之疾孟子不直折其所好乃就其所好而為之説也使之與民同者大捐色與貨與民同之則已之所好者必薄矣所以潜移其病根也此遇主于巷之義也大臣所以啟沃其君者豈止如諍臣徒彊之於言語口舌哉惟因其所明而悟入之使得其天理之本然致曲而達之使漸入而不苦其難夫然故開之易悟誘之易入君心庶其正乎或曰古之帝王正心誠意之學先已得於上故君臣之間以都俞訓誥相與磨礱浸潤之耳後世人主生長於深宫所以害其心者非一朝一夕也豈遽得而正諸曰是心天理之所寓也使天理可滅邪則吾不知天理果不可滅豈終不可感悟以復其正邪特患吾所以正之之術有未至耳
  論相上誠齋
  聖人不能為天下求宰相而能為天下受宰相惟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歟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則雖焦心側席而相不至搜岩剔藪而相不出夢卜物色而相不真盖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人主曰賢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謬夫是之謂相不真是故一言而天下譁之一動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則斯人慙而去之耳且夫一邑不可欺一令一郡不可欺一守而天下獨可欺一相哉聖人之求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是故聴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無與焉其得之也盖曰爾自求之爾自得之吾為爾用之焉耳其用之也則曰爾遺我以其人吾為爾相之矣其人欲去而天下不允則曰還爾相夫是之謂能為天下受宰相古之聖人惟其求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乆乆而必成盖得而必任而其人敢於盡任而必乆故其功不敗於搖敢於盡而不敗於搖亦何事之不成哉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許天下不許而君許之君子有深藏逺遁以自脱天下之機而已昔者漢武帝相車千秋而取譏於匈奴魏文帝以賈詡為太尉而貽笑於孫權張昭薦李濤為宰相而周世宗薄其無大臣體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回人主不可回之疑有如千秋之賢乎䇿袁紹則取袁紹䇿馬超則取馬超有如詡之謀乎知張彦澤之必為晉患知周髙祖之必不為漢臣有如濤之先見乎而或以譏笑於敵國或以不取於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難也楚以還子馮為令尹而子馮不食以避之晉以蔡謨為司徒而曰我為司徒後世必哂竟不拜唐李鄘為宦者引為相而鄘恥之竟不就職三君子之皆賢者也夫豈不堪於相而不欲富貴哉古者君子不輕以身相人如此其嚴也後之君子違天以利其身咈衆以欺其君不計其身之所有以僥其分之所無可謂不智乎及得其所無而天下皆責之以所有上以誤其國下以誤其身者皆是也可謂智乎陛下即位之初盖嘗謀之國人而得賢相矣天下方以為賀而陛下以為疑非陛下疑之也姦臣有以啟陛下之疑也使陛下持之不堅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無及矣而近嵗以來毎虚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聳而望曰其必有慰我既而麻制一傳則天下悱然誹之或曰此無聞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何以了此事故朝廷輕用之輕視之亦輕罷之其來不為朝廷重其去不為朝廷輕其進不為天下喜其退不為天下戚舜之於臯陶湯之於伊尹武王之於太公齊桓之於管仲蜀先主之於諸葛亮似不如此盖陛下知為天下求宰相而不知為天下受宰相也故老相傳仁宗朝嘗闕宰相天下之望在於韓琦富弼故洛之人則曰我丞相三詔不起也相之人則曰我侍中屢詔不行也此天下之人自擇宰相以遺朝廷今天下豈無其人天下之望豈無所在陛下從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擇之在天下受之在聖主用而觀其效則乆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獨擾擾然何也
  論相下誠齋
  臣聞天子之相必其人有以自恃而後其人為足恃盖天下大器也有有此器者有負此器者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宰相者負此器者也匹夫有百金之器則必擇其負擇其負故重其人夫惟重其人而後負之者輕其器盖人可以勝器而器不可以勝人人勝器者全器勝人者顛舉天下之大而負之負之而不能堪挈之而不能舉事至而亂變起而驚且無以自恃而天子何恃焉古之大臣居天下之至安而不驕居天下之至危而不懾不勞談笑不動聲色而天下自定此其意非苟為不測之量虛為不懾之氣以鎮服物情而已其必有以自恃也恃在應應在裕夫敵國之相圖姦雄之相窺固輕發於吾之所窮而重發於吾之所裕夫惟先事而破其謀有事而出其不意發則應應則不窮天下安得而不定天子者得斯人而相之則天下可以髙枕而無足憂何則有足恃者也後之君子懦者既不足與有為而其勇者又往往得其所恃之似而無以實之盖亦有所謂不勞談笑而不動聲色者矣然可與之居安而不可與之居危可與之守常而不可與之應變此其中無應變之機而其外示鎮服之度故無事則若不可測而有事則敗矣故夫古之相其君而當天下之變者盖有鎮物以破敵者矣有同乎鎮物而不同乎破敵者焉有推誠以解紛者矣有同乎推誠而不同乎解紛者焉有示彊以止亂者矣有同乎示彊而不同乎止亂者焉謝安遨遊飲博以當苻堅房琯彈琴清談以當安史此同乎鎮物也然淝水大勝而陳濤大敗何也人不同也盖安有謝𤣥而琯有劉秩此其所以不同於破敵歟郭子儀單騎而入回紇張延賞亦使渾瑊撤備以盟吐蕃此同乎推誠也然回紇拜子儀而唐以安吐蕃幾擒瑊而徳宗欲出避何也情不同也蓋回紇之冦子儀知其情之不得已故變冦以為盟吐蕃之盟延賞不知其情之欲圖唐故變盟而為冦此其所以不同於解紛歟裴度荅朱克融以兵匠速來之語景延廣荅契丹以横磨大劒之語此同乎示彊也然克融卒不敢動而契丹遂滅晉何也勢不同也蓋以克融之犯唐則以臣而叛君以晉而怒契丹則背惠而立怨此其所以不同於止亂歟當天下之變而决天下之機不可以一法應也得其一法而不得其不一之法未有不敗事者方晉之未捷謝安與王衍何以異而陳濤之未敗平凉之未變契丹之未動所謂房琯者延賞者景延廣者誰不以為謝安子儀裴度復出也哉蓋應變之難如此今彊虜盗有中原之半者四十年矣自逆亮之斃其君臣日夜伺吾之隙而求吾之便又五六年矣此何等時耶然無事則玩而不戚有事則驚而失措不知朝廷所恃以應變者何人耶豈其以天下之大而空無一人之足恃上之人獨得而不憂也然則將以求謝安子儀裴度之才何從而得之夫子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人之能不能雖聖人不能逆知之其能知之者以其試之也然才可試而變不可試臨變而試才者垂死而試醫者也古之聖人惟能擇天下甚難之事以試天下之才故一旦有急而不亂則試之者熟而儲之者素也嘗聞冦凖以小臣言事而為太宗之所知太宗屢以事宻詢於凖已知其有宰相之才當是之時天下承平豈有他變其何事於凖哉其後真宗澶淵之役獨决親征之議對敵髙卧天子恃之以為無恐諸將恃之以成大功者乃前日太宗所宻詢之人也今宰相之才無事而不求不試裘而不絺明年何衣稻而不麥明年何食臣實憂之











  古文集成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三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三
  
  爭臣論韓退之
  東萊批意勝反題格
  迂齋批此篇是箴規攻擊體是反難文字之格當以范司諫書相兼㸔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薫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雖説他好已自開難他一端在此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徳如在草野此句便含不諫意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徳貞而夫子凶者也取易斷有力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陽城不出時如此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陽城既出時如此夫亦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雖分兩段此幾句亦自應回則冒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尤之不終無也今陽子實一匹夫在位不為不乆矣此一句最有力以匹夫為諫官天下所望如何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於政含蓄下意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綱目露於此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禄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責得他最深引證陽城不可不諫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兩端説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一段關鎖大抵難文字須教他不可逃難自前難到此都無辭了陽子將為禄仕乎又設兩段説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禄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意收於此又就此轉主意蓋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乘田矣舉小形大亦不敢曠其職都避不得必曰㑹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秩禄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不可逃避或曰否非若此也又設難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音翹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於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又難若陽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謂惑者矣入則諫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隠於蓬蒿之下段段重起説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説陽子職在此而非宰相之職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僣賞從諫如流之美枝葉相生有經緯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髪願遊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熈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啓之也又生一意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又難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心求於聞用也意新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乂一段意起于此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煖而墨突不得黔證一段之意彼二聖一賢者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聴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最警䇿切當之尤者意有餘辭意俱到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身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一段意結歸此一句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於徳而費於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左成十八年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引前説後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此意更好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已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放他一著○應結○從前難到此已極了末後須用放他一著蓋陽子在當時畢竟是个賢者大抵文字須當抑揚若作漢唐君臣文字先須取他長處后説他短處先須取他長處自子告我下是
  諫官論王安石
  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古之道也所謂貴者何也公卿大夫是也所謂賤者何也士庶人是也同是人也或為公卿或為士何也為其不能公卿也故使之為士為其賢於士也故使之為公卿此所謂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也今之諫官者天子之所謂士也其責則天子之三公也惟三公於安危治亂存亡之故無所不任其責至於一官之廢一事之不得無所不當言故其位在卿大夫之上所以貴之也其道徳必稱其位所謂以賢也至士則不然修一官而百官之廢不可以預也守一事而百事之失可以毋言也稱其徳副其材而命之以位也循其名傃其分以事其上而不敢過也此君臣之分也上下之道也今命之以士而責之以三公士之位而受三公之責非古之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也者所以正分也然且為之非所謂正名也身不能正名而可以正天下之名者未之有也蚳鼃為士師孟子曰似也為其可以言也蚳鼃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孟子曰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則去然則有官守者莫不有言責有言責者莫不有官守士師之諫於王是也其諫也蓋以其官而已矣是古之道也古者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能諫謂之不恭則有常刑蓋自公卿至於百工各以其職諫則君孰與為不善自公卿至於百工皆失其職以阿上之所好則諫官者乃天子之所謂士耳吾未見其能為也俟之以輕而要之以重非所以使臣之道也其俟已也輕而取重任焉非所以事君之道也不得已若唐之太宗庶乎其或可也雖然有道而知命者果以為可乎未之能處也唐太宗之時所謂諫官者與丞弼俱進於前故一言之謬一事之失可救之於將然不使其命已布於天下然後從而争之也正觀政要求諫篇王珪曰云云太宗稱善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國計必使諫官隨入預聞政事君不失其所以為君臣不失其所為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為丞弼所以言於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已出然後從而争之上聴之而改則是士制命而君聴也不聴而遂則是臣不得其言而君恥過也臣不得其言士制命而君聴二者上下所以相悖而否亂之勢也然且為之其亦不知其道矣及其諄諄而不用然後知道之不行其亦辨之晚矣或曰周官之師氏保氏司徒之屬而大夫之秩也曰嘗聞周公為師而召公為保矣周官則未之學也
  朋黨論歐公
  東萊批議論出人意表大凡作文妙處須出意外
  臣聞朋黨之説自古有之平説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解上意然臣謂小人無朋驚人句惟君子則有之應後句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争先或利盡而交疎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應前句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一篇大意警䇿有力處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為一朋下得好説少君子八元八凱十六人為一朋下得好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凱君子之朋應前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過接處而臯䕫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説多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此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警䇿有力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黄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絶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此㸃化處皆提起説如人反説話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下得好○上幾句説有力若無一句承得有力亦𢓺然譬之千鈞一眇未承之則腰折了下一句須有力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有力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夫興亡治亂之迹為人君者可以鑒矣尤有力
  五代史朋黨論歐陽公
  東萊批文忠公歐陽脩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蓋文忠公學春秋於胡瑗孫復故褒貶謹嚴雖司馬子長無以復加柰何五十二年之間皆戎狄亂華君臣之際無赫赫可紀之功業故張子韶云歐公五代史其間議論多感歎又多設疑蓋感歎則動情設疑則意廣此作文之法
  嗚呼始為朋黨之論者誰歟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謂不仁之人哉予嘗至繁城讀魏受禪碑見漢之羣臣稱魏功徳而大書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於世又讀梁實錄見文蔚等所為如此未嘗不為之流涕也夫以國與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為也漢唐之末舉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當漢之亡也先以朋黨禁錮天下賢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後漢從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黨盡殺朝廷之士而其餘存者皆庸懦不肖傾險之人也然後唐從而亡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必進朋黨之説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朋黨之説欲奪國而與人者必進朋黨之説夫為君子者故常寡過小人欲加之罪則有可誣者有不可誣者不能遍及也至欲舉天下之善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為朋黨耳故其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㳺執友謂之朋黨可也宦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稱譽則謂之朋黨見善者必相薦引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不敢稱則人主之耳不聞有善於下矣見善不敢薦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逺小人日進則為人主者倀倀然誰與之圖治安之計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説也一君子存羣小人雖衆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為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肆志而無所不為則漢魏唐梁之際是也故曰可奪國而子人者由其國無君子空國而無君子由以朋黨而去之也嗚呼朋黨之説人主可不察哉傳曰一言可以喪邦者其是之謂歟可不鑒哉可不戒哉
  續朋黨論蘇東坡
  歐陽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國者必進朋黨之説嗚呼國之將亡此其兆歟禍莫大於權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争争則小人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惟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疎者易間而親者難睽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用惟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蓋嘗論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去之復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為最難斥其一則援之者衆盡其類則衆之致怨也深小者復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屏息譬斷蛇不殊刺虎不斃則傷人其愈多矣齊田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匪田季之黨也歴數君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弑昭哀失國見左傳及史記世家小人之黨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後漢黨錮傳唐白馬之禍五代史唐六臣傳序云云又李振傳云云忠臣義士斥死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無若是之衆也凡才智之士鋭於功名而嗜於進取者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從季氏則為聚斂之臣唐栁宗元劉禹錫使不䧟叔文之黨栁宗元傳劉禹錫傳其髙才絶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懷子得罪於晉其黨皆出奔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亦子之勇也左襄二十一年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左襄二十三年愚以謂治道去泰甚耳苟黜其首惡而貰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以致憾將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盜者衣食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盜而衣食既足盜豈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盜者開其衣食之門使復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以力取威勝者蓋未嘗不反為所噬昔曹參之治齊曰謹無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本傳知此亦庶幾於善治矣姦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姦無所容君子豈乆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禍也本傳姦臣復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果不可邪愚是以續歐陽子之説而為君子小人之戒





  古文集成巻三十三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四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四
  
  亷論篔䆫
  亷者吏之元氣也他能枝榦也枝榦彊而元氣弱則所謂彊者不足以樹福適所以賈患今之人固有夷常齷齪無赫赫名而得免於謗藪者以其亷也亦有吏事魁梧機惠捷出而為君子之所不恕者以其貪也貪之不如亷信矣然亷者吏之常也設若饕餮嗜利如漁獵然則何吏之為然則亷固未足深異也乃今天下見能吏不甚掛口見亷吏則景星也鳳凰也競喜幸歆艶之其異之若是豈常者足為異邪夫異蓋生於少也天下皆亷則貪者異天下皆貪則亷者異嗚呼為天下而至於使亷者異亦重可歎矣惟其然也故為小人者則曰當貪之世吾可以飽貪之利浚吾溪洞吾壑務得而已矣於是乎益貪其中人者曰吾與彼姻黨也故等夷也彼皆然吾奚為不可夫亦與世同波而已矣於是乎益貪其中人以上者則曰彼為彼我為我彼雖濁而我清焉彼雖汚而我潔焉逮夫清不勝濁則見忌於濁潔不勝汚則見嫉於汚忌嫉之心生則胥譸張為怨怨不已則罵且攻隨之以一二而受千百之罵且攻則亦有不堪焉者矣夫是以心雖不貪而亦不得以安行於亷嗟夫小人不足責中人難深責中人以上固可喜者也而亦不得以安行焉亷吏之難得也如此哉曰天下固有忌之而不沮嫉之而不困罵且攻之而不挫不回者豈以不得安行而遂輟於行哉特不多見爾然吾有説焉當亷而不亷貪也不當亷而亷亦貪也當亷而不亷者貪於利不當亷而亷者貪於名其所以為貪者不同而皆不免於議也世之君子固有枯槁自命皓不淄俗以弗愛禄養為髙以屏絶人事為介斯亷也亦非所以為天下訓也然則將柰何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吾聞諸孟子者如此作論亷
  去能論程大昌
  能莫大於無能而有能為下名莫大於不可名而可名為小夫有形於専専故偏而易見無冺於兼兼故莫得窺其全孰知偏全之分而擅不可名之能者其知宰相之體乎天子之臣一職一事等而上之各有所職而惟宰相無職天下之才明可折獄文可典禮武且仁者可為司冦司馬而不聞長於某者可為宰相惟其無職故無所不職惟其無長故無所不長此其能髙視天下而獨制其表也歟今夫元氣之散也得其温且燠者物資以生得其凄且肅者物資以成信有能矣方其含四氣於未形而求生且成其可能乎能生是春而已誰與啓秋能成是秋而已誰與發春惟其自處於不生不成之外則生生而不自生成成而不自成也是無能之能而非有能之能也知此可以論大能矣書曰如有一个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夫惟其無技也故凡有技者惟我容亦惟我用若彼以其技而吾亦以其技則我與彼同物於物而曾不能以相髙其能裁品長短而運用之歟故用技者之不可有技也非禁其有也亦不容有也昔者房杜之佐唐也帝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而房杜遜其直英衛善用兵而房杜濟以文夫自迹觀之房杜其亦無能矣君定亂而我不著功人善諫而我不著直人善用兵而我不能武合是數者皆無有也而公議賢之何賢乎賢其不専而兼不偏而全得體故也使房杜亦計其功則濟武之文孰與經之使房杜自行其直則王魏之直必不能相遜下也惟其自處於無能故能自冺於無迹所謂輔相彌縫藏諸用使斯人由而不知乃其房杜之大者歟
  冗官論楊誠齋
  任官者寜以事勝人無以人勝事寜以恩棄人無以人棄恩先王之時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蓋有數事而一官也以一官而任數事是之謂事勝人事勝人故居官者日無餘暇而身無餘力心無餘思無餘思則明無餘力則精無餘暇則不懈精明而不懈則一人無餘也而治百事有餘矣况數事今則不然一官而數人居之一事而數人治之數人而居一官則不競其公而競其私數人而治一事則任其功而不任其責甲則曰吾之官正也彼則増也乙則曰官無異官事無異事也我何增爾何正焉至於事之闕而不理民之不恱而有辭上以責之則皆曰非我也責將誰執哉此以人勝事之病也先王之時官者不於才未論之先而禄者必於位既定之後以才詔官則非才不官也以位詔禄則禄不及於無位矣非才不官則天下願官者不僥於官而趨於才禄不及於無位則天下干禄者不冐於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蓋有有才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才而官無立而位者也則禄之為禄誰得竊取而素餐之是之謂寜以恩棄人今則不然人有餘而官不足於是有無官而増官官有餘而位不足於是有無位而制禄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蓋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今也臨無民也治無事也而創為空虚之名以為之位而賦之禄不曰禄之棄耶此以人棄恩之病也昔者堯舜在上禹臯䕫龍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一日萬幾事不多耶而臯陶一人也明刑則斯人焉弼教則斯人焉制蠻夷則斯人焉治冦賊則斯人焉刑也教也蠻夷也冦賊也是得為細事耶舉數大事而一士師之官兼之而數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細事也則天下之官有下於士師而天下之事有小於此數者其有以人勝事者乎三代之士蓋有貧而禄仕者矣疾而食於上者矣抱闗擊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貧而禄仕者也然士則禄仕也而非抱闗擊柝非乘田委吏則禄亦有及之者乎無也則必有職而且功也瞽者食於樂跛者食於門此疾而食於上也然人則食也而非能樂非能門則禄亦有及之者乎無也則必有事而且勞也則當時之禄其有以人棄恩者乎古今之官蓋未有冗於今日者也祖宗之制每路監司提轉而已今日提専之外又有提鹺茗常平者焉郡有常賦賦有常入更運牙籌足矣不可以無官長也臨之以一轉運足矣今則有使有副又有判焉小郡兵馬之官至於五六人而同一職小邑征稅之官至於二三人而共一事以人勝事莫甚於此老氏之宫嶽靈之祠率建官以領焉自宰執侍從之斥者歸老者與夫庶官之一命以上而貧者惰者客者髙之為置使為提領卑之為主管為監此何職哉此職何事哉國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廩之則怨問之則曰我奉祠也如是者千百焉國得而不貧民得而不病耶以人棄恩莫甚於此楚人有拙於耕者患於踐其所種而莫之生也則以數人肩輿而已坐於上以種焉自以為計之得也既而鄰田之稻已生而已之稻不生夫楚人者非不知愛稻也而愛非其愛也以已之不踐之為不踐而忘其數人之踐為踐之大也設官以為民也恐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數人治一官得無踐吾民者多耶人之毁瓦畫墁而得食則食人與食於人者交受其笑制禄而食功也以士大夫之無位而創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無與毁瓦畫墁者類耶臣願朝廷痛革其𡚁毎路之監司止設提轉之一職而運轉止於一員析鹺茗以𨽻於刑舉常平以歸於漕則監司之冗員省矣大郡之兵官不踰於二而小郡則止於一大邑之征稅設官者一而小邑則兼以令丞至於幕職有簽書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併省者則存其一而廢其一則郡邑之冗員者省矣庶乎人不勝事也先嚴任子試吏之法三嵗一試而補吏者不過五百則來者徐而官曹漸清然後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謂祠禄者一切罷之庶乎不以人棄恩乎嗟乎不制其來勿病其衆不散其衆勿病其冗前之説行所以制其來而散其衆也制之散之而後去其冗則盡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覺者矣覺且不覺也怨且得而怨也耶
  備官論程大昌
  一代之興必則其治之煩簡以定建官之制多寡一定後世因焉人與員不容不相當也人多於員則為冗人不充位則為闕冗非也闕亦非也惟其稱焉可也唐虞之建官以百周人益之為三百六十其多寡固有定制矣以其員之百而受之以三百六十則人無所容及其員之既為三百六十而止以百人處之則事無所屬故冗之與闕其失均也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曠之為言闕也一日二日而其幾萬者天以委君而君以付人者也一官曠則一事隳曠者多則隳者不容言也故上而朝廷之官總治之大者列為九官是九官者如人之有耳目也口手也相須致用而後成其為人也世豈有視而不聴言而不作者哉是故貴其備也九官之設自百揆之外治禮者不預於典樂而作虞者不兼於納言人各有官官各有掌無相叅也有夷無䕫韶音必虧有益無龍民言不通九官之官也孰可曠哉嘻以舜為君而禹相之官之定員猶不可闕而謂後世可闕歟謂其可闕則併省其員以貽方來可也省之不可而直闕焉吾恐天工之無代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寜又曰維仲山甫愛莫助之聞以多士為夸矣未聞以寡士為美也聞以無助為歎矣未聞以多助為累也且天下之事又有大不可者人之智慮雖不一稟而其精力要亦有限盡心一邑者至戴星出入僅勝百里之政而振職内史者至積旬稽審而後勑詔不相背戾若官闕事叢直以人兼焉彼智力竭則苟而已嗚呼其何便焉孔子曰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夫官者政之所托也官廢而不修則政墜而無托故官之廢者尚當修之以行其政豈有有官而無人坐視曠闕而不為之慮哉
  吏論止齋
  昔者秦之趨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觀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𡚁至於戰國髖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縣之其慮誠逺矣既而天下之吏習於嬴氏之暴斬艾斵剥草芥其民而𡚁之重之以頭㑹之斂閭左之徭又重之以阿房驪山土木之役當時之吏非殘忍侵漁痛民以逢其君者則貪釁幸災不逞之人也於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闗東之豪投袂而起一呼響從毛奮而鱗集戮力以傾秦族者不可勝計烏合之師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應之者也不然則吏為自全之計挈地以賂敵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則談士掉三寸之舌傳檄而風靡者也亦孰為秦守哉其閒黨秦之惡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由南陽之守齮泗川之守壯亦徒驅欲潰之民疾鞭而戰之不敗而塗地則亦為降虜而已亦奚救於秦之斃耶秦以虎噬之彊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旦有變三十六郡皆無人之墟子嬰之席未煖而天下為漢何也秦人之憂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禍莫大乎視以為常而不之憂者皆他日之所不及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分疆析壤環居而羅衛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將誰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財之不豐兵之不彊以為大患至於守令之姦民號而訴者牘相銜也則謾不之省重者不過罷去次則賄免而已舒之嵗月民之寃血未乾而謫籍之書又以恩貸矣甚者至於公卿大夫貪沓冗耗以不勝任聞者皆剖之符而左遷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職而為逐臣之淵藪也有秦之𡚁幸而無秦之亂吁可畏哉可畏哉
  循吏論東萊
  風俗之變初無常也道隆則從而隆道汙則從而汙曷嘗有古今之異哉昔之陋儒以為風俗自厚而之薄猶人自少而之老古之俗厚猶人之方少者也今之俗薄猶人之已老者也薄者不可復厚亦如老者不可復少嗚呼何其不思甚邪將以三皇之俗為厚乎則黄帝之末胡為有蚩尤之亂將以五帝之俗為厚乎則帝舜之世胡為有三苗之亂將以三王之俗為厚乎則夏商之季胡為有桀紂之亂蚩尤之亂無以異項羽之亂也亂既除而俗有厚薄之異者非秦民之不如古特髙帝不如黄帝耳三苗之亂無以異七國之亂也亂既除而俗有厚薄之異者非漢民之不如古特景帝之不如大舜耳桀紂之亂無以異煬帝之亂也亂既除而俗有厚薄之異者非隋民之不如古特太宗之不如湯武耳自古及今同戴一天同履一地同賦一性日月不變也耳目鼻口亦不變也風俗何為不如古哉善乎魏鄭公之言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顧所行何如耳若人漸澆詭不復返朴今當為鬼為魅尚安得而化哉蓋嘗觀韓延夀之治潁川而益信風俗之未嘗不如古也蓋承戰國孤秦之𡚁禮樂廢弛異端並奮世以古先王化民之道為姗笑賢如髙帝乃曰以馬上治之安事詩書賢如文帝乃曰卑之無甚髙論賢如宣帝乃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雜之君臣上下同趨於刑名法律簿書期㑹之間無復逺畧惟延夀承潁川趙廣漢告訐之俗獨能取世所姍笑為陳腐迂濶者次第而行之百姓遵用其教至於賣偽物者棄之市道其在東都馮翊如潁川之治洋洋乎絃誦之聲肅肅乎俎豆之容庶幾乎治古矣謂風俗不可復古者果何如哉大抵後世之患出於待古太髙而待已太卑惟待古髙故自疑而不敢為待已卑故自棄而不復為殊不知三代雖逺其理常存苟能盡其理則夫何逺之有哉故萬石君處家而子孫燕居申申此一家之三代也王烈居鄉而訟者望廬而還此一鄉之三代也魯恭治中牟而童子不取乳雉此一邑之三代也延夀之治潁川庸非一郡之三代乎以是論之則風俗古不必厚今不必薄古不必易今不必難惟其行而已安可是古而非今哉古文集成巻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五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五
  
  維民論屏山
  古無自固之國君有維民之道有國之大猶人之形神其君也氣其民也神氣相資形乃生焉君民相資國乃固焉相資之道必先有與也神與氣氣乃與神君與民民乃與君蓋上者下之倡本者未之附也民有駭亂離析與民者之過也氣有乖戾泮渙與氣者之過也是以神存其氣則氣盛而形充君維其民則民歸而國固甚哉民心之無常也浸浸下歸蕩蕩俄徃去就之端最為難察自昔觀我政於廟堂之間得民情於肝鬲之内有要道矣政苛歟刑酷歟賦斂重歟徭役數歟有是四者民必不樂其生不待聞其怨嗟之聲見其蹙頞之色時雖治安民必畔已無是四者時雖艱難民必附已不待足閭巷訪鰥寡而知其必樂其生也夫民之樂不樂其生至㣲何規規察察蓋不樂之意鬱於胸中亦不能自制也積而為怨怨積則怒怨怒之心蓄而未發甚於敵國之兵戈過於天災之水旱不見其形莫不警懼彼其疾上如仇讐伺有釁隙與之偕亡而為上者方且偃然撫之曰此吾赤子也猶木蠧於中魚潰於腹一旦破壞其可支哉民心無常如此去就之端難察如此故有國者兢兢業業不敢自安思有以維之也自古及今天下之民必有所屬堯舜之民禹維之桀解其維而夏亡商之民文武維之幽厲解其維而周亡自秦漢以來或解或維此治亂興亡循環不已也我宋統御十聖雖武畧文經其道不同要之皆以寛厚為治至哉仁宗之仁也三代以來一人而已笑言為恩咳唾為澤薫酣沈浸四十餘年所以維民者盡矣故金人崛興過於劉石徳光之暴靖康竒禍同乎永嘉開運之酷而人心戴宋亂而不離宜乎主上之所以中興也竊惟南渡以來天步窘蹙宸心鬱焦凡咨詢之及詔令之頒惟勤恤元元是先豈非鑒古昔之治道紹祖宗之遺澤以祈安耶愚嘗考維民之四説焉政苛無有也刑酷無有也徭役之類無有也惟賦斂一事不可輕且今日國家非有横給浮費也特以軍旅之興資用不可一日闕耳有司奉承無術益費増繁故常稅之外月有樁嵗有糴有明耗暗耗有帶科折科有和買有預借如市庚良如貨鹺茗如賣僧鬻爵如造甲修船其微至皮角竹木之類一取於民名之曰和其實彊估名之曰借其實不償以瘡痍之民供多多之賦豈易枝梧耶膏萎凉暍必有道焉幸兹邊燧暫息戎事稍紓當講畫究明蘇彫氓活遺噍以成康阜之治噫求瘼必瘼施恩弗恩維民之道輕斂為急
  民事論林之竒
  民生乎成周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乎成周之後其命制乎天命制乎君凡其所以為生皆道命制乎天凡其所以為生皆數也天非獨任乎數而純乎天則不得不謂之數以人參焉乃所謂道蓋數者行乎適然之間而道則有必然之理天之愛民豈曰不仁一嵗而豐一嵗而歉水而旱蝗而螟仁有所不行焉謂之數可也謂之道不可也豐而仁行焉歉而仁亦行焉水旱蝗螟無所害乎吾仁是必道行乎其間惟道也者濟數於所不及天之立君正為是耳為天下者一委民命於天無乃失天職虧天道乎哉嗚呼三代往矣民之任乎天也乆矣以為法不良歟未嘗無良法也以為吏不賢歟未嘗無賢吏也法良而吏賢民宜無不受其賜矣法良矣吏賢矣民之受賜鮮矣此其積𡚁豈一端也哉堯湯適遭一時之㑹固不能使天無水旱而能使民無菜色成周之天下又非幸其無水旱而必非水旱所能憂也堯湯逺矣吾不得其政之詳矣周家有司徒之荒政有遺人之委積有廩人倉人以預掌移民頒榖之政所謂良法可條述矣自李悝建平糶之䇿其苗裔遂為常平之制起於中丞夀昌而宣帝信之其後東都永平西晉泰始皆汲汲舉其䇿而行之義倉一法根於北齊條於隋蔓於唐以此二法為天下備吾意天下可使為堯湯之世而民已非堯湯之民矣或曰法有未立固當議法法既立矣非人不行如常平義倉先王美意無以加此無亦其人不足以舉其法歟然而天下未嘗無賢人也考諸史籍發河内粟無汲長孺乎開張掖倉無第五訪乎以倉曹而發州粟不聞韓思復之名乎以一尉發縣粟不聞員半千之名乎散富家之聚以飽貧民之腹如王起輩又不知其幾人乎彼皆以民自任而為政於法之外况有良法可守則若人等輩豈不能沛其澤於下之人哉君也者立法任人以相天者也法既良吏既賢而惠不及民則是民之命終亦制於人而已是果何故哉曰是其𡚁固有自來而法與天俱不免其𡚁宜乎其不足恃也嘗熟思之矣法雖良僅舉其大綱吏雖賢亦僅有於絶無之中所貴乎君者以道制數而無一之不足若未盡也是民之命果制乎天也又奚疑哉成周之民井里而居於其私也猶可使之相賙相救因而斂之以為委積則其斂必均因而散之以為賑給則其散必平後世君民之術得如古乎惟其與古異也於是有計田科斂之𡚁有輕重肆意之𡚁及其出粟也又有逺近不均之𡚁有奸民欺誣之𡚁胥吏乘間抵巇殆有不可勝窮之𡚁若夫縣官轉移以為他費又不在言也惟其得賢吏而舉行之則百𡚁俱息抑今之用人宜無愧於古而大不如古矣古者國中自五家為比以至於五州為鄉郊野自五家為鄰以至於五縣為遂教化日漸漬於人心然後賓興其能者賢者而還以治其政令曰比曰鄰其為長者所治止於五家猶今之執賤役者耳必有下士以任其責後之世取人混於雜流用人拘於資格賢與不肖淆雜乎天下嗚呼吾民幸而遇豐年天也又幸而遇明時天也又幸而遇賢吏亦天也天所不能如之何哉君天下者誠知民命當制於我而無任乎天則廟堂燮理萬國召和雖水旱無作焉可也况水旱之變可得以困吾民乎
  民論陳止齋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勢者易圖而無可畏之形者難見也易圖者亦易應難見者必難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張之敵國而深畏夫未見其隙之民心蓋民心之搖慘于敵國之變其變之遲者其禍大而患在於内者必不可以復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無可畏之民後之人君狃於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見於天下嗟夫民而至於見其可畏其亦無及也夫秦之先蓋七國也自孝公至於莊襄亟耕力戰薦食諸侯之境歴七世而并於始皇之手吁亦艱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難合而其患在六國也故墟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絶内争之釁中國不足慮而所以為吾憂者猶有四夷也於是郡桂林城磧石頸繫百粤而郤匈奴於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舉無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視於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萬葉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於大澤之卒隐於鉅鹿之盜而其睥睨覘覷者已滿於山之西江之東也一呼而起氓𨽻雲合雖邯鄲百萬之師建瓴而下而全闗之地已稅駕於灞上之劉季矣嗚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國之民以幾月而亡秦以秦之彊不能當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已而用其民以從事於敵國可不懼哉
  厚俗論程大昌
  自有天地以來俗幾變矣結繩之世民以恬淡相忘故其俗樸可封之世民以輯睦相親故其俗和至叔世則乖矣以利害相讎而已故其民可誅相親之不能反乎相忘勢也勢聖人無如之何也直以和凝樸使不流於乖則已矣相親之變而為讎政也身先而民隨焉不可禁也則亦付之無可奈何而已使聖人能復太古之相忘吾知聖人有所必為使叔世能樂其民之相讎吾意夏商亦自不棄吾獨怪夫商君之治秦也民故相親而立法以攜之俗未相讎而設法以鬭之勢可為而不為反推而納之至乖至戾之地吁可駭也鞅之立法也設什五以相師而専以告姦為賞罰有兩男者必出分而不分者倍其賦是驅民為告訐而禁民為孝弟嗚呼孝弟親睦之所從生也而禁之則民若何而可親告訐怨仇之所從起也而導之則民若何而不讎故鞅之法行而秦民無歡心矣怡愉之樂不暢於閨門窺伺之惡交相於鄰里使之無熈熈自遂之適而嘗有惴惴意外之憂鞅固前知其然而為之不恤也趙廣漢之治潁川惡其俗之相黨設缿筩以招訐俗行詭譎以啓怨讎務使其民不為朋而已而不知告訐之禍慘於民俗之相黨也行之未幾潁川家家作仇特未相兵耳儻㣲韓延夀開禮遜之端黄霸闡循良之政則廣漢刻薄所被安知潁川之不秦也漢之文帝承秦之餘舊染猶在文帝一以君子長者待之鎮之以淵黙示之以敦朴行之以質木重厚之人比其乆也昔之告訐無行誶語無親者人人自重恥言人過大漢之人蕩然與太和同風乃知書可焚儒可坑是古者可禁惟民生厚者不鎖鑠也封徳彛曰三代以來驕詭日滋秦任法律漢雜霸道蓋欲治而不能非能治而不欲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激俗論方鑑軒
  不有以起天下之懦無以絶天下之偷不有以致天下之愧無以杜天下之姦天下之俗天下之人為之也而風俗成壞則必有為之先者矣非為之先者能成壞天下之風俗也天下之人固視夫斯人者而為趨向也天下之人舉不為而斯人獨先為之則舉天下皆觀夫斯人斯人者獨奮而上之人莫之沮也則天下争先效之矣是故斯人者天下之鋒也天下之鋒易以銳亦易以折天下之人其剛毅不屈直道自守雖死而不回者天下固知其少也天下而有斯人也則天下之觀必有在矣是以明主因其獨為者而優容之以聳天下之觀以厲天下之鋒而不敢輕折天下之銳何者懼其一折而不振也昔者漢武之世汲黯以直道倡於朝矣而黯以此被疎元帝之世蕭望之又嘗以直道倡於朝矣而望之竟以此遇禍成帝之世王章又嘗以直道倡於朝矣而章竟卒不免此三人者皆天下之鋒也而當時之君不能優容之以信天下之氣而遂折其鋒天下之鋒一折於武帝而姦佞之風起矣再折於元帝而姦佞之風成矣三折於成帝而姦佞之風極矣故漢之風俗始壞於武帝大壞於元成風俗大壞而漢遂以亡非有能亡之也漢自亡也天下之人其剛者不百一而懦者常十九是懦者常多也有一人焉立於羣懦之中而卓然有以自奮此羣懦者之所聳觀也天下方聳觀於斯人而斯人者不旋踵而逐去則天下之觀沮矣天下之觀沮則天下之氣索天下之氣索則不懦者將折而入於懦而懦者愈懦矣天下之士習於偷懦而不羞則安於為之而不恥平居不敢一犯人主之怒而有急則臨大事而不敢争此張禹孔光之流所以誤人之國而獨全其身者也嗚呼悲夫天下之士豈皆務全其身而誤人之國耶上之人逆折其鋒而勸之使苟容耳平居有敢言之士雖臨難多死義之人何者義固有以激之也是故明主以名驅人而以義激之使之震厲奮迅自援於庸人而不肯為苟容之行然後天下之懦風始得而回之矣天下之人惟其樂於名而勇於義也是故名可以率而趨而義可以作而起也否則惟利之趨而已而今世議者往往以好名而咎天下之士士之慷慨勁正好議論者則遂以好名而詆之不目之以訐則斥之以狂而士之立志不堅中無所守者毎有所為復以近名而自沮嗚呼近名者不取而惟近利者乃可耶古今天下惟兩端原闕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六   宋 王霆震編
  前戊集六
  論
  練兵論方恬
  凡戰兵多以治勝兵少以精勝兵多而不治兵少而不精均敗之道也驅三軍之士若役一夫非治不能濟也舉數千之兵而當數倍之衆非精不為用也治則整整則無間無間則敵不能犯精則銳銳則無前無前則敵不能禦不能犯而後可以不敗不能禦而後可以必勝故兵多而治者所以務為不可敗也兵少而精者所以求為必可勝也夫兵多易撓也兵少易壓也易撓者隙易乘也易壓者勢易孤也易乘者易伺其便易孤者易兼其衆多而治則無隙矣少而精則勢勁矣無隙則不可撓以寡勢勁則不可壓以衆故用兵者毋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者畏其整也銳卒勿攻歸師勿遏者避其銳也善戰者使敵畏其整而避其銳然後可保其全勝故兵多而不治者亂軍也兵少而不精者危軍也苻堅以百萬之衆而敗於淝水者軍亂而不整也楚之三軍以迭出相救為竒而困於黥布者軍危而不武也故聚無行散無列飲無序鼔之不進金之不止在伍而失次在陣而加囂者兵雖多而必敗也進不敢獨先退不敢獨後未戰而氣先奪未陣而意先沮者兵之少而愈危也惟治而後可以用衆惟精而後可以用寡治在乎紀律精在乎鋒銳紀律以嚴整為先鋒銳以選練為彊兵而無紀律者驕將也士而無鋒銳者惰兵也將驕卒惰而求戰勝守固不可得也昔李廣為將無部曲行伍人各自便然虜卒犯之而無以禁也虜卒犯之無以禁敗繼之矣霍去病一常人也而戰數有功者乃諸將常選也夫士之不能无勇怯也兵之不能无老壯也馬之不能無駑與駿也技之不能無精與觕也是皆不容無擇者也勿雜焉而已矣勇怯雜而驅之老壯雜而用之駑駿雜而乘之精觕雜而隊之則勇者未必奮而怯者先遁矣壯者未及鬭而老者先敗矣駿者未及騁而駑者先顛矣精者未及施而觕者先潰矣凡兵未及戰而先知其必敗者此類也今天下之兵其治耶其否耶其精耶其未精耶愚竊窺軍政之不嚴而吏士之未精也穰苴之治兵戮一後期之莊賈而三軍之士争奮為之赴戰者令嚴而必行也呉起之論兵也以為一軍之中必有虎賁之士力輕扛鼎足輕戎馬若此之等選而别之可以擊倍者士勇而用命也故兵無死令之士而將無用命之人必敗之道也則今日之軍政在諸將豈可以不嚴而今日之吏士在諸將豈可以不選哉
  原守論方恬
  用兵之道戰欲暇守欲豫戰非暇則不力守非豫則不固暇生於豫豫生於戒惟戒而後可以擇勝故我利則動不利則止善戰者常使制勝在乎我而不使制勝在乎敵敵未至而先戒敵將至而先備敵已至而先勝寓守於戰藏戰於守敵雖衆可使不得鬭敵雖銳可使不得犯敵雖出吾之不意可使不得乘善兵者藏於𠖇𠖇故敵莫知其聲動於黙黙故敵莫知其極夫惟敵不能知則制勝在我矣天下之勢譬之操斧先制其柄則伸縮進退莫不在我何則恃吾先有以待之也凡兵以有待勝以應卒敗非至於應卒而後敗也蓋宿敗也未戰而敗之證先形矣善戰者之於兵不使之至於應也非不欲應也懼其奪於彼也故奪於勢則不得應奪於機則不暇應奪於人則不能應奪於氣則不敢應以勢之不得而乘機之不暇以人之不能而因氣之不敢如是則茫然而無以應事至於茫然而無以應則將泛然而應之救之於東而喪之於西扶之於左而迫之於右舉一事而百𡚁起掩一方而四面病徘徊四顧而其力已屈其勢已窮嗚呼吾見其殆矣昔尹公洙之論兵也以為䇿之長在於戰與守䇿之失在於禦與救何也戰則暇救則不暇守則豫禦則不能豫也敵至而後命將兵交而後濟師則吾之勝勢已與敵共之矣故敵逸而我勞敵主而我客敵静而我譁則制勝不在我矣兵法曰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又曰善陳者不戰夫使敵自至而我不勞則不戰在我矣故兵之使敵不得與吾戰者三先奪其所愛而不得與吾戰先奪其所恃而不得與吾戰先奪其所忌而不得與吾戰夫惟敵至而不得與吾戰則不可勝在我矣不戰在我然後戰必勝守必固矣
  禁衛論澹菴
  自古禁衛之兵大㮣有四有以宰相而領之者有以宿將而領之者有以宗室而領之者有以外戚而領之者晉嘗以外戚而領禁衛矣羊琇典職十三年其計得也然漢上將軍禄相國産以肺腑之親握兵柄幾為劉氏之禍漢嘗以宰相領禁衛矣周勃一入北軍卒安其計得也然唐昭宗誅宦官以崔嗣判六軍十二衛適以啓東遷之難漢嘗以宿將領禁衛矣李廣程不識俱東西衛尉其計得也然王叔文以故將范希朝為左右神䇿以奪宦者權適以兆僖宗幸蜀之危漢嘗以宗室領禁衛矣東牟朱虚宿衛長安共誅禄産其計得也然唐昭宗畏藩臣跋扈以嗣覃王允典神䇿而興平五十四軍一日俱潰適以啟李茂正犯闕之變則宰相外戚宿將宗室又若不可以領宿衛矣是大不然安危在出令存亡係所任任得其人則羊琇之謹審周勃之重厚程李之忠肅東牟朱虚之赤心雖處禁司不嫌於握兵之重任非其人則禄産之險賊何取於外戚崔嗣之昏庸何取於宰相嗣覃王之駑材何取於宗室希朝之淺謀何取於故將故夫典禁衛者不必外戚得如羊琇則可不必宰相得如周勃則可不必宗室得如東牟朱虚則可不必宿將得如程李則可此漢武所以肅建章之衛而唐太宗所以嚴諸衛之軍誠知夫禁衛之不可輕也雖然漢武肅建章之衛其亡也兵移於奸臣太宗嚴諸衛之軍其亡也兵移於宦官兵移於奸臣其禍遲兵移於宦官其禍速方漢之季曹操於相府自置領軍後改為中領軍乃使韓浩史⿰同領禁衛自是忠臣義士耘除畧盡靈獻之間北面朝者拱而觀變漢魏何擇焉彼見宗廟社稷之無與也執太阿而用其穎以司一世之命則漢之亡非既亡而後知也禁衛之權一移於奸臣之手而天下之勢去矣然而靈獻猶擁虚器而曹操亦終身腹毒而色取仁及丕而易漢姓者其禍遲也唐之季始以禁衛假魚朝恩既又以假竇文場已而又以假焦希望夫䕶軍中尉中䕶軍皆古官也當時假寵奄寺兵奪於内亂訌於外李茂正一犯闕則殺一中尉王行瑜一犯闕則殺一宰相韓建一犯闕則歸十六宅殺十一王自是朱全忠之難作於肘腋天子無一人之衛昭宗不終其身而唐已亡其禍速也禍之遲速不同而其亡同一轍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㬰誠有味其言哉作原禁衛
  機論一方鑑軒
  事以銳而奮亦以銳而惰銳宜不惰也而銳之終則惰繼之何也氣銳而功不隨也古之大有為者不憑氣以舉事以事不集則惰繼之矣衝風之衰不能起羽漂流之餘不能蕩芥勢固有所窮也故明主折其氣而不使之窮蓄其銳而待之而不肯輕用其鋒故其銳不挫而其鋒不可犯何者彼固有以養其銳也至陽之潜於九淵也葉焉者零波焉者冰凄焉者慄而不知其温然者之將復也逮其乆也温然者蓊然於下勃然而達於上劃然而為雷則惰者肅懦者悚蟄者伸甲而拆萌而達者無不遂生而如意蓋其復之也漸故其蓄之也厚其出之也遲故其震也驚不銳於其始而銳於其終怯於前而勇於後静於乆而動於卒天下之事惟其發於卒然者人之所不能料也髙帝之為漢王也項羽奪之闗中而不敢争驅之南鄭而不敢怒帝非真能下人也而隐忍不校以就蜀漢之封者所以安羽而求出於其不意也迨夫漢中之席未温而三秦之師已舉鴻溝之約方成而垓下之圍已合帝於此何其銳也夫惟其始也不銳故其終也獨勇帝之始非真不銳所以養其銳而就大事也故夫人主之為天下不病其怯而病其勇不取其銳而取其堅盖銳者其氣也堅者其志也髙帝曰吾意欲東耳安能鬱鬱乆居此乎此髙帝之志也天下之事無必為之志而徒恃其輕為之勇無先定之謀而欲求速成之效愚未見其能濟也何者輕為者不量力而欲速者不知變故也方今天下其可有為之時邪未可有為之時邪以為可以有為也則未見其可為之機以為未可有為也而將遂不為邪則愚未見可如此而遂已也古者敵國相持其為䇿有二而已可戰則戰不可戰則守過是無䇿焉其所謂守者非不戰之謂也先為戰備以待其可戰者也故以戰則勝以守則固戰則天下莫能支守則天下莫能窺惟其先莫之窺也是以一發而莫之支也今也以為戰而忘於戰以為守而懈於守在彼既有可勝之形在我亦無不可勝之備則亦僅自立耳嗚呼以今日事勢其將大有為邪其欲僅自立而已邪如其志不止於僅自立也則今日之所以待敵者愚不知其故也愚雖不肖竊嘗妄論當今之故以為今日之失在於志太銳術太疎舉事太輕責效太速此天下之事所以顛倒錯亂而無所成就符離之舉非不銳也愚獨歎其疎而恨其失於太早也雖然符離之事既已往矣則夫後日之事豈可不先為之謀而復蹈其轍也哉
  機論二鑑軒
  今天下之大勢不戰而勝者為上䇿戰勝而能有其地者為中䇿戰勝地闢而不能堅守之者為下䇿故内修政事者上䇿也復闗中者中䇿也取河南者下䇿也所謂上䇿者愚前所謂正論之書其説備矣然所謂復闗中為中䇿者何也愚非以為東兵不可進取也亦非不知帝京祖宗舊都所宜先復也而曰復闗中為中䇿者何也非以事論也以勢論也天下之事勢之所不便者雖英雄有所不敢争而勢之所當先者此明智之所力攻而無疑者也自古至今事變之興亦多途矣然大抵攘羣盜者則先據其㑹而對大敵者必扼之於險夫人惟其易與也是以可疾驅而争先為其難圖也是以可乘便而自固是故擊蛇者奮臂於夷塗而刺虎者先據於要地何則其勢不同也是故敵小則併兵以乘其卒敵大則斂兵以襲其懈乘其卒則敵不能抗敵不能抗則一舉而墟其國襲其懈則敵不及慮敵不及慮則一戰而分其勢用兵之道敵小則銳於一舉敵大則審於一戰一戰不勝後難救也戰有五易勝則戰必勝則戰有所恃則戰有大利則戰不得已則戰不得已而戰者死地也凡戰之道有不量力而與戰者一死地是也自不得已而上未有勝負不可必而輕與人戰者也光武之中興也而首事於河北曹公之争天下也先據於許兖二君一舉事而遽與羣雄角者彼與争馳於中原者皆非其敵故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衆雜而取之則力争者獲必多兩分而有之則直奪者未必得是故縱獵者必於獸駭之時而刺虎者必於負嵎之際髙帝之取天下與光武曹公異也光武以勇戰怯曹公輕戰髙祖持重非他也勢也項籍之據梁楚虎而負嵎者也帝不與之争於梁楚而固守成臯未嘗與之交鋒也而韓信之師已翺翔於燕趙矣彼其所争者不争而争其所不争者何也彼以梁楚不可一戰而遂有也是以乘便而疾趨於其不意不攖其前而竊出其後不戰其膺而斷其臂髙帝之斃項籍武帝之困匈奴同一術也今天下之勢兩淮者盖吾之成臯闗中者盖吾之燕趙也以愚之計莫若重兵戍兩淮精兵取闗中而别以輕兵援河洛重兵所以守精兵所以戰守者務為不可敗而戰者務為必可勝東兵脅之以其聲西兵掩之以其實而輕兵之趨河洛者則撓之以張其勢聚重兵於東而脅之以聲所以疑敵也敵疑則其備於東者必力備於東者力而我持重而不戰則勝負之勢未有所决兩勢相持而勝負不决則兵不可解兵不可解則備於西者必輕而吾精兵之向闗中者可以乘虚而入矣然後悉荆襄之兵連西蜀之甲數道並進以趨闗中可一戰而定也既得闗中然後出闗搏戰東向以臨天下當此之時天下大勢在南不在北矣
  機論三鑑軒
  愚之計必欲重兵戍兩淮何也愚故曰聚重兵於東而脇之以聲所以疑敵也曷為而必脇之以聲也所以成吾西討之計也或曰成吾西討之計則善矣曷為不東西齊舉而東兵獨専於守也應之曰東兵可以必有功而不能必其不敗也可以復河南而不能保其不復失也然則河南不可取乎曰可取而不可守也古之善兵者不攻不可有不取不可守攻而不可有謂之棄士取而不可守謂之棄功兵以勢攻以形守勢者有所不擊而敵不能拒也形者有所不戰而敵不能争也故戰以勢合守以形固形之不足恃者則守之有不能堅也地之所必争而不能使敵之不能争則知兵者不輕處之矣河南者盖敵之所必争而不能使敵之不能争也易奪而難有易定而難集易乘而難固易得而難備是故梁汴者天下之戰場也車徒之所必由馬蹄之所交道環地而守之而兵之向某城者四面而至雖有墨子之技吾知其不能固也非不能固也能固而不能持乆也東晉之初祖逖嘗據譙矣黄河以南盡為晉土逖死未幾而旋失之宋文之初嘗北伐矣取碻磝取虎牢取滑臺取洛陽而卒不能有是何也河北之未平則河南不可留而處夫以新定未集之勢而當河北悍堅之虜以驟勝乆暴之師而嬰欻起四合之鋒雖湯武臨之未保其全勝也昔陳宣帝嘗取彭汴矣而王喜以為棄舟楫之功踐車騎之地去長就短非呉人所便喜之意非以彭汴為不可取也以為取之易而守之難也國家往日符離之舉未為全失也而獨首事於河南則愚以為計之疎也而又東兵决䇿進取西師堅持不戰故東兵敗退而西師無功者失於西師之不出而東兵之獨進也昔商浩連年北伐而師屢敗元温一出而幾定闗中王元謨平蕩河南旋即敗退而栁元景進攻潼闗所向皆捷非人謀之不同也盖東西異勢也舉兵以攻人而不能數道並進使敵勢不分而萃於一道非計之得也誠使當時内外叶謀數道併力乘利伺便東西掩擊未有不勝也就使東兵小衂而西兵必大捷矣不能出此而詢謀不僉議論不一進退異意一前一却此所以自困歟愚故曰失於西師之不出而東兵之獨進也愚嘗觀天下之勢以為今日之事東兵宜緩戰而西師利竒襲宜緩戰則持重隂伺而有所置而不取利竒襲則乘間大出而疾趨於其不意東兵則示之以攻而實出於守西兵則形之以守而實出於戰東兵則以竒而用吾之正西兵則以正而出吾之竒使敵不測吾之所為而不知為吾之備則墮吾計中矣不此之思而趨夫敵所必争之地此愚所以謂計之疎也















  古文集成巻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七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七
  
  論法上宛丘
  迂齋批反本之論亦頗參之以莊周之說
  古之善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勝然則天下治亂不繫法之存亡歟夫亦推本而後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於無事事起而不可理則法從而經之事日益多法日益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並起而相制則不勝者受其患故法不勝事則天下之亂紛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無法之為尚也為其無事之可貴也非法備之可削也為其事變之可慮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堯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後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𡚁夫舜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畧矣商周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備矣夫四代之治否豈禮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勢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藥石恣口之所食肆體之所安夫如是則問其年必壯者也深居奥處愛養備至藥石百物毒烈並進而灸艾鍼砭遍膚而無遺問其年則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壯者也其不治可為也其不足可補也壯者疾易治也其成質未虧而可以有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難為也以其嘗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難補也以其嘗補之而不滿故也彼之疾方來而吾之術已窮彼之變未休而待之道已盡如是則死繼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願取辦於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變而尤法不足豈不悲哉夫法度之𡚁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而敗於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繼舜也豈不知舜之為不可及也商周之繼夏也豈不知𡚁之將不勝也然而明見其𡚁而為之不已何也豈其世變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耶徳不足以還民之初熟視其亂而莫之禁則將以智加之故曰法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夫上以智勝其下則下亦以智勝其上不絡馬首則毁銜竊馬終身而不知不立門𡓜則穿窬竊發終身而不為法之於民常制其一而開其一制之者易見而開之者難防上下以智相勝而姦邪詭偽不可勝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歡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敗於啟民之邪心而多怨嗚呼夏之後為商商之後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變也其治亂之迹未易相逺也周亡而為秦天下大亂先王之治掃滅而無餘治世之迹卒不能復先王之絲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見於後世何也夫法未極則俗之變未足夏商之法嘗若極矣然民未大厭也民有未厭之心則其淳氣美質猶有存者周之法詳矣不可以復加其俗之變已窮而民之姦心邪態靡不畢出其知備其質盡其惡甚其美殫故周之亡而不可復為矣此聖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瀆神而爵賞刑罰窮矣此後所以必為秦也歟
  論法下宛丘
  迂齋批議論好文勢委蛇曲折用字尤工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於紛争敗亂之後夫人之情出於亂亡之後則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簡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則上無難立之法故有國家者其初下常綏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乆推原得好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動無窮而罪過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補完其缺敗而調伏其崛彊下字好曲為之防多為之制法度繁興刑政畢舉文勝而質不足名美而實不稱大抵有國者中世以後天下之事常多而國家之觀甚美生民之過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備而世之惑者以謂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務求前人之所未成以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質未散而前人之樸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勢相激而後變生焉觀美者實之所由亡文備者偽之所自起盖嘗以漢之事考之髙祖取天下於秦民出於百戰傷夷之餘父子兄弟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氣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髙祖文景得以畫一之法羈縻而安輯之四字工歴數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亂而豪傑不作此民淳而法簡之效也結有力至於武宣天下之勢乆習於無事民意日縱豪俠盜賊稍起於田閭而二帝乃修明制度収納天下之才講政備物以與天下戰於才智之中才者奮而姦者隨之彊者勝而亂者因之紛紛籍籍以傳於不肖之子孫而漢以大壞此則事衆而法備之𡚁也故天下之難治不在於創始鹵莽之初而常在於積安大備之後是故君子必觀其兆而審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變使其勢不為周人之已甚而務使後世可以有加議論好嗚呼其本果何在哉盖天下之𡚁好極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亂務窮利者必受天下之大害夫汙樽而抔飲蕢桴而土鼔天下之人苟未厭其為禮樂也則吾之禮樂雖足以備天下之聲容藏而勿陳可也橧巢營窟之居衣薪不封之𦵏天下之人苟不失其生死之所安也則吾之制度雖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稱之衣棄而勿用可也不亂則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則已不必盡其忠是謂不求備於民夫可乆之道起於不求備而效於人不厭譬之萬金之家責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於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猶樂輸而不怨何則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厭故也禮樂刑政之設於下使民有未厭之意則後世有作者得以復加焉故其𡚁也可以有救而不至於術窮智竭而無繼嗚呼或者徒見法度宻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從而加之嗚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勢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窮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窮之以所能者必報之以其所不能徐導其欲激之勢而扶其未用之智㸔他用徐導兩字扶一字則天下可以乆安而無虞然則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歟彼或者遭其㑹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存法論程大昌
  法之設以寓公亦以杜私也然則孰為重曰杜私重孰明之以迹明之也著圓於規托方於矩以為方圓之則而格夫不方圓者豈為能方圓者設哉是故法之設以迹繩私也至私行乎無形而人莫得見其情則蕩然無所限制故聖人設法以為寓公之具寓公之有具則戾公者有形矣情然邪而法亦然則固得見其公矣法然邪而迹不然則童子亦得議其私也夫惟迹暴於外而人皆有所執著以為參按之形則縱私者其亦有所礙矣是設法者之意而行私者之所深忌也春秋之世諸侯相與削去周官之籍夫何讎而為此直惡夫行私而有迹爾夫籍所著刑政有平制度有中班爵有等分田有限昭昭乎至公之的迹與法揆則有指籍以責私者故子産詰晉曰先王之制大國不過一圻今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致此祭仲曰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乎三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凡此皆衆忌所萃而周籍之不得不毁者也古語有之不知其形視其影苟未知夫人公私之分於法之存亡觀之亦足以察矣曹參之相漢忘天下之凋瘵而放心乎荒酣似不足恤民也而天下歌之政以其不失畫一之法也畫一之法非唐虞成周之法也天下何樂而歌之聞之曰紿長短者不操尺譎輕重者不持衡何之畫一至公寓焉參也委其可以行私之勢而一切付之定法之無心非天下之至公能乎哉是故非守法之足尚而至公之為可貴也不然參當坐因循之罪奚以功冠漢哉
  一令論程大昌
  國有定法則吏有定守民有定嚮若二三焉則惑矣前法既淆於後令而舊習固揺於新制吏民將安所取中乎遵前則戾乎後棄舊則不安乎新擾擾焉適從之無所故君子當其二三則求有以一之一之者非一諸我也一諸所安而已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制其品章條目上下循焉耳目熟焉所謂安也歴世滋乆必有講明世變而創為新議者焉聴其言亦切於事揆諸世亦未戾於民從其一旦之宜推而行之於是有與成法相悖者今日之言如此明日之言如彼積彼此之異而法不勝其二三天下始皇惑無凖矣吾將剗去一切權宜之議盡復前朝世守之法則是二三而一之復以所安者遺焉吏守民嚮皆有定而無惑矣無亦便而易治歟昔日蕭何削秦之苛而為九章天下便其簡當謂之畫一畫一之法守之以曹參之清净鎮之以孝文之元黙無増損也孝武親崇給捷之士講故改制務以生事相髙張湯杜周因得舞其智巧焉敢為紛更而憚其言曰三尺律令安在哉前王所是著為律後王所是疏為令宜世是為何古之法乎斯言一出向之畫一者盖歧中又有歧矣而不止乎二三也魏相之相宣帝也數陳國家便宜故事以為古今異制當今惟在奉行故事而已夫故事即畫一以來承襲之舊而武帝之所紛更者也以一漢世而有所謂髙帝之法焉有所謂武帝之法焉為吏若民宜何從乎相之専行漢家故事也所以懲武而遵髙也所以定法而一制也元帝嘗有所闗説而宣帝不肯以為漢家自有制度不宜純用周政其知所以而一焉或者相之言有以啟迪之歟雖然天下之事不見其害不知其利令之布也知行其意之所可而不防其二三則一君之身有自相蹖駮者矣蕭瑀為内史髙祖嘗以不即宣勅責之瑀曰大業之世内史宣勅或前後相違有司不知所從故臣每受一勅必勘審與前勅不違始敢宣行太宗嘗勅選人詐冒者死未幾有犯者上欲殺之戴胄處法當流曰勅者出於臨事之喜怒法者國家布大信於天下卒得不殺夫後與前不相應勅與法不相當此法令所從二三而天下之所為疑悞者也髙祖太宗曽不知覺而待蕭戴之正救焉使㣲二子則唐令惟新自相二三矣是故天下不可無正救之臣也
  謹始論程大昌
  政之所始其重乎天下於此占終焉始善耶民意其必終於善而否則民不復以善期之矣故是非之被民也於此時為著而喜怨之入民也於此時為堅君子畏之非畏一時之喜怨也畏其譏議既定他日有不可回奪者也夫人惟未習乎我也而虚心兩擇焉其喜怨無成心也故喜可致而怨可使不萌若兩擇之初不應所徯而以私邪疑焉則疑者為主而信心難入矣噫疑心勝而施設無是矣齊宣愛觳𧥆而易牛與成湯之祝網奚擇焉一以為好生一以為貪得自古及今以疑信為是非者不獨一事也亡鈇既獲則鄰人行動無或類竊牆壞失財則鄰父勸築反疑於盜尚有真是非也哉是以魯人不敢踐栁下惠之陳迹而曰栁下惠則可吾則不可盖不容以未信而處可疑之地也嗚呼悲夫天下之事無定形也爵人於朝以賞善也而可疑以飾喜刑人於市以棄惡也而可疑以作威興作之鄰於生事也安静之似於因循也謂之是可也謂之非亦可也無有必然可指之形也彼天下操疑似不信之心以觀無形可指之事雖堯禹臨之不能無扞格也然則奈何傳曰君子謹始差若毫釐謬以千里又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誠能謹千里於毫釐而立信以素則役民以築臺而猶子來以勸趨植羽以從田而猶欣欣乎有喜向之所可畏者乃吾之所可恃焉者也夫人移其疑是為非之心而信吾之所措則有所建立其能搖之使疑乎夫以謹始之暫而結終身不移之信出治之道無要於此









  古文集成巻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八   宋 王霆震 編前戊集八
  
  治體論陳謙
  為大者不屑於其細而事之非甚迫者君子不枉已以從之也今夫千金之家必不肯為負販之所為詩書之後雖其甚窶終不敢鬻先世之圖籍何者所傷者大也夫位者姦之窺也名者孽之乘也揭二者而制於上巍焉而尊確焉而公圭芒崖角悶焉而不露是以無所於窺而無所於争如操其柄而䙝用之齪齪焉與民相貸於尋常彼習其勢之輕也則誰不欲如上之所為欲而不得則不肖之心誰憚而不發嗚呼計天下者豈下顧區區之小利而深防乎亷隅之際者以此昔晁錯之為漢謀欲令民入粟以授爵免罪夫上之獲利以佐國也下之脫禍以省刑也一舉而二利從至便也而識者毎不可曰長惡而傷死也儒之論大抵迂濶而不切時變然使稍知體者觀之慮稽其𡚁則寜不食而死無寜貿貿然以自蹙也今天下所可慮徇一切而忘大體也淫湎者先王所禁今反觀焉減榖粟之養盛醪醴之設白晝大都之中列倡優具帷帟耀市人而招之曰吾酣爾吾色爾此甚可愧也負乘者聖人所戒今反誘焉閭巷之子儈賈商俠輕剽以逐什一之利輩流所不齒國家捐吾身而委之曰吾官爾吾禄爾此甚可惜也問其然曰利之也豈惟是哉牒數萬以髠天下絲粟之入耳滋異端耗生齒不恤也楮數寸以權有無嵗月之智耳長奸偽濫桎梏不顧也夫伐氷之家不與民争利而詭遇以獲禽一藝者所羞為至於朝廷獨安為之玩其細而忘其大愚恐天下之窺且争也一二年僅有寢者以今用度而欲盡革是固難也然今之言治者動皆欲堯舜其君至反革其所為中智以下有不敢刮目焉然則去其太甚亦當柄者之所宜講也賈子曰使管仲而愚人也則可管子而少知體豈不為之寒心哉作體論
  治本論陳謙
  天下喜寛而惡嚴便簡而刻詳㳂人之情至無已也然則㳂之乎雖然深於治道者不能不懼於此也盖天下有至迫之機其狀常麗於歡欣愛順之中而渙於乖獷不相受之際君子固憂大渙而幸夫麗也無寜亦㳂而重毒之也昔者漢秦之先其世醇其政仁其有司賢且恕曰我以治之云耳應而無倡也補而無缺也彼與天下從事於誶訶之域未數數也夫故其民便安之浸入之心膂念慮竭於上而無遺數百年而治未冺也嗚呼不幸而天下不得如昔者之無事則棼吾求理也泛吾求底也不至與之俱靡而已矣待之紓故承之也安安之者可乆之道容之大故受之也樂樂之者不懈之術也吾觀今之時法宻也非紓也事悉也非大也其為見近而非逺其為謀拙而非工其為說蔽而不通也斂焉燎也搉焉癘也征焉禦也今之吏非是三者無議也今之民非是三者無抵也國之大民之細至絶也立法而置之掩其口腹之尋常而與之為市市之不酬而還與之為仇勢至蹙事至不美也是奚足哉數百里之地設數大穽棊而布之武夫悍吏苟逃責大體不恤也不必譏也真征而已矣不獨征也真攘而已矣行者重趼而逺避迂險而深逝虎視吏坎乎視國也非苛政而奚若然而獻計者猶曰無顧足國耳嗟夫足國而蹙其本拔本而救其末何如其智也昔文王之政賦不二澤不禁闗不征今之吏皆犯之矣人之虐於斯讟於斯聚族歎於斯非一日也幸而天下未有故孰測其倪涇原之卒長安市上之呼去爾架除爾陌撤爾僦有不争赴者乎夫履九軌之道短足而蹈武步可羈而束也倚之於窮蹊踧之於阨區計而支得鋌而險無擇也天下之勢其灼灼也如是嗚呼執天下之柄者其亦少察乎此也作本論
  治術論張耒
  嗚呼治天下之難也其為物也大而難舉其為情也雜而不類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節用力勞而功不成是故聖人本諸道而明於術凡吾所為術者制物以使入於吾之道也然則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為是委曲迂緩而使之從也夫人之情使之從我而刧之以刑則成功難隂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從我則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陳之以刀鋸欲天下之愛也而陳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愛者也夫刑戮賞賜非不足以立畏愛也使必陳其物設其具則刀鋸金帛亦不給矣且天下固有不愛金帛之賞者則賞之所不能恱也天下有不畏刀鋸之刑者則刑之所不能懼也故務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煩其教粗吾與物以力相勝而物之從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亂之所從起今夫四馬之於車也奔驟舒遲至難齊也夫人之於馬必待夫躬臨之而後如意耶則一車而四馭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四馬之遲速惟十指之聴者以吾所執者轡也以一轡之約制四馬之節者執馬之要雖欲不吾聴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役天下者執天下之轡也今夫權衡之舉物也右仰則左俯右抑則左揚夫苟欲俯則卑之而仰者何與焉欲揚則舉之而抑者何與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後抑者用也舉者有不能使之舉而後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髙有不可以形為也故為其所以卑髙者而不為其形古之知是道者執天下之所以必從者如轡而制物理之必應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姦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欲使天下不犯於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盡刑也取天下之巨姦者而擊之天下雖有悍彊不服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施刀鋸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啇之善者而度其未可盡賞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禮之而商之為善者恱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賢能也能動其恱我之心也故舜武王善執天下之轡者也昔梁惠王以利問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終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遺其親不後其君利之大者也梁王以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謂不求不遺於民而後民守之不求不後於民而後民先之彼以利而責望於民則民散而惟利之從而卒不獲吾之所求梁王之術疎而孟子之術精梁王之事拙而孟子之事㣲老子之道絀術者也其言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又曰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將翕而合之將取而奪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致暑以寒致寒隂陽之所不能為也天之將寒也不以霜雪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為今日之霰雪也天之將暑也不以蒸鬱為之也震風積雪者所以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逺守其復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術祗是天下之衡也夫術有小大道有邪正天下之士徒見夫世之淺人執小術蹈邪徑而流入於譎詐之域而曰聖人無術直道而已矣嗚呼亦惑矣聖人之所謂直道非無術之言也過乎術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常有成常人之所謂直道不及術者之言也故其道疎魯而多敗文王以仁義而王宋襄公以仁義而亡仁義同而存亡之勢異何也烏獲之力弛而不用遇盜而三揖之則盜知服矣無烏獲之力遇盜而揖焉則死矣文王過乎術者也宋襄公不及乎術者也而况乎聖人之未必不尚乎術也
  治具論陳謙
  天下不可以勝治也亦求其所以然而已矣形有格勢有禁彼之所以附我者吾不知其然也力可殫智可窮我之所以御彼者吾不知其然也今夫四肢百體之所運孰使則氣而已矣視聴照了之所及孰詰則神而已矣盖其為物也無迹而其為狀也無證悠然行乎萬物之表而不可控持及其索然消盡則亦漠然潰聱然戾也燕之南𭶚之北營豳之東西若是其曠且夥也而坐一人於堂奥之間使彼曠且夥者環而拱之合之而不離固之而不散嗚呼是豈徒然哉豈非有以隂驅而潜率之者邪是故古之為天下者必有紀綱維持之具凡天下之人繫之以區區之形盖轇轕齟齬而不定也至於心恱而誠服則不約而自定繩之以一切之法盖抑遏剪拂而不順也使之浸漬乎義理之所安則不待告語而自順吾求其順且定者不必其形也心可也不必其法也理可也然則心者盖維之之地而理者又維之之具也昔者三代之治惟其從事於内而置諸其外與之周旋乎哀樂之中而脫畧乎勉彊之際是以其民優游以入之安静以守之上下相馴數百年而不變而後世亦恃以為憑藉扶持之具今夫下之勢至難言也征搉峻而箠楚深法令繁而禁網宻天下之吏酷者逞其聰懦者縱其姦此其凡也自始至以迄於終更無他業也課辦否耳慮非願行也督責之嚴也迫趣之苛也而天下之民無歡心矣下之於上直以形相制而所謂心者漠然不相及也怵迫拘急之際剽者嘯者時接乎聴聞及其弭之也非力復不可制也則其勢可見矣且夫今有所謂學云者是淑之之具也今之吏名主之而實棘之也今有所謂農云者是安之之具也今之吏名勸之而實擾之也嗚呼有天下者而無其具上下以形相制則可呼而來亦可呌而去可約而合亦可約而散也鄉閭之人同宴於堂凶盜猝至則羣走而不顧何則形合而心異也左氏曰本先顛葉從之管子曰維不張一國從之韓子曰脈病而肥者死矣夫惟固其本張其維夀其脈而後天下治矣
  治機論陳謙
  事之不立也我知之矣執之者敗之也然則不可以執乎夫甚𡚁之俗不懲不可也苟懲矣不執不可也然則曷敗之天下之事其動有機夫機者發於至宻而藏於不可臆料今夫一事之立也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也立的於此使過者皆得引弓而射之吾知其不足以成也何者天下之情不一衆多之口難制欲者不止議者無窮則吾心不得不徇吾説不得不搖事垂立而徇且搖者繼之則宜其不足以成也昔漢之患匈奴之彊也賈誼欲削之晁錯又欲削之二子發其謀而皆不享其成彼特恃必削之説以與之相抗於必争之中是以事未發而迹已暴於天下使之得自為謀者固乆也至主父偃之䇿則不然予之以意之所欲而吾無削之之名使之有不能不分之心而有不得不弱之勢嗚呼機之所動乃在於此故夫昔之持必然之説以律天下者未有能濟者也愚觀今之世上欲立一事革一𡚁則羣起而議之議之不勝則極力而撼之上之人亦極力而悍之捍之不勝則終舉而從之若然者是未得夫機之説也試以一二端論之郊賞之汰也任子之濫也庶官之冗且蠧也當世之君子未嘗不悒悒於此然其説大抵皆曰必去是否則曰必省是夫上之祖宗之已行下之人情之不順則吾之説不直夫惟其不直也故其隙之易破君子思夫事機之發不在於灼灼明辨之日亦不在於斷斷乖違之際郊賞不必廢省乎郊以遷乎賞如蘇文忠之云是機也任子不必廢嚴乎銓以難其任如近日之議是機也冗曹不必廢多其攝而缺其人如紹興之初是機也此機之可言者也其不可以告人者吾文不能悉數也夫三者之名舉不廢而吾之説獨行於其間人不得而議我不得而搖若是者可以立乎嗚呼有餘矣丙魏之佐宣帝號為樞機周宻以愚觀之則未也膠東户口如故而王成受賞惟其以必然者待天下持之愈急執之愈嚴彼進不得攻之使破則退而飾之以為欺然則安在其為周宻也易曰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是吾之説也作機論




  古文集成巻三十八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三十九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一
  
  封建論柳子厚
  迂齋批以封建為不得已以秦為公天下之制皆非正論所以引周之失秦之得證佐甚詳然皆有説以破之但文字絶好所謂強辭奪正理 東萊批註増入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蓋非不欲去之也不取封建勢不可也勢之來則其生人之初乎吕曰起伏不初無有以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應勢不可一句彼其初與萬物皆生直推向前去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㫁曲直者而聽命焉此等議論自不可破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此説鄉胥里師之屬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率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方伯連率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此説天子○吕曰結一段意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率有方伯連率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而至於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吕曰封建本意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省文及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吕曰宻輪運而輻集合而為朝覲㑹同離而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厯于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國語周語魯武公以括與戲見王王立戲樊仲甫諌曰不可立也不順必犯犯王命必誅今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王卒立之魯侯歸而卒及魯人率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魯立孝公諸侯從是不睦陵夷迄於幽平王室東遷而自列為諸侯矣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左宣三年射王中肩者有之左桓五年伐凡伯誅萇𢎞者有之左隠七年天下乖盭無君君之心余以為周之喪乆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厯數封建之失蓋其意不喜此制○吕曰結周語好得非諸侯之盛強末大不掉之咎歟判為十二十二諸侯見史記表合為七國七雄見史記威分於陪臣之邦吕曰如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韓魏趙為諸侯等事是也國殄於後封之秦史秦記其先有非子者善養馬周孝王封為附庸邑之秦昭襄王五十一年西周君盡獻其邑荘襄王元年東周謀秦秦誅之盡入其國則周之敗端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㑹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史秦始皇紀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明明是取他郡縣又見有許多失處却推向他處去以為非郡縣之過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耡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吕曰謂陳勝吳廣之徒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殺守刼令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前漢諸侯王表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匈奴傳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吕曰謂吳楚之屬事見本傳秦制之得亦以明矣十分取之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此句言州縣之制唐興制州邑立守宰唐地理志髙祖改郡為州太守為刺史又置都督府以治之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言州與郡不叛州縣之利可知○吕曰謂魏傳盧龍之屬事見藩鎮傳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㫁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其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出脱○吕曰間架○事見史記十二諸侯世家秦之事迹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吕曰事見史記趙髙李斯傳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吕曰淮南厲王孝文六年謀反廢徙蜀楚王戊孝景三年反誅之類大逆未彰奸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於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縣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前田叔傳得魏尚於馮唐馮唐傳聞黄霸之明審觀汲黯之簡靖並本傳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吕曰上四人下三句結得用事法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此固郡縣之得然失亦在此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其令亂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只因漢有許多不好事故子厚得以為辭締交合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勃然四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吴王濞傳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吕曰間架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賈誼治安䇿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而不革通典職官篇魏王公侯伯子男次縣侯次鄉侯次亭侯次闗内侯凡九等晉亦有王公侯伯子男又有開國郡公縣公郡侯縣侯伯子男及鄉亭闗内等侯凡十五等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乂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者也應前封建非聖人意也一句蓋以諸侯之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皆是强辭初非正理然就其説中可謂警䇿矣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以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從不得三字綴下來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衛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吕曰承得好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十分取之有激之論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盡其封畧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吕曰罪封建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復古王者之制論胡澹菴
  荀卿知有三代而不知有一王之法知天之無王而不究尊王之義知矯革時弊而適以啓天下之紛紛嗚呼卿乎以春秋之義責之則不免為罪人也卿之復古之説曰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謂復古當以三代為凖也謂天下之無王可閔也是直以矯革時弊自任亦有意乎春秋而作也愚謂卿之意則善而其説則疏也夫隆虚談者不濟實用古今之通患士大夫立人之朝髙言大論誰不自期以臯陶稷契亦誰不許其君以堯舜三代言則髙矣其尚論古人則善矣幸而偶合古人之塵迹亦足以聳動時主之觀聽矣然鹿豕魚鱉世所珍者人子誰不欲獻於親而居山者不能致魚鱉居澤者不能致鹿豕於其所不能致而必曰吾須此為吾親之養孰若即吾所居以求可致之物常不闕於孝養哉是則堯舜信古也三王信古也勢若不可行則徒膠空文無益復古之實效也為是説者是未得春秋尊一王者之法之説客有難者曰子以春秋責卿似矣若如子言是簠簋可去而盤杅桮桉當御矣韶濩可抵而箜篌笙笛應奏矣春秋何取也曰春秋非惡夫異代也惡夫崇飾前古之虚荒誕幻以棄滅當代之舊制者也凡人之情貴耳賤目為朝夕所常見者人皆不注視也一覩古人之恠珍則且驚且愕抱烏號之弓以為古則必以彤盧之制為可賤保曲阜之履以為古則必以革舄之制為可賤考追蠡存昌歜以為古則必以雅歌時饌為可賤世之好為譎恠者徃徃慕羲皇之髙蹤蔑視祖宗之制度不啻脱屣今日變某事明日復某政改削更革畧無顧藉遂使先朝百年之基業為之一空嗚呼信如卿言三軍魯所當去也郊祀魯所當用也逆祀魯所當行也春秋不當書而譏之也曰吁子責卿亦甚矣卿非不知國家自有制度也謂凡非雅聲者舉廢也凡非舊文者舉變也凡非舊器者舉毁也以是為可以復三代也愚則曰聲非雅聲未害也色非舊文未害也械用非舊器未害也春秋所最害者正謂兵暴而非古刑煩而非古賦歛用度之非古故凡書伐某侵某戰扵某者謂某兵暴而非古也書放大夫殺大夫者謂其刑煩而非古也書初税畆作丘甲者謂其賦歛用度之非古也不聞書曰廢某聲變某色毁某器然後為復古也必如卿言是猶飢渴濵死而投以大羮元酒曰此其古也古則古矣其不頓仆餓踣者幾希其謂復古而適以害之春秋所深罪也曰然則先儒稱春秋之道亦通三王則春秋豈無取於古歟曰為此説者何休也仲尼無此言也晉鑄刑鼎仲尼専以唐叔之法度責之不聞其通稱三王也季孫問田賦仲尼専以春秋之典責之不聞其通稱三王也屬刑古良法紂行之則弊肉刑古良法漢行之則弊井田古良法唐行之則弊三代法非本弊也後世不能復三代也故仲尼嘗論夏商損益之理矣至春秋則一以周典㫁之謂其欲興復文武之緒不當雜以異代也故其書不告朔猶朝於廟者幸其猶朝於廟以存周之遺典也是未嘗不尊一王之法也謂春秋必通於三王者此僻儒之迂論也以是又知卿言之謬也嗚呼荀卿閔天下之無王似亦有意乎春秋之作者而復古之論迂闊如此後世執其説以敗亂國家者十常八九且如褒賞一功臣直引周公錫山土田以為故事至用兵則直援春秋車戰以為法翹然逺追遐想掇取古人空談以欺其君漫不知何許有得所謂終日食龍肉而未嘗一飽者良亦可笑然竊恠李斯師事荀卿既而焚滅其書於其師反眼若不相識及觀斯之相秦奮不顧患焚燒夫子之六經則變古也暴滅三代之諸侯則變古也列都㑹而廢封建則變古也破壊周公之井田則變古也是必嘗用荀卿復三代之説髙而難行遂至大壊先王之法以甘心焉其父殺人其子且必行刼李斯師事荀卿而遂亂天下亦卿之詭辭恠説有以激之也吁春秋必謹始蓋重夫始為患者也卿其始作俑者乎愚故曰以春秋之義責之則不免為罪人也嗚呼惜哉
  復井田論林之竒
  齊宣王一悟仁術而可語王道之本滕文公一明性善而可與興井田之制孟子車轍未嘗淹留於一邦徜徉乎梁宋翔𩥦乎鄒魯或邈而退或言而退或仕不得志而退其所拳拳者莫若齊足未嘗履其庭而心已親者莫若滕吾觀孟子童而習之壯欲舉而行之而視王道若可掌上而為之一日不遇則皇皇然不暇安席惟恐斯民不復見堯舜文武成康之治是心何如哉然其為齊宣發明者獨詳於他國為滕公規畫者又詳於齊宣聖賢不私於齊滕必矣嗚呼欲復古者亦可以知復古之由哉古先聖明致太平恢逺業非一道也其大者曰井田井田一法富民之藪也安民之基寓兵之府也興禮樂行政教之本也有如是之良法而秦人忍壊之秦人何愚也非愚也功利之心奪之也由漢而下莫有能復之者又不惟一功利之心奪之也夫已成之法心有一奪則壊之如覆手既壊之餘有一毫不得於心則復之如回天井田之法不幸而復於新氏之世幸而遺意粗見於太宗之時使庸醫用藥必能廢藥使賤工御馬必能廢馬井田復於新氏必廢於新氏何也井田之法廢於秦而井田之利未嘗廢於秦一經新氏之害而民聞井田如畏豺虎夫安得而不廢漢復為東尚二百年未嘗敢有一人談古制於朝者獨荀悦慨然明其利害猶有難行之歎蓋欲得如髙祖光武之時然後可以為之噫是非懲新氏之禍歟晉人懲之而井田亦不敢行宋齊而下吾何望焉千百年間乃有一元魏之主其施設快人意然而元魏之主非深知古也特果於立事而適當時之可者也元魏不足言而為太宗太平基地可喜也元魏有可喜太宗乃有可恨太宗宜三代矣而卒不三代愚故曰井田遺意幸而粗見於太宗之時也太宗以來議者皆曰井田可復矣可復而不復則亦有説乎愚前所謂既壊之餘有一毫不得於心則復之如回天此古道興廢之機也將大復先王之法度必先正人主之心術以堯舜三代之臣而致其君為堯舜三代之君必能盡堯舜三代經綸天下之道智者規之仁者慮之強者達之天下井井乎其成周矣



  古文集成巻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   宋 王霆震 編
  前已集二
  論
  正統論陳后山
  統者一也一天下而君之王事也君子之所貴也吾於詩春秋孟子見之也周南自風而雅王者之事也召南自家而國諸侯之事也公羊子曰王正月者大一統也孟子曰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皆能朝諸侯而有天下也夫正者以有貳也非謂得之有正與否也天下有貳君子擇而與之所以致一也不一則無君無君則人道盡矣吾於中説見之也王子曰中國有一聖人明之中國有並聖人除之夫列國並力而不相尚君子必致於一者不欲天下一日而無君也吾於春秋見之也詩降於風書絶於文侯之命則天下無王矣春秋所以作也天下無王而正月必書王者所以君之也由周而上天下為一學者所不論也由周而下至於五代其所論者五焉有其位而不一者東周是也有天下而無位者齊晉是也有其統而為閏者秦新是也無其統而為偽者魏梁是也上無所始下無所終南北是也正之説有三而其用一三者天地人也天者命也天與賢則賢天與子則子非人所能為也故君子敬焉地者中國也天地之所合也先王之所治也禮樂刑政之所出也故君子慕焉人者徳功也徳者化也功者事也故君子尚焉一者義也可進則進可黜則黜而統有歸矣吾於詩與春秋見之也西伯諸侯也君子與其王平桓周之餘而君子奪其王也隠公攝位而先君之元子君子與其君也桓公世子也王與諸侯大夫國人君之而王法之所討君子黜之文王西夷之人秦與吳楚戎蠻也君子進而中國之也杞夏裔也君子斥而夷狄之也自周之東夷於諸侯其所有號爾故詩降而書絶之君子蓋有待也夫詩降而書絶則天下無周矣王者可以作也而卒無以代之徒以先王之世天下須君而復與之豈君子所欲哉桓文一中國却外夷出民水火之中有功矣而天命未改故管仲不得而革也夫周存之者天也文武之澤也黜之者人也天下之法也此周與齊晉之辨也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諸侯及始皇又合六國而為一而學者不以接統豈不已甚矣哉以秦之暴疾之可也而不謂天下為秦可乎奪之其誰與哉新莽漢之盜也而漢討之是猶夏之窮羿衛之州吁而齊之無知也而學者疑其年吾於春秋見之也魯昭公之失國寓於諸侯而季氏服君之服行君之事者七年君子以其前繫之昭其後繫之定則以元始屬之建武其可矣此秦新之辨也三國之一吾於續書見之也漢中邦之舊也劉葛之所造也君子之所尚也而地則四隅也徳逺而功邇君子不得而私焉吳魏皆有志於天下又皆有功於民而魏則中州也於是與之其得已乎此曹魏之辨也自晉而下則為陳陳亡於隋則有終自隋而上則為魏魏而上為燕趙趙繼晉者也晉之亡猶秦也非人亡之也舉天下而棄之智者得之而謂之逆乎其事則漢唐其名則霸其義則雖非桓文亦晉之罪人也則有始石氏羯也慕容氏鮮卑也然居中國之位有中國之民而行中國之政矣是猶書之秦春秋之吳楚也燕趙不為夷而謂魏為狄乎南北之變吾於元經見之也晉之東猶漢也屬而繼宗古之制也其所以貴者以中土之無代也君子因其舊而與之猶周也皇始授魏進之也天也而帝晉者人也魏可貴而未貴晉可賤而未賤故君子待之也待之者待其定也晉宋有其志又有其功而魏未有以勝之武文没而孝文興於是南北定矣故宋亡而帝魏也孝建之後可以奪矣而君子不忍者武文之澤也故因其亡而取之或曰魏假之華齊梁陳斥之蠻無乃悖乎曰夷而變雖未純乎夏君子進之也夏而變猶未純乎夷君子斥之也矧其純乎孔子曰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而不考其素善其變也又况終身由之者乎色斯舉矣而不察其著惡其變也又况言弗行乎此南北之辨也學者擬梁於新而唐非其族也且其取之奪也非討也吾於春秋見之也楚比盜也而弃疾殺之君子書之曰公子弃疾殺公子比以情不以迹也梁之存猶魏也此朱梁之辨也吾於正統質之經以定其論資之公以濟其義折衆説之枉而歸諸正庶乎其可也
  國勢論陳止齋
  天下之勢其立也難成其成也難變故強不易弱而弱者不易遽强太公之治齊周公之治魯雖數十世之子孫而先覩其强弱之形者蓋其積非一日也故夫積強之後雖甚懦者處之而其烈猶未可以犯積弱之乆雖甚武者處之而其流亦未能以頓起昔者秦祖七世之君扼六國之吭而奪之地至於始皇夷名城芟傑士係百粤之頸而走匈奴天下之立者無不側足而懼也二世以庸暗承之而山東之豪傑競起以投其罅雖嬴氏不得再傳而其救亡奔命之師猶足以斃周章蹶魏咎潰陳兵覆田項何者其强猶故也李唐之世自中睿不綱而天下趍弱漸矣而極乎天寳之變肅宗克復兩京而不能翦河北之盜徳宗収洛博定魏地而不能俘孤窮之田悦一軍大變軍奪氣沮専以姑息稔藩鎮之驕至於憲宗海内八九為唐有矣其殘孽之存者尚頡頑自若也而死於肘腋之禍嗚呼數君者非不鋭而㫁也而無救於唐衰者何也其弱乆也蓋嘗論秦人之勢如康强之人空中立僵而其手足便利耳目聰明猶未可狎而侮之唐之勢如人之血氣疲薾筋力頓萎雖其脉氣猶夀而亦不能以復壯故凡善處天下之强弱者不以亟而以緩其欲敝人之強也不嬰其猶鋭之鋒而欲堅守徐伺以隂入其隙欲振其國之弱則亦不悻然而忿以徼成功日夜淬礪以作其氣厚其力而後舉此酈生張良之所以謀秦而李訓鄭注之徒所以失之而促唐之不永也髙帝之入秦也酈生憂其瓦合之卒徑入虎口而勸其盤礴陳留之間至其戰嶢闗張良亦以秦未可輕試宜堅壁以陷其將需其懈而後擊之敝人之强其術固如此也訓注之徒不知唐勢之弱而欲浮躁躑躅盡擊閹宦以収朝廷之權而倡佯於天下謀未成而腰領已入於刑餘之手嗚呼有天下者不幸而以乆弱之國當積强之冦宜以食其留侯之䇿處之無出於李鄭之謀以自取天下之笑
  恢復論上止齋
  自古争天下常易収天下者常難唐人有言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嗟夫是亦其勢然也夫以匹夫而争天下與失天下而収之者其勢甚不相若也凡人之情輕於用人之所有重於用已之所愛輕則勇重則怯何者非吾有而用之雖失之於吾無損也其勢烏得不勇以其所愛而用之一或不濟則併亡之矣其勢不能無怯此争天下與収天下之所以異也昔漢髙帝資三尺之任五載而成帝業且秦以虎狼之强猶數世而合之漢獨何其鋭也蓋髙帝崛起豐沛之微無寸土為之階兵秦兵也粟秦粟也城邑秦之城邑也驅非已之民食非已之粟而収非已之城邑故得肆意而為之降數十郡而喪之不恨也捐數千里以授三將不惜也睢水之逃滎陽之脱濵於死而不衰也以匹夫而争天下其幸而集則帝王不幸而不集吾如彼何哉髙帝亦不得不勇為之矣晉元之南渡也撫江都之勝兼吳㑹之饒亦足以奮矣而没齒不能侵歸疆之咫尺者非他也其心愛夫一隅之可以自託惴惴然惟恐夫用之而併失之也故曰是亦其勢然也三代以後中興之功莫易於光武豈光武獨能也哉蓋其勢亦髙帝之勢而光武亦以其髙帝為之也嗚呼後之人主不幸而失天下之全顧得為漢之光武猶幸而獨得天下之半乃止於晉之元帝亦孰能處元帝之勢而以光武用之也哉
  恢復論下止齋
  處晉元之世而以光武用之者未必學光武也亦有所弃而已矣大抵不有所弃不能有所就有志於取天下者特未可深留而固閉之也以天下之大深留而固閉之雖守之不足况於攻乎哉髙帝之所以踣項氏者以其弃燕齊於韓信劉備之不能一駕於魏者以其不弃吳於孫氏也方信之虜魏豹也請益兵三萬北舉燕趙東擊齊帝灑然與之不吝也及其破厯下也請自王之帝幾誤矣良平附耳一語帝翻然置之不争也嗚呼何帝之明於前而良平善料之於其後也且帝以五諸侯之兵顛頓於滎陽成臯之間帝不脱者屢矣帝之力果能遂并齊哉假如帝之能并齊項氏亦躡而奪之矣三秦之事可見矣以燕齊之壤綿亘萬里而為楚得之則楚全而漢孤嗟夫楚全而漢孤則漢之不敵楚決矣孰若弃之於信使之自戰其地自兼其衆而又自王其國時出而佐我則項氏必不能捨相持之漢而東矣羽之使龍且救齊也非不勇於自行也有漢王者在也則夫弃齊於信所以錮項氏於不能進退之域分其力而弱其權也漢之帝也信實掎角之歟劉備亦一時之傑也而其志不若髙皇之大且蜀之讎莫若於魏而其力之不能有吳亦明矣蜀之急於吳者失也使其掃巴蜀之甲趍於江陵一舉而兼之則曹氏肯拱揖之而授之蜀哉是以其勢必争争則便且强者勝是蜀之併吳所以資魏也斃吳而踣魏蜀能自為蜀哉故莫若使吳自吳與之權而併力於魏方權之請降也其機至矣因其欲降而徳之權之所以奮於魏也以吳蜀之二當魏之一其力足以舉魏蹙魏而圖吳未晚也惜乎其不弃於孫氏而更生一敵是以卒無所成夫不忍弃之而委之為敵人之資取天下者為之哉昔祖逖之渡江也晉之中興其兆成矣而元帝不弃之逖遽使戴若思代之嗚呼君子是以知晉之不能西也
  固本論方鑑軒
  為天下者不可使天下無錙銖之利亦不可使天下無錙銖之姦夫使天下利無錙銖之遺而姦無錙銖之遁宜若天下之可以大治也而天下之心益怨而日離天下之俗益詐而日偷則天下之勢固不可不少寛之也昔者堯舜之世民不知徳其君亦不知有其吏三代之民知徳其君矣而未知徳其吏也降及後世則民知徳其吏矣夫不知徳其君而徳其吏者吏仁其民也吏仁其民而民愛之民愛其吏而因以不忘君則吏者君民之所恃以固結者也又降而後世則吏毒其民矣吏毒其民則民怨之然民怨其吏而猶不以咎其君嗚呼天下之民至於與吏為怨焉極矣猶幸而不至於咎其君也與吏為怨焉而不止則將移其怨於君天下之民至於移其怨於君則亦極矣極而不止愚未見其可以乆安而無危也昔者秦之亡也其吏皆與民為怨者也非特其吏與民為怨也其君亦與民為怨者也天下之怨極而秦亡秦亡漢興而循吏之稱於時者始班班而可考逮光武入洛之初漢之遺黎一見司𨽻威儀而涕泣思漢雖髙文宣帝愛民之功而吏亦不為無助也書曰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天下之心如此其難固也而吏又從而毒之其能不解乎是以古之為天下者循循焉撫摩其民而温煖之日夜選練其百官奬用仁愛之民而汰斥其無良者而役之則有時歛之則有限不得已而刑罰加焉則時有所貸以致其寛凡此者皆所以繫天下之心也昔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尹鐸曰以為繭絲乎以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尹鐸損其户數及智氏之難沈竈産鼃人無叛意彼固有以得此於民也嗟夫後世之吏繭絲者衆矣





  古文集成巻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一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三
  
  議財論鄭景望
  大易有訓聚人曰財洪範明疇政先食貨中庸以九經為國而足財用於百工大學以明徳平天下而論生財之大道故財者有國之司命理財者非可緩之務議財者非不急之談也髙論之士握孟子仁義之説聞言利之人急起而疾擊之不使喘息於其側置金穀為猥務視三司度支為濁流以鉤校簿書為冗職漫然不肯誰何於戯獨不以吾一身一家而思之夫飢而食渴而飲自何而至仰而事俯而育自何而給彼晉之士大夫以清談欺其妻孥果能枵腹而赤立乎天下之大事非一端百官羣吏軍旅征戍朝聘㑹同郊社宗廟城郭宫室噐服車馬之用矜寡孤獨凶荒札瘥之賑恤皆堯舜三王之常規非後世創為之也一日非財百事瓦解而欲置之度外亦幾於不辨菽麥矣雖然自周之衰先王之制亡人欲日侈用財者多秦漢而下類以四海九州之財賦養一人而不足於是賤丈夫者出而伸其喙剥膚槌髓以厭一人之欲其原既開不可復窒後之承前有增無損凡先王之予於民者奪之盡矣所以散在民者歛之極矣利析秋毫而國用常乏雖以惻怛好治之主其所奪者不能復予其所歛者不能復散也不惟不能勢亦不可也嗟乎髙論之士雖不達時宜彼其平時讀古人之書見先王之政纎悉委曲無非假民謹之重之不敢少放回視後世如許則聞言利之臣遽起而擊之望財利之司疾趍而馳之蓋亦無足怪也然時世不同事變非一古之法不可用於今猶今之法不可用於古茍不勝後世之弊欲一取先王之法而繩之此時君世主所以病其説之難流俗鄙夫所以呵其法之迂有志之士亦日悼其説之不合也抑不知先王之法雖不可遽行而其遺意猶可言也蓋先王之於民愛之也厚之也予之也散之也而猶懼其或傷焉夫財出於民而愛之厚之予之散之是豐其本之術也烏有本豐而末不茂者哉茍知此意則可以議邦財司民命矣先王之陳迹無襲焉可也
  議財論鄭景望
  夫財安從出哉弊去矣而不知養其源吾未覩其可也山有材焉旦旦而伐之人見其濯濯也斤斧休而牛羊樵牧之不呵則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養亦末矣先王之時為民者四而以智力交相養瘖聾跛躃㫁者侏儒各以其器食之彼廢疾之力猶必有所事而後食况耳目手足無故者哉其不得游手而食必矣今之所謂游民者何其多也髙宫大室撞鐘伐鼓談無演空惑誘癡甿謂之緇黄之游懐黄挾彈玩養鳥獸六博鬬鞠歌舞游行謂之市井之㳺冒名守闕充墀溢廡交相賛助招權為姦謂之官府之游若此之類不可殫言賈生所謂殘賊公行莫之或止者也昔句踐還越令壯無娶老老無娶壯女十七男二十不嫁不娶罪父母蓋欲人民繁息為國之用今有民而委之無用亦可惜哉今之四民亦非古之四民也士舉無用之文以媒利禄立身事君何嘗在是則士亦游矣工作無用之器以競竒巧而食用所須苦窳不堪則工亦游矣商通無用之貨以煽侈靡而實用所資徃徃不通則商亦㳺矣嗚呼民相與游而人之類未相食者幸吾農民尚守耒耜而已然而解凍而耕暴背而耘櫛風沐雨霑首濡足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其勤極矣而又有水旱霜雹蝗蜮間為之災幸而収成則公私之債交相互奪穀未離場已非已有羣游之徒聚而饞之又從而嗤鄙之良可哀也故其子弟時出城市目覩盛麗歸視其糠粃不飽短褐不蔽其心搖搖已不安於畎畆矣不急救之是農又將㳺也古之為政闗市有譏偽飾有禁執左道以亂政者有誅作淫聲異服竒技竒器者有誅用器不中度不鬻於市姦色亂正色不鬻於市錦文珠玉成器不鬻於市不耕者祭無盛不蠶者無帛不績者無衰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此皆先王抑末厚本之意茍損益而施之使彼輕而此重其不轉而歸南畆者寡矣至於占田有限以抑兼并之家儲粟有勸以廣凶荒之備選擇守令嚴責實之政則田畯之官何必復建也寛養農功省公家之傜則力田之科何必復立也孔子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法者天下之大防而已要當明好惡以示之則靡然向方上革其弊下養其源譬如疾已去體而厚加調養孰能禦之吁治道無難顧力行何如爾
  議財論鄭景望
  莫非王民予奪歛散其權在君何事非君治亂安危其權在民先王知人上之權不足恃也而一聽於民凡有所欲委曲彌縫不敢有已故制其常産與之相生養之道為之比閭放黨州鄉鄰里鄼鄙縣都夫遂溝洫澮川畛塗道路徑術以相居教之耕鑿種藝稼政女功飲食醫藥喪紀祭祀判妻入子蓄牧用財以安其生老弱廢疾孤窮則有恤養之政艱厄凶荒札瘥則有賙救之法巡稼移民合耦趍耕以裕其力通貨歛滯貫賖貸假以周其匱懼吏之侵牟則為之大比以周知山林川澤器械六畜之數懼役之不均則為之稽其夫家以嵗之上下為役之乆近事以民立而無長亊官以事建而無羨官思慮周宻纎悉不遺既措之温飽安樂之地而後身與其享民樂其愛已而閔其甚勤也於是輸其天育地産與已之所致之物以供王之飲膳器物匪頒賜予賔客喪祭以充府庫以供玩好多而不厭而先王亦以為當然粒粟寸帛籍之有司要㑹鉤考不敢私焉少有不登惻然變色邦計民財固未乏也而與士大夫捐膳徹樂矣嗚呼彼豈不知予奪歛散之權在已耶自井田壊而貧富不均後世不復能制民之産而先王之良法美意日以消亡廟堂之間茍曰王府充軍儲備則幸矣餘不暇問也而民始自為生矣自山海藪澤之利公家専之冗食逐末之人耗農者衆而民之為生始勞矣自粟米絲麻蔬果魚肉竹木薪炭百物有税而官司之法月較日比羨則有賞虧則有誅上下相䝉不知其自何而來也汙吏黠胥又從而私漁之而民始無以為生矣夫先王之於民與之為生而後世之民至無以為生不反其本方焦心勞思患於無財族談羣議以圖生財變法易令以求豐財吾恐民之大權有時而或用也世固有達於人情物理知先王之遺意者過而問焉其知本矣
  理財論方恬
  理財之説古今談之盡矣愚不能復有説也非不能復有説也不忍復有説也今天下之利已盡籠而歸之公矣而猶復有説則桑洪羊商君之術愚不忍復言此也今天下之財所以不足者何哉害農者繁而去本者衆也古之為民者四而農其四之一也今之為民者六而舍農者六之五也而胥吏不在焉胥吏蓋害農民而蠶食之者也而又害農者之一也則是今之為民者七而游民者居其六也而兵徒又不在焉傳曰一夫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無飢不可得也今天下農民益少於古矣而治財之吏惟農之為困有田者耕之而輸粟於官者有増而無減也有桑者蠶之而輸帛於官者有重而無輕也故耕之而食不足於口也蠶之而衣不足於身也則誰肯利於農而不去也今蠶者之桑有折而薪之者矣耕者之田有逃而棄之者矣急而不止則農不安於田畆而盡棄其生業背本者益蕃從末者益衆而貨財之源先竭矣凡今治財之吏皆為人主驅良民而為游民者也天下之民其良者惟農而其羣不逞之民則聚為末作散為游民游民之中其雄且黠者則為商今天下之良民已重困矣而議者方以排商賈為䇿嗚呼今商賈不可更排矣今闗市之征法益苛矣征㩁之利取益重矣而商賈亦且困矣儻又從而排之則散而入於盜賊如是而又不察焉又將驅游民而為盜賊也驅良民而為游民則國貧矣驅商民而為盜賊則政亂矣國貧猶可為也政亂不可救也嗚呼胡不反其初而求之乎彼其初何為而利於農也無乃上之人以務農為至重而能寛其田租者乎故欲天下之富庶則莫若重農重農則莫若去苛歛去苛歛則農益勸農勸則趍本者衆趍本者衆然後商賈可稍抑也游惰末作可漸禁也異端之無益於世教者可驅之而復歸南畆也何者彼既利於農則不為農者雖驅之而不為盜賊也何者有農之利誘之而不至於途窮而無所入也使天下之游民不利於為農而又途窮而無所入則驅之必為盜賊矣
  抑商賈論三山林之竒
  田野之民安於耕市井之民役於利嘻亦信矣田野之間猶有帝王之遺民而市井風俗囂囂乎其深染於秦漢之習矣乎有語田野之事於市井之民則必笑以為愚有陳帝王之道於秦漢之君則必斥以為迂識者觀之直為長太息也堯之典豳之詩今人視之直為何等語而廟堂冕弁切切及此然而帝王所以灰吾民詐偽之心而域之於春風和氣之中略無他事吾觀其田野之間則見其民厖厚淳質絶無機心切以為天下皆此民何畏乎不治商鞅桑洪羊之徒視天下千智萬詐舉不能脱吾籠絡之内而算計見效霄壤於古吾觀於市井之間則見其胸腹機穽背面矛㦸竊以為天下皆此民何畏乎不亂治亂之機亦易曉矣有識之士常欲抑商賈而歸之農嗚呼是誠美意也雖然吾未知其所以抑之者何説也必将曰致均輸立平準制百貨低昂以排之乎必將曰管山澤之饒則商賈無所牟大利以侵漁百姓乎是其説非不美抑淫刑以禁姦好戰以止亂皆自文其過而已矣以此而革人之心正足以啟人之心試觀秦漢而下於前數者未有遺術何其民益異於帝王之民哉吾嘗竊恨秦始皇壞天下風俗正為行此等術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農不可以無賈而賈不可以勝農當井田未壊之前農於天下居其什九山澤之占有限器物之竒有禁雖勸之為賈猶不能盛聖王未嘗暫啓之也農之於田既不能以自有天下之民茍非愚且弱者不肯操耒耜衣襏襫以為人役儻無懋遷之路何以自養上之人乃曰奪其資塞其源使盡歸心於畎畆之間嗚呼勢不可行矣勢不可行而文其辭以行之吾知其用心不過欲使為國者自為商賈而已矣安有自為商賈而革人之為商賈哉正恐其誘人為之不暇也何者奪商賈之路而官自為之其何以流通乎始欲抑商賈而歸農卒以商賈不行而自農然則始者猶隂啟而陽抑之卒將至於公誘其民而為之也居後之世欲還古人之俗必先為民處其為農之地然後可以節其為賈之塗若曰未暇逺議而姑少抑商賈之風亦當自國始不當自民始


  古文集成巻四十一cq=24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二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四
  
  貴助論程大昌
  獨力所勝不如兼力之輕獨智所謀不如兼智之明有助之勝乎孤立也固矣而天下之論者曰才兼人者不資助也嗚呼天施地生日月遞明隂陽錯行猶不能無待以獨成而人獨能天地日月隂陽之所不能者歟召公之求去也周公作書留之其言曰予徃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末在位誕無我責吉甫之誦山甫也曰衮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愛莫助之周公吉甫才絶人矣猶以召公諉責之為憂而補衮無助之為嘆曷嘗以智力有餘而了然無所事助歟政使無所事助而猶得助焉不害乎分已責以自逸也而况幾微之兆藏於眇忽千里之謬差於毫釐固有不得師心而自是者歟征苗之役舜命禹而行之蓋未有不以兵而為能柔逺也逮伯益陳徳以賛而禹始班師兩階之舞七旬之格非益莫致誠使才如大禹猶資益焉而謂人可無助歟漢唐以來世有相而惟蕭曹丙魏房杜姚宋擅聲稱於千百年間未必世世無與匹或者獨智獨力之所就不如兼智兼力之宏大也夫惟有規而有隨焉則美成於乆矣有寛而有嚴焉則治不偏矣以至謀㫁之相因正變之相資率皆習彼此以成能焉故其能為全能而功為全功非獨力之可跂也雖然勢得相兼者數公之幸也致其兼而使肯相兼者亦數公之善處也房𤣥齡之建謀也曰非如晦莫能㫁及如晦至卒用𤣥齡䇿是如晦初未嘗㫁而𤣥齡亦無資㫁也然必歸重於如晦者若已不能決而求決焉所以和其助也曹參之對惠帝亦自以為不及蕭何故事無所變更此其肯為之助也歟故夫才大則難明勢敵則易忌挾難明之才而資以易忌之勢則勢可兼而不肯兼固有不平於其心也作史者不稱數公之才而俱以同心美之其知本哉其知本哉
  贊襄論曾毅齋
  古之相也無異而有異今夫其位崇如其爵穹如其禄豐如是佐君者所同也其接從容其與宻勿其懽也魚水其固也膠漆是得君者所同也家可亡吾君不可忘身可殺吾國不可奪命焉斯寄孤焉斯托是報君者所同也然有異焉非所操之異也用不同焉非所用之異也遇不同焉由今觀之周公大聖人也而求如伊尹所為有弗能非弗能也弗容能也伊尹大聖人也而求如禹臯所為有弗得非弗得也弗可得也是故禹臯之相也大以簡大以簡故其徳備伊尹之相也直以遂直以遂故其業巨周公之相也艱以婉艱以婉故其功顯且夫拮据捋荼憂勤以思周公豈願哉然欲堯舜君民以重自任是弗容能也五就辛勤一訓諄複伊尹豈樂哉然欲賡歌一堂都俞數語是弗可得也雖然有聖賢之時有聖賢之權有聖賢之道時之所在而權用焉權之所在而道形焉故曰禹臯伊周則一轍也漢唐非無相也髙惠之間大業已定然而寛大襟懐不無猜防之心鎮静基業不無動搖之患諰諰然周護宻備而不敢肆蕭曹之為相也何其畏且謹也孝宣非不曉解也傷其過曉解也精明有餘而寛裕不足以嚴相徇而不知相濟雖或號為寛大而所就無幾丙魏之為相也何其懍且促也太宗雖好名雅有志於前古之規轍一時翕合諫諍征伐悉有其人藉第弗皆當也然總持其綱以遂其君臣相與從事之意而有可否焉房杜之為相也何其裕且整也明皇非無姿也不由其道鋭而輕明而不固崇之進也要之也而璟之日又甚淺姚宋之為相也何其隘且迫也嗟乎數君子之所立雖不無優劣也三代以來僅有此耳而於大者俱缺焉是不能不令人慊然也非咎之也望之也惜之也故嘗以謂隨世以就功名君子所不免也講之平時用之一旦君子所當思也盡其在我勉其在君君子所當思也隨今為異而不悖古以為異君子所當思也能其君者孔明也因其君者漢唐數子也大其君者傅説召公也聖其君者伊周也神其君者禹臯也作贊襄論
  燮調論曾毅齋
  天地之大則一指也宇宙之廣則一握也古之聖賢出而有立於斯世夫豈眇其身而自小其用哉劵霄壤為四肢而不知其有異也貫隂陽為一息而不知其有間也是故體此以出治者君也體此以佐治者相也君能是而相不能是其失則孤相能是而君不能是其失則偏兩能是則昌兩不能是則荒循而星辰時而雨暘鎮而山嶽寜而河海遂而人民孳而鳥獸亭毒之間無一毫足以疥吾治則天下理太平立矣帝王盛時疇弗用是道然而咸若裕如僅見一二語若不切切於是者彼蓋視為當然而君相所當共留意焉者故隨其效著而輙及之非差事也周官作大小職以分六卿帥屬事悉就理綱維是主張是者不容缺也燮理寅亮始立三太少而一不以他故屑之無幾何也泰和之風藹然薫塞於四方萬里之間雅頌詠歌迄今不泯則亦有自也然嘗攷之陳平之於文帝反覆開説言非不切也漢家水旱盜賊隂陽之變為相者輙不免責非不嚴也自是而來未見有如雅頌之所稱者則是何故後元以降熈然豐殖亦云可矣政恐干戈之禍暫息穹壤之和俶集醖釀淑郁於五六十載之間天與人因治與時偶兩相際焉有非六出竒計者所能獨了是也不然天馬白麟黄龍五鳯遽以為隂陽和嘉瑞應且謂黄霸二三君子實召之寜不啓窽言滋媚習乎兹非為是鍥論也漢之君責其相則是而所以責其相則非也朝夕汲汲困其身於簿書期㑹㫁獄聽訟之叢俾之惶焉怛焉救過之弗給何暇從容静嘿思所以與天地造物接哉雖然誠與天通念與事接兩不相掩夜以繼日坐以待旦此心運用初何有一刻息機務酬酢要不容以自逃陶鈞斡旋要不容以自已顧不與之俱馳而淪於叢脞以自累則一念明淨一念貫通也一事端忠一事感格也交際同流太和保合天地逺乎哉作燮調論
  經綸論曾毅齋
  天下大物也不可以小智私不可以小道持必有大於是者從而掎挈焉運動焉斯可以乆安長治而無後患蓋萬鈞之鼎非烏獲而舉之則必絶臏以斃器一不用而置之於屏處則菌衣生之蝸蛛叢之不至於腐壊不止也古之君子出而佐人之國静則觀勢動則觀變經營圖回不敢暫息為是物也大易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經綸為言猶曰運用區處各有攸當四方萬里必使無一隅偏而不舉也必使無一民梗而不帖也必使無一事悖而不順也如斯而已矣而或者獻疑曰開闢也創造也是之須爾守成其何庸所謂開闢云者天地劃分人獸交迹疆理弗辨綱常弗立天下不可一日居也則必正民彛設民極辨正體經綱維分畫發十三卦之藏使民用以足夫是以四方正而萬民奠古之人有為之者風后力牧舜禹臯陶之佐其君是也所謂創造云者上無明君下無賢臣紀綱蕩然制度隳然八紘絶而四維墮天下不可一日堪也則必興師鞠旅南征北伐以救瘡痍以脱塗炭夫是以基緒植而事功成古之人有為之者伊尹太公之佐其君是也又其下也志於立國而未必為民志於取天下而未必憂天下然而權謀之中有仁義焉戰伐之中有公恕焉是亦可以自附於前古之人有為之者張子房諸葛孔明之佐其君是也若夫有盈可持有成可守統紀素明也禮法素具也京師有奠枕之安邊陲無挿羽之警則雍容廟堂唯諾殿陛光輔太平優游樂嵗尚何以經綸為哉雖然竊嘗譬之人之少也四體盛强百骸堅耐觸風冒露一無不可而六氣運行間所侵薄猶不能不為鍼熨攻療之具况其壯乎况其老乎一指之大一脛之瘇豈無如賈誼之所當憂者乎養以膏粱伐以藥石豈無如崔實之所當審者乎在膏之上在肓之下豈無如秦緩之所當防者乎風寒數處何者當先禦脉病人病何者當速療昔人有言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皆足以殺人作經綸論
  用望論程大昌
  用人望以順衆嚮也一鄉一國之望一鄉一國嚮之矣天下之望天下嚮之矣衆固嚮之我獨置之是為咈衆咈衆者衆亦咈我也我之所用衆不謂是我之所措衆莫肯孚其咈衆邪適以自咈也且其嚮是人也以謂是惟無用用之決能表治而福民也吾其咈之彼謂我遏膏澤使不流也雲行於天雷震於地未遽雨也而槁民有生意焉意期之故心嚮之也是以君子乘此機而用此人也則功未效而成形已著於事先矣舜之用賢也元凱先焉為元凱者非不能施功而水土自平也不用力而五教自叙也選用之初天下固許舜以為功者何也是十六人者世濟其美斯民注其耳目乆矣堯未及用則天下欎欎如有負焉舜申其欎欎則天下欣欣如有獲焉是元凱雖未功而天下固必其功矣舜非能悦天下也而能不咈乎天下也是謂以民治民以天下治天下因其嚮而答之之謂也且夫衆望所屬固有父天下而號天下之大父者又有能子一邑而得冠天下之名者至於景星之覩龍門之登鳳鳴朝陽之賀心順嚮之徃徃以其人之用舍卜天下之幸不幸豈可咈其嚮而無所答邪是故以已用人庸有不宜而因衆用望者無適而不宜也衆望在循吏則龔黄用矣衆望在名節則嚴周聘矣衆望以舊士為重則紀顧之徒擢於晉衆望以文儒為重則瀛洲之選重於唐彼以所欲嚮之我以所嚮用之縱横曲折豈有時而不宜哉故周人典賢之法因民之所自擇而還使之入長出治孟子用賢之術必徇國人之所共賢而徐加採擇其亦求順衆嚮而宜天下者矣
  諏訪論曾毅齋
  嚴尊卑者謂之分畫上下者謂之勢通彼此者謂之情達可否者謂之辭分與勢有截情與辭無窮是故賢且明者不以分廢情不以勢廢辭守其分履其勢巋然其崇而弗有其崇𤍞然其榮而弗有其榮降而下之抑而晦之使天下之人無智愚無賢不肖欣欣然津津然皆欲自進於其前而無所於憚有言得聞有語得達辭之喜怒者情之屈伸也辭之善惡者情之好惡也㑹通焉紬繹焉一人之辭無阻抑捍絶之憂則一方之情無壅底滯塞之患推而大之八表以達萬事以察功緒以挈民庶以悦勲績以傑聲實以晰古之善相人之國者捨是何説哉不善者反此昂昂然𧦧𧦧然使人仰之如天神之尊而不敢親望望然皆將求去之之不暇敢有言乎有言矣敢盡言乎一節之塞萬善之窒一隅之蔽萬法之敝無疑也雖然世未有如是之人而足以佐人國也世未有如是之襟懐器局而能成大功立大業也然而尊固根於卑養尊之乆者有時乎不自卑髙固基於下養髙之乆者有時乎不自下富驕貴侈豈期而至獨不防其將也哉况夫輕王公藐大人世每不多見而仰視貴人之光容則低回瑟縮而不敢近者比比皆是鋭然而進恐然而退蒼然而來慴然而去夫豈少哉嗚呼千百人中而有一人焉不獲其情固未足以疵吾相然使千百人中而有一人焉不獲其情亦豈足以示吾相哉且夫還贄貌執之士多至百人又多至千人使其皆賢也則必如閎散顛适著其聲者矣而未聞焉其不足以進於周公之前亦明矣而僕僕吐握不敢少後豈直借此以自牧哉諮諏訪問當必有在不然虚揖黙拱一覿而退竊意聖人不爾為也一家之中有子弟焉有臧獲焉有親故鄰曲焉通其情達其意使洞然無所隔是家道所由以肥也戞戞然藐而不之接恩怨爾汝懵不聞焉則家必睽睽則替矣是相天下之説也作諏訪論
  選掄論曽毅齋
  君不能自治故屬之相相不能獨任故屬之人一日萬機之繁千官億醜之多寸心兩耳目之聰明安能盡籠而睹記焉是必有屬故夫君屬之相相屬之卿卿屬之監司監司屬之郡上下相維等級相傳然而散之下則衆歛之上則寡崇正斥邪進賢退不肖提綱挈領相實任責寜不大哉寜不重哉然嘗聞之天之生人也氣不皆全也一有偏焉性質以異隂柔陽剛各品殊形賢者常少而不肖者常多君子常難逢而小人常滿天下此一説也苗莠相欺朱紫相奪偽假真售姦託直遂出入翻覆千蹊萬轍有未易以窺且詰此又一説也君子常剛小人常柔君子多梗概小人多脂韋君子惡詭隨小人喜順適而又身為天子之宰輔崇嚴威重每未易以犯徃徃熟聞軟媚而聽激烈正直之言則易驚習見柔順而逢剛方挺特之士則易憚此又一説也矧夫揆之於時所忌者若人也揣之於俗所便者若人也所與親者未必樂斯人也則進之終弗安所與處者未必快斯人也則用之終弗果雜是數説有一柴於胷次間則變目易耳移情改意姦且佞進而賢與君子日以逺矣嗟夫一賢見踈未足恤也一不肖見用未足慮也然亦有以外補利害試一數之者乎一路之間輕畀一節纔一節耳而一路為之騷一郡之間輕畀一麾纔一麾耳而一郡為之擾始有所牽而求以悦一人終有所悞而至於不悦者千萬人即其千萬人所不悦者而推原之則亦豈無所歸也哉又况所牽者愈上則所不悦者愈大矣雖然於此有鈞焉於此有衡焉運之於中提之於上洪也纎也良也窳也軒也輊也悉聽物自取而不亂以人不參以已則賢不肖判君子小人不至於易位而天下定矣作選掄論





  古文集成巻四十二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三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五
  
  王者不治夷狄論東坡
  東萊批統體好前面開説長後正説甚短讀之全不覺長短蓋後面一句轉一句故也大凡罵題先説他好然後罵中間出入意外説戎乃筆力髙人處
  郎學士曰出公羊傳註公墓誌云秘閣試六論舊不起草以故多文不工公始具草文義粲然時以為難
  斆齋評曰此篇論春秋不治夷狄其不治者乃所以深治議論儘有味中間鋪叙齊晉行事未能純為中國秦楚行事未能純為夷狄聖經終抑夷而尊夏者此正可見其用法至詳處末又説戎之㑹公不敢深責其禮文意亦髙妙 全篇並東萊批註
  夷狄不可以中國之治治也説大意起頭有力譬若禽獸然求其大治必至於大亂先王知其然是故以不治治之治之以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鎻處有力亦使得體春秋書㑹戎於潛何休曰王者不治夷狄録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公羊隠二年夫天下之至嚴而用法之至詳者莫如於春秋凡春秋之書公書侯書字書名其君得為諸侯其臣得為大夫者舉皆齊晉也書公如葬齊桓公之類是也不然則齊晉之與國也如宋衛陳鄭之屬皆齊晉相與之國其書州書國書氏書人其君不得為諸侯其臣不得為大夫者舉皆秦楚也書州如荆人來聘之類是也不然則秦楚之與國也間架○立二段若无處結便不成文字亦本原毁郎曰如崇如介人如江黄之屬皆秦楚相與之國夫齊晉之君所以治其國家擁衛天子而愛養百姓者豈能盡如古法哉散説若不如此散説都无氣此等皆是放散錯綜處蓋亦出於詐力而參之以仁義是亦未能純為中國也此是段中有力處○此二段説得中國所以不與夷狄處秦楚者亦非獨貪冒無恥肆行而不顧也蓋亦有秉道行義之君焉如秦穆公楚文王之流是秦楚亦未至於純為夷狄也有力處○意在後齊晉之君不能純為中國而春秋之所與者常嚮焉再整頓説起解前去有善則汲汲而書之下字切○如書齊桓召陵之盟晉文城濮之戰之類惟恐其不得聞於後世有過則多方而開赦之如齊桓滅項則書師滅項晉文召王則曰王狩之類惟恐其不得為君子秦楚之君未至於純為夷狄而春秋之所不與者常在焉有善則累而後進如荆之入蔡伐鄭則以州稱至於來聘則曰荆人焉所謂善累而後進者類此有惡則畧而不録以為不足録也見所以不與處○商臣弑其君頵止書楚子卒所謂畧而不録者類此是非獨私於齊晉而偏疾於秦楚也以見中國之不可以一日背而夷狄之不可以一日嚮也其不純者足以寄其褒貶則其純者可知矣統鎻冇力○斡前後意此句最得體好斡下意故曰天下之至嚴而用法之至詳者莫如春秋説盡了他又生意夫戎者豈特如秦楚之流入於戎狄而已哉意外一篇好處在此説正意了自此已下一句轉一句然而春秋書之曰公㑹戎於潛公無所貶而戎為可㑹是獨何歟夫戎之不能以會禮㑹公亦明矣此學者之所以深疑而求其説也㸔上説戎狄全无分解處人皆以為如是重深絶不治處今乃出入意外而説戎如此乃見其筆髙人處故曰王者不治夷狄録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夫以戎之不可以化誨懐服也彼其不悍然執兵以與我從事於邊鄙固亦幸矣此輕説過便見不治繳結有力結前後意又况知有所謂㑹者而欲行之是豈不足以深嘉其意乎彼自中國説入夷狄此自夷狄説入中國來不然將深責其禮彼將有所不堪而發其暴怒則其禍大矣見不治治之本意仲尼深憂之故因其來而書之以㑹曰若是足矣是將以不治深治之也結得盡處一過好由是觀之春秋之疾戎狄者非疾純戎狄也疾夫以中國而流入於戎狄者也闗鎖上面无此則前散漫○結有力
  匈奴論東萊
  治天下者不可以夷狄之强弱為中國之安危使夷狄之勢强耶則吾中國之不可不治也使夷狄之勢弱耶則吾中國亦不可不治也吾知治吾中國耳彼夷狄奚有於我哉譬之治家者睦其宗族制其童僕謹其扄鐍髙其垣牆此治家之常法也是法也不為鄰之厚而増不為鄰之薄而損不為盜賊而設不為無盜賊而廢蓋是數者之法為吾家而設非為鄰里盜賊而設也惟治天下者亦然夫中國之與夷狄其不相為用乆矣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北戎為胡門自三危而至於朝鮮所以限戎狄也南戎為越門自岷山而至於甌閩所以限蠻夷也是中國之與夷狄風俗不同嗜慾不同彼之休戚何豫吾之利害哉是故先王之待夷狄其來不喜其去不怒其欣然而朝覲也特象胥之職爾特行人之職爾禮秋官象胥之職掌蠻夷閩貉戎狄之國使掌傳王之言而論説焉以和親之盛行人之職掌大賔之禮及大客之儀以親諸侯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壹見各以其所貴寶為贄吾心初不為之驕其悍然而侵畧也特司馬之職爾特士師之職爾夏官大司馬之職掌建國之九法以佐王平國秋邦士師職掌國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刑罰吾心初不為之沮彼方紛然自來自去而治吾中國者亦未嘗一日廢焉及至後世當夷狄之强則自以為危危則戒戒則治當夷狄之弱則自以為安安則怠怠則亂故夷狄之强弱雖不足為中國之安危而實兆中國之治亂此無他為人君不能自治中國而每以夷狄為輕重也漢自宣帝之前匈奴盛而漢以治自宣帝以後匈奴衰弱而漢以亂觀宣帝以前太史之所書曰某年匈奴入雲中某年匈奴入上郡某年匈奴入朔方誠艱難多事之時也觀宣帝以後太史之所書曰某年斬郅支單于祠郊廟某年呼韓邪單于來朝改元某年單于來朝赦天下誠太平無事之時也有艱難多事之形而天下反治有太平無事之形而天下反亂獨何歟多事則勤而修政無事則怠而佚豫此治亂之所以分也吾嘗謂漢祚之亡不在於元帝而在於宣帝不生於王莽之强而生於渭橋之謁焉彼匈奴自髙帝以來桀驁不賔非祖宗之治不若宣帝特其勢自强耳及宣帝之世欵塞來王非宣帝之治過於祖宗也特其勢自弱耳初無一毫豫於中國而宣帝乃以為功光祖宗張皇其事以震耀於後世元成以下習熟見聞遂以為祖宗之所患者獨匈奴今匈奴既服則天下無復多事矣遂盤樂怠傲以至於亡豈非宣帝有以啓之耶自古深謀逺慮之士多以為無外患則有内憂晉與楚戰於鄢陵范文子不欲戰曰盍釋楚以為外懼乎此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夫人臣之告其君不能使之悟而徒欲其懼使夷狄敵國常强則君猶警懼敵國之患去則君必驕矣是其説雖足以致今日之懼亦所以啓他日之驕得失適相半耳盍若告人君以治内之説彼夷狄敵國之或盛或衰外患之或有或亡皆無豫於吾事惟専意於治内而已如是則吾説可以常行而無弊矣此又進言於君者所當知也
  和戎論止齋
  後世之師不可以三代用也非三代之不可用也後世之不能三代也昔湯之於葛伯大王之於狄人嘗卑而下之矣然皆出於睦鄰之誠心而非所以餌敵故惟商周而後可以為之未能商周而襲其跡則將自斃以資冦何者惟有得天下之道而無取天下之心者可以無事於術而聽其自爾也漢之髙帝自惟其無商周之徳也故其圖天下一出於術欲離之故合之欲奪之故予之雖其道異乎湯武然世之善論者未始不多其自知之明而審其所處也方其羣雄競馳躡足而爭赴者亡秦氏也周章百萬之師戰於麾下以嬰其鋒而已虀粉於章邯之手沛公誠勇者詎能徑入之哉故為之舒遲容與隂以利㗖秦將及秦將一欲連和而嶢闗之戰已合矣髙帝之入秦也和也項氏手裂土宇錯建諸侯之國其綿壤千里為楚漢輕重者無出齊右也故虜魏豹蹙陳餘帝皆付之韓信而無憂獨念夫田齊之强桀猾變詐未易以力鬭乃遣酈生説之食其之説一諧而淮隂之衆俄集於厯下則髙帝之下齊也亦和也至其身以屢衂之卒抗雷轟焱至之楚轉戰五年棄官軍而狐竄者屢矣帝之意知夫漢之不楚敵也而惟和可以驕之滎陽之圍嘗請和於楚矣而羽不聽蓋有范増者在而帝之計未行也漢之四年也羽以兵少食盡自申鴻溝之約當是時籍志衰矣漢得天下之半若可以氣要而威制之也而方懽然與之畧無難色帝豈忘羽者耶東兵未反國而垓下之追曵踵而至史臣以為良平之謀不知夫髙帝之蓄於數年者蓋至此始獲逞也髙帝所以滅項者抑又以和也嗚呼而今而後知夫豪傑有志之主其所以有就於天下者未可以小廉曲謹論也髙帝之仆勁敵而俱以和市之使帝不忍食區區之言負信誼於天下則大事去矣安能基四百年之業哉故夫髙帝之深持不校之形以陷敵人於術中者君子皆不之罪蓋其圖天下者重而負人者輕故也後之豪傑有志之主能三代則三代若猶未也得如漢髙亦足矣
  易敵論止齋
  國雖小不可以無人侮之也以無人侮人之國者是易敵也夫易敵者兵家之深忌而天下之至危道也古之人亦有犯兵家之深忌而涉乎天下之至危以濟者矣而不可以常韓信之將兵楚漢無與侶者矣而猶有難於其人其擊魏也必知其不將周叔而將栢直始以嬰孩視之及其破趙亦幸夫李左車之計不行而後喜夫以區區之趙魏而有二子者為淮隂之所難使二子而用則信之得志未可知也嗚呼天下豈有無人之國哉吾觀賈誼之謀匈奴欲以五餌㗖之而不知中行説之教其君者正欲其絶漢物趙涉之説條侯自以為從天而下之計而吳有田禄伯者其計適侔於涉唐太宗揣髙麗之上䇿而劉盧之䇿果合於太宗則夫詭思竒慮之士靡國無之用兵者挾已之長而短人其危也哉知彼而不知已此兵法之所殆也雖然輕敵者敗重敵者無成功何者傲之固不可畏之亦不可過甚也將之用兵必畏其有人則亦何徃而可善料敵者亦以其勢揆之不怯其强而怯其弱不憂其勝而憂其敗蓋惟强者易忽而勝者易驕弱者常危而敗者常戒也驕與忽之心勝則賢者之謀不入一危而戒則屈已以下人必有出而扶持之者矣蹇叔之言不用於秦師方興之日伍員之諫不行於夫差屢勝之後至於秦師壓境則鄭伯倉皇求計於之武㑹稽之恥句踐屬心於種蠡無他强弱勝負之勢使然也君子之料敵必於此乎卜之故夫窮冦不之迫而立喪埀亡之國必寛而假之者蓋恐夫急攻疾取所以深其慮合其交而使之自為計也嗚呼守即墨而田單奮入郢而申包胥哭此燕吳之所以反大敗於齊楚也悲夫
  知敵論林光朝
  以兵餌敵此最䇿之下者也而鄭楚以此獲勝何哉蓋必先知夫敵人之情偽而後可用者也茍或敵人之情偽我有所不知我之詭謀敵之諜者或得以知則其謀不可用而其兵不可勝也北戎之貪鄭人知之因其貪而餌之以兵彼惟貪是視也詎知吾有三覆之謀耶吳人之輕楚人知之因其輕而誘之以師彼惟輕是視也詎知吾有三覆之謀耶故貪則餌之輕則誘之不貪不輕而後兩敵之勢等吾於此亦有術以待之名曰審機彼之大臣相疑也吾則多出間諜以惑之彼之將臣失權也吾則虛示讒謗以擾之帳下之情變則敵酋可襲水旱之禍亟則邊民可誘未有可勝之機則拱以待一旦之變已有可勝之勢則隂以鼔三軍之心如是而乆之以嵗月持之以謹重勿以少挫而傷吾之氣勿以少勝而驕吾之氣勿以無功而墮吾之氣勿以老師而憂吾之氣氣既充實兵既持静而後可以觀敵人之變若是而不全勝者吾未之信也
  武備論止齋
  人有常言曰兵者治世之所諱也治世之士不言兵治世之民不執兵變刀為犢變劒為牛變矛㦸為鋤耰變營壘為畎畆凡鳥占雲祲金版六韜之書皆束之髙閣使天下不復知有兵之名然後足為至治之極嗚呼何其不思之甚邪治世雖未嘗好戰也亦未嘗忘戰也雖未嘗用兵也亦未嘗去兵也先王於太平至治之世嚴師徒肅號令謹閱習所以銷患於無形保治於無極曷嘗以兵為諱哉且虞周之時為治邪為亂邪雖甚愚者知其為至治也舜當至治之時固可以忘戰而去兵矣然典謨所書在内則明射侯以為教養之術在外則奮武衛以為備禦之防汲汲然惟恐兵之未練固未聞其以兵為諱也武王之時為治邪為亂邪雖甚愚者亦知其為至治也武王當至治之時固可以忘戰而去兵矣然司馬所掌於春於夏則有振旅苃舍之名於秋於冬則有治兵大閲之法汲汲然惟恐兵之未練固不聞其以兵為諱也舜之備既具固可以鼓琴而詠南風之詩武王之備既具固可以建櫜而奏戢戈之頌人見其鼓琴之逸而不知其為備如此之勞也遂以為舜之治盡於鼓琴人見其建櫜之易而不知其為備如此之難也遂以為武王之治盡於建櫜使鼓琴可以盡舜之治則房琯之惑董廷蘭何為有陳濤之敗邪使建櫜而可以盡武王之治則始皇之鑄金人十二何為有勝廣之亂邪鼓琴一也舜則可以琯則不可者有備無備之分耳建櫜一也武王則可以始皇則不可者有備無備之分耳房琯不善學舜者也始皇不善學武王者也論至於是孰謂練兵嚴備非太平之先務也愚故曰兵者非治世之所諱者也大抵銷兵不足以銷兵惟治兵乃可以銷兵偃武不足以偃武惟講武乃可以偃武人徒見文帝之結和比鄰煙火萬里以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文帝所以致此者以有細栁棘門之備而已人徒見章帝之儒館獻歌戎亭虚堠以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章帝所以致此者以有金城戍邊之備而已人徒見太宗之四夷冠帶胡越一家以為偃武之功也殊不知太宗所以致此者以有殿廷習射之備而已晉武帝當平吳之後可謂治矣恃其治而撤去州郡之備終致五胡之亂豈非忘戰之害乎元宗當開元之後可謂治矣恃其治而撤去中國之備終致禄山之亂豈非忘戰之害乎徳宗當興元之後可謂治矣恃其治而撤去河朔之備終致藩鎮之亂豈非忘戰之害乎由是觀之銷兵乃所以召兵閲武乃所以偃武其理甚明無足疑者然則人君當無事之時其可不為先事之備乎抑嘗謂衆人之所輕乃明君之所重衆人之所後乃明君之所先凡開闔操縱之權固非常情之能窺測也何以知之以光武之事知之當用兵之際衆人之所重者騎射也所輕者詩書也光武乃投戈講藝息馬論道於戰馬擾攘之中而篤仁義禮樂之用輕人之所重重人之所輕非有先物之幾孰能與於此乎當偃兵之際衆人之所先者文事也所後者武備也光武乃疏築亭障脩明烽燧於宴安閒暇之中而嚴守禦捍防之備後衆人之所先先衆人之所後非有先物之幾孰能與於此乎天下方尚武吾獨示之以文天下方尚文吾獨抗之以武一弛一張與時推移彼見其勝敵謂之勇見其治國謂之柔是皆刻舟膠柱而求其迹者也烏足以知光武







  古文集成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四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六
  
  本論歐陽修
  東萊批讀之易使人委靡然而筆刀皆藏在裏面了
  佛法為中國患千餘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練句下字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耶蓋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乎氣虚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而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就譬喻立綱目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乆矣有力堯舜三代之際王政脩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此説根源難與力爭强此弱彼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此應前補其闕脩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此亦應前道理堯舜三代之為政此雖叙事迹再整頓説堯舜三代起○一段中有三節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皆盡力於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笙匏爼豆以悦其耳目説自古以來自冇維持天下道精宻如此於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喪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喪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趨也順其性情而節之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勸誘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結得有力勾上生下事並見周禮地官及儀禮前漢食貨志蓋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民者深接有力有骨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此四句繳盡前意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趍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外慕哉與前相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結得好及周之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術不周佛於此時乘間而出相應千有餘嵗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壊井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姻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暇而為他其良民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趨佛於此而乘其隙方鼓其雄誕之説而率之則民從而歸之矣又况王公大人徃徃倡而驅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説而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嵗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沉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脩其本以勝之欲使下二事故先立此一句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専言仁義故仁義之説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脩孔氏之道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謂脩其本以勝之之效也此應上一句以結此篇意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蓋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説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趍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為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首尾相應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
  明論老泉
  迂齋批云此等意脈亦自戰國䇿來曲盡事情
  又批云主意只是不測亦是一要字雖未免挾數用術之説然理亦如此立法攻堅攻鍛亦然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慮有所及有所不及聖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賢人以其所及而濟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喪其所及故聖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賢人之治天下也以時又添一常字時字襯上兩段既不能常又不能時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後可以常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而後可以時常也者無治而不治者也時也者無亂而不治者也日月經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内彼固無用此區區小明也回䕶故天下視日月之光儼然其若君父之威以其不測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於今而未嘗可以一日無焉天下嘗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為天下盡擊此等輩也而天下之所以兢然不敢犯者有時而不測也使雷霆日轟轟焉意未反説以言之遶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擊之如此則與不測相反則其人未必能盡而雷霆之威毋乃䙝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闗鎻一明字可以用其明矣聖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聖人用明一節分曉故不待詳説此文字緊慢用舍之法吾獨愛夫賢者之用其心約而成功博也吾獨恠夫愚者之用其心勞而功不成也是無他也専於其所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精兼於其所不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粗㸔他下専兼字與精粗字及之而精人將曰是惟無及及則精矣曲盡人情不然吾恐姦雄之竊笑也齊威王即位大亂三載威王一奮而諸侯震懼二十年是何修何營耶夫齊國之賢者非獨一即墨大夫明矣少則易及亂齊國者非獨一阿大夫與左右譽阿大夫而毁即墨者幾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少則易及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幾人易知也從其易知而精之却有不側者存故用心甚約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舉其一而人不知此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之喻吾之不知其九也厯數之至於九而不知其一不如舉一之不可測也而况乎不至於九也言人未必有知九之智徒强作耳
  質論陳謙
  人之情樂趍於文而不便於質何以哉惑於所觀也觀人者常厭其陋觀乎人者常恥其不足一厭焉一恥焉舉斯二者而求兩當焉則宜其不便於質也且夫侈靡之未具也人情無趍也安焉而已矣不雜也朴焉而已矣喜新而厭故自夫靡靡者之眩其觀也然則蓋人情之靡敝而非其正也今反之本則旁愧投乎人之靡敝則不得色且不獨此也天下方有甚迫之勢謀不給力不贍也而猶狥耳目之末不肯少貶乎觀聽之際請譬之千金之家出煩而用廣貲已耗而無之矣然而冠婚喪祭凡動乎人之所觀者尤竭力以事之甚者鬻焉貸焉以求足焜燿之飾何者彼之情不平乎自殺於不足之名也嗟夫孰知夫儒者之室木器之苦窳綈褐之故陋而詩書道徳之光華然有以衣被之也今之患者皆曰無財凡為是征㩁裒歛之苛者皆以是故也曷不要其質而推之堯之屋不剪椽不斵也文帝之衣綈也舄革也若今之世必欲人之所為唐堯歟漢文歟則豈不姍笑之以為享天下之奉何其自槁如此也古之裕天下者於已皆有所忘今天下之勢方迫外而遺虜也内而奉宗廟也上而禄吏也下而廩兵也執計者偲偲然有不繼之憂而太平之矩度所以耀於觀者甚未泯也郊祀以不文為不重賚賜以不渥為非體用度以不廣為非稱服御所過絳綺文綉交映於道路走卒繫紐輿馬被金玉用器服具紛如也百官有司煥如也唐堯漢文嘗以此示民否乎况居天下之半而用之不給時乎其不屑於損也豈其為天下之大而不美乎觀也欲適於所觀而廢天下之大計亦惑矣康定之初有以日食請罷撤樂執政曰不可既而北虜行之則深以為悔夫其始之不可者豈非以不美於所觀哉美於目悔於心奚擇焉盛徳之事捨之而不為而方今求生財之不已吾亦恐後來之悔也作質論
  一論陳謙
  物不能以相物夫物之不能以相物者何也非才不贍智不足也夫彼我對立於天下兩無以相勝則亦兩無以相制故必虛心而兩聽焉於是不物於物者得以制其權嗚呼非以物之不一而我之一也歟衡垂於空輕重就焉而衡不移鏡設於堂妍醜過焉而鏡不知夫惟以我之一不變制彼之多變彼之來無窮我之應也如初故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坐一人於廟堂舉萬鈞物為之從者其有以一之也今夫操至一之權居可一之勢有不能自一者吾見其惑也是非牽於首䑕遷就成於猶豫我與物常相拏於糾紛不定之中以我之擾擾謂能應物之紛紛可信也哉是以君子貴一事不一謀欲一也謀以處事者也謀於一人而或變於他人此事之所以愈不一也雖然有本惟公故一溺而偏私而沮也惟定故一静而明躁而紊也惟精故一審而専懵而惑也惟和故一忌成疑矜成戾也曹參之繼何也始也隙終也隨茍可以安民守之而不失終不以私害公故曰惟公故一也子産之相鄭也始也民欲殺之終也民歌之茍可以利國安之而不變終不以躁妨定故曰惟定故一也充國之計邊始而是者十五終而是者十八吾亦不知也人亦不知也所瞭然者吾計之勝也故曰惟精故一也房杜之謀國始而非如晦不能㫁終而卒用元齡䇿而在彼不知也在此亦不知也所洞然者欲謀之濟也故曰惟和故一也嗟夫抗焉而公確焉而定灼焉而精比焉而和孰能行此四物者可與語天下之事哉今世之患最患乎民聽之惑也民非自惑也示之者無介然之守也朝廷建一事出一令茍有罅隙之可尋則皆執文以要其上幸者希恩罪者覬原夫是之謂執文以要其上可刼之勢也民之私相與且不可况下之於上哉然天下安為之者則亦以執之而上之人嘗與我遷焉故也夫民情之無窮而我與之為無窮此何異物之相物而安取夫制天下之動者哉曹侍中有守者也一執而不行再執而不行三執而行之或者袖手而傍睨於是得以行其姦然則不一者豈惟事之不集而姦亦生焉可不懼哉
  要論陳謙
  智不貴於周知而貴於灼知權不貴於盡用而貴乎大用夫舉萬物之長短髙下惟吾之察而窮其抑昂軒輊皆入吾之的悉之而無遺歛之而無罅君子固亦欲神其機而舉吾事也然而天下之情無窮而事變之來錯出聰明運於微妙而制御施於脱略彼其聳動之險情衒飾之詖行雜然交至於此而吾以臆度采聽之區區而欲盡其故故夫昔之周於智而盡其用者其卒也為繁為䙝為不暇給而反以病之而卒亦不享其效何者天下固利其所不及而輕於要之而亦不平其强及而敢於欺之也昔者丙吉之在漢不問死傷之羣鬬姚相之在唐不肯任擇刺史縣令之責其説皆矯且誕及詳思而切揣之彼其堂奥之邃且宻而欲耳目四方萬里之逺進見之須臾而根株天下之才此固有所不可繼而天下固有任其責者也今天下之事吾知其不能以盡察也而中書之剸決日繁焉今天下之士吾知其不能以徧識也而三府之召呼日湊焉夫小民之情不習國之尊來之則無窮而士之至於斯者大抵皆有可喜之論欲行之學而任之則不酬夫以無窮之變不酬之情相幻乎吾前而吾日以至誠惻怛之心而當其㑹揣量布置各有以塞其求而亦卒不一二収其效然則是擾擾者果何為也哉嗚呼是非欲周知之病邪於此有要焉民也歟人可也人也歟求於人可也求於人者如何才於才賢於賢徳於徳誠知其人與賢與徳邪則以我之所以知之者委之以知人夫何憂此不過灼知於萬分而大用其一二而天下之事畢矣昔孔子告仲弓以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夫天下之事而惟所知之從疑於不廣矣然吾所不知者所知之人將不我遺矣則不廣者是無遺之術也嗚呼錙銖而稱之不若鈞之為徑也龠合而量之不若鍾之為便也知此則知要矣
  重論陳謙
  天下之勢莫重於所習習者玩之玩者黷之嗚呼勢而至於黷則情迫而難應求煩而多怨恩施而無所顧紛然求以塞其難滿之欲而弭其不平之源吾力已窮而人心猶未艾則習之過也今夫自庶人以上至於公卿大夫其勢貌之相望固已截然而不可比等而至宰相則又可知矣逆而睨之蓋如梯天而航海而孰敢習之夫居天子之左右朝夕與一人謀度議論可生可殺可與可奪者舉而屬之百執事拱手以聽其所為付其身於不可必知之中而委其他日於惟所造成之地不敢以私謀邪計䙝於其前傴僂而趍進倉皇而亟退不敢指不敢臆故不敢議而又安敢怨惟其然故其端坐之餘聲峻潔之末觀猶足以懾逺方而憺鄰國使其非心奸態寢息而不作此必非崇飾振耀强為是以嫮天下也夫固其居之者如此而已矣夫居之固如此而又安用抑絶掩遏以與夫人從事於辨數之域而反以自病也愚觀今之時宰相立乎堂上而百吏各進疏其所欲得若誅負於鄰而索物於懐袖甚者彼此相排追前後相扶持敢於自置而不顧少不酬則怨謗憤悱退而發舒言故情而無所憚嗚呼向之所謂凜然不可黷者夫誰隳之而邑邑至此今夫庸人之論必曰尊者不可抗其為尊也下者不可甚其為下也大而容公而通無為隔天下之善而盡其博而已矣嗚呼通者天下之事嚴者人臣之法今取夫與天下為喜樂之權而用之出納之際以求盡天下之情是不為以公而市私者乎昔者王文正為相張師徳兩及其門則終身斥之而不念李文公當國新進陳便利者皆屏不奏此不惟嚴之云耳塞倖而抑貪由此故也故夫欲寛以盡其情乃不勝其情而卒亦不得其情執古之恕法以御今之極變則亦習之而已矣作重論
  備論陳謙
  任人之事常患乎勢迫而不暇應計窮而無可為也蓋立至之機間不容息四空之室智巧莫為之計二者不幸而君子當焉猶将存什一於千百也茍其勢可以應計可以為吾未覩夫置之悠悠之地而無後憂者也且先事而慮慮無遺策過思而求求有餘應當其可為而不為耳目可及而自窒手足可措而自縶及一旦倉卒之變彼有怖四體以熟視而已鄭之垂亡也君臣相顧縮手無䇿幸而得一人焉其言曰吾不早用子夫向不早用而今以急求猶有其人可求也故賴以濟如無可求不殆也哉夫為之不整者未必蹶辯之不早者未必煩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孟子曰今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君子不以如之何為可狃而以閒暇為不可失則玩嵗愒日吾知其必不為也今之天下不易為者以其難測之也向者之和非心也含憤而柔之不得已而從之蓋可危而不可安可慮而不可恃而柄國者不圖遽為之晏然是以屢盟之日士大夫出而適當之皆有勢迫計窮之嘆今之和未異於初也夫兩國相持此弱而彼强則和者其倚之以為固邪亦藉之以為計邪何者可以欵彼之謀而詳我之備故凡來釁之未我及者皆吾為計之日也玩而安習而常識者於是乎為之懼矣夫火流於天狐貉戒焉霜薄於林絺綌具焉古人之智非直為是不切也其所以豫備者悉矣矧事變之大可畏者乎虜之不賴盟和必變變必不乆不待智者而後見也豫防之卦隂雨之詩愚恐有後時之悔也夫有備之國天道從焉試以吾説乎則勢迫而計窮非所患也作備論
  制論陳謙
  能處人於無用而後能制人於有用夫世未嘗無才可用者少也幸而有一用焉又皆挾所有以要其上彼則可用耳而吾不得其用猶故也夫先王之世非其無人也天下有故悉力而爭趍已事則旋踵晏然而已若夫名器不假也爵土不濫也彼非擯富貴羞榮寵與人異情也曰君心也臣手足也心静乎内手足運乎外吾責也噫身之衛心心亦大哉道之不足其次有制夫制之説不生於其所畏生於其所恃也恃忠者激恃寵者縱恃功者戾持其有恃之心而不得當焉則反而狼顧上之人不熟慮何也倚其力之足以緩其急卒不免優之以豐其志嗚呼未有用而然如用何捐楚以豢信躡足之機滋動剖劵以盟霍驂乘之亡益凜君臣相仇不根於終吾今知制之不可已也今國家之所恃以安者曰将與兵無事而養有事而用之然而養不以為恩用反以為憚兵之驕也乆矣諉曰将用之也然而虛籍以自豐濫功以蓋賞将之驕也亦乆矣諉曰此其小者也有罪而黜之棄瑕而復之此亦望外之恩也則左右睥睨盡求故賞故爵猶執券而取之懐袖間且夫報功者人主事也盡瘁者人臣責也二者實相須不可以相求上而求之下非甚盛事也為下而上之求焉不亦難乎其上哉乃知上功差六級罰之不為過而慟哭以死者不為無説矣議者尚謂創克融之亂使唐再失河朔者不得一官之故以為時相之咎以愚觀之咎不在此夫鴟梟之性安徃而不為不祥彼不作於藩鎮則作於肘腋天下有變非唱則和者捨斯人而誰曽謂一官而足以弭其不平之心哉彼唐之相知其不可用而制之又不得䇿乃脱克融以自貽患若克融政當以寜我負卿毋卿負我之䇿制之耳雖然今之言制者固不在於必予亦不在於不予要令伸縮在我彼無恃焉可矣抑遏猜沮不厚於禮不信其衷而奴𨽻視之者吾又不知其説矣作制論















  古文集成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五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七
  
  盡性論上 張宛丘
  一言而盡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萬物雖泮散殊别無所徃而不得然其歸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為聖人之神故凡大至於參天地廣至於贊化育禍福大故也而不得蕩其和死生至變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極天下之髙明而寂然不動以待萬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為王者之事故凡觀變以應天下之動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務大之為禮樂小之為政刑所以鼓衆動民而與一世同患無所感而不通盛徳大業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嗚呼道則廣矣大矣然不在外則必在内不在已則必在物所謂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過於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於天而虚靜明達無所待於外者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於天者而顯諸形名事物之際與物兩得而布之天下取諸心而施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動於無為而著於有形使天下萬物䝉其利所謂喜怒哀樂發而中節者也故内外之道雖殊而同出於吾性故兩言而盡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盡内外之道者曰性而已然則天下之物未有逃於吾性之表則吾性者盡天下之能事者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豈能強其性之所無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盡其性之所受於天者而無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之全受於我者能全之而已矣故能盡已之性則能盡天下之道能盡天下之道而後為聖人自聖人而下之至於庶人其别蓋多矣彼其為是小大之辨者亦豈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見有廣狹故其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猶山也自聖人至於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強力者出入上下無所不至陟焉而窮其髙降焉而極其深盡一山之視而無不至之處故無不至者聖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賢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見而為聖賢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強弱之異故人之繕性也有不求而性之於人也無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盡而山之於人也無不與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故道出於性教出於道一得吾性而道與教舉矣
  盡性論下 宛丘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嗚呼此性之説也蓋孟子嘗以謂性善矣夫善者萬物之一也萬物皆備於我則我之所受於天者獨善矣乎故吾知孟子為性善之説其有救乎當世之變而非性之至論也揚子曰善惡混揚子之論出於萬物皆備於我者也然則盡已之性而為聖人則聖人之於性豈亦兼受其惡者哉是不然聖人之於聖其智足以知之者無不盡矣凡性之可以為善者聖人達之無不至其極凡性之可以為惡者聖人察之無不及其微於是乎有學焉開其所由達之途使趨者必至其極而無蔽閼於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盡其微而無有鑠奪陷溺之累故能盡性之大體則趍善而逺過也兩皆至其極故善之在我者無不舉惡之在我者無不去自聖人而下之至於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為下愚所以為賢否之殊者亦計夫所趨之善有淺深所避之惡有小大之殊者豈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見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於孔子蓋仰之彌髙鑽之彌堅夫髙與堅也凡人之性舉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幾弊於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於天者盡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門人自子路子貢之徒皆嘗有不善於其身賜之貨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蓋終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於不善也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夫顔子之於子路子貢其性之質一也然其於不善也逺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卷四十五>

  天而存既已謂之存孰能亡其存哉
  情論葉肅
  虛而靜者性也應而隨者情也情亦性也流於情則害性也善治情者莫若養之養情者所以養性也性合於神神凝於無情合於識識散於有統情者性統識者神情離乎性則反以害性識離乎神則反以傷神養情者毋使情離性是情與性一也毋使識離神是識與神一也如此則何物之不可格何事之不可辨哉有為忘情之説不知忘情者情之所以滋也有為制情之説不知制情者情之所以縱也君子之於情致其養而已情無極也安之人命以養之情無常也止於至善以養之養之以禮而其情安養之以樂而其情和夫如是人之有情亦何患哉養之而乆其性定矣其神全矣君子不流於情得所養也人有居深山之中麋鹿之與居草木之為伍淡乎而無欲也何也情不著乎識也引而處之㕓肆之間日與物接則洋洋然而其物動矣語之曰汝其忘之不知其可也人之在於孩提之時所慕者乳哺所識者姆傅淡乎其無欲也何也情不著乎識也及其年運而曉然知利欲之端則洋洋然而其慾動矣語之曰汝其忘之不知其可也情猶火也火之炎炎火之常也聚薪而壓之欲其不炎炎也其始也猶云可也乆則愈熾矣情如何而可忘也情猶水也水之浩浩水之常也為防以遏之欲其不浩浩也其始也猶云可也乆而愈决矣情如何而可制也嗟乎忘情制情之説惑天下者也豈知聖人固有以養情者哉
  命論葉肅
  欲榮而惡辱欲利而惡害人之常情也常情之所欲君子亦欲之常情之所惡君子亦惡之然而君子所以異於常人者君子明夫欲惡之道而常人不明夫欲惡之道也欲之而斯至惡之而斯去以吾明夫欲惡之道也欲之而愈去惡之而愈至以吾不明夫欲惡之道也榮耶辱耶有定命也利耶害耶有定命也命孰為之天為之也天孰為之已為之也所以榮所以利必有道也其道不同同歸於善而已矣所以辱所以害必有道也其道不同同歸於惡而已矣欲之而愈去者不知所就也惡之而愈至者不知所避也君子知其所就知其所避者知命也命不可易也此其所以反也榮與利是吾之所欲也致之之道必謹就之而有不可致者定命也安之可也要其終榮利之實必將與吾為無窮者也命豈吾易哉辱與害是吾之所惡也致之之道必謹避之而有不可免者定命也安之可也要其終吾必不辱而不害也命豈吾易哉彼之所為無以致榮與利而徒與之必不能得矣其得者幸也要其終榮與利將必失之以其所為者反之而命亦從之也彼之所為有以致辱與害而徒惡之必不能免矣其免者幸也要其終辱與害將必及之以其所為者道之而命亦從之也是故知命者常得其所欲不知命者常遇其所惡知命者順道以俟命道亦從之奚為不得其所欲哉不知命者悖道以儌幸道亦悖之奚為不遇其所惡哉知命者無憂不知命者多怨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
  宅心論安正忘筌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藴太極於中是為天地之心而天地之心實無欠體大包六合細入秋毫本無限量與太虛等虚包萬有而無畛所可證者感應而已故雖見其心於復乃無心之心唯見其情於咸而感應獨存焉有感斯應悉縁象類感之以其道則正感之非其道則忒蓋以本自無心特隨感而應惟影響耳是以文武適正則致天之届幽厲反是則天之方虐是則天地之心必待聖人而後立為人上而思所以福天下豈他道哉慎所以宅心而已心之所居位正則體正體正則天地正是以隂陽寒暑七政四時靡不悉歸於正而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禍亂不作質其本源由宅心正位而已正位之居喜怒哀樂未發之先也是謂大中惟兩端無偏重則至焉聖人之所以為聖人如斯而已
  致知在格物論洓水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蓋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也物迫之也桀紂亦知禹湯之為聖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其欲心故也盗跖亦知顔淵之為賢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其利心故也不軌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之可羞也而冒行之驅於饑寒故也失節之臣亦非不知反君事讎之可愧也而忍處之逼於刑禍故也况於學者豈不知仁義之美廉恥之尚哉斗升之秩錙銖之利誘於前則趍之如流水豈能安展禽之黜樂顔子之貧乎動色之怒毫末之害迫於後則畏之如烈火豈能守伯夷之餓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則何暇仁義之思廉恥之顧哉不惟不思與不顧也抑亦莫之知也譬如逐獸者不見㤗山彈雀者不覺露之霑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誠清矣泥沙汨之則俛而不見其影燭誠明矣舉掌翳之則咫尺不辨人眉目况富貴之汨其智貧賤之翳其心哉惟好學君子為不然已之道誠善也是也雖茹之以藜藿如粱肉臨之以鼎鑊如茵席誠惡也非也雖位之以公相如塗泥賂之以萬金如糞壤如此則視天下之事善惡是非如數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無所不照如風之入無所不通洞然四達安有不知者哉所以然者物莫以蔽故也於是依仁以為宅遵義以為路誠意以行之正心以處之脩身以帥之則天下國家何為而不治哉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外物然後能知至道鄭民以格為來或者猶未盡古人之意乎





  古文集成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六   宋 王霆震 編前已集八
  
  仁論王十朋
  世之言仁者多矣不知其果何物也孔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夫自其對聖而言之則仁為道之妙自其之智而言之則仁者五常之一爾然則仁果何物也耶以吾觀於夫子蓋未嘗輕言仁而亦未嘗以與人故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至於令尹子文陳文子則曰未知焉得仁子路冉有公西華則曰不知其仁也是可謂難矣雖然竊猶有疑焉論語一書孔子言仁居其半其自言也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曰剛毅木訥近仁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曰仁者夀曰仁者不憂凡此類者無非仁也其與羣弟子言也樊遲問仁則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子張問仁則曰恭寛信敏惠顔淵問仁則曰克己復禮為仁仲弓問仁則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司馬牛問仁則曰其言也訒凡此類者亦無非仁也未嘗輕曰仁於伯夷叔齊曰求仁而得仁於箕子微子比干曰三仁是皆以仁與之也而何獨於令尹子文子路陳文子之徒此不可不辯也吾意論語之所謂仁則易之所謂性命也性與天道自子貢不可得而聞而况其他乎故因人言之然而皆非其至也管仲之仁仁之功也夷齊之仁仁之行也三仁之仁又仁之節也是亦非其至也吾故謂孔子之於仁也其罕言也如其所謂聖而其所以與羣弟子言者亦如其所以許管仲夷齊之類也蓋其難也如此然則為仁者果無其道乎哉蓋嘗論之仁不可為也去其害仁者而仁自至仁性命之理也人曷嘗無是仁哉然而害之者多水非不清也而土渾之鑑非不明也而塵昏之顔淵問為仁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請問其目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夫禮與仁異而為仁必於復禮則非禮者仁之害也非禮勿視非禁其為視也以視無非禮也非禮勿聽非禁其為聽也以聽無非禮也非禮勿言非禁其為言也以言無非禮也非禮勿動非禁其為動也以動無非禮也視聽言動無非禮則害仁者去害仁者去而仁可勝用哉土去而水自清塵去而鑑自明故曰克己復禮為仁非顔子不足以語此故舉以告之而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夫孔子之於仁不敢輕之如此自孟子以仁義逰説而仁遂為愛人之一術學者至輕言仁義然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則凡孟子之書可謂仁也亦非其至也惟以其至者言之故論語一書言仁者居其半惟顔子為得盡聞當時之人未嘗不為仁惟顔子為獨可許是可不謂難哉由是而言則知論語之所謂仁即性命之理也蓋進于習而與乎聖矣不然則仁果何物者耶
  利者義之和論老泉
  義者所以宜天下而亦以拂天下之心苟宜也宜乎其拂天下之心也求宜乎小人邪求宜乎君子邪求宜乎君子也吾未見其不以至正而能也抗至正而行宜乎其拂天下之心也然則義者聖人戕天下之器也伯夷叔齊徇大義以餓于首陽之山天下之人安視其死而不悲天下而果好義也伯夷叔齊其不以餓死矣雖然非義之罪也徒義之罪也武王以天命誅獨夫紂掲天下大義而行夫何恤天下之人而其散財發粟何如此之汲汲也意者雖武王亦不能以徒義加天下也乾文言曰利者義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義嗚呼盡之矣君子之恥言利亦恥言夫徒利而已聖人聚天下之剛以為義其支派分裂而四出者為直為㫁為勇為怒於五行為金於五聲為商凡天下之言剛者皆義屬也是其為道決裂慘殺而難行者也雖然無之則天下將流蕩忘返而無以節制之也故君子欲行之必即於利即於利則其為力也易戾於利則其為力也艱利在則義存利亡則義喪故君子樂以趨徒義小人悦懌以奔利義必也天下無小人而後吾之徒義始行矣嗚呼難哉聖人滅人國殺人父刑人子而天下喜樂之有利義也與人以千乘之富而人不奢爵人以九命之貴而人不驕有義利也義利利義相為用而天下運諸掌矣五色必有丹而色和五味必有甘而味和義必有利而義和文言之所云雖以論天徳而易之道本因天以言人事説易者不求之人故吾猶有言也
  禮樂論上 陳謙
  水準平繩準直律準聲音規矩準方圎權度量準輕重長短小大多寡天下萬事何所準曰準於禮禮無形準於中中無定準於心權度未審準心為甚心無偏繫發乃中節事之中節準亦大矣將欲作室室無定準心酌廣狹將欲制器器無定準心量小大夫室諧於居器便於用豈人之能乎天也飲食欲可於口衣服欲愜於身一言一動欲當人情猶是也百事百體天理素定心誠求之鮮有不中理具於天地之先而用因於散殊之後仰觀俯察細大不遺彼一拜一揖之間行之尊者貴者則歛容以致恭至卑賤則安坐而受其禮易位而施人情不快賓及門延之坐盗及門操戈而逐之書䇿琴瑟置於几箒箕甕盎置於地金玉藏於笥瓦礫棄於糞壤之場易而處之亦人情以為可笑而不安孰使然者人心天理自如是也聖人差别天下尊卑貴賤親踈小大嫌疑是非而一為之節文非生事也因理而已夫理適當舉目前皆帖㤗之域惟私惟作惟故惟鑿百用偏頗天地萬物始不得其所聖人逆將來如是以啓大亂其一一為之節文者所以準天下而使之和始於吉凶賓嘉達乎朝廷閨門鄉黨俾尊尊貴貴親親老老長長幼幼養生送死各得其節而安樂和易之情充且暢矣發於手足詠歌播於琴瑟管磬亦準此而已禮樂存國家存禮樂亡國家亡周公制作致太平魯齊之鄰國不敢動叔孫通得其遺且以輯寜擊柱之亂老氏破其説曰禮者忠信之薄晉王何輩如其言棄準割繩中原遂以割裂晉以放誕失梁以浮屠失陳隋以荒淫失禮樂不可一日亡雖盗亦有之矧國家失諸曰所欲不踰矩此乃其矩也曰行法曰法家此乃其法也曰經天曰大經反經此乃其經也曰順則作則曰物則此乃其則也曰皇極曰中和之極此乃其極也曰天鍚洪範此乃其範也曰節以度數紀綱章程亦惟此起也觸類而通名殊準一禮云樂云鐘鼓玉帛云乎哉
  禮樂論下 陳謙
  仁名義生義名禮顯禮得樂斯得義質也禮文義而行之行之而當準矣準乃樂而樂生焉天地準動靜常隂陽準推盪常三辰準晷度常四時準寒暑常鬼神準變化常岳瀆準地勢常家國準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常得常太平和氣生反常刑兵横流作得常鳥獸魚鼈寜反常山冢陵谷易太康畋遂十旬桀滅徳敷虐紂刑以焚炙飲以長夜幽厲傾城紀綱蕩蕩始皇苛法厚歛力役窮征反常也反常不度不度而能國古未之有心天也以君之曰天君以宰之曰天宰以官之曰天官以正之曰天政以準之曰天常心準則身準身準則國家準國猶家天下猶國一心易治天下非難治一心易正天下非難正君一心正天下自定一心準人倫百事準矣理有自然心所素具在人行之耳至理宜於不説而寓於尋常智者意得愚者名惑智少愚多故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常半天下禮野則夷樂繁則哀邪氣動蕩乖節易生何以然無準則也非準非則任私意隨流俗浸乆則成風矣天下滔滔食焉鮮知味行焉鮮知徳不知天何以知禮樂知天者聖故能作知聖者明故能述行為法作為則著為經掲為範序為彛倫建為民極無巨無細一一天成無過無不及自有至當適當曰中得中曰和開和曰常通行曰庸泛應曰恕名物數度因其當等差之聲音舞蹈因其和導達之器不適當用不和服不適當身不和聲色臭味不適當耳目口鼻不和情文事理不適當如之何和於天下也適當曰中失中曰過直過絞勇過亂恭過勞謹過葸明過傷節過苦柔過懦剛過折井過困益過損陽過亢隂過戰中則不立和末從生中和者天地萬物之所由位育也禮樂根於太上周流於日用交際起居之間人自不察察猶可能也蹈為難蹈猶可能也安為難安乆而天動容周旋中矣非盛徳蔑以加此
  主忠信論象山
  人不可以無所主尤不可以主非其所主蓋人而無所主則倀倀然無所依歸將至於無所不為斯固有所不可也然至於主非其所主則念慮云為舉出於其心之所主方且陷溺於其中而自以為得雖有至言善道賢師良友亦無如之何則又不若無所主者之或能入於善也此夫子所以屢言之忠者何不欺之謂也信者何不妄之謂也人而不欺何徃而非忠人而不妄何徃而非信忠與信初非有二也特由其不欺於中而言之則名之以忠由其不妄於外而言之則名之以信果且有忠而不信者乎果且有信而不忠者乎名雖不同總其實而言之不過良心之存誠以無偽斯可謂之忠信矣由是言之忠信之名聖人初非外立其徳以教天下蓋皆人之所同有心之所同然者也然人之生也不能皆上智不惑氣質偏弱則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由是向之所謂忠信者流而為放僻邪侈而不能以自反矣當是時其心之所主無非物欲而已矣然則聖人將欲導還其固有舍曰主忠信其何以哉是故為人子而不主於忠信則無以事其親為人臣而不主於忠信則無以事其君兄弟而不主於忠信則傷夫婦而不主於忠信則乖朋友而不主於忠信則離視聽言動非忠信則不能以中理出處語嘿非忠信則不能以合宜凡文辭之學與夫禮樂射御書數之藝此皆古之聖賢所以居敬養和周事致用備其道全其美者一不出於忠信則雖或能之亦適所以崇奸而長偽况其餘乎嗚呼忠信之於人亦大矣欲有所主捨是其可乎故夫子兩以告門人弟子而子張之問崇徳亦以是告之至於贊易則又以為忠信所以進徳也誠以忠信之於人如木之有本非是則無以為木也如水之有源非是則無以為水也人而不忠信果何以為人乎哉鸚鵡鸜鵒能人之言猩猩猿狙能人之技人而不忠信何以異禽獸者乎嗚呼學者能審其所主則亦庶幾乎其可矣國以君為主則一國之事莫不由君而出軍以將為主則一軍之事莫不由將而出家以長為主則一家之事莫不由長而出人能以忠信為主則念慮云為舉一身之事莫不由忠信而出然而不能進於聖賢者吾未之信也
  君子喻於義論象山
  非其所志而責其習不可也非其所習而責其喻不可也義也者人之所固有也果人之所固有則夫人而喻焉可也然而喻之者少則是必有以奪之而所志所習之不在乎此也孰利於吾身孰利於吾家自聲色貨利至於名位禄秩苟有可致者莫不營營而圗之汲汲而取之夫如是求其喻於義得乎君子則不然彼常人之所志一毫不入於其心念慮之所存講切之所及惟其義而已夫如是則亦安得而不喻乎此哉然則君子之所以喻於義者亦其所志所習之在是焉而已耳








  古文集成巻四十六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七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一
  
  塗山銘并序 柳子厚
  通鑑外紀曰禹娶塗山氏女生子啓禹南巡狩㑹諸侯於塗山承唐虞之盛執玉帛者萬國
  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勞萬邦和寧四極威懐之道儀刑後王當乎洪流方割災被下土自壺口而導百川大功建焉堯典湯湯洪水方割禹貢壺口治梁及岐虞帝耄期順承天歴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大禹謨天之歴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孟萬章上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萬國既同宣省風教自塗山而㑹諸侯大政立焉記王制注禹㑹諸侯于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功莫崇乎禦大災乃賜𤣥圭以承帝命禹貢禹鍚𤣥圭告厥成功位莫崇乎執大象乃輯五瑞以建皇極舜典輯五瑞注舜斂公侯伯子男之瑞圭璧云云洪範次五曰建用皇極政莫先乎齊大統乃朝玉帛以混經制見題注是所以承唐虞之後垂子孫之丕業立商周之前樹帝王之洪範者也鳴呼天地之道尚德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德而賞功故堯舜至德而位不及嗣湯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德配于二聖而唐虞讓功焉禹受舜禪功冠于三代而商周讓德焉宜乎立極垂統貽于後裔當位作聖著為世凖則塗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濟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於此追惟大號既發華蓋既狩方岳列位奔走來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寧羽毛四合衣裳咸㑹䖍恭就列俯僂聽命然後示之以禮樂和氣周洽申之以德刑天威震耀制立謨訓宜在長乆厥後啓征有扈而夏德始衰甘誓啓與有扈戰于甘之野羿距太康而帝業不守五子之歌皇祖之訓不由人亡政墜卒就陵替向使繼代守文之君又能紹其功德脩其政統卑宫室惡衣服拜昌言平均賦入制定朝㑹則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矣兹山之㑹安得獨光于後歟是以周穆遐追遺法復㑹于是山史記周穆王本紀聲垂天下亦紹前軌用此道也故余之為銘庶後代朝諸侯制天下者仰則於此其辭曰
  惟禹體道功厚德茂㑹朝侯衛統壹憲度省方宣教化制殊類咸㑹壇位承奉儀矩禮具樂備德容既孚乃舉明刑以弼聖謨則戮防風遺骨專車史記夏本紀禹致羣臣於㑹稽防風氏後至禹戮之其骨可以專車克明克威疇敢以渝宣昭黎憲耆定混區傳祚後裔丕承帝圗塗山巖巖界彼東國惟禹之德配天無極即山刋碑貽後訓則
  崆峒山銘王元之
  軒轅氏之為聖也天下首冠足履者皆知之况通儒巨賢乎然則枉萬乗之駕不自為尊也降匹夫之室不自為辱也陟千巖之險不自為勞也所以然者下風問道而已哉故放勲法之以師許由重華繼之以讓善巻文命宗之以尊子高凡數帝者天下非不理也諸侯非不賓也兆民非不安也隂陽非不和也祥瑞非不至也所以孜孜于一山翁林叟者何哉葢恐後世失尊賢好問之道爾聖人之用心也其有㫖乎洎去帝及王厥道漸喪君以重為極臣以賤為隔極則以下問為恥隔則以上逹為患尊賤之不通上下之不安厥有萌矣然亦有審象于傅者謂之聖獵賢于渭者謂之明吐握于朝者謂之勤雖去道愈逺亦庶㡬乎及王化下衰伯圖孔熾殉良之哀起逐客之議作高祖一沛公也見奉春君箕踞而坐霍光一將軍也使蕭望之挾持而入遂使賢者抱道以思退不肖者忍恥而求進至有劘礪其唇吻詭怪其容儀囁嚅于閽寺之前趦趄于廊廡之下朝佞夕媚髪白而不知其已者又何屑屑哉夫如是則抱帝王之道藴經綸之材者老死空谷寂寞無聞未嘗降一尺之書飛一介之使矧肯辱萬乗而顧匹夫者哉斯後代未復于古也可痛惜哉是故首陽二老佐帝者也恥于王也乃去周而採薇商山四皓佐王者也恥于霸也乃去秦而茹芝豈無意于君邪無意于民邪葢尊賤不通上下不交之致也嗚呼不自尊者取萬乗之尊也自尊者取一時之尊也君天下者得無思邪某讀軒轅之紀嘉崆峒之請美德垂誡乃賡作歌其辭曰
  崆峒之叟心豈聖兮軒轅聖也不自聖哉崆峒之叟目豈明兮軒轅明也不自明哉崆峒之叟耳豈聰兮軒轅聰也不自聰哉寂寞巖隈孰為來哉吁嗟後君得無鑒哉
  燕然山銘班固
  後漢和帝永元元年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皇登翼王室納于大麓惟清緝熈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於朔方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羣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雷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勒以八陣莅以威神𤣥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絶大漠斬温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温禺尸遂皆匈奴王然後四校横徂星流彗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冦於是域滅區單反斾而旋考傳驗圗窮覽其山遂踰涿邪跨安侯水名乗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冒頓老上並單于將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𤣥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兹所謂一勞而乆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刋石昭銘上德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勦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其例切碑之圎者熈帝載兮振萬世
  傳巖銘吕温
  昔商高宗恭黙思道至誠動天天將報之以說為瑞王在于寢降神夢中審形旁求實得於此曽不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脫刑人之衣被公衮之服授受之際君不疑臣不慙大哉逸乎商之所以興也若非武丁之心周乎天地傳說之德通乎神明何感㑹訢合如此其易嗚呼見賢非難知之為難知之非難用之難用之非難特逹難君人者苟以特逹為心假無商宗之夢必自得說不然則雖咎䕫稷契盡入其庭亦葉公之見龍反疑懼矣葉公子高况氤氲之中乎恍惚之際乎銘曰
  赫赫湯德如日不滅滔滔商祚如海不竭發祥播氣世作聖哲國誕武丁野生傅說說始胥靡武丁即祚德通神交忽夢如悟若帝導我期於顥素有無之間邂逅相遇宵衣而起爰得其人貌符心冥如舊君臣飛龍在天山川出雲感激自致其間無因捨築傳巖脫鱗鵬升作霖時和奮檝川澄金在吾礪木從吾繩君何言哉殷道中興元凱攀堯微舜曷階阿衡要湯抱鼎徘徊㑹合之際厥惟艱哉何如夢中天授神開惟賢是登道貴特逹匪次勿用才其壅遏高宗得說乃在恍惚揭銘摛光萬古不没
  魯壁銘王元之
  在天成象壁星主文聖人藏書所以順乎天也噫乾坤不可以乆否交之以泰日月不可以乆晦又繼之以明文籍不可以乆廢亦受之以興我夫子當周之衰則否屬魯之亂則晦及秦之暴則廢遇漢之王則興其廢也頼斯壁而藏之其興也自斯壁而發之矧乎三墳言大道也述乎君則堯舜禹湯文武之業備矣述乎臣則臯䕫稷契伊吕之功盡矣濟乎世則六府存矣化乎人則五教立矣向使不藏魯壁盡委秦坑熖飛聖言灰歇帝道則後之為君者不聞堯舜禪讓之德禹湯征伐之功文武憲章之義將欲化民不亦難乎後之為臣者又不聞臯之述九德䕫之諧八音稷之播百榖契之遜五品伊之翊贊吕之攻伐復欲致君不亦難乎世不知六府則無火食之人有卉服之衆與夷狄攸同矣人不知五教則忘父子之慈孝兄弟之友恭與鳥獸無别矣欲見熈熈之國政平平之王道不其逺乎嗚呼金有籝玉有櫝防之以闗鍵固之以緘縢人必有竊而求之者葢重利也斯壁藏君臣之道父子之教人無求而行者葢輕義也天恐壊斯壁毁斯文命恭王以壊之伏生以誦之使天下皎然復知上古之道其大矣哉銘曰
  據山高兮為秦城鑿池深兮為秦坑城之高兮胡先壊坑之深兮胡先平伊斯壁兮藏家書歴秦亂兮猶不傾壊之者恭王誦之者伏生發典謨訓誥之義振金石絲竹之聲如天地兮否而忽㤗如日月兮晦而復明秦之焚兮未盡我不為燼秦之坑兮未得爾滅其國江海涸竭乾坤傾側唯斯文兮用之不息
  厄臺銘王元之
  天地厄於晦冥日月厄於薄蝕山川厄於崩竭聖人生而肖天地之貌禀日月之靈鍾山川之粹得無厄乎所以虞舜厄于歴山帝禹厄于洪水成湯厄于夏臺文王厄于姜里我先生夫子厄于陳蔡其道一也于時周室卵危魯道糜潰仁義路絶奢僭源開列國用權蝟芒而起壊禮樂于糠粃視詩書于芻狗孩提王室糞壤儒風爼豆不修軍旅用事苟有衣縫掖而冠章甫者鮮不抜㦸而刺之三綱五常葢掃地矣夫子抱帝王之道處衰亂之世痛五教之大壊嫉四維之不張刳道德為舟航將欲濟天下之墊溺斵禮法為耒耜將欲芟天下之荒穢故不程其力不顧其世聚三千之徒聘七十之國應機設教與世垂範然佩蘭于鮑肆孰聞其薫施法於亂主孰聞其正斯謂天柱將傾折建一指而扶之艱哉為力乎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遜辭于陽貨見忌于子西至于樹迹亦削而伐之况文行忠信果得用於世邪卒致天厭聖道絶糧于陳顔冉之徒餒目相視我先師則坦爾無悶怡然自居腹虚腸乾未始太息葢聖人為人也不為己也憂道也不憂貧也但欲綴皇綱之絶緒闢帝道為坦途酌三代禮文垂萬古典憲興彼王澤浸于生民苟道至于是雖不食而死固何恨哉不然夫豈不知列國有膏梁之禄陪臣竊鍾鼎之食但詭辭婉貌取之如拾芥豈獨區區乎六合中以寒餓而自苦耶聖人之用心也不其逺乎吁奸喉佞舌者圖一日之飫飽道醉德者謀萬民之利故教不用于當時而用于今世位不顯于生前而顯于没後何則祖述憲章之義雷行天地之間俾夫為君父為臣子者不可斯須而離也得非用於今世邪名載典籍身饗廟食得非顯于没後邪與圖一日之飫者又何遼哉某客在宛丘得斯臺之址披蓁訪古馳筆而銘辭曰
  僭禄尸位 没則絶祀 所謂伊人 莫敖之鬼夫子恥之 不其餒而 飽德醉義 没則垂世所謂伊人 箕山之士 夫子求諸 可謂仁乎巍巍聖人 生而道迍 歴聘求合 絶糧于陳箕山之士 可齊其名 莫敖之鬼 且非其倫廟食不匱 祀典惟新 我來舊國 荒臺磷磷拂石勒銘 德聲益振
  秦坑銘司空圖
  秦術戾儒 厥民斯酷 秦儒既坑 厥祀隨覆天復儒讎 儒祀而家 秦坑儒邪 儒坑秦邪沛國漢原廟銘柳子厚
  斆齋云沛國漢高祖所生之地原本始之意凢人君立國必建原廟以其推原祖宗而奉祀之也
  昔在帝堯光有四海元首萬邦時則舜禹稷卨佐命垂統股肱天下聖德未衰而内禪元臣謂舜也繼天而受命四姓承體迭有中邦夏殷周秦四姓五神環運謂五德之運循環炎德復起漢承堯以火德王周道削滅秦德暴戾皇天疇庸審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後振而興之高祖紀贊漢帝本系出自唐帝又俾元臣之後翊而登之所以紹復丕績不墜厥祀故曲逆起為䇿士輔成帝圗吐謀洞靈奮竒如神舜之胄也陳平封曲逆侯汝隂脫帝密網摧虜暴氣扶乗天休運行嘉謀禹之苖也灌嬰封汝隂侯鄼侯保綏三秦控引漢中宏器廓度以大帝業卨之裔也蕭何封鄼侯淮隂整齊天兵導揚靈威覆趙夷魏拔齊殄楚韓信封淮隂侯平陽破三秦虜魏王曹參封平陽侯絳侯定楚地固劉氏周勃封絳侯皆稷之裔也克復堯緒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火德者必唐帝之胄故漢氏興焉翼炎運者必唐臣之孫故羣雄登焉是以高帝誕膺聖祚以垂德厚探昊穹之奥㫖載幽明之休祐殺白帝于大澤以承其靈高祖夜徑澤中有大蛇當徑高祖拔劔斬蛇後人至蛇所有老嫗哭曰吾子白帝子化為蛇當道今赤帝子斬之建赤旂於沛邑以昭其神高祖為沛公旗幟尚赤假手于嬴以混諸侯謂秦併六國復歸于漢慿力于項以離闗東謂項羽剽悍闗東心離奉纂堯之元命而四代之後咸獻其用得乗木之大統謂周木德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極謂即帝位設都咸陽撫征四方訓齊天下乃樂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風以昭武成之德乃尊或作奠舊都以壯王業之基生為湯沐之邑没為思樂之地且曰萬歲之下魂遊于此高祖謂沛父兄曰吾雖都闗中萬歲之後吾魂魄猶思沛其以沛為朕湯沐邑惟兹原廟沛宫之舊也惠帝詔郡國立原廟原重也謂先已有廟祭蚩尤於是庭而赤精降高祖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導靈命於是邦而羣雄至登布衣於萬乗而子孫得以纘其緒化環堵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業基岱岳之高源洪河之長蓄靈擁休此焉發跡葢以道備于是而後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後廣之宇内天下備其道而神復乎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懐于舊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靈盡其敬焉陳本以宅神用成其終俾生靈盡其慕焉故高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廟綿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終而成始也且夫以斷蛇之威安知不運其密用佐歲功以流澤歟以約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睠相舊邦之遺黎歟以紹唐之餘慶統天之遺烈安知不奮其聖化大祐於下土歟然則展慶乞靈烏可已也銘于舊邑以迪天命其辭曰
  蕩蕩明德時惟放勛揖讓而退祚于後昆羣蛇輔龍晉世家文公即位賞從亡者未至介子推子推入綿上山中至死不見子推從者憐之懸書宫門曰龍欲上天五蛇為輔龍已乗雲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獨怒終不見其處所以翊天門翊一作⿰音工登翼炎運唐臣之孫秦網既離鹿駭東夏秦失其鹿下共逐之長蛇封豕左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蹈躍中野天復堯緒鍾祜于劉赫矣漢祖播兹皇猷揚旂沛廷約從諸侯豪暴震疊威聲布流總制虎臣委成良疇勦殄霸楚遂荒神州區宇懐濡黔黎輯柔表正萬國焱靈用休定宅咸陽以都上游留觀本邦在鎬如周穆穆惠皇宗禋克承崇崇沛宫清廟是慿原念大業肇經兹地乃專元命亦舉嚴祀建旂釁鼓旂一作斾遂據天位魂遊故都永介丕祉煥列唐典嚴恭罔墜勒此休銘以昭本始
  王氣臺銘王元之
  古之王者築靈臺視雲物察氣候之吉凶知政教之善惡苟理合天道垂休降禎則必日新其德以奉之化失民心為妖作沴則必夕愓其躬以懼之如是則變禍福而反災祥不為難矣烏有築高臺厭王氣行巫覡之事禦天地之災者乎嬴政之有天下也始以利觜長距雞鬬六國而擅場復以鉤爪鋸牙虎噬萬方而擇肉終以多藏厚斂蠶食兆民而富國然後戍五嶺築阿房驅周孔之書盡付回禄惑神仙之術但崇方士收太半之賦則黔首豆分用三夷之刑則赭衣櫛比鯨鯤國政螻蟻人命原膏野血風腥雨膻六合嗷嗷上訴求主天將使民息肩于炎漢故望氣者云東南有天子氣于是祖龍巡狩築臺以厭之殊不知民厭秦也訴之于天天厭氣也授之于漢秦獨厭天厭民而自王乎向使築是臺告天引咎遷善樹德封六國之嗣復萬民之業薄賦斂省徭役銷戈鎔兵朂稼穡誅高斯之暴政修唐虞之墜典下從人望上答天意則王氣不厭而自銷矣劉項之族何由而興哉某遊豐沛間覩臺之舊址思古逺覽悵然有懐柅輪濡毫遂為銘曰
  臺之築兮 救秦之衰 救之不得 為漢之基氣之厭兮 慮漢之昌 厭之不得 速秦之亡秦之厭漢 甘惟一身 漢之厭秦 乃有萬民高臺巍峩 王氣氤氲 秦政已矣 漢德惟新快快前古 茫茫後塵 故國蕪没 荒臺草春行人環睇 惻愴斯文





  古文集成巻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八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二
  
  九成臺銘東坡
  韶陽太守狄咸新作九成臺玉局散吏蘓軾為之銘曰自秦并天下滅禮樂韶之不作葢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則韶既已隱矣而况於人器兩亡而不傳雖然韶則亡矣而有不亡者存葢嘗與日月寒暑晦明風雨並行於天地之間世無南郭子綦則耳未嘗聞地籟也而况得聞天籟使耳聞天籟則凡有形有聲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鞄弦嘗試與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蒼梧之𣺌莾九疑之聮綿覽觀山川之吐吞草木之俯仰鳥獸之鳴號衆竅之呼吸往來唱和非有度數而均節自成者非韶之大成乎上方立極以安天下人和而氣應氣應而樂作則夫所謂蕭韶九成來鳳皇而舞百獸者既已粲然畢陳于前矣
  三槐堂銘東坡
  迂齋云太宗始欲相王晉公祐公請以百口保符彦卿不反忤太宗意遂不相親戚有惜之者曰吾雖不做兒子二郎必做二郎文正公旦也發明天人意好
  又批序文理致甚長然亦人所可到至於銘詩則不可及矣學者須是看了序文且掩巻黙想銘文當如何下語却來看他所作方有長進
  天可必乎賢者不必貴仁者不必夀從史記伯夷傳來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後二者將安取𠂻哉吾聞之申包胥曰人衆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世之論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為茫茫善者以怠惡者以肆盗蹠之夀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厄於牛羊而其終也貫四時閲千歲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惡之報至於子孫則其定也乆矣吾以所見所聞而考之其可必也審矣轉入下一脚國之將興必有世德之臣議論說晉公厚施而不食其報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說文正公此數語義理甚長而於王氏尤親切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於漢周之餘歴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厚施天下望以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於時不食其報葢嘗手植三槐於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於景德守文祥符太平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與守文太平之主共享其福享其福禄榮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於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晉公修德於身責報於天取必於數十年之後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見魏公而見其子懿敏公以直諌事仁宗皇帝出入侍從將帥三十餘年位不滿其德天將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世有以晉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氣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孫德裕功名富貴畧與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觀之王氏之福葢未艾也懿敏公之子鞏與吾遊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録之銘曰
  嗚呼休哉起頭便逈别魏公之業與槐俱萌言種槐即是種德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歸視其家槐隂滿庭言成之速吾儕小人朝不及夕相時射利皇卹厥德庶㡬僥倖不種而獲不有君子其何能國接有力王城之東晉公所廬欝欝三槐惟德之符若以為功名之符則淺了嗚呼休哉
  正平堂銘山谷
  畏首畏尾不自尊已牽於勢放於利虐鰥寡以奉高明是謂不平忠不足而詐有餘躬不行而責從令是謂不正夫平者如執權衡以司重輕如天四時不言自行夫正者渴飲而饑食冬裘而夏葛喜怒予奪由已而不由物故行天下而不屈靈龜負圗告人吉凶刳腸在前中黒如漆揚子耄毛思配寗蘧涪翁為銘周旋其樞
  陋室銘劉禹錫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帷吾德馨苔痕上階緑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書室銘誠齋
  室不厭虚 書不厭整 牖不厭明 几不厭凈君子資之 君子師之 四物敢侮 非天疇欺我躬匪户 我性匪牖 莫整莫虚 心有弗疚叢書銘并序 樽齋
  清江鄉貢進士鄒師韓掲其家塾曰叢書屬余為記余適坐官紛而師韓又怵於歸立須不容冥搜姑從省文法而為銘曰
  萬物華前或耽以娛君豈惡華而易以書問書㡬何淆籖亂裛姑撮其概經史子集君味其間經辟則醪至史子集漉餘而糟吾書六經吾道一貫以書眡經猶物之玩况吾書外復以他亂君曰太初併經則無文字生焉精觕已俱一非不足萬非有餘吾齋吾名吾何擇夫精觕
  文塚銘并序 劉蛻
  東萊註唐之劉蛻於平生作文傳二千一百八十紙不肯棄其草聚而封之曰文塚謂其所以工於文者天之助至於不能自振而見知於人者是不獲助於人也於是銘於兠率之寺云
  在梓州兠率寺
  文塚者長沙劉蛻復愚為文不忍棄其草聚而封之也蛻愚而不銳於用百工之技天不工蛻也而獨文蛻焉故飲食不忘於文晦冥不忘於文悲戚怨憤疾病嬉遊羣居行役未嘗不以文為懐也適當無事而天下將以文為號文明代生殖明晦皆效文用故日月星辰文乎旂常昆蟲鳥獸文乎彛器徐方之士文於侯社夏翟之羽文於旌旄登龍於章升玉於藻百工婦人雕礱涂涷即練字出周禮以供宗廟祭祀之文豈獨蛻也生知效用不及時文哉然而意常獲助於天而不獲助於人故其雖窮無憾也當勤意之時不敢𡁲不敢咳不敢唾不敢跛倚嗜慾躁競忘之於心其祗祗畏畏如臨上帝故有粲如星光如貝氣如蛟宫之水又有黯如屯雲如乆隂如枯腐熬燥之色則有如春陽如華川逶逶迤迤則有如海運如震怒動盪怪異夫十為文不滿十如意少如意則豈非天助乎常欲使天下聞之而必行觀之而必蹈散之茫洋以為道演之浸淫以及物然後為農文之使風雨以時兵文之使戎虜以順文於野文於市使其所隱之士以出口者使之言材者使之用然而自振者無力終知者甚稀豈非不獲人助乎嗚呼十五年矣實得二千一百八十紙有塗者乙者有注楷者有覆背者有朱墨圍者於是以周易筮之遇復☷☳震下坤上之同人☰☲離下乾上筮者曰鳴于地中殷殷隆隆七日而復復來而天下昭融乎他日更召龜而合將聽襲吉卜於火如秦兆秦焚書惟曰不吉卜於水不成乎河洛兆周公相宅則亦惟曰不吉卜於木而悶悶上恊吉纍纍為塚則汲之兆乎汲塚書峭峭為壁則魯之兆乎孔壁書且其占曰土之文為山河為華英將不崩不竭為滋味而傳乎結為丘陵為其設險乎融為川凟率其朝宗乎華為百榖以絜祭祀之粢盛乎不然使其速腐為虚壤生芻藁以食牛羊乎化塗泥為陶甄以作器乎將塊為五色而茅社分封乎流於樂為土鼓為凷苦怪切桴以洩其和聲乎夷為都邑以興宫廟乎坎為洿池以澤生殖乎祀為壇竈乎窽為井墓乎吾皆不得而知也當既不為吾用唯速化為百工之用慎無朽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無堅為金鐡以作貨起爭慎無潏為醴泉以味乎謟口慎無禱為城社以狐䑕慿妖慎無聳為良材以雕琢傷性慎無萌為蘭茝以佩服見藝嗚呼介而為石使之能言舒而為螾使之飲泉既而他年遊魂之未返者亦命巫師而弔三招之號曰在几閣而來歸兮掩為塵垢在耳目而來歸兮奄視汝醜在口吻而來歸兮譽不汝乆噫筆絶之年而麟見崇文其無崇乎唅非珠玉斂無裙𥜗後世詩禮之儒無驚吾之幽墟其塚也在莾蒼之野大塊之丘莊子儒以詩禮發冢大儒曰東方作矣事之若何小儒曰未解裙𥜗口中有珠詩有曰青青之麥生於陵坡生不布施死何含珠推控其頥别其頰無傷口中珠時有唐大中丁卯而戊辰之季秋銘曰文乎文乎有鬼神乎風水惟貞將利其子孫乎
  洗玉池銘東坡
  復齋謾録云洗玉池銘始予讀之皆不得其說其後得李伯時石刻叙跋乃能明其意葢元祐八年伯時仕京師居紅橋子弟得峽川馬臺石愛而置之山中一日東城過而謂曰斵石為沼當以所藏玉時出而浴之且刻其形於四旁予為子銘貝唇而號曰洗玉池而所謂玉者凡一十有六雙琥璏三鹿盧帶鈎琫珌□瑑杯水蒼佩螳蜋帝鈎佩刀柄珈瑱拱璧是也伯時既下世池亦湮晦徽宗嘗即其家訪之得於積壤中其子碩以時禁蘓文因濳磨去銘文以授使者於是包以䄄褥棲於髹匣舁致京師置之宣和殿十六玉惟鹿廬環從葬龍眠餘者咸歸内府矣東坡銘刻與伯時叙跋昔雖有之今乃亡去而池亦歸天上惜其本末不著因存亡
  苕溪漁隱曰洗玉池銘云維伯時父云云至以幸斯石固已叙其事矣復齋以謂始予讀之皆不得其説何也
  世忽不踐以用為急秦漢以還龜玉道熄六器僅存周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如蒼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元璜是也五瑞莫輯公侯伯子男之圭璧趙璧婦翫史記藺相如傳趙王遣相如奉璧入秦秦王喜乃傳示諸美人魯璜盗竊左定八年經書盗竊寳玉大弓謂陽虎也杜預云寳玉乃夏后氏之璜鼠亂鄭璞戰國䇿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為璞周人謂䑕未腊者為樸周人懐樸過鄭賈曰欲買樸乎鄭賈曰欲之出其樸視之乃䑕也因謝不取鵲抵晉棘鹽鐡論崇禮篇云昆山之旁以玉抵烏鵲抵擲也言玉之多晉棘即垂棘之璧維伯時父弔古啜泣道逄玉人解驂推食劔璏鏚珌錯落其室既獲拱寳遂空四壁哀此命世乆就淪蟄時節沐浴以幸斯石注見前孰推是心施及王國如伯時父琅然環玦援手之勞終睨莫拾得喪在我匪玉欣戚和仲父銘之維以咏德公一字和仲見墓誌
  采石征舍銘澹庵
  掩耳盗鍾 閉目捕雀 自欺其心 謂人不覺咄哉揚沙 此溪之鱷






  古文集成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四十九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三
  
  西銘張横渠
  横渠先生銘其書室之兩牖東曰砭愚西曰訂頑伊川先生曰是起争端不若止謂之東西銘葉采云頑者暴忍而不仁愚者昬塞而不智訂頑主仁而義在其中砭愚主智而禮在其中明道先生曰孟子之後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儘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
  又曰游酢得西銘讀之即渙然不逆於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於語言之外者也又曰西銘顥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原如此筆力他人无縁做得孟子以後未有人及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于此須叟即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二程語録云楊時問於伊川曰西銘深發聖人之㣲意然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至於兼愛後世有聖賢推本而論未免歸過於横渠夫子盍為一言推明其用乎子曰横渠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䝉至於訂頑推理以存義曠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无分之害兼愛而无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愛至於无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夫欲使人推而行之木為用也反謂不及是不亦異乎時曰時也始從明道即授以此書於是始知為學之大方固將終身服之豈敢疑其失與墨氏比也然其書以民為同胞鰥寡孤獨為兄弟非明者黙識安知理一而分殊哉故恐其深至於兼愛非謂其言之發與墨氏同也夫惟理一而分殊故聖人稱物逺近親踈各當其分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謂平施也昔意西銘有平施之心无稱物之義疑其辭有未逹也今夫子開諭學者无惑矣龜山曰西銘之書以民為同胞長其長㓜其㓜以鰥寡孤獨為兄弟之无告者所謂明理一也然其辭無親親之教非明者嘿識於言意之表烏知所謂理一而分殊哉故竊恐其流遂至於兼愛非謂西銘之書為兼愛而發與孟子同也故人之所以大過人者无他善推其所為而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所謂推之也孔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懐之則无事乎推矣无事乎推者理一故也理一而分殊故聖人稱物而平施之兹所以為仁之至義之盡也歟何謂稱物親踈逺近各當其分所謂稱也何謂平施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謂平也某昔者竊意西銘之書有平施之心无稱物之義故曰言體而不及用葢指仁義為説也故仁之過其蔽无分无分則妨義妨義之過其流自私自私則害仁害仁則楊氏之為我也妨義則墨氏之兼愛也二者其失雖殊其所以得之於聖人則均矣西銘之旨隱奥難知固前聖所未發也
  龜山曰如西銘一篇伊川謂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皆前聖所未發也詳味之乃見其用意之深性命之説雖揚雄尤未能造其藩籬况餘人乎而世儒易言之多見其妄也又曰横渠作西銘亦只是要學者求仁而已
  龜山語録云論西銘言河南先生曰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所謂分殊猶孟子言親親而仁民仁民仁民而愛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或曰如是則體用果離而為二矣曰用未嘗離體也且以一身觀之四體百骸皆具所謂體也全其用處則屨不可加之於首冠不可納之於足則即體而言分在其中矣
  無垢先生云余觀西銘大意此謂人梏於形體而不知我天地之子不與動植同生上與聖賢同氣要當窮神知化不愧屋漏存心養性以盡為子之道又當惡㫖酒育英才不為持已接人之方以合天地之心而遇因苦遭患難當如舜如申生如曽參如伯竒以聽天地之命而富貴福澤為天地之厚我貧賤憂戚為天地之成我存則順天地没則安天地乃為大孝之子耳
  又云西銘只是發明一箇事天底道理所謂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晦庵先生曰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則其大小之分親踈之等至於十百千萬而不能齊也不有聖賢者出孰能合其異而反其同哉西銘之作意葢如此程子以為明理一而分殊可謂一言以蔽之矣葢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无物不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氣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統而萬殊則雖天下一家中國一人而不流於兼愛之蔽萬殊而一貫則雖親踈異情貴賤異等而不梏於為我之私此西銘之大指也觀其推親親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葢无適而非所謂分立而推理一者夫豈專以民吾同胞長長㓜㓜為理一而必黙識於言意之表然後知其分之殊哉且所謂稱物平施者正謂稱物之宜以平吾之施云爾若无稱物之義則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龜山第二書葢欲發明此意然言不盡而理有餘也故愚得因其説而遂言之
  又云西銘則推人以之天即近而明逺於學最為親切
  又云昨日說西銘都相穿透所以大極圖説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二氣交感所以化生萬物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只是説得詳畧有緩急眞西山云西銘推事親之心以事天葢父母生我者也而所以生之者天地也天賦以氣地賦以形父母固我之父母也天地亦我之父母也朱文公曰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天地者人與物已與人皆共以為父母者也父母生我也四肢百骸無一不全必能全其身之形然後為不忝於父母天地之生我也五常百善無一不備必能全其性之理然後為不負於天地故仁人事親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此又西銘之妙指不可以不知也
  兼山與艮齋論西銘曰西銘言乾稱父坤稱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處伊川謂理一分殊理一則無賤民分殊則有貴君揚中立謂其言體不及用同於墨氏兼愛葢似之而非者也墨氏不知三才之理反謂分一於西銘之義兩失之中立先生西銘之論劣於中庸當觀先生於中庸不當觀先生於論西銘之日且自墨子者以君臣並耕為義是不知理一者在道分殊者在事而欲君臣之分同並耕之事此亂天下也孟子闢之而後分始明後世分明之主至殫竭天下財力宫室車服飲食以私一人奢侈之奉政煩賦重民失其業又豈知同胞之民當均所愛哉此張氏之論所由以發所以救分殊之弊也伊川曰分殊之弊私勝而失仁正謂是也分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理一之道在君分殊之道在臣民文王之時無凍餒之民知理一也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知分殊也理一而貴民故無秦皇漢武之事分殊而尊君故無墨子並耕之説墨子既不知理之一而謂分之一如此則民得以賤君也艮齋答曰理一仁說也分殊義說也專於理而分之不知墨之所以為仁者然也專於分而理之不知楊之所以為義者然也墨之仁仁也而所以不得曰仁者分有迷也楊之義義也而所以不得曰義者理有虧也欲知楊墨之仁義是銘亦能為蓍龜
  乾稱父坤稱母予兹藐音眇焉乃混然中處
  晦庵云天陽也以至健而位乎上父道也地隂也以至順而位乎下母道也人稟氣於天賦形於地以藐然之身混合無間而位乎中子道也然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天地其形體也乾坤其性情也乾者健而無息之謂萬物之所資以始者也坤者順而有常之謂萬物之所資以生者也是乃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而父母乎萬物者故指而言之
  張子韶云乾吾父坤吾母吾乃乾坤之子與人物混然處于中間者也
  吕與叔云人者萬物之靈受天地之中以生為天地之心者也能知其所自出故事天如事親
  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
  晦庵云乾陽坤隂此天地之氣塞乎兩間而人物之所資以為體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體乾健坤順此天地之志為氣之帥而人物之所得以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帥吾其性深察乎此則父乾母坤混然中處之實可見矣
  子韶云吾之體不止吾形骸塞天地間如人物如山川如草木如禽獸昆蟲皆吾體也吾之性不止吾視聽言貌思凡天地之間若動作若流峙若生植飛翔濳泳必有造之者皆吾性也
  與叔云克已復禮天下歸仁此之謂體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則知生矣此之謂性
  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晦庵云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其所資以為體者皆天地之塞其所得以為性者皆天地之帥也然體有偏正之殊故其於性也不无明暗之異惟人也得其形氣之正是以其心最靈而有以通乎性命之全體於並生之中又為同類最貴者焉故曰同胞則其視之也皆如己之兄弟矣物則得夫形氣之偏而不能通乎性命之全故與我不同類而不若人之貴然原其體性之所自是亦本之天地而未嘗不同也故曰吾與則其視之也亦如已之儕輩矣惟同胞也故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如下文復云物吾與也故凡有形於天地之間者若動若植有情無情莫不有以若其性遂其宜焉此儒者之道所以必至於參天地贊化育然後為功用之全而非有所彊於外也
  子韶云既為天地生成則凡與我同生於天地者皆同胞也既同處於天地間則凡林林而生蠢蠢而殖者皆吾黨與也
  與叔云均有是性彼傷則我傷故有怵惕惻隱之心均有是生彼傷則我所不欲故血氣之類弗身踐而草木以時伐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㓜其㓜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
  晦庵云乾父坤母而人生其中則凡天地之人皆天地之子矣然繼承天地統理人物則大君而已故為父母之宗子輔佐大君綱紀衆事則大臣而已故為宗子之家相天下之老一也故凡尊天下之高年者乃所以長吾之長天下之㓜一也故凡慈天下之孤弱者乃所以㓜吾之㓜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是兄弟之合德乎父母者也賢者才德過於常人是兄弟之秀出乎等夷者也是皆以天地之子言之則凡天下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非吾兄弟之无告者何哉
  子韶云大君謂人主吾為天地之子人主主天地之家事是大君吾父母宗子也大臣相天子以繼天地之業是大臣者宗子之家相也高年先我生於天地間者也有若吾兄弟然吾尊之是長天地之長也孤兒弱子後吾生於天地間者也有若吾弟然吾慈之是㓜天地之㓜也聖人合天地之德者也賢人特天地之秀也疲癃老疾也殘疾廢疾也惸獨鰥寡㓜而无父者老而无子者老而无妻者老而无夫者皆天民之窮者也然數等无告者與吾周生於天地其困苦如此是乃吾兄弟顛沛而无告訴也吾其可不恤乎
  與叔云大君者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奉天命代天治猶宗子治吾父母之家事也大臣爕理陰陽寅亮天地相其大君猶家相也宗子家相吾所以敬者治吾父母之事云乎大君大臣治吾天地之事可不敬乎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則天下之長於我者皆吾父兄天下之㓜於我者皆吾子弟天下之有聖人其敬之也猶父之執友盖與天地合徳也天下之有賢者皆吾之執友天地之秀賢於我者也天下之貧民皆吾宗族兄弟之貧者也
  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
  晦庵云畏天以自保者猶其敬親之至也樂天而不憂者猶其愛親之純也
  子韶云畏天之威若畏父母之嚴保其心而不敢少肆焉是子之敬者也樂天之命雖患難而不憂此天地純孝之子也
  與叔云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敬親不敢慢也恐懼乎其所不睹戒謹乎其所不聞敬天不敢慢也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樂於事親者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樂於事天者也舉天下之重無以加此誠敬乎此者也舉天下之樂無以間此誠樂乎此者也事親事天雖異所以敬樂則一也
  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晦庵曰不循天理而循人慾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也故謂之悖德戕滅天理自絶本根者賊殺其親大逆無道也故謂之賊長惡不悛不可教訓者世濟其凶増其惡名也故謂之不才若夫盡人之性而有以充人之形則與天地相似而不違矣故謂之肖
  子韶云違天地之心是不愛其親者故謂之悖德害天地之仁是父母之賊也世濟其惡是天地不才之子踐履天地之形以貌言視聽思之形為恭從聰明睿之用是克肖天地之德也
  與叔云違天者天之悖德之子害仁者天之賊子長惡不悛者天之不才之子與天地相似者天之克肖之子
  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
  晦庵云孝子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聖人知變化之道則所行者無非天地之事矣通神明之徳則所存者無非天地之心矣此二者皆樂天踐形之事也
  子韶云天地之事不過乎化天地之志不過乎神故知化則善述天地之事者也窮神則善繼天地之志者也
  與叔云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能述天地之事矣齋戒以神明其德則能繼天地之志矣事所以行也志所以存也
  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
  晦庵云孝經引詩曰無忝爾所生故事天者仰不愧俯不怍則不忝乎天地矣又曰夙夜匪懈故事天存其心養其性則不懈乎事天矣此二者畏天之事而君子所以求踐夫形者也
  子韶云天地之心無幽明之間止不欺而已故不愧屋漏之隱者乃無忝於天地也心性即天地夙夜存心養性是夙夜匪懈以事天地也
  與叔云天命我以信而不信則辱天之命天付我以道而墮不守則擴天之職
  惡㫖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材穎封人之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
  晦庵云好飲酒而不顧父母之養者不孝也故遏人欲如禹之惡㫖酒則所以顧天之養者至矣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故育英材如穎考叔之及莊公則所以永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爾類者廣矣子韶云崇伯之子禹也禹惡㫖酒酒能亂德今惡㫖酒顧天地父母之養者也穎谷封人請遺𡙡於母以生鄭莊公之孝心今我育天地所生之英材則是以孝心與其類也
  與叔云不窮人欲所以存天德以善養人所以廣天德
  不施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晦庵云舜盡事親之道而瞽䏂底豫其功大矣故事天者盡事天之道而天心豫焉則亦天之舜也申生無所逃而待烹其恭至矣故事天者夭夀不貳而脩身以俟之則亦天之申生也
  子韶云舜祗載見瞽瞍䕫䕫齋慓瞽亦允若是舜不弛勞而致父母之恱豫其事父母之孝大有功於名教吾能在困苦中竭力為善以致天地之喜是乃舜之功也大舜逄父怒大杖則走小杖則受申生不明乎道乃以死為恭而成父之惡不可以訓者也横渠意謂遭遇讒邪此命也順受其死以恭順乎天地如申生之恭可也
  與叔云自彊不息至於與天地合德則天下底豫故先天而天弗違无妄之以大非其自取則天無所逃故順受其正
  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竒也晦庵云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若曾子之啓手啓足則體其所受乎親者而歸其全也况天之所以與我者無一善之不備亦全而生之也故事天者能體其所受於天者而全歸之則亦天之曾子矣子於父母東西南北唯令之從若伯竒之履霜中野則勇於從而順令也况天之所以命我者吉凶禍福非有人欲之私故事天者能勇於從而順受其正則亦天之伯竒矣
  子韶云曽子之疾病而易大夫之簀是順其受不以父母遺體處於不正者也吾今能順天地之正而不以患難易其節是於天地有曾參之孝矣伯竒尹吉甫子也吉甫惑於後妻虐其子無衣無履而使踐霜挽車伯竒從父之命順父之令不敢有辭焉人當患難之際順而受之無怨尤於天地是乃伯竒之孝也
  與叔云天全德於予既全而予之可不全而歸之故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也曽子曰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吾又何求皆全而歸之者也子之於父母東西南北惟令之從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安時處順其順令之至者焉
  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玊汝於成也晦庵云富貴福澤所以大奉於我而使吾之為善也輕貧賤憂戚所以拂亂於我而使吾之為志也篤天地之於人父母之於子其設心豈有異哉故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於驕以顔子之貧而不改其樂其事親也愛之則喜而弗忘惡之則懼而無怨其心亦一而已矣
  子韶云富貴福澤是天地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是天地愛汝欲成就我也此天將降大任之說與叔云父母厚汝之生使汝仁及宗族天地厚汝之禄使汝澤及於民皆不可自致危暗父母苦汝使汝知艱難以成其身天地窮汝使汝由疾疚以成其德愛汝故苦汝福汝故窮汝皆不可妄生疾怨
  存吾順事没吾寧也
  晦庵云孝子之身存則其事親也不違其志而已没則安而无所愧於親也仁人之身存則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没則安而无所愧於天也葢所謂朝聞夕死吾得正而斃焉者故張子之銘以是終焉
  子韶云吾存則順事天地而不逆吾死則安於其志而不亂是乃終始聽命於天地而為天地至孝之子也
  與叔云无終食之間違仁足以順吾生無一行之有不慊足以安吾死
  東銘横渠
  葉采解
  戯言出於思也戯動作於謀也發於聲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已疑不能也
  葉曰言雖戯必以思而出也動雖戯必以謀而作也戯言發於聲戯動見乎四支雖非本於吾心是惑也本於吾心而欲人之不我疑不可得也
  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失於聲繆迷其四體謂已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已從誣人也
  葉曰言之過者非其心之本然也動之過者非其誠之實然也失於聲而為過言繆迷其四體而為過動謂之過者皆誤而非故也或者吝於改過遂以為已之當然是自誣其心也既憚改而自誣又欲人之從之是誣人也此夫子所謂小人之過也必文孟子所謂過則順之又從而為之辭
  或者謂出於心者歸咎為已戯失於思者自誣為已誠不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葉曰戯謔出於心思乃故為也不知所當戒徒歸咎以為戯則長傲而慢愈滋矣過誤不出於心思乃偶失耳不知歸咎於偶失反自誣以為實然則遂非而過不改矣
  又曰學者深省乎此則崇德辨惑矯輕警惰之功亦大矣然其於戯且誤者克治尚如此之嚴况乎過之非戯誤者豈復留之纎芥以累其身心哉














  古文集成巻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四
  
  存誠齋銘并序 陳幾叟
  余嘗問所以爲道之方於外舅楊先生曰大學之書聖學之門庭也是可讀而求之余退而學焉觀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其本在於誠吾意而已其説簡而盡其理直而周其用要而博雖不敢疑而未知其可行也已而質之先生先生曰是固然又辱教之曰中庸之書天道之淵源也是可讀而知之余又退而學焉至其論至誠不息其極至於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爲而成則作而嘆曰嗚呼盛哉誠若此天下國家其不足爲也已又從而考之則天之所以高明地之所以博厚山岳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莫不以此葢嘗收視反聽一塵之慮不萌於胷中表裏洞然機心自息既自以爲知之矣又以謂其致之也不凝則其居之也必不安其養之也不熟則其發之也必不粹斯道也其可須叟離哉以其不可離也而莫之違之故吾誠常存焉葢古聖賢未有釋此而能至者以余之不肖幸與知之而數年之間汨没於奔走曽未得少暇以休滌其心而坐進乎此此余之所以乆而不入於道也大觀元年先生官於餘杭夏四月余自親側復來因即縣宇之東舊屋數椽治爲講習之所揭其榜曰存誠齋葢有志乎力行其所知也自今而往凡吾飲食起居出處語黙之際必常見其所謂誠者了然於吾心然後出之庶幾日進於君子而不爲小人之歸也則命名之意可無愧矣既以自矢且爲之銘曰
  天地之道 爲物不貳 君子養心 致一而已喜怒哀樂 未發其幾 意必固我 絶之於微正當此時 寂然不動 有物感之 全體即用是之爲一 以一故誠 一日至焉 天下歸仁我觀聖賢 異域殊世 惟是之存 若合符契敬以為宅 忠恕其門 自我闢之 推而及人唯我與物 初無二體 各私其私 則有彼己私智磨盡 成性渾然 無物非我 其天守全天理所在 如鏡如像 有來斯應 不與俱往又如月影 散落萬川 定相不分 處處皆圓相彼世儒 内外不一 不勝其私 機變横出孰知至人 動莫非真 飲食起居 誠無不形我作此齋 大可容膝 宴坐其間 虚而不迫廻光内照 隱几無言 氣專神凝 息調而淵表裏俱融 焉有所倚 或紛乎前 行以無事古人逺矣 斯道莫傳 以名存誠 其庶㡬焉主一齋銘南軒
  為范文叔作
  人之心 一何危 紛百慮 走千岐 惟君子克自持 正衣冠 攝威儀 澹以整 儼若思主于一 復何之 事物來 審其㡬 應以專匪可移 理在我 寧彼隨 積之乆 昭厥㣲静不偏 動靡違 嗟勉哉 自邇卑 惟勿替日在兹
  敬恕齋銘晦庵
  為陳師中作
  出門如賓 承事如祭 以是存之 敢有失墜已所不欲 勿施於人 以是行之 與物皆春胡世之人 恣已窮物 惟我所便 謂彼奚卹孰能反是 斂焉厥功 于墻于𡙡 仲尼子弓内順于家 外同于邦 無小無大 罔時怨恫為仁之功 曰此其極 敬哉恕哉 永永無斁敬齋銘南軒
  為劉氏作
  天生斯人 良心則存 聖愚曷異 敬肆是分事有萬變 統平心君 一頺其綱 泯焉絲棼自昔先民 脩已以敬 克持其身 順保常性敬匪有加 惟主乎是 履薄臨深 不昧厥理事至理形 其應告響 而實卓然 不與俱往動静不違 體用無忒 惟敬之功 恊乎天德嗟爾君子 敬之敬之 用力之乆 其惟自知勿憚其艱 而或怠遑 亦勿迫切 而以不常毋忽事物 必精吾思 察其所發 以㑹于㣲忿慾之萌 則杜其源 有過斯改 見善則遷是則天命 不遏于躬 魚躍鳶飛 仁在其中於焉有得 學則不窮 知至而至 知終而終嗟爾君子 勉哉敬止 成已成物 匪曰二致任重道逺 其端伊邇 毫釐有差 繆則千里惟建安公 自力右義 我作銘詩 以諗同志敬齋銘誠齋
  維事維萬 維心維一 聽奕思鴻 維弍維忽弍豈其忱 忽豈其欽 維動維言 其弗喪心三堂孫子 學以為己 欲趾聖門 主一為址謹獨凛然 履臨氷淵 及臻厥成 對越昊天恕齋銘東萊
  為陳同父作
  實理難精 實德難居 實責難受 實病難除實知其難 於人則寛 惟實惟寛 惟恕之端天地變化 草木繁廡 賾厥實然 可求其故陳子作齋 侑坐有勒 匪尚其通 亦尚其塞中齋銘東萊
  為陳同父作
  泝流之舟 挽之猶遲 下坂之車 柅之猶馳木火金水 燥濕不齊 有習有積 有居有移亦既用力 蘄適厥宜 凢此數者 盖陰乗之潛有所贅 黙有所虧 是過不及 察之甚㣲凛乎其嚴 岌乎其危 匪曰設戒 理則如斯不將不迎 不留不處 敬而無失 大中之矩所性齋銘山谷
  道行不加 窮處不病 此之謂性 由思入睿由睿入覺 此之謂學 性則聖質 學則聖功謂予不能 倒戈自攻 天下求師 四海取友道立德尊 宗吾性有
  求放心齋銘晦庵
  為程正思作
  天地變化 其心孔仁 成之在我 則主于身其主伊何 神明不測 發揮萬變 立此人極晷刻放之 千里其奔 非誠曷有 非敬曷存孰放孰求 孰亡孰有 詘伸其臂 反覆惟手防㣲謹獨 兹守之常 切問近思 曰惟以相謹獨齋銘澹庵
  為黄世永作
  謹獨伊何 請條其目 安而行之 如顔之浴利而行之 如顔之宿 勉而行之 如禇之燭由勉至安 信道乃篤 猗歟哲人 盱江黄先戒謹恐懼 闇不愧天 非利非勉 得之自然作銘者誰廬陵胡銓
  學古齋銘晦庵
  為周嗣恭作
  相古先民 學以為己 今也不然 為人而已為己之學 先誠其身 君臣之義 父子之仁聚辨居行 無怠無忽 至足之餘 澤及萬物為人之學 𤍞然春華 誦數是力 纂組是誇結駟懐金 煌煌煒煒 世俗之榮 君子之鄙維是二者 其端則㣲 眇綿弗察 胡越其歸卓哉周侯 克承先志 日新此齋 以廸來裔此齋何有 有圖有書 厥裔斯何 衣冠進趍夜思晝行 咨詢謀度 絶今不為 惟古是學先難後獲 匪亟匪徐 我其銘之 以警厥初務本齋銘為左揆作誠齋
  畯穡乎穫 梓穡乎斵 伊士所穡 何穡非學學將奚先 何學非賢 自賢而聖 自聖而天澮則有岸 甽則有畔 天人之道 畔岸河漢河漢可涯 道可方思 其端惟四 乃六其藝既三其綱 亦五其常 闖之彌幽 跂之彌悠據其一原 萬善來求 人有怙恃 誰無孟季執柯伐柯 乃睨而視 二典兩帝 參天兩地曷躋登兹 不曰孝弟 有若肖尼 參乎攸嗤本立道生 是以似之 瑟彼學子 遐不務此聖其逺而 子其反而
  邵業齋銘撙齋
  為夏德謙作
  孰狃匪安孰揉匪囏孰知夫安者囏之端孰囏弗遂孰安弗累孰知夫囏者安之地學譬則山㡬簣始完初未着工雖輟奚歎半焉而廢前功是喟况九仞高但虧一簣我始子期乃聖乃賢子今我聽乃䇿乃鞭維其聽之不石而䥴尚其竟之不䥴而傳
  時術齋銘山谷
  禹初無功洪水滔國作十三載民降丘宅君子觀於蟻而知學之可積
  囦乎齋銘南軒
  嗚呼囦乎性命之㣲言之實難孰探其源匪言之艱天高地下而人其心在躬者神統乎高深其端伊邇曷睨以視當落其華而究斯理嗚呼信其為囦乎也已
  至樂齋銘晦庵
  為葉學古作
  呻吟北窻 氣鬰不降 我讀我書 如病得甦客問此書 中作何味 君乃嗜之 如此其至趣為子語 無味乃然 是有味者 乃㾞乃羶天下之樂 我不敢知 至歐陽子 乃敶斯詩我思古人 實感我心 惟曰愔愔 式鈎且深虚舟齋銘南軒
  為詹體仁作
  心本虛 理則實 應事物 無轍迹 來不迎去不留 彼萬變 我日休 行斯通 險可濟孚豚魚 貫天地 曷臻兹 在克已去其室斯虛矣
  師立齋銘水心
  為魏華甫作
  人之睎聖 資盖匪夷 亦或僅有 而患失時我材甚良 我年孔當 捨彼雋轍 鮮為物降命以義知 心非外假 至於不踰 夫孰禦者雖則云然 有言于兹 是一非一 必也貫之曽參之忠 端木之恕 浩乎兩間 何憂何懼既見其易 復思其難 一簣苟止 無以為山卓哉淵㣲 大矣文獻 式昭斯銘 亹亹不倦


  古文集成巻五十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一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五
  
  志道齋銘晦庵
  曰趍而挹者孰履而持曰饑而寒者誰食而衣故道也者不可須臾離子不志於道獨罔罔其何之
  據德齋銘晦庵
  語道術則無往而不通談性命則疑獨而難窮惟其厚於外而薄於内故無地以崇之
  依仁齋銘晦庵
  舉之莫能勝行之莫能至雖欲依之安得而依之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雖欲違之安得而違之
  游藝齋銘晦庵
  禮云禮云御射書數俯仰自得心安體舒是之謂游以游以居嗚呼游乎非有得於内孰能如此其從容而有餘乎
  崇德齋銘晦庵
  尊我德性希聖學兮玩心神明蛻汚濁兮
  廣業齋銘晦庵
  樂節禮樂道中庸兮克勤小物奏膚功兮
  居仁齋銘晦庵
  勝已之私復天理兮宅此廣居純不已兮
  由義齋銘晦庵
  羞惡爾汝勉擴充兮遵彼大路行無窮兮
  力仁齋銘撙齋
  為胡伯槱作
  吾物非物 不完則𡙇 維何𡙇之 實自則之物非吾物 不芟則茀 維何茀之 實自茁之捫茁之端 未一髪間 㧞之如山 凡累吾怛一髪難㧞 况不寧髪 緬其聖門 視聽動言克已惟顔 繄顔之克 聖門烏獲 尚監而勒敬義齋銘西山
  惟坤六二 其德直方 君子體之 為道有常内而立心 曰直是責 惟敬則直 不偏以陂外而制事 曰方是宜 惟義則方 各當其施曰敬伊何 惟主乎一 凛然自持 神明在側曰義伊何 惟理是循 利害之私 罔汨其真静而存養 中則有主 動而酬酢 莫不中矩大哉敬乎 一心之坊 至哉義乎 萬事之綱敬義夾持 不貳不忒 表裏洞然 上逹天德昔有哲王 師保是詢 丹書有訓 西面以陳敬與怠分 義與欲對 一長一消 禍福斯在怠心之萌 闒焉沈昏 欲心之熾 蕩乎狂奔惟此二端 敗德之賊 必壯乃猶 如敵斯克怠欲既泯 敬義斯存 直方以大 恊德于坤一念少差 眡此齋扁 嚴師在前 永詔無倦尊德性齋銘晦庵
  惟皇上帝 降此下民 何以予之 曰義與仁惟義與仁 維帝之則 欽斯承斯 猶懼弗克孰昏且狂 苟賤卑汚 淫視傾聽 墮其四支䙝天之綱 慢人之紀 甘此下流 衆惡之委我其監此 祗慄厥心 有幽其室 有赫其臨執玉奉盈 須叟顛沛 任重道逺 其敢或怠震齋銘并序 撙齋
  為裴大中秀才作
  易之初有八卦而已其方位所直則震次於艮其重為六十四而序卦所編則艮次於震震動也艮静也天下之理未有静而不動動而不静者聖人互存其義而不明言之殆欲使學者互而參參而徹則為自得歟嗚呼第患未精於易爾精之則不惟艮之中震之義具焉震之中艮之義亦具焉又何必互參而后徹哉余銘裴子之震齋而懼其挾少年之氣以逞未領㑹也故作是序其銘曰
  伊雷之神 眡時巻舒 有鼓莫鳴 或授之桴伊龍之靈 眡時舒巻 有門莫闗 或授之揵方卦云豫 同應物須 忽矣歸妹 同返吾初是謂龍雷 而卦為震 孔孟曰時 遞進遞退彼桴䇿勲 吾竈不燼 彼揵䇿勲 吾卸其靷子齋誰名 無乃太雋 二月之卦 子首其擡辟諸虎豹 兒稅于胎 行矣八月 子銳其摧辟諸草木 老復于孩 殊闗同鑰 一勘百開式頌且䂓 銘子震齋
  艮齋銘艮齋
  某歸自荆北乾道乙酉之歲乃始名其齋以艮艮之為義大矣齋中之寓聞之長陽長陽聞之兼山兼山聞之廣平廣平聞之嶺北之理嶺北之理聞之泗濱泗濱聞之靈臺靈臺聞之龍紀龍紀聞之先天斯其為聞也固亦不一也或聞之於千載之後而不為踈或聞之於合堂同席之頃而不為密或聞之於寂黙而不為畧或聞之於諄複之辯而不為煩盖聞其所聞而後能知其所聞知其所聞而後能信其所聞信其所聞而後能高其所聞高其所聞而後能安其所聞聞而至於安則能說諸心寒暑晝夜出入起居必有從容優游而不可解者矣既聞之又從而銘之是安之之義也銘曰
  太極位奠 兩儀以分 天高地厚 生成惟均日月有明 運乎晝夜 離南坎北 炎上潤下至理可喻 矯首遐觀 言提斯綱 匪張自難山上有山 止之為止 挾嵩合岱 于壯于趾仁義忠信 盖無常名 由止而推 則勇于行禹稷濟時 陋巷為厄 一視其處 二特其迹將聖於此 富貴浮雲 有限之抑 無窮之伸傃而行之 允毅伋也 孟養浩然 無屈移者五綦六鑿 澒洞喧豗 不有隄防 奔川吼雷出門萬里 其途蕩蕩 用震以乾 是曰无妄孰信所信 孰契以心 十全之醫 良藥萬金有聞雖晚 或善其後 聞斯銘斯 以戒坐右艮齋銘南軒
  為魏元履作
  物之感人 其端無窮 人為物誘 欲動乎中不能反躬 殆滅天理 聖昭厥猷 在知所止天心粹然 道義俱全 是曰至善 萬化之源人所固存 曷自違之 求之有道 夫何逺而四端之著 我則察之 豈惟慮思 躬以逹之工深力到 大體可明 匪由外鑠 如春發生知既至矣 必由其知 造次克念 戰兢自持事物雖衆 各循其則 其則匪它 吾性之德動静以時 光明篤實 艮止之妙 於斯為得任重道逺 時不我留 嗟我同志 勉哉勿休伊我小子 懼弗克力 咨爾同志 以起以掖䝉齋銘南軒
  為余端䝉作
  乾坤既畫 八卦是生 八卦相乗 萬象以明下坎上艮 其卦曰䝉 其䝉伊何 源泉在中泉之始萌 其行未逹 雖則未逹 而理孰遏君子體之 于以果行 黽勉躬行 動畏天命泉之始萌 其勢則止 止乃日澄 源源曷己君子體之 于以育德 篤敬不渝 静保天則惟養于中 大本攸立 惟敏于外 逹道攸飭内外交修 相須以成 乆而有常 則能日新我銘䝉齋 敢越斯義 惟言之難 實以自厲凢百君子 有觀於斯 毋忽乎近 尚其懋之䝉齋銘西山
  物盈兩間 有萬其數 天理流行 無一不具維象之顯 理寓乎中 反而求之 皆切吾躬觀天之行 其敢遑息 察地之勢 亦厚于德天人一體 物我一源 驗之羲經 厥㫖昭然卦之有䝉 内險外止 止莫如山 險莫如水曷不曰水 而謂之泉 濫觴之初 厥流涓涓其生之微 若未易逹 其行之果 則不可遏有崇兹山 潤澤所鍾 維静而正 出乃不窮始焉一勺 終則萬里 問奚以然 有本如是是以君子 法取於斯 維義所在 必勇于為維行有本 繄德焉出 是滋是培 其體乃立静而養源 澄然一心 動而敏行 萬善畢陳厚化川流 初豈二致 漙愽淵泉 其用弗匱於惟簡肅 宜有此孫 掲名齋扉 目擊道存養正於䝉 奚必童穉 終身由之 作聖之地敦復齋銘南軒
  復卦之義以初爻為重於畫為陽於義為善於人盖君子之道也二比於初故為休復四應於初故為獨復而三之頻復而厲則以其非比非應開其遷善而危其屢失也上之迷復而凶則以其處極而最逺往而不返也觀諸此則可見以初爻為重矣然則五之敦復柰何五體順而居中以中自考者也故為敦篤於復夫能敦篤於復宜曰吉曰亨矣而獨曰無悔柰何無悔者戒辭也以其柔而逺於陽故為之戒辭謂如是乃無悔也南徐陳希顔舊名其齋曰敦復歲壬辰與予相遇于長沙屬予銘予知希顔有取儆戒之意也為之銘曰
  惟聖作易 研㡬極深 惟卦有復 於昭天心六爻之義 各隨所乗 其在於五 敦復是明其敦如何 篤志允蹈 順保其中 而以自考我觀爻義 厥有戒辭 君子體之 儆戒是資人欲易萌 天理難存 毫釐之間 消長所分凡百君子 奈何不敬 祗于夙宵 以若天命惟積惟乆 匪俟乎外 敢曰無悔 庶㡬寡悔復齋銘屏山
  大易之㫖 㣲妙難詮 善學易者 以復為先惟人之生 咸具是性 喜怒哀樂 或失其正視而知復 不蝕其明 聽而知復 不流於聲言而知復 匪易匪輕 動而知復 悔吝不生惟是四知 本焉則一 孰覺而存 孰迷而失勿謂有本 勞思内馳 亦勿謂無 悠悠勿思廓爾貫通 心㝠取捨 既復其初 無復之者蕩蕩坦坦 周流六虚 昔非不足 今非有餘伊顔氏子 口不言易 庶㡬之功 黙臻其極今我仰止 以名斯齋 念兹在兹 其敢怠哉克齋銘南軒
  為陳擇之作
  惟人之生 父乾母坤 允受其中 天命則存血氣之萌 物欲斯誘 日削月脧 噫鮮能乆越其云為 匪我之自 營營四馳 擾擾萬事聖有謨訓 克己是宜 其克伊何 本乎致知其致伊何 格物是期 動静以察 晨夕以思良知固有 匪縁事物 卓然獨見 我心皦日物格知至 萬理可窮 請事克己 日新其功莫險於人欲 我其平之 莫危於人心 我其安之我視我聽 勿蔽勿流 我言我動 是出是由涵濡泳游 不競不絿 允蹈彛則 靡息厥修建夫既克 曰人而天 悠乆無疆 匪然而然為仁之功 於斯其至 我稽古人 其為顔氏於穆聖學 且有始終 循循不舍 與人同功請先致知 以事克己 仁逺乎哉 勉旃君子存齋銘水心
  為蔣少韓作掲於弋陽之便坐
  孟存以心 易存以性 其入道義 其出愛敬此真存邪 衆善所門 如彼聚粟 常完倉囷性因物迷 心與事往 必謹司之 勿抑勿放勿輒有為 勿墮空寂 是固無存 執妄為得壯矣弋陽 雚竹青蒼 厥壤甚夷 水廣山長上迫征求 下憐愁苦 依其永存 以作民怙存齋銘誠齋
  天爽天精孔神孔明肇域彼中扃宅是瓌庭我有神舍弗掫于夜冦入在宇我出在野在宇一斯其從千之在野懐歸室是逺而將聖有續予為孟孫之人導汝歸宿冦則逐逐匪予汝歸汝弗去兮匪彼汝冦汝弗居兮汝室載寧汝挾載宏宗廟百官疇不汝式承尼日堯墻有覿斯煌有陟斯昂則莫我敢當道腴義梁詩冠禮裳有操無亡疇莫知其鄉
  顧齋銘南軒
  為宇文紹節作
  人之立身 言行為大 惟言易出 惟行易怠伊昔君子 聿思其艱 嚴其樞機 立是防閑於其有言 則顧厥為 毫釐之浮 則為自欺克謹于出 内而不外 確乎其言 惟實是對於其操行 則顧厥言 須臾弗踐 則為已愆履薄臨深 戰兢自持 確乎其行 惟實是依表裏交正 動静迭資 若唱而和 若影而隨伊昔君子 胡不慥慥 勉哉勿渝 是敬是保省齋銘水心
  為周慤作
  昔者曽子 一日三省 今子五載 以省為請子悟何晚 我言已遲 相彼四體 測焉必知既有念慮 胡為昏迷 苟非忠信 奚以學為震霆洪鍾 有待而發 綿綿増隂 見此日月勿安陋習 勿隨俚說 區區利心 毋自溺没專己忘人 人道㡬絶 推己盡人 己則多闕斧柯可用 毫釐可别 咨爾周生 念念勿越力齋銘龍川
  為何晦之作
  厥初生民必完其力力完於心乃見天則形顧分之與物交役若忘若貴弗覺弗克語汝力乎明以内飭惡也則臭善如好色下學之功舉用其極此顔子所以欲罷不能而樊遲所以先難而後獲也
  安齋銘龍川
  往則俱往 來則俱來 義苟精矣 動静必偕心之廣矣 亦可懼哉 天下雖大 吾安厥齋












  古文集成巻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二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六
  
  進齋銘澹庵
  為王允元作
  騏驥一躍 不能十歩 駑馬十駕 騏驥避路稽天之潦 不能終食 泰山之溜 可以穿石或進或止 功用相百 如何弗思 半途而畫在易之晉 如日之升 自昭其德 進麗大明在易之漸 如鴻之翔 惟進以正 可以正邦明則不惑 正則不謟 學當觀晉 仕當觀漸吾友允元 超然黙識 觀晉觀漸 兩造其域人亦有言 進猶有畛 有畛則極 極則有盡囘也屢空 孰究畔岸 請師子淵 以退為進充齋銘誠齋
  人皆玉其廬莫或玉其軀人皆榖其腹莫或榖其德爾胡弗思 爾則不貲 孰降之衷 孰秉其彛有降靡竭 有秉靡奪 有覿靡悊 天以人滅睨柯匪柯 曽是逺而 操存舍亡 曽不反而推之而充 何垤弗崇 充之而實 何穡弗銍績之幽幽 織之油油 言製其秋 其衣其裘萬室燠只 爾弗鞠只 爾弗朂只 東方旭只裕齋銘誠齋
  零陵嚴慶之齋以裕名而屬予銘之予盖德於狹而心於懼者也將焉取裕抑敢不銘以與吾友共守之銘曰
  肇允民彛 靡悊靡蚩 則外是移 而裏斯隳孰窶其脂 執嗇其豐 盍其反而 裕哉厥躬崇崇天如 若日伊煌 富以萬生 光施八荒仁以覺之 敬以握之 維其學之 是以穫之迺蓽迺門 則孟顔氏 于經于理 將不姚姒盈而沖諸 伊其冦而 沖而盈諸 豈其授而匪授匪冦 匪新匪舊 人見我新 我若而人我其裕矣 我其怙矣 怙心驕驕 其裕日消瑞乙孫子 孔聖孔神 而好是問 可自用云齋房靚如 夙圖宵書 弗性其性 有如百聖絅齋銘西山
  衣錦褧衣 裳錦褧裳 有美于中 而弗自章云乎昔人 若是其晦 為己之功 無與乎外懍焉戒愓 于隱于微 我欲亡媿 匪蘄人知充實光輝 其積莫揜 而我之心 惟一韜斂細人有善 汲汲暴揚 敝緼中悶 文錦外張孰知聖門 囘愚參魯 樸兮若無 至美森具中庸之末 凡八引詩 聲臭泯然 繇此其基淵乎㫖哉 聖學之妙 入德之門 曰惟至要猗歟王子 日處斯齋 益深益微 古人與偕時齋銘篔窻
  為趙汝
  銖根寸莖 中涵天機 或遲而茂 或蚤而萎方其未苞 千罌莫汲 及其既蕚 萬户莫蟄寧為故柏 毋為新蕖 委順知化 溶溶太虚魯齋銘撙齋
  為宗弟曽鼎臣作
  維目之初 大明如矇 維耳之末 大聵如聰窮性源流 與耳目同 參丱而巾 渾沌未鑿液金之鑛 文木之樸 鑪鎚斧斤 遽手俄閣漢唐諸儒 孰全吾元 强牖厥蔀 愈昭愈昏家法心傳 有仍雲孫 掲齋曰魯 惟祖時憲問魯淵源 大樸方寸 况於魯中 而更立論孝十八章 魯膚㡬重 忠恕一唯 魯骨皆融勉哉魯齋 余觀汝功
  殖齋銘山谷
  以心為田 我耒耜之 慈祥弟友 種而茂之忠信不貪 苖而立之 敦厚敬恭 水而耰之師友琢磨 耔而耨之 先王遺言 又時雨之仁義有年 左右取之 相彼寒窶 我則與之奉以饗帝 神其吐之
  耘齋銘龍川
  為剡中任氏兄弟作
  人生而静 動則有遷 非物使之 人心則然耳目鼻口 實動之權 聖踐而聖 賢治而賢槁木不生 死灰不然 甚活者人 鳶魚天淵敬而無失 奉以周旋 喜怒哀樂 又何惡焉士之於學 農之於田 朝斯夕斯 舍是奚安去其害苖 則心之偏 耘之又耘 嘉種易捐不計其人 惟其不䖍 不䖍不力 悞我豐年工貴其乆 業貴其專 凡爾君子 相與勉旃顔樂亭銘明道
  為孔周翰作
  天之生民 是為物則 非學非師 人覺孰識聖賢之分 古難其明 有孔之遇 有顔之生聖以道化 賢以學行 萬世心目 破昏為醒周爰闕里 惟顔舊止 巷汙以榛 井堙而圯鄉閭蚩蚩 弗視弗履 有卓其誰 師門之嗣追古念今 有惻其心 良價善諭 發帑出金巷治以闢 井渫而深 清泉澤物 佳木成隂載基載落 亭曰顔樂 昔人有心 予忖予度千載之上 顔惟孔學 百世之下 顔居孔作盛德彌光 風流日長 道之無疆 古今所常水不忍廢 地不忍荒 嗚呼正學 其何可忘䝉泉銘撙齋
  歲在癸巳石湖居士范至能為劉晞韓題其所遊息之亭曰䝉閱四年廬陵曽丰原居士意而為銘曰
  汶山壓兮 彼迸者泉 汶泉迸兮 彼瀦者淵浩莫自制 漫焉平川 道學淺深 盖源流然大川三百 孟軻所傳 至荀揚韓 小川三千孔子則海 衆水聚焉 子亭誰題 筆大於椽渠機子參 有象皆筌 今也發明 到秋毫顛婦姑勃磎 不䝉下鞭 行矣收眎 未開闢前混沌七竅 不䝉不天 天耶䝉耶 如盤走圜小有礙則 玩余銘䥴
  讀書樓銘南軒
  洪惟元聖 研㡬極深 出言為經 以逹天心天心煌煌 聖謨洋洋 有赫其傳 惠我無疆嗟哉學子 生乎千載 孰謂聖逺 遺經猶在孰不讀書 而昧厥㫖 章句是鑿 文采是事矧其所懐 惟以禄利 茫乎四馳 其曷予暨嗟哉學子 當知讀書 匪有所為 惟求厥初厥初惟何 爾所固然 因書而發 爾知則全維誦維歌 維究維復 維以泳游 勿肆勿梏維平乃心 以㑹其理 切于乃躬 以察以體積功既深 有𤍞其明 逈然意表 大體斯呈聖豈予欺 實發予機 俾予自知 以永于為若火始然 若泉始逹 推之自兹 進孰予遏若登泰山 益高益崇 維理無形 維經無窮嗟哉學子 盍敬念兹 以是讀書 則或庶㡬藏書閣書厨字號銘晦庵
  於穆元聖 繼天測靈 出此謨訓 惠我光明永言寳之 匪金厥籝 含英咀實 百世其承傳心閣銘南軒
  惟民之生 厥有彛性 情動物遷 以隳厥命惟聖有作 純乎天心 修道立教 以覺來今孰謂道逺 始卒具陳 俾爾由學 而聖可成鄒魯云邈 章句有師 一經皓首 語道則迷惟子周子 崛起千載 獨探其源 以識其大立象盡意 闡幽明微 聖學有傳 不曰在兹惟二程子 實嗣其徽 既自得之 又光大之有渾其全 則無不總 有析其精 則無不中曰體曰用 著察不遺 曰隱曰顯 莫間其㡬於皇聖心 如日有融 於赫心傳 來者所宗有屹斯閣 尤溪之濱 翼翼三子 繪事孔明儼然其秋 温然其春 掲名傳心 詔示後人咨爾後人 來拜于前 起敬起慕 永思其傳于味其言 于考其為 體于爾躬 以㑹其歸爾之體矣 循其至而 爾之至矣 道豈異而傳心之名 千古不渝 咨爾後人 無替厥初明倫堂銘晦庵
  天叙有典 匪學弗明 我作此堂 大猷是經匪忠曷勸 匪孝曷程 咨爾學子 永觀厥成西塾銘誠齋
  為寗行之作
  衛俞之族 有西其塾 維學之麓 維子之淑咨爾子孫 于弟于昆 洗心雪神 明聽話言我築我廬 爾羣爾居 有易春秋 有詩有書琴在在牖 書在在手 爾誦爾弦 以復爾有爾有伊何 伊孝伊忠 伊義伊仁 于玉爾躬雞既鳴矣 爾夙爾起 日之夕矣 爾膏爾燬具體維淵 聽視動言 維禮為塗 雄趍聖門命世維孟 盡心知性 俯蹴百氏 仰承三聖匪孟匪顔 于跂于攀 瞻彼數仞 譬而登天潛而未徹 如攻堅木 徹而莫禦 如泉赴谷由心而身 由身而親 由親而君 氣志如神咨爾孫子 爾聆爾思 非道𢎞人 室是逺而省庵銘誠齋
  人無鑑銅 當鑑以身 人無鑑身 當鑑以心一善之萌 鬼神知之 非鬼神之知 吾心已知一不善之作 海鷗亦覺 非海鷗之覺 吾心已作知之斯行 吾心吾朋 怍之斯絶 吾心吾鉞孰鉞孰朋 省則勇而 朋亡鉞喪 省則縱而以省攻昧 維聖作對 以昧翳省 擿植觀井參省以日 吾省以時 參省以三 吾省千之維聖無過 維賢寡過 欲寡未能 吾其敢惰講座銘晦庵
  師道絶塞 以圯其居 今其言言 亦莫我敢都前聖後師 文不在兹 如或見之 有行其思立之堂壇 惟以有嚴 厥臨孔昭 式訛爾瞻葵軒石銘南軒
  為張氏作
  正爾衣冠 毋惰爾容 謹爾視聽 毋越爾躬爾之話言 式循爾𠂻 爾之起居 式蹈爾庸敬爾所動 毋窒其通 貞爾所存 毋失其宗外之云肅 攸保于中 中之克固 外斯率從天命可畏 戒懼難終 勒銘于石 用儆爾慵虚舟銘西山
  萬斛之舟 不楫不維 浟浟長川 縱其所之云誰有船 適與之觸 舟本何心 奚怨奚讟德人天游 其中休休 我無愛憎 物自春秋雨露零零 孰知其德 雪霜凝凝 豈曰予刻伯氏無尤 季平見思 懐哉兩賢 心事可師紛紛小夫 欲蔽私窒 森然戈矛 動與物敵涪翁有言 吾誰踈親 子今自名 豈其後人世塗漫漫 濤激浪洶 往安子行 萬變勿動







  古文集成巻五十二cq=25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三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七
  
  大寳箴張藴古
  唐太宗初即位幽州記室直中書省張藴古上
  今來古往俯察仰觀惟辟作福惟君實難主普天之下處王公之上任土貢其所求具寮陳其所唱是故恐懼之心日弛邪僻之情轉放豈知事起乎所忽禍生乎无妄固以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歸罪於己因心於民大明無私照至公無私親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禮以禁其奢樂以防其佚左言而右事出警而入蹕四時調其慘舒三光同其得失故身為之度而聲為之律勿謂無知居高聽卑勿謂何害積小就大樂不可極樂極生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壯九重於内所居不過容膝彼昏不知瑶其臺而瓊其室離騷經曰望瑶臺之偃蹇兮通鑑外紀紂作鹿臺為瓊室玉門羅八珍於前禮天官膳夫珍用八物注所食不過適口唯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勿内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貴難得貨老子不尚賢篇不貴難得之貨勿聽亡國音禮記樂記内荒伐人性外荒蕩人心難得之貨侈亡國之音淫勿謂我尊而傲賢慢士勿謂我智而拒諫矜已聞之夏后據饋頻起亦有魏帝牽𥚑不止辛毗事安彼反側如春陽秋露巍巍蕩蕩恢漢髙大度撫兹庶事如履薄臨深戰戰慄慄用周文小心詩之不識不知書之無偏無黨一彼此於胷臆損好惡於心想衆棄而後加刑衆恱而後加賞弱其强而治其亂伸其屈而直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限物之懸者輕重自見如水如鏡不示物以情物之鑒者妍蚩自生勿渾渾而濁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闇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黈纊塞耳而聽於無聲縱心乎湛然之域遊神於至道之精知之者應洪纎而效響酌之者隨深淺而皆盈故曰天之經地之寧王之貞四時不言而代序萬物無言而化成豈知帝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撥亂戡以智力民懼其威未懐其德我皇無運扇以淳風民懐其始未保其終爰述金鏡唐張九齡上千秋金鑑録窮神盡聖使人以心應言以行包括治體抑揚詞令天下為公一人有慶開羅起祝援琴命詩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祐之諍臣司直敢告前疑
  舟扆箴六首 李德裕
  唐李德裕傳敬宗立昏荒數游幸狎比羣小聽朝簡忽德裕上舟扆六箴表言心乎愛矣遐不謂矣此古之賢人篤於事君者也夫迹䟽而言親者危地逺而意忠者忤臣竊惟念㧞自先聖偏荷寵私不能竭忠是負靈鑒云云辭皆明直婉切帝雖不能用其言猶敕韋處厚諄諄作詔厚謝其意
  宵衣箴
  諷視朝希晚也
  先王聽政昧爽以俟鷄鳴既盈日出而視伯禹大聖寸陰為貴光武至仁反仄不忌無俾姜后獨去簮珥彤管記言克念前志
  正服箴
  諷服御非法也
  聖人作服法象可觀雖在宴游尚不懐安汲黯莊色能正不冠楊阜慨然亦譏縹紈魏志阜常見明帝着㡌被縹綾半褒䄂阜問帝曰此於禮何法服也帝黙然不荅自是不法服不以見阜四時所御各有其官事見魏相傳非此勿服惟辟為難
  罷獻箴
  諷斂求怪珍也
  漢文罷獻詔還緑駬鑾輅徐駈焉用千里厥後令王亦能恭已翟裘既焚晉武帝紀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殿前筒布則毁道德為麗慈儉為美不過天道斯為至理
  納誨箴
  諷侮棄忠言也
  惟后納誨以求厥中從善如流乃能成功漢騖前成帝諱沉酒舉白浮鍾魏叡魏明帝諱汰侈凌霄作宫帝復崇華殿時郡國有九龍見故改曰九龍殿凌霄闕忠雖不忤而善不從以視為瑱是謂塞聰
  辨邪箴
  諷任羣小也
  居上處深在察微萌雖有䜛慝不能蔽明漢之孝昭睿過周成上書知詐照姦得情燕盍既折王猷治平百代之後乃流淑聲昭帝贊昔周成以孺子繼統而有管蔡四國流言之變孝昭㓜年即位亦有燕盍上官逆亂之謀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時以成名
  防微箴
  諷偽游輕出也
  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無遺慮亂臣猖獗非可遽數𤣥服莫辨觸瑟始仆栢谷微行豺豕塞路覩貌獻飱斯可戒懼
  端拱箴王元之
  天生蒸民樹之司牧開物成務膺圗受籙為君實難惟辟作福在以欲而從人不以人而從欲位既尊大時惟開泰漸忘焦勞或生懈怠乃有諌諍乃陳箴誡箴誡既艱斥君之過諌諍惟艱救君之禍君或好諌臣何不忠臣或盡忠君何不從君臣之義今古攸同普天之下人誰不賓如父如母為妾為臣虐之則讎撫之則親是以王者可畏非民率土之濱物何不足乃犀乃貝惟珠惟玉寒不被體餒不充腹是以聖人所寳惟榖無侈乗輿無奢宫宇當念貧民室無環堵無崇臺榭無廣陂池當念流民地無立錐御服煌煌有采有章一裘之費百家衣裳御饍郁郁有粱有肉一食之用千夫口腹勿謂豊財輕費之竭須知府庫聚民膏血勿謂彊兵征伐不息須知干戈害民稼穡賞罰者國之大柄喜怒者人之常情賞雖由已勿因喜而行罰雖在我勿因怒而刑喜賞或濫虧損天鑒怒刑不正枉屈人命大臣元老經邦論道禆補聰明于何不照樂成尹夀所以為其師友小臣閹宦執巾沃盥干議政事于何不亂竪刁易牙所以敗其國家孰為君子先人後己信而用之斯為至理孰為小人害物謀身察而斥之斯為至仁無好人辯或有虚誕喋喋之言侈而多訕無惡人詘或有淳質期期之口直而不屈浮圗之教乃戎乃蕃漢明之際始入中原行之既乆存而不論匃奴之種無義無仁秦皇之後常苦邊塵禦之以道踈而勿親計口授田兼并何有是謂仁政及于黔首約人署吏侵漁則少是謂能官惠于無告父天母地日兄月姊乃郊乃禋勸其孝悌左輔右弼前疑後丞一舉一動戒其驕矜罔或明察政體用傷罔或弛紊國經不張行乎大中之道漸乎無何之鄉游神乎簡易之域息慮乎清浄之場斯則妙有垂之無疆誰謂古道革而不還君或行之是亦非難誰謂淳風去而不返君或繼之是亦何逺慎始則多克終盖鮮朽索當手覆車在眼庸庸祗祗兢兢戰戰小臣司箴敢告旒冕
  鑒成箴陳同父
  紹熈元年
  五閏失馭偽主僣竊綱常絲棼㝢縣𤓰裂干戈日尋湯沸火熱元元悴憔無所存活藝祖勃興天為民設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圖尚爾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說獨立門外衝冐風雪謀定戈指莫敢我遏首征揚州重進誅亟旋征澤潞李筠就殺復掩湖南保權力屈爰取荆南繼沖悚懾一鼓孟昶蜀城斯抜徂征嶺南劉鋹面縛馳使江南李煜踧踖傳檄吳越錢俶納國十餘年間憂慮危慄頭若蓬葆雨沐風櫛東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貢降王在列絁袴麻鞋縁布衣褐訓練六軍法度階級太宗繼之乾乾夕愓親征河東督勵士卒人百其勇城無全堞下詔寛赦繼元乃伏收復漳泉洪進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來冦人心業業刻意親征俯從凖䇿親御鞍馬躬秉黄鉞白旄一麾王師奮發我氣既盈敵氣斯竭稽首請和干戈載戢譬以禍福實頼臣弼於皇仁祖善繼善述未㡬元昊在西復悖謀臣勇將連年討伐邊民既困厥用亦乏厥後智高忽爾猖獗南嶺東西擾擾數月以時討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難言之汗浹二帝北廵狼窠熊窟沙漠萬里風霜洌洌飛塵撲面驚弦慘骨國祚若旒孰任其責頼有高宗克紹前烈怱遽渡江心膽如折皇天降鑒風濤安帖所至成市暫都于淛顔亮兇熖震撼六合投箠采石意謂無越幸而倒戈自取夷滅壽皇履位求賢如渇崇事高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載始終無缺高宗上仙哀號哽咽四方來觀其容慘怛王業艱難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則無湎于酒無耽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敗人之德以宰相為腹心以臺諌為耳目以將帥為爪牙以尚書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姦枿勿謂天高常若對越勿謂民弱實闗治忽勿俾禍起於蕭墻勿使患生於倉卒勿私賞以格公議勿私刑以虧國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貴無益之物勿妄費生靈之財勿妄興土木之役勿謂嚬笑之微而莫我知勿謂號令之嚴而莫我逆盡孝乃明王之治論相乃人主之職聖言不可侮人言不可咈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術勿謂和議已成而不慮乎逺圗勿謂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當效夏王寸隂是惜當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王瓊臺瑶室勿效商王斮渉剖直如履薄冰深虞没溺如馭六馬竊虞奔軼勿謂微過當絶芽蘖勿謂小患當窒孔穴左右前後當用賢哲王惟戒兹民罔不恱草茅作箴敢告司闕












  古文集成巻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四   宋 王霆震 編前庚集八
  
  守性箴濂溪
  人之守性 實為防城 仁義禮智 周張四營心為謀帥 直氣為兵 耳為金鼓 目作旗旌堅剛勇銳 動不缺傾 邪誘攻之 端守静待彼衰我鼓 自當散潰 冦攘之來 有時而至築陴浚濠 怵愓户備 邪之所攻 旦夕動作或乗其間 則崩厥角 善克御之 乃明而誠性誠既固 身因以寧 和氣悠揚 煒𤍞嘉名聊書諸紳 内制外情
  守中箴濂溪
  我或高剛 或謂我傲 則非所長 取禍之道我或卑柔 或謂我懦 不簡語言 則得侮嫚傲不可作 懦不可由 非和非同 非剛非柔中以為之 無為身羞
  心箴蘭溪
  茫茫堪輿 俯仰無垠 人於其間 眇然有身是身之微 太倉稊米 參為三才 曰惟心耳往古來今 孰無此心 心為形役 乃獸乃禽惟口耳目 手足動静 投間抵隙 為厥心病一心之微 衆欲攻之 其與存者 嗚呼㡬希君子存誠 克念克敬 天君泰然 百體從令四箴伊川
  顔淵問克己復禮之目夫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應乎外制乎外所以養其中也顔子事斯語所以進於聖人後之學聖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視箴
  心兮本虚 應物無迹 操之有要 視為之則蔽交於前 其中則遷 制之於外 以安其内克己復禮 乆而誠矣
  聽箴
  人有秉彛 本乎天性 知誘物化 遂亡其正卓彼先覺 知止有定 閑邪存誠 非禮勿聽言箴
  人心之動 因言以宣 發禁躁妄 内斯静專矧是樞機 興戎出好 吉凶榮辱 惟其所召傷易則誕 傷煩則支 已肆物忤 出悖來違非法不道 欽哉訓辭
  動箴
  哲人知㡬 誠之於思 志士厲行 守之於為順理則裕 從慾惟危 造次克念 戰兢自持習與性成 聖賢同歸
  主一箴南軒
  人禀天性 其生也直 克順厥彛 則靡有忒事物之感 紛綸朝夕 動而無節 生道或息惟學有要 持敬勿失 驗厥操捨 乃知出入曷為其敬 妙在主一 曷為其一 惟以無適居無越思 事靡它及 涵泳于中 匪忘匪亟斯須造次 是保是積 既乆而精 乃㑹于極勉哉勿倦 聖賢可則
  調息箴晦庵
  鼻端有白 我其觀之 隨時隨處 容與猗移静極而嘘 如春沼魚 動已而噏 如百蟲蟄氤氲開闔 其妙無窮 孰其尸之 不宰之功雲卧天行 非予敢議 守一處和 千二百歲夜氣箴西山
  子盍觀夫冬之為氣乎木歸其根蟄坯其封凝然寂然不見兆朕而造化發育之妙實胚胎乎其中盖闔者闢之基正者元之本而艮所以為物之始終夫一晝一夜者三百六旬之積故冬為四時之夜而夜為一日之冬天壤之間羣動俱閴窈乎如未判之鴻濛維人之身嚮晦宴息亦當以造物而為宗必齋其心必肅其躬不敢弛然自放於牀第之上使慢易非辟得以賊吾之𠂻雖終日乾乾靡容一息之間斷而昏㝠易忽之際尤當致戒謹之功盖安其身所以為朝聽晝訪之地而夜氣深厚則仁義之心亦浩乎其不窮本既立矣而又致察於事物周旋之頃敬義夾持動静交養則人欲無隙之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然知及之而仁弗能守之亦空言其奚庸爰作箴以自砭常凛凛乎瘝恫
  四益箴南軒
  先君晚歲嘗大書四言以詔杓弟曰無益之言勿聽無益之事勿為無益之文勿觀無益之友勿親杓受而藏之惟謹先君既没之九年則以謀于棊四伏自推念大懼無以承先君之意自以四益名堂願兄追述其義將列之座右朝夕敬戒以庶㡬乎萬一某奉書而泣退而為箴以告之
  若古有訓 聽德惟聰 聞過以改 聞善以從匪是之聞 則為無益 謟言溺心 奸言敗德嗟哉勿忘 敬共朝夕 卓爾有定 聽斯不惑朝夕之間 何莫非事 事所當事 是為君子惟欲之動 則亂于為 營營何益 擾擾孰知止之有道 當取放心 曷喻其功 履薄臨深異説異道 我則弗邇 浮文妨實 我則弗貴而况末俗 骫論俚辭 當絶于前 勿亂于思潜心聖賢 博考載籍 聞見之多 于以蓄德大倫惟五 友居其一 我觀昔人 敬戒無斁以狎而比 以順而同 德惟日喪 友亦曷終必端爾心 忠信是親 神之聽之 終和且平敬齋箴晦庵
  正其衣冠 尊其瞻視 潛心以居 對越上帝足容必重 手容必恭 擇地而蹈 折旋蟻封出門如賓 承事如祭 戰戰兢兢 罔敢或易守口如瓶 防意如城 洞洞屬屬 罔敢或輕不東以西 不南以北 當事而存 靡他其適弗貳以二 弗參以三 惟心惟一 萬變是監從事於斯 是曰持敬 動静無違 表裏交正須臾有間 私欲萬端 不火而熱 不氷而寒毫厘有差 天壤易處 三綱既淪 九法亦斁於乎小子 念哉敬哉 墨卿同戒 敢告靈臺勿齋箴西山
  箕子陳洪範五事曰貌言視聽思顔淵問仁夫子既告之以克己復禮為仁至問其目則又告之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而思勿與焉何哉某嘗聞之勿之為言禁止之謂也耳目口體因物而動非心為之主宰孰能止之然則勿云者正指心而言也特學者弗之察作勿齋箴
  天命之性 得之者人 人之有心 其孰不仁人而不仁 曰為物役 耳蕩於聲 目眩於色以言則肆 以動則輕 人欲放紛 天理晦㝠於焉有道 禮以為凖 惟禮是繇 匪禮勿徇曰禮伊何 理之當然 不雜以人 一循乎天勿之為言 如防止水 孰其尸之 曰心而已聖言十六 一字其機 機牙既斡 鈞石必隨我乗我車 駟馬交驟 孰範其駈 維轡在手是以君子 必正其心 翼翼兢兢 不顯亦臨萬夫之屯 一將之令 霆鍧飈馳 孰敢奸命衆形役役 統于心官 外止弗留 内守愈安其道伊何 所主者敬 表裏相維 動静俱正莠盡苖長 醅化醴醇 方寸盎然 無物不春惟勿一言 萬善自出 念兹在兹 其永無斁思誠齋箴
  誠者天道 本乎自然 誠之者人 以人合天曰天與人 其本則一 云胡差殊 盖累於物心為物誘 性逐情移 天理之真 其存㡬希豈惟與天 邈不相似 形雖人斯 實則物只皇皇上帝 命我以人 我顧物之 抑何弗仁維子思子 深憫斯世 指其本原 祛俗之蔽學問辨行 統之以思 擇善固執 惟日孜孜狂聖本同 其忍自棄 人十已干 弗至弗已雲披霧巻 太虚湛然 塵掃鏡空 清光自全曰人與天 既判復合 渾然一真 諸妄弗作孟氏繼之 命曰思誠 更兩鉅賢 其指益明大哉思乎 作聖之本 歸而求諸 實近非逺











  古文集成巻五十四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五    宋王霆震 編前辛集一
  封事
  元光封事 依正本漢書音 劉向
  迂齋云鋪叙有倫首尾相應又須要看向所處是何地位味其書詞方知其忠愛懇惻之意與他人不同
  臣前幸得以骨肉備九卿迂齋云此向所據地位奉法不謹乃復䝉恩切見災異並起天地失常徴表為國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甽畆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况重以骨肉之親又加以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抒愚意退就農畆死無所恨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自舜至幽厲以後皆含君子小人意在其中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鳯凰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寧及至周文開基西郊雜遝衆賢罔不肅和崇推讓之風以銷紛爭之訟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徳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徳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内萬國驩於外故盡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來也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師古曰與貽同我釐與來同音牟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獲天助也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衆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君子獨處守正不撓衆枉勉彊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䜛愬故其詩曰宻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䜛口嗸嗸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其詩曰朔月辛卯日有蝕之亦孔之醜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冡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𢡚莫懲霜降失節不以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以是為非甚衆大也此皆不和賢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篡殺殃禍並作厲王奔彘幽王見殺至乎平王末年魯隠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而春秋為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専恣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火災十四長狄入三國五石隕墜六鶂退飛多麋有蜮蜚鸜鵒來巢者皆一見晝𡨋晦雨木冰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殺菽大雨雹雨雪靁霆失序相乗水旱饑蝝螽螟𧒒午並起當是時禍亂輙應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莫侯反戎伐其郊鄭傷桓王戎執其使衛侯朔召不往齊逆命而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復興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衆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寛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殽白黒不分邪正雜揉忠䜛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五故反膠戻乖剌來曷反更相䜛愬轉相是非傳授增加文書紛紏前後錯謬毁譽渾亂所以營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為黨往往羣朋將同心以䧟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䧟者亂之機也乗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乗權藉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羽翼隂附者衆輻凑於前毁譽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迹應前循詩人之所刺總括得盡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頌猶郤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來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異無孔子之救猶不能解紛况甚於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䜛邪並進也䜛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䜛賊之口持不㫁之意者開羣枉之門䜛邪進則衆賢退言不兩立羣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為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為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云雨雪麃麃見晛聿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兠與舜禹雜處堯朝看他發月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毁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汚辱至今治亂只在反覆之間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讇不當在位歴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抜山如此望隂陽之調不亦難乎是以羣小窺見閒隙縁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譁於民間故詩云憂心悄悄愠於羣小小人成羣誠足愠也昔孔子與顔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臯陶轉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拔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逺而衆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交㦸於内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訿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近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括盡前面許多話頭厯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更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逺佞邪之黨壊散險詖之聚杜閉羣枉之門廣開衆正之路决㫁狐疑分别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衆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臣幸得託肺腑誠見隂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切推春秋災異以救今事一二條其所以不宜宣泄
  紹興戊午論和議封事是年十一月上 澹庵胡忠簡公常州呉憲仲師古跋敵人復議論講和蓋見比來國勢稍振將復父兄之讎故欲以此緩我邉備朝廷大臣務偷一時之安昧久逺之計遂悉從其議天下之人見夫行墮敵人之計抑鬰之氣無不填塞胷臆如癰疽之不得潰言路之臣又皆保寵固位無有念朝廷而進砭劑者編修官胡某乃能不畏鼎鑊越職犯分進切直之言少囘天聴真國醫也師古切歎侍郎鄒公之後寂寞無聞今復喜見胡公恐其文墜地且欲使荒徼知中國之有人不敢復肆姦詐因𨩐牓板以廣其傳然參政李公雅所傾望今已進用矣其施為注措必大有可觀者則胡公之志奚患其不伸耶因此除名編置筠州○周益公跋封事藁紹興戊午胡公忠簡年三十有七以樞密院編修官上書論和議此其藁也時長子方生未幾南遷公知後禍叵測惟從姪昌齡字長彦賢而可託故以藁屬之今五十餘年矣昔顔魯公與魚朝恩論坐位帖藁摹本已數百載人爭傳寳公之所論豈止坐位而其心畫端勁實法魯公自當並傳於百世慶元丙辰六月庚戌平園老叟周必大書○楊誠齋跋封事藁澹庵先生忠簡胡公請尚方劒以却帝秦之書當其一封朝奏之日敵人聞之募以千金三日得之君臣動色發國有人焉之歎自是不敢南顧者二十四年某昔誦其文今見其藁財尺紙耳一尺之紙乃能却百萬之師一何壯哉其傳本尚以千金况其藁乎昔仲尼孝經屬之曾子楊雄太𤣥屬之侯芭非其人豈輕畀哉先生當竄謪嶺海之時以子在襁褓此藁不屬之他人而屬之猶子昌齡其人何如也昌齡幸能保而永之其賢矣今先生之子澥又能刻石以示後學其亦賢矣若胡氏世有人矣夫嘉泰癸亥仲冬丙寅門人楊萬里敬書○薛秘書跋封事士憤激忠義在下位至乞用斧鉞以誅權佞世不數見惟漢朱雲以前槐里令請㫁特進張禹頭唐栁□以太常博士請梟大將軍程元振顱紹興胡氏以編修官請竿宰臣秦檜等首於藁街烈氣相望雲不過數語伉所欲誅不過大閹惟胡公之所論不獨關宗社之存亡乃天理之存亡不獨係一時之榮辱乃萬世之榮辱自檜决和議迄今甘為陵夷國恥未雪大讎未復三綱為之不振當時三數人者雖闔門寸斬未足快天下忠義之肝胡公之舉豈為過乎伉疏勁果與公辭氣相似然元振汚刀鋸禹亦不足辱尚方劒也公所欲誅關係甚大古今罕儷公之子澥守沈犁紱為供源長閒以公手書遺藁石刻見遺紱齊戒即誦想公張膽舊筆時心揺神掣當解觸邪之角以為函析擊□之牙以為籖而襲以殿帷之囊載以都亭之輪發軌九折忠孝之途以達諸天下舒公未盡之緼毋敢斁開禧元禩臘立春日漢嘉薛紱敬書○迂齋批論正詞嚴誼形於色晦翁謂可與日月爭光信哉
  左通直郎樞密院編修官臣胡銓齋沐裁書昧死百拜獻於皇帝陛下臣謹按王倫本一奸邪小人市井無賴頃縁宰相無識遂舉以使敵専務詐誕欺罔天聴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罵今者無故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劉豫臣事金人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不拔之業一旦金人改慮猝而縳之父子為虜商鑒不逺而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金人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金人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汚草莽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屬瘡痍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變為異服異時逞其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以無禮如劉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仇讎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金人則仇讎也堂堂天朝相率而拜仇讎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説㗖陛下哉而卒無一驗是金之情偽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金决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金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奸邪濟之梓宫决不可還太后决不可復淵聖决不可歸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累卵當時尚不肯北面臣金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只如頃者金人陸梁偽豫入冦固甞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隂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萬萬矣儻不得已而遂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敵人之下哉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乗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導陛下如石晉近者禮部侍郎曾開等引古誼以折之檜乃厲聲折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很愎已自可見而乃建白令臺諫從臣僉議可否是乃畏天下議已而令臺諫從臣共分謗耳有識之士皆以為朝廷無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祍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變左祍之區為衣冠之㑹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歸左祍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附㑹檜議遂得參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饑渴而近伴食中書漫不可否事檜曰敵可講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甞至政事堂三發問而近不答但曰已令臺諌侍從議矣嗚呼參贊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敵騎長驅尚能折衝禦侮耶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㫁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羈留敵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辛亥有㫖某書凶悖削籍流昭州○言行錄云公上書力排羣議出為福州僉判責新州又改吉陽軍斥居海外二十年盧溪王庭珪與胡邦衡手簡某自去年聞邦衡以言事貶昭州中外聳瞻甞約刻校書作送行詩以俟邦衡之南走欲效昔人送唐介為一時盛事既而恨邦衡謫太輕此作遂廢往時陳瑩中鄒志元名震天下號為敢言然當時利害尚未及今日事體之重也國危矣諫官御史不敢言而邦衡以一編修官摩天子之逆鱗折宰相而不悔决非所謂偶然者宜天下士大夫無賢不肖皆知稱頌邦衡也斯道未喪公議一出天子喟然思見其人邦衡雖欲散髪岩岫效僕之閑致不可得矣○王盧溪送公之新州詩二首坐貶辰州囊封初上九重關是日清都虎豹閑百辟動容觀奏牘幾人囘首愧朝班名高北斗星辰上身墮南州瘴海間豈待他年公議出漢廷行召賈生還 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將獨力拄傾危癡兒不了官中事男子要為天下竒當日姦諛皆膽落平生忠義只心知端能飽喫新州飯在處江山足䕶持














  古文集成巻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六    宋 王霆震 編前辛集二
  封事
  壬午應詔封事朱文公
  八月七日左迪功郎監潭州南岳廟臣朱熹謹昧死再拜上書於皇帝闕下臣恭惟太上皇帝再造區宇受命中興憂勤恭儉三十六年春秋未高方内無事乃深惟天下國家之至計一旦而舉四海之廣天位之尊㫁自宸衷傳之聖子皇帝陛下恭承慈訓應期御厯爰初踐祚曾未幾何而設施注措之間所以大慰斯民之望者新而又新曾靡虚日其規模固已宏逺矣然猶且謙冲退託不以聖智自居首下眀詔以求直言此尤足以見帝王之高致知為治之先務也天下幸甚臣切伏草茅深自惟念天下之大不為無人忠言嘉謨崇論谹議計已日陳於陛下之前尚恐不足仰望清光無以少備採擇况臣之愚雖欲效其區區豈能有補於萬分之一哉又惟即位求言累聖相承以為故事則朱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備故事而已耶抑真欲博盡羣言以兾萬一之助也臣誠愚昧不知所出愛君尊主出於犬馬之誠有不能自己者故昧死言之惟陛下留聴臣伏讀詔書有曰朕躬有過失朝廷有闕遺斯民有戚休四海有利病並許中外士庶直言極諫者臣切以陛下潛徳宫府幾三十年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無一物之嗜好形於宴私無一事之過失聞於中外昧爽而朝嚴恭寅畏仁孝之徳孚於上下所以大繫羣生之仰望濬發太上之深慈以至於膺受付託奄有萬方者其必有以致之矣然則聖躬之過失臣未之聞也今者臨御未幾而延豋故老召用直臣抑僥倖以正朝綱雪寃憤以作士氣貢奉之私不輸於内帑恭儉之徳日聞於四方凡天下之人所欲而未行所患而未去者以次罷行幾無遺恨然則朝政之闕遺臣亦未之聞也至於斯民之戚休四海之利病則有之矣然臣屏伏閩陬十有餘年足跡未甞及乎四方其見聞所及之一二内自隠度皆非今日所宜道於陛下之前者不敢毛舉以溷聖聴至若隂拱噤黙終不為陛下一言則又非臣之所敢安也臣聞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孟子之言亦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方今天命之眷顧方新人心之蘄向方切此亦陛下端本正始自貽哲命之時因時順理乗勢有為之㑹也又况陛下聖徳隆盛天下之人傳誦道説有年於兹今者正位宸極萬物咸覩其心蓋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於陛下不但為守文之良主而已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復宗廟之讎恥未除戎虜之奸譎不常生民之困悴已極方此之時陛下所以汲汲有為以副生靈之望者當如何哉然則今日之事非獨陛下不可失之時抑國家盛衰治亂之機廟社安危榮辱之兆亦皆决乎此矣蓋陛下者我宋之盛主而今日者陛下之盛時於此而不副其望焉則祖宗之遺黎裔胄不復有所歸心矣可不懼哉可不懼哉臣愚死罪竊以為聖躬雖未有過失而帝王之學不可以不熟講也朝政雖未有闕遺而修攘之計不可以不早定也利害休戚雖不可徧以䟽舉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也蓋學不講則過失萌矣計不定則闕遺大矣本不端則末流之弊不可勝言矣臣請得為陛下詳言之臣聞之堯舜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夫堯舜禹皆大聖人也生而知之宜無事於學矣而猶曰精猶曰一猶曰執者明雖生而知之亦資學以成之也陛下聖徳純茂同符古聖生而知之臣所不得而窺也然竊聞之道路陛下毓徳之初親御簡䇿衡石之程不過諷誦文辭吟詠性情而已比年以來聖心獨詣欲求大道之要又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踈逺傳聞未知信否然私獨以為若果如此則非所以奉承天錫神聖之資而躋之堯舜之盛者也蓋記誦華藻非所以探淵源而出治道虚無寂㓕非所以貫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聖帝明王之學必將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事物之過乎前者義理所存纎微畢照瞭然乎心目之間不容毫髪之隠則自然意誠心正而所以應天下之務者若數一二辨黒白矣苟惟不學與學焉而不主乎此則内外本末顛倒繆戾雖有聰明睿智之資孝友恭儉之徳而智不足以眀善識不足以窮理終亦無補乎天下之治亂矣然則人君之學與不學所學之正與不正在乎方寸之間而天下國家之治不治見乎彼者如此其大所繫豈淺淺哉易所謂差之毫釐繆以千里此類之謂也蓋致知格物者堯舜所謂精一也正心誠意者堯舜所謂執中也自古聖人口授心傳而見於行事者惟此而已至於孔子集厥大成然進而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筆之以為六經以示後世之為天下國家者於其間語其本末終始先後之序尤詳且明者則今見於戴氏之記所謂大學篇者是也故承議郎程顥與其弟崇政殿説書頤近世大儒實得孔孟以來不傳之學皆以為此篇乃孔孟遺書學者所當先務誠至論也臣愚伏願陛下捐去舊習無用浮華之文攘斥似是而非邪詖之説少留聖意於此遺經延訪真儒深明厥㫖者置諸左右以備顧問研究充廣務於至精至一之地而知天下國家之所以治者不出乎此然後知體用之一源顯微之無間而獨得乎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傳矣於是考之以六經之文監以厯代之跡㑹之於心以應當世無窮之變以陛下之明聖而所以浚其源輔其志者如此其備則其所至豈臣愚昧所能量哉然臣非知道者凡此所陳特其所聞於師友之梗㮣端緒而已陛下由是講學而自得之則必有非臣之言所能及者惟陛下深留聖意毋忽則天下幸甚臣又聞之為天下國家者必有一定不易之計而今日之計不過乎修政事攘敵國而已矣非隠奥而難知也然其計所以不能定者以講和之説疑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讎則其不可和也義理明矣而或者猶為是説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勢未成進未有可以恢復中原之䇿退未有可以備禦衝突之方不若縻以虚禮因其來聘遣使報之請復土疆示之以弱使優游驕怠未遽謀我而我得以其間從容興補而大為之備萬一天意悔禍或誘其𠂻則我之所大欲者將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憚而不為哉臣切以為知義理之不可為矣而猶為之者必以有利而無害故也而以臣䇿之所謂講和者有百害而無一利何苦而必為之夫復讎討賊自彊為善之説見於經者不啻詳矣陛下聰明稽古固不待臣一二言之請始陳其利害而陛下擇焉夫議者所謂本根未固形勢未成進不能攻退不能守何為而然哉正以有講和之説故也此説不罷則天下之事無一可成之理何哉進無死生一决之計而退有遷延可已之資則人之情雖欲勉强自力於進為而其氣固已渙然離沮而莫之應矣其守之也必不堅其發之也必不勇此非其志之本然氣為勢所分志為氣所奪故也故今日講和之説不罷則陛下之勵志必淺大臣之任責必輕將士之赴功必緩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聴其上之所欲為然則本根終欲何時而固形勢終欲何時而成恢復又何時而可圖守備又何時而可恃哉其不可兾明矣若曰以虚禮縻之則彼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誠有謀我之心則豈為區區之虚禮而驕誠有兼我之勢則亦豈為區區之虚禮而輟哉若曰示之以弱則是披腹心露情實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强而示之弱之謂也適所以使之窺見我底藴知我之無謀而益無忌憚耳縱其不來我恃此以自安勢分氣奪日復一日如前所云者雖復曠日十年亦將何計之可成哉則是所以驕敵者乃所以啓敵而自驕所以緩冦者乃所以養冦而自緩為人計則善矣而非吾臣子所宜言也且彼盜有中原嵗取金幣據全盛之勢以制和與不和之權少懦則以和要我而我不敢動力足則大舉深入而我不及支蓋彼以從容制和而其操術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進退皆得而我方且仰首於人以聴和與不和之命謀國者惟恐失金人之驩而不為久逺之計進則失中原事機之㑹退則沮忠臣義士之心蓋我以汲汲欲和而志慮常䧟乎和之中是以跋前㚄後而進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來首尾三四十年金人専持此計中吾腹心决䇿制勝縱横前却無不如意者而我墮其術中曾不省悟危國亡師如出一轍去嵗之事人謂朝廷其知之矣而解嚴未幾敵使復至彼何憚於我而遽為若是是又欲以前䇿得志於我而我猶不悟也受而報之信節未還而海州之圍已急矣此其包藏反覆豈易可測而議者猶欲以已試敗事之餘謀當之其亦不思之甚也哉至於請復土疆而兾其萬一之得此又不思之大者夫土疆我之舊也雖不幸淪没而豈可使彼仇讎之敵得以制其予奪之權哉顧吾之徳之力如何耳我有以取之則彼將不能有而自歸於我我無以取之則彼安肯舉吾力之所不能取者而與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不能取則我弱彼强不較明矣縱其與我我亦豈能據而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費而所得者未必堅也向者燕雲三京之事可以監矣是豈可不為之寒心也哉假使萬有一而出於必不然之計彼誠不我欺而不責其報我必能自保而永無他虞則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復宗祖之土宇顧乃乞丐於仇讎之金人以為國家臣雖不肖切為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報聘以是為請既失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曰庶幾乎而赦書下者方且禁切諸將毋得進兵申遣使介告諭纂承之意繼修和好之禮亦若有意於和議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復者逺近傳聞頓失所望臣愚不能識其何説而切歎左右者用計之不詳也古語有之疑事無功疑行無名今敵以好來而兵不戢我所以應之者常不免出於兩塗而無一定之計豈非所謂疑事也哉以此號令使觀聴熒惑離心解體是乃未攻而已却未戰而已敗也欲以此成恢復之功亦已難矣然失之未逺易以改圖往者不可諌而來者猶可追願陛下疇咨大臣總攬羣䇿鑒失之之由求應之之術㫁以義理之公參以利害之實罷黜和議追還使人苟未渡淮猶將可及自是以徃閉關絶約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使吾修政事攘敵國之外孑然無一毫之可恃以為遷延中已之資而不敢懐頃刻自安之意然後將相軍民逺近中外無不曉然知陛下之志必於復讎啓土而無玩嵗愒日之心更相激厲以圖事功數年之外志定氣飽國富兵强於是視吾力之强弱觀彼釁之淺深徐起而圖之中原故地不為吾有而將焉往此不過少遲數年之久而理得勢全名正實利其與講和請地苟且僥倖必不可成之虚計不可同年而語也惟陛下深留聖意毋忽則天下幸甚至於四海之利病臣則以為繫於斯民之戚休斯民之戚休臣則以為繫乎守令之賢否然而監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陛下以為今日之監司奸贓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誰非宰執臺諫之親舊賔客乎其既失勢者陛下既按見其交私之狀而斥去之矣尚在勢者豈無其人顧陛下無自而知之耳然則某事之利為民之休某事之病為民之戚陛下雖欲聞之亦誰與奉承而致諸民哉臣以為惟以正朝廷為先務則其患可不日而自革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蓋目前所號召數君子者皆天下所謂忠臣賢士也所正朝廷之具豈有大於此者哉然其才之所長者不同則任之宜者亦異願陛下於其大者使之贊元經體以亮天工於其細者使其居官任職以熙庶績能外事者使任典戎榦方之責明治體者使備拾遺補過之官又使各舉所知布之列位以共圖天下之事使踈而賢者雖逺不遺親而否者雖邇必棄毋主先入以致偏聴獨任之機毋篤私恩以犯示人不廣之戒進退取舎惟公論之所在是稽則朝廷正而内外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矣監司得其人而後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後屬縣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責其成舉其善而懲其惡夫如是則事之所謂利民之所謂休將無所不舉事之所謂病民之所謂戚將無所不除又何足以勞聖慮哉苟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詔明日行一事欲以惠民而適增其擾者有之欲以興利而益重其害者有之紛紜叢脞既非君道所宜宣布奉行徒為觀聴之美而已則亦何補之有况今旱蝗四起民食將乏圖所以寛賦役備賑贍業流逋鎖盜賊之計尤在於守令之得其人而其本原之地則又有在願陛下深留聖意毋忽則天下幸甚蓋天下之事至於今日無一不弊而不可以勝陳以獻言者之衆則或已能畧盡之矣然求其所謂要道先務而不可緩者此三事是也夫講學所以明理而導之於前定計所以養氣而督之於後任賢所以修政而經緯乎其中天下之事無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正始自貽哲命之時因時順理乗勢有為之㑹於此三言深加察納果㫁力行以幸天下則夫所謂不可勝陳之事凡見於議者之言而合乎義理之公切於利害之計者自然循次及之各得其所若其不然今雖有求治之心而致之不得其方雖有致治之方而為之不得其序一旦恭勞儉苦憂勤過甚有所不堪而不見其效則亦終於因循怠惰而無所成矣豈天下之人所以延頸舉踵而望陛下之初心哉至於是時雖欲悔之臣恐其倍勞聖慮而成效不可期也又况旱蝗之灾環數千里陛下始初清明行誼未過而天戒赫然若是其甚其必有說矣臣愚切以為此乃天心仁愛陛下之厚不待改過行失其先致其警戒之意以啓聖心使盛徳大美始終純全無可非間如商中宗周宣王因異而修徳以致中興也是宜於此三術屢省而亟圖之以順民心以答天意以陛下之聖明必將有以處此愚臣所慮獨患議者不深維其所以然之故以為其間不免有所更張或非太上皇帝之意者陛下所不宜為以咈親志臣切以為誤矣恭惟太上皇帝至公無心合徳天地臨御三紀艱難百為其用人造事皆因時循理以應事變未甞膠於一定之説先後始末之不同如春秋冬夏之變相反以成嵗功存神過化而無有毫髪私意凝滯於其間其所以能超然逺引屣脱萬乗而不以為難者由是而已本其傳位陛下之志豈不以陛下必能緝熙帝學以繼跡堯禹乎豈不以陛下必能任賢修政以惠康小民乎誠如是也則臣之所陳乃所以大奉太上詒謀燕翼之聖心而助成陛下尊親承志之聖孝也議者顧欲守一時偶然之跡一二以循之以是為太上皇帝之本心則是以事物有形之粗而語天地變化之神也豈不誤哉且古者禪授之懿莫如堯舜之盛而舜承堯禪二十有八年之間其於禮樂刑政更張多矣其大者舉十六相皆堯之所未舉去四凶皆堯之所未去然而舜不以為嫌堯不以為罪天下之人不以為非載在虞書孔子錄之以為大典垂萬世法而况臣之所陳非欲盡取太上皇帝約束紛更之也非貴其所賤賤其所貴而悉更置之也因革損益顧義理如何耳亦何不可而陛下何以之有哉願早圖之以幸天下毋疑於臣之計也若夫戰守之機形制之勢則臣未之學不敢妄有所陳然切念上流督帥物望素輕黜陟宜效於已試下流戍兵直棄淮甸長江之險與虜共之斯乃古今之所共憂愚智之所同惑臣雖鄙闇亦切疑之况今秋氣已高敵情叵測傳聞洶洶咸謂當復有去嵗之舉雖虚實未可知然是二者實强弱安危形勢所係呼吸俯仰之間未足以喻其急也願陛下并留聖意臣不勝大願臣凡愚不學頃嵗冒昧羣試有司太上皇帝賜之末第獲叨官祿既又誤聴人言猥加収召適以疾病留落不前今則血氣益衰精神益耗屏居山田未知所以仰報大恩之日敢因明詔罄竭愚衷昧死獻書以聞

  古文集成巻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七   宋 王霆震 編前辛集三
  封事
  庚子應詔封事朱文公
  四月二十一日宣教郎權發遣南康軍事兼管内勸農事提轄本軍界分諸鋪逓角借緋臣朱熹謹齋沐奉䟽東向再拜昧死獻於皇帝陛下臣伏覩三月九日陛下可議臣之奏申勑監司郡守條具民間利病悉以上聞無有所隠臣以布衣諸生䝉被聖恩待罪偏壘乃獲遭值仁聖永言願治不間踈逺如此其敢不悉心竭慮以塞詔㫖然臣甞病獻言者不維天下國家之大體而毛舉細故以為忠聴言者不察天下國家之至計而抉擿隠伏以為眀是以獻言雖多而實無所益於人之國聴言雖廣而實無以盡天下之美臣誠不佞然不敢専以淺意小言仰奉明詔惟陛下幸於其大者垂聴而審行之則天下幸甚臣甞謂天下國家之大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實在省賦省賦之實在治軍若夫治軍省賦以為恤民之本則又在夫人君正其心術以立紀綱而已矣董子所謂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蓋謂此也夫民之不可不恤不待智者而後能知亦不待明者然後能言也然欲知其憔悴困窮之實與其所以致此之由則臣請以所領之郡推之然後以次而及其所以施置之方焉臣謹按南康為郡土地瘠薄生物不暢水源乾淺易得枯涸人民稀少穀賤農傷固已為貧國矣而其賦税偏重比之他處或相倍蓰民間雖復盡力耕種所収之利不足以了納税賦須至别作營求乃可陪貼輸官是以人無固志生無定業不肯盡力農桑以為子孫久逺之計幸遇豐年則賤糶禾穀以苟目前之安一有水旱則扶老擕幼流移四出視其田廬無異逆旅之舎蓋出郊而四望則荒疇敗屋在處有之故臣自到任之初即甞具奏乞且將星子一縣税錢特賜蠲减又甞具申提㸃坑冶司乞為敷奏將夏税所折木炭價錢量减分數其木炭錢已䝉聖慈曲賜開允獨减税事漕司相度方上版曹若得更䝉聖恩特依所請則一方憔悴困窮之民自此庶幾復有更生之望矣然以臣計之郡之接境江饒等州土田瘠薄類此者非一郡一縣而已也賦税重大如此者非一料一色而已也若不大為經理深加隠恤雖復時於其間少有縱舎如以杯水捄一車薪之火恐亦未能大有所濟而剥膚椎髓之禍必且愈深愈酷而不可救元氣日耗根本日傷一旦不幸而有方數千里之水旱則其横潰四出將有不可如何者未知陛下何以處此此臣所謂民之憔悴困窮而不可不恤者然也而臣所謂省賦理軍者請復言之夫有田則有租為日久矣而今日民間特以税重為苦者正緣二税之入朝廷盡取以供軍而州縣無復贏餘也夫二税之入盡以供軍則其物有常數其時有常限而又有貼納水脚轉輸之費州縣皆不容有所寛緩而减免也州縣既無贏餘以給官吏養軍兵而朝廷發下離軍歸正等人又無紀極支費日增無所取辦則不免創於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於民且如納米収耗則自七斗八斗以至於一倍而未止也豫借官物則自一年二年以至三年四年而未止也此外又有月樁移用諸雜名額抛賣乳香科買軍器寄招軍兵打造鐵甲之屬自版曹總所以至漕司上下相承遞相促迫今日追究人吏明日取勘知通官吏無所從出不過一切取之於民耳蓋不如是無以補舊欠支目前雖明知其一旦發覺違法抵罪而不及顧也夫以罪及其身而不暇恤尚何暇於民之恤乎以此觀之則今日民貧賦重其所從來亦可知矣若不計理軍實而去其浮冗則民力决不可寛然國家蹙處東南恢復之勲未集所以養兵而固圉者常患其力之不足則兵又未可以遽减竊意惟有選將吏覈兵籍可以節軍資開廣屯田可以實軍儲練習民兵可以益邉備誠能行此三者而又時出禁錢以續經用民力庶其可寛也今將帥之選率皆膏粱騃子厮役凡流徒以趍走應對為能苞苴結托為事物望素輕既不為軍士所服而其所以得此差遣所費已是不貲以故到軍之日惟務裒斂刻剝經營賈販百種搜羅以償債負債負既足則又别生希望愈肆誅求蓋上所以奉權貴而求陞擢下所以飾子女而快已私皆於此乎取之至於招収簡閲訓習撫摩凡軍中之急務往往皆不暇及軍士既已困於刻剝苦於役使而其有能者又不見有優異無能者或反見親寵怨怒鬱積無所伸訴平時既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緩急何由可恃至於軍中子弟亦有素習弓馬諳曉戰陣者例皆不肯就本軍投募而朝廷反為之分責州縣枉費錢物拖拽短小生踈無用之人以補軍額凡此數端本末巨細無不乖錯而所謂將帥者私欲飽滿鑚研有效則又可以束裝問塗而望他軍之積以為已資矣故近嵗以來管軍臣僚遷代之速至有一嵗再易者是則不為軍中利病無由究知冗兵浮食日益猥衆而此人之所盜竊破費與夫送故迎新百色支用已不知其幾何矣至於總餽輸之任者亦皆負倚幽隂交通賄賂其所程督駈催東南數十州之脂膏骨髓名為供軍而輦載以輸於權倖之門者不可以數計若乃屯田民兵二事又特為誕謾小人竊取官職之資而未聞其有絲毫尺寸可見之效凡此數弊天下之人孰不知之而任事之臣畧不敢一言以告陛下惟務迫趣州縣使之急征横賦狀伐邦本而其所以欺陛下者則曰如是而國可富如是而兵可强陛下亦聞其説之可喜而未究其實徃徃誤加奬寵畀以事權是以比年以來此輩類皆高官厚祿志滿意得而生民日益困苦無聊賴草茅有識之士相與私議竊歎以為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顧獨陛下未之知耳為今之計欲討軍實以紓民力則必盡反前之所為然後乃可兾也蓋授將印委利權一出於朝廷之公議則可以絶苞苴請託之私務求忠勇沉毅實經行陣曽立勞效之人則可以革輕授非才之弊無苞苴請託之私則刻剝之風可革將得其人則軍士畏愛奮厲蒐閲以時而竄名冗食者不得容私於其間得人而久其任則上下相安緩急可恃而又可以省送迎之費軍之汰卒與凡北來歸正添差任滿之人皆可歸之屯田使之與民雜耕而漸損其請給其有材勇事藝之人則計其品秩而多與之田因以為什伍之長使教其人習於馳射擊刺行伍之法罷去諸州招軍之令而募諸軍子弟之驍勇者别授以田使𨽻尺籍大抵令與見行屯田民兵之法相為表裏擇老成忠實通曉農兵之務者使領其事付以重權久其事任毋貪小利毋急近功俟其果能漸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損州郡供軍之數然後議其課最增秩而因任之如此十數年間自然漸見功效若其功效未能遽見之間而欲亟圖所以紓州縣民間目前之急者則願深詔主計將輸之臣且於見今樁積金榖絹綿數内每嵗量撥二三十萬視州郡之貧乏者特與免起上供官物三五分而代其輸向後軍籍既核屯田既成民兵既練則上項量撥之數可以漸减而州郡免起之數可以漸增州縣事力既益寛舒然後可以禁其苛斂責以寛恤嵗課而時稽之不惟去其加耗預借非法科敷之弊又視其土之肥瘠税之輕重而均减之庶幾窮困之民得保生業無復流移漂蕩之意所在曠土亦當漸次有人開墾布種而公上之賦亦當自然豋足次第增羡不俟程督迫促而國真可富兵真可强矣此臣所謂省賦治軍之説然也至於所謂其本在於正心術以立紀綱者則非臣職之所當及然天下萬事之根本源流有在於是雖欲避而不言有不可得者且臣頃於隆興初元誤䝉召對蓋已畧陳其梗㮣矣今請昧死復為陛下畢其説焉夫所謂綱者猶網之有綱也所謂紀者猶絲之有紀也網無綱則不能以自張絲無紀則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則有一家之綱紀一國則有一國之綱紀若乃鄉總於縣縣總於州州總於諸路諸路總於臺省臺省總於宰相而宰相兼統衆職以與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則天下之綱紀也然而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綱紀有所係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眀義理之歸閉塞邪私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也古先聖王所以立師傅之官設賔友之位置諫諍之職凡以先後縱臾左右維持惟恐此心頃刻之間或失其正而已原其所以然者誠以天下之本在是一有不正則天下萬事將無一物得其正者故不得而不謹也今天下之事如前所陳亦可見矣陛下欲恤民則民生日蹙欲理財則財用日匱欲治軍則軍政日紊欲恢復土宇則未能北向以取中原尺寸之土欲報雪讎恥則未能繫單于之頸而飲月氐之頭也此其故何哉宰相臺省師傅賔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宻所與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也此一二小人者上則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於功利之卑説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𥊍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耆利無恥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隂為引援擢寘清顯所惡則宻行訾毁公肆擠排交通貨賂則所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雖陛下所謂宰相師保賔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墻承望其風㫖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甞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畧能驚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不敢明言以𢷬其囊橐巢窟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此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之獨㫁而實此一二人者隂執其柄蓋其所壊非獨壊陛下之綱紀而已乃并與陛下所以立綱紀者而壊之使天下之忠臣賢士深憂永歎不樂其生而貪利無恥敢於為惡之人四面紛然攘袂而起以求逞其所欲然則民又安可得而恤財又安可得而理軍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復而宗廟之讎恥又何時而可雪耶臣誠至愚不勝憤懣因伏惟念自頃進對得竭狂瞽陛下不唯赦而不誅其後十七八年間兩䝉収召五被除擢雖臣愚暗自知無用於世又為疾病憂患之所牽留有不得祇拜恩命者然陛下之知臣不為不深憐臣不為不厚顧臣乃獨畏懦藏縮熟視天下之綱紀廢亂生靈困苦至於如此而不能捐生出死一為陛下言之是陛下不負臣而臣負陛下也今者幸值聖眀開廣言路而臣官守適在可言之數於此而又不言則臣之罪雖萬死不足以自贖是以敢冒言之伏惟陛下曲加容貸留神省察奮發剛㫁一正宸心斥逺佞邪建立綱紀以幸四海困窮之民則臣不勝大幸干冒斧鉞臣無任瞻天望聖戰慄俟命之至臣熹昧死再拜謹言
  貼黄
  本軍管内去秋晚田旱損去冬地震有聲臣已各具奏聞去訖是後一向缺雨耕牛疫死今雖得雨恐已後時而牛死不止勢甚可慮伏乞睿照臣昨䝉賜對面奉玉音治天下當以正心誠意為本常切仰歎聖學高明深達治本如此天下安得不治比年以來乃聞道路之言妄謂陛下惡聞正心誠意之説臣下當進對者至相告戒以為語忌臣雖有以决知其不然然竊深慮此語流傳上累聖徳下惑羣聴伏望睿明更賜裁擇








  古文集成巻五十七
<集部,總集類,古文集成>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八   宋 王霆震 編前辛集四
  封事
  戊申封事朱文公
  文公年譜云䟽入夜漏下七刻孝宗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翌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説書
  十一月一日朝奉郎直寳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臣朱熹謹齋沐具䟽昧死再拜獻於皇帝陛下臣切觀今日天下之勢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達四肢蓋無一毫一髪不受病者雖於起居飲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證深於醫者固已望而走矣是必得如盧扁華陀之輩投以神丹妙劑為之湔腸滌胃以去病根然後可以幸於安全如其不然則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覺其可寒心殆非俗醫常藥之所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輙引藥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語意蓋為此而其言有未盡也然天下之事所當言者不勝其衆獨以天下之大本為今日之急務深為陛下言之蓋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今日之急務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維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臣請昧死而悉陳之惟陛下之留聴焉臣之輙以陛下之心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而無一不本於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則天下之事無一不出於正人主之心不正則天下之事無一得由於正葢不惟其賞之所勸刑之所威各隨所向勢有不能己者而其觀感之間風動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窺者而其符驗之著於外者常若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復禮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為天下萬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則視明聴聰周旋中禮而身無不正是以所行無過不及而能執其中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不歸吾之仁者臣謹按尚書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夫心虚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蓋以其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之微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乎人欲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於斯無少間㫁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毎聴命焉則危者安而微者著動静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又按論語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徳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禮者天理之節文也葢人心之全徳莫非天理之所為然既有是身則亦不能無人欲之私以害焉故為仁者必有以勝其私欲而復於禮則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徳復全於我也心徳既全則雖以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不歸吾之仁者然其機則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為難則私欲凈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輙妄論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聖照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達於朝廷而及於天下焉若宫闈之内端莊齊肅后妃有關睢之徳後宫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請行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擕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戴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内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間洞然無有毫髪邪私之間然後發號施令羣聴不疑進賢退奸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修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是數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聖王兢兢業業特守此心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未甞敢有須臾之怠然猶恐其隠微之間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師保之官以自開明列諫諍之職以自規正而凡其飲食酒水衣服次舎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宫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冡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一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隠其毫髪之私蓋雖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凜然常若立乎宗廟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純白無少瑕翳而其遺風餘烈猶可以為後世法程也臣切見周禮天官冡宰一篇乃周公輔導成王垂法後世用意最深切處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誠意之學於此考之可見其實伏乞聖照陛下試以是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者果甞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者果甞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見其形而視其影不覩其内而覘其外則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久已不勝其藉藉矣臣切以是窺之則陛下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説忭之徒勢熖熏灼傾動一時今已無可言矣獨有前日臣所面奏者切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滛巧於内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而其有才無才有罪無罪自不當論况其有才適所以為奸有罪而不可復用乎且如向來主管喪事飲食几筵之命逺近傳聞無不切笑臣不知國史書之野史記之播於夷狄傳於後世且以陛下為何如主也縱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諭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曉之耶刑餘小醜不比人類顧乃熒惑聖心虧損聖徳以至此極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視無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於此比至都城則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特此人而侍從之臣蓋已有出其門者臣伏見陛下即位以來臣下稍有知識無不以此事為言者既皆不䝉聴納甚者或至抵罪故自近年以來無復有言此者蓋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動揺言之無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見用故置此事於度外而姑論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過失之萌人所創見故以為異而爭言之及其既久則習熟見聞以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時時有之人遂不以為異然此豈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識時宜故今日猶復論此人所諱言而厭道之事雖幸不䝉誅斥而亦未見有所施行也臣竊思之必使陛下聴踈逺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愛幸之人誠有所難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陳於前而臣所深憂又恐其不可為後世法也伏惟陛下深為宗社子孫萬世之慮忍而行之天下幸甚至其納財之塗則又不於士大夫而專於將帥臣於前日亦甞輙以面奏而陛下諭臣以為誠當深察而痛懲之矣退而始聞陛下比於環列之尹已甞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無所待於人言然猶未甞明正其罪而反寵以崇資巨鎮使即便安此曹無知何所忌憚况中外將帥其不為此者無幾陛下亦未能推其類而悉去之也臣切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蓋抃與此人專為諸將交通内侍納賂買官得其㫖意風喻軍中等第論薦以欺陛下實將帥之牙儈也今雖去之而未正其罪又聞向者鄂帥尅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營救遂致罪人漏網言者被罪中外至今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掲榜暴其過惡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為聖政之累而自此之後遂無復有人敢言諸將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廬肘腋之間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無一人敢白其奸此於國計深恐未便前代之鑒蓋亦非細伏乞陛下少留聖慮陛下竭生靈之膏血以奉軍旅之費本非得已而為軍士者顧乃未甞得一温飽甚者採薪織屨掇拾糞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塗澤倚市門以求食也怨詈謗讟悖逆絶理至有不可聞者一有緩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是皆為將帥者巧為名色頭㑹箕斂隂奪取其糧賜以自封殖而行貨賂於近習以圖進用彼此既厭足矣然後時以薄少號為羡餘隂奉燕私之費以嫁士卒怨怒之毒於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獻則後日雖知其罪而不得復有所問也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於此豈有一毫愛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寵昵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諫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觀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為也哉據已分之所獨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稱也故自匹夫而言則以一家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鄉自鄉人而言則以一鄉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國自諸侯而言則以一國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於天子則際夫天之所覆極地之所載莫非已分之所有而無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為哉今以不能勝其一念之邪而至於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習之故而至於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則不能無私費於是内損經費之入外納羡餘之獻而至於有私財陛下上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無有私而不公之處其所以與我者亦不細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為割裂以狹小之使天下萬事之𡚁莫不由此而出是豈不可惜也哉臣竊聞太祖皇帝改營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開重門顧謂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見之竊謂太祖皇帝不為文字言語之學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與堯舜之心若合符節此其所以肇造區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逺稽前聖而近以皇祖之訓為法則一心克正而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矣伏乞聖照若以時勢之利害言之則天下之勢合則彊分則弱故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當是之時昭烈父子以區區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規取中原以興漢室以亮忠智為之深謀而其䇿不過如此可謂深知時務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於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兩國然則是將以梁益之半圖呉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廢法令而保姦囘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賊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勝乎私則是此兩國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勝外之公者常負也外有鄰敵之虞内有隂邪之冦日夜夾攻而不置為國家者亦已危矣夫以義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則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雖勞於求賢而一有所妨乎此則賢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繆憸巧之人雖勤於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則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日徃月來養成禍本而貽燕之謀未逺輔相之職不修紀綱壊於上風俗壊於下民愁兵怨國勢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切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後也然則臣之所謂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來面奏劄子内一節云伏願陛下自今以徃一念之萌則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為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廣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知其為是而行之則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當憂其力之過也知其為非而去之則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當憂其果之甚也知其為賢而用之則任之惟恐其不專聚之惟恐其不衆而不當憂其為黨也知其為不肖而退之則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盡而不當憂其有偏也如此則聖心洞然中外融徹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為陛下之所為無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聖照至於輔翼太子之説則臣前日所謂數世之仁者葢已微發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輔翼之不可不謹見於保傅傳者詳矣陛下聖學高明洞貫古今宜不待臣言而諭然臣甞竊怪陛下所以調䕶東宫者何其踈畧之甚也由前所論而觀之豈非所以自治者猶未免於踈畧因是亦以是為當然而不之慮耶夫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宫寮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蓋已鮮矣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於其間所謂講讀聞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之效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逰燕者又不過使宦官數軰而已皇太子睿性夙成閲理久熟雖若無待於輔導然人心難保習氣易汙習於正則正習於邪則邪此古之聖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選端方正直道術愽聞之士與之居處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葢常謹之於微不待其有過而後規也今三代之制或不可考正以唐之六典論之東宫之官師傅賔客既職輔導而詹事府兩春坊實擬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領之其選甚重今則師傅賔客既不復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輕且䙝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師傅賔客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徳樂義之心獨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衺雜進之害此已非細事矣至於皇孫徳性未定聞見未廣又非皇太子之比則其保養之具尤不可以不嚴而今日之官屬尤不備責任尤不專豈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謂宜深詔大臣討論前代典故東宫除今已置官外別置師傅賔客之官使與朝夕逰處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於此而後通焉又置贊善大夫擬諫官以箴闕失王府則宜稍倣六典親王之制置傅友諮議以司訓導置長史司馬以總衆職妙選耆徳不雜他材皆置正員不為兼職明其職掌以責功效則其官屬已畧備矣陛下又當以時召之使侍燕逰從容啓迪凡古先聖王正心修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與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傾倒羅列悉以告之則聖子神孫皆將有以得乎陛下心傳之妙而宗社之安統業之固可以垂於永久而無窮矣此今日急務之一也臣伏見比者聖詔令皇太子參决庶務此見聖慮之深將使皇太子以時習知國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見則以為使之習事不若勉其修徳况今皇太子育徳春宫幾二十年其於天下之事葢不待習而無不熟矣獨恐正心修徳之學未至而於物慾之私未免有所繫累則雖習於其事而或不能自决於取舎之間故臣切論輔養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聖意於此而已伏乞聖照至於選任大臣之説則臣前所謂勞於求賢而賢人不得用者蓋已發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間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掄之際常先排擯此等寘之度外而不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决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剛㫁畧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輔者未甞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顧常反得如秦檜晚年之執政臺諫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竊國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發其奸也故專取此流以塞賢路蔽主心乃其勢之不得已者陛下尊居宸極威福自己亦何頼於此輩而乃與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聰明自壊其綱紀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選之不得而精選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則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輕夫以至庸之材當至輕之任則雖名為大臣而其實不過供給唯諾奉行文書以求不失其窠坐資給如吏卒之為而已求其有以輔聖徳修朝政而振紀綱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則惟有作奸欺植黨與納貨賂以濁亂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餘年而後敗露以去然其列布於後以希次補者又已不過此等人矣蓋自其為臺諫為侍從而其選已如此其後又擇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則亦無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賢材而屬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無所害於吾之私而已夫豈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於此哉陛下試反是心以求之則庶幾乎得之矣蓋不求其所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適吾意而求其能輔吾徳不憂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為燕私近習一時之計而為宗社生靈萬世無窮之計陛下誠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猶曰不得其人則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務之二也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之説則臣前所謂勤於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發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憂勤願治不為不至豈不欲夫綱維之振風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間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雜進刑賞不分士大夫之間志趣卑汙廉恥廢壊顧猶以為事理之當然而不思有以振厲矯革之也蓋明於内然後有以齊乎外無諸已然後可以非諸人今宫省之間禁宻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踞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薰蒸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己有不可勝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能無所撓敗而所以施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頃年方伯連帥甞有以贓汙不法聞者矣鞫治未竟而已有與郡之命及臺臣有言則遂與之祠祿而理為自陳至於其所藏匿作過之人則又不復逮捕付獄名為降官而實以解散其事此雖宰相曲庇鄉黨以欺陛下然臣切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則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間顔情稔熟則其勢不得不少容之且以為雖或如此亦未至甚害於事而不知其敗壊綱紀使中外聞之腹非巷議皆有輕侮朝廷之心奸贓之吏則皆鼓舞相賀不復畏陛下之法令則亦非細故也又如廷臣爭議配享其間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則兩無所問而并去之監司挾私以誣郡守則不問其曲直而兩皆罷免監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問其曲直而兩皆與祠宰相植黨營私孤負任使則曲加保全而使之去臺諫懐其私恩隂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問也其有初自小官擢為臺諫三四年聞趍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則年除嵗遷至極其選一日論及一二武臣罪惡則便斥為郡守而不與職名從臣近典東畿逺帥西蜀一遭飛語則體究具析無所不至及究析來上而所聞不實則言之者晏然一無所訶山陵諸使鬻賣辟闕煩擾吏民御史有言亦無行遣而或反得超遷御史言及畿漕則名補卿列而實奪之權其所言者則雖量加絀削而繼以進用臣伏見近年惟有王張近習一事賞信罰必無所假借自餘百事多務含容曲直是非兩無所問似聞聖意以謂如此處置方得均平此誠堯舜之用心也然臣於此切有疑焉若推其本則臣固已妄論於前只據平之一字而言則臣於易象稱物平施之言切有感也葢古之欲為平者必稱其物之大小高下而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後乃得其平若不問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則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惡者反幸而免以此為平是乃所以為大不平也故雖堯舜之治既舉元凱必放共兠此又易象所謂遏惡揚善順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惡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為道既福善而禍滛又以賞罰之權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補助其禍福之所不及然則為人君者可不謹執其柄而務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聖意從班之中賢否尤雜至於終嵗緘黙不聞一言以禆聖聴者顧亦隨羣逐隊排連儧補其桀黠者乃敢造飛語立横議如臣前所陳者而宰相畏其凶熖反撓公議而從之臺諫亦不敢以聞於陛下而請其罪臣聞古先聖王敷求哲人俾輔後嗣然則今日正是博求賢能置之列位之時而此人趣操不謹俱為身害乃敢隂為讒慝公肆刼時遂其奸謀不為國計欲望聖慈宻賜宣問陛下視此綱紀為如何耳可不反求諸身而亟有以振肅之耶綱紀不正於上是以風俗頺敗於下蓋其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為尤甚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則千塗萬轍經營計較必得而後已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劵為詩文宰相可㗖則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廉恥父詔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術而不復知有忠義名節之可貴其俗已成之後則雖賢人君子亦不免習於其説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排指為道學之人而加以矯激之罪上惑聖徳下鼔流俗蓋自朝廷之上以及閭里之間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宣之間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措其身而後已嗚呼此豈治世之事而尚復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誦言於衆以為陛下甞謂今日天下幸無變故雖有伏節死義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為識者之憂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伏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事之時誠若無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蓋以如此之人臨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輕爵祿臨患難而能盡忠節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日無事之時得而用之則君心正於上風俗美於下足以逆折奸萌潛消禍本自然不至真有伏節死義之事非謂必知後日當有變故而預蓄此人以擬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寧便謂此等人才必無所用而專取一種無道理無學識重爵祿輕名義之人以為不務矯激而尊寵之是以綱紀日壊風俗日偷非常之禍伏於冥冥之中而一旦發於意慮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無一人可同患難然後前日擯棄流落之人始復不幸而著其忠義之節以天寳之亂觀之其將相貴戚近幸之臣皆已頓顙賊庭而起兵討賊卒至於殺身湛族而不悔如巡逺杲卿之流則逺方下邑人主不識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豈不能銷患於未萌巡等早見用於明皇又何至真為伏節死義之舉哉商鑒不逺在夏后之世此識者所以深憂於或者之言也雖以臣知陛下聖學高明識慮深逺决然不至有此議論然毎念小人敢託聖訓以蓋其奸而其為害至於足以深沮天下忠臣義士之氣則亦未甞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識者之慮為過計之憂也陛下視此風俗為如何可不反求諸身而亟有以變革之耶此今日急務之三四也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之説則民力之未裕生於私心之未克而宰相臺諫失職也軍政之未修生於私心之未克而近習得以謀帥也是數説者臣皆已極陳於前矣今請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聞虞允丈之為相也盡取版曹嵗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為嵗終羡餘之數而輸之内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其為説曰内帑之積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而版曹目今經費已自不失嵗入之數聴其言誠甘且美矣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内帑嵗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其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甞聞其能用此錢以充軍中之用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經費缺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不復問其政教設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剝民奉上者為賢於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監司明諭州郡郡守明諭屬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務催督財賦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無名之賦如和買折帛科罰月樁之屬尚未論也臣伏見祖宗舊法凡州縣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謂之破分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問由是州縣得其贏餘以相補助貧民些小拖欠亦得遷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閭里君民兩足公私俱便此誠不刋之令典也昨自曽懐用事始除此法盡刷州縣舊欠以為隠漏悉行拘催於是民間税物豪分銖兩盡要登足曾懐以此進身遂取宰相而生靈受害寃痛日深得財失民猶為不可况今政煩賦重民卒流亡所謂財者又將無有可得之理若不早救必為深害臣毎讀大學卒章見其所論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者其言丁寧痛切未甞不為寒心惟陛下少留聖意亟發徳音以幸天下其次則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擇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所用之臺諫不能公行紏劾而惟快己意之愛憎是以監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賢者或反以舉職業忤臺諫而遭斥逐也至於監司太多而事權不歸於一銓法雖宻而縣令未甞擇人則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則此等不難區處其本未正則雖或舉此臣恐未見其益而反有害也又甞即夫軍政之不修而推之則臣聞日者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為奏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只此一事有耳者無不聞有口者無不道然以其門戸幽深蹤跡詭秘故無路得以窺其交通之實狀是以雖或言之而陛下終不信也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剌如此則彼智勇材畧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宫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謀師律之為何事而惟刻剝之是先交結之是圖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彊國勢豈不誤哉然將帥之不得人非獨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為害之極則又有以及乎民者蓋將帥得人則尺籍嚴而儲蓄羡屯田立而漕運省今為將帥者如此則固無望其肯核軍實而豐儲蓄矣至於屯田則彼自營者尤所不願故朝廷不免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衆資其撥遣則又不免使參其務然聞其占䕶軍人不肯募其願耕者以行而强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則偃蹇不耕而反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蓋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運煩費諸州苖米至或盡數起發而無以供州兵之食則加耗斛面之弊紛紛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買折帛科罰月樁之類徃徃亦為供軍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資於諸路者减則此屬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則是置將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數者根株深固枝條廣闊若不可以朝變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則亦在夫陛下之反諸身耳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出私帑以歸版曹矣版曹不至甚缺必能復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寛州縣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擇宰相以選牧守矣擇臺諫以公刺舉矣聖心誠無不正則必能嚴宦官兵將交通之禁而以屬將屬宰相矣宰相誠得其人則必能為陛下擇將帥以作士氣討軍實廣屯田以省漕運矣上自朝廷下達州縣治民典軍之官既皆得人然後明詔宰相議省監司之員而精其選重其責又詔銓曹使以縣之劇易分為等差而常切詢訪天下之官吏能為縣者不拘薦舉之有無不限資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補最劇之縣果有治績則優而進之不勝其任則黜而退之凡州縣之間無名非理之供横斂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漸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寛矣至於屯田之利則以臣愚見當使大將募軍士使者招游民各自為屯不相牽制其給授課督賞罰政令各從本司自為區處軍中自有將校可使不須别置官吏使者則聴其辟置官屬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備使令又擇從官通知兵農之務兼得軍民之情者一員為屯田使總治兩司之政而通其奏請趣其應副又以嵗時按行察其勤惰之實以行誅賞如此則兩屯心競各務其功田事可成漕運可省而諸路無名非理之供横斂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獲已而未可盡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務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將來將帥得人之後方可施行若將帥止如今日却恐徒壊漕司已成之功無補將帥兵屯之實且乞指揮趂此水災之後廣招流亡幷行民屯之策以俟見效仍詔漕臣更切詢訪利病之未盡者條具以聞然後隨事商量及時措置庶幾已成之緒不至動揺輕有廢壊伏乞聖照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其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為矣故所謂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務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緩者惟陛下深留聖意而亟圖之使大本誠正急務誠修而治效不進國勢不强中原不復仇讎不㓕則臣請伏斧鉞之誅以謝陛下陛下雖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竊聞之今日士大夫之論其與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實則皆所謂似是而非者也蓋其樂因循之無事者則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無事年寖高則血氣不能不衰天下無事則不宜更為庸人所擾其欲奮厲而有為者則又曰祖宗之積憤不可以不攄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復以此為務則聖心不待勸勉而自强舎此不圖則雖欲䇿厲以有為而無所向往以為標凖亦卒歸於委靡而已凡此二説亦皆有理而臣輙皆以為非者蓋樂因循者知聖人之血氣有時而衰而不知聖人之志氣無時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無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為無事乎且以衛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以求規諫而作抑戒之詩以自警使人朝夕誦之不離於其側此其年豈不甚高而其戒謹恐懼之心豈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視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責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萬於武公者臣雖不肖又安敢先處陛下於武公之下而直謂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艱難多事之可憂而宴安酖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無一事之可為尚當朝兢夕惕居安慮危而不可以少怠况今天下雖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貧財匱兵惰將驕外有强暴之勁敵内有愁怨之軍民其他難言之患隠於耳目之所不加思慮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間而逺在數千里之外何可勝數堂奥之説已陳於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聖意追計其前既未有可見之效却顧於後又未有可守之規臣切見尋常之人將欲屬人以一至微至細之事猶必為規模使其盡善然後所屬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屬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將以天下至大之事屬之於人而不先為盡善可守之規以授之乎然臣於此事不敢盡言若䝉聖明少加聖慮則當此之時誠亦一新徳業重整綱維不可失之機㑹也臣狂妄僭率罪當萬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謂無事而遂以逸豫處之乎其思奮厲者又徒知恢復之不可忘頺墮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難保中原之强敵易禦而一已之私意難除也誠能先其所難則其易者將不言而自辦不先其難而徒欲僥倖於其易則雖朝夕談之不絶於口是亦徒為虚言以快一時之意而已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興之初不合遽然罷兵講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長而坐薪甞膽之志日逺日忘是以數年以來綱維解弛釁孽萌生區區東南事猶有不勝慮者何恢復之可圖乎故臣不敢隨例迎合苟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則惟欲陛下先以東南之未治為憂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修政事庶幾真實功效可以馴致而不至於别生患害以妨逺圖蓋所謂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於恢復者果不在於撫劒抵掌之間也論者又或以為陛下深於老佛之學而得其識心見性之妙於古先聖王之道蓋有不約而自合者是以不悦於世儒之常談死法而於當世之務則寧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説為可取今乃以其所厭飫鄙薄者陳於其前亦見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為此亦似是而非之論非所以進盛徳於日新也彼老子浮屠之説固有疑於聖賢者矣然其實不同者則此以性命為真實而彼以性命為空虚也此以為實故所謂寂然不動者萬理粲然於其中而民彛物則無一之不具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必順其事必循其法而無一事之或差彼以為空則徒知寂㓕為樂而不知其為實理之原徒知應物見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説而修之則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而治心修身齊家治國無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説則其本末横分中外㫁絶雖有所謂廓徹靈通虚靜明妙者而無所救於㓕理亂倫之罪顛倒運用之失也故自古為其學者其初無不似有可喜考其終則詖滛邪遁之見鮮有不作而害於政事者是以程顥常闢之曰自謂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徧而實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自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是謂正路之榛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與入道嗚呼此真可謂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聞於陛下者使陛下過聴髠徒誑妄之説而以為真有合於聖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為三術而以儒者之學為最下則臣切為陛下憂此心之害於政事而惜此説之布於來今也如或未以臣言為然則聖質不為不高學之不為不久而所以正心修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是豈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聞仁宗時有程顥者與其弟頤同受學於周敦頤實得孔孟以來不傳之緒同時又有邵雍張載相與愽約遂使聖道闇而復明其功甚大俗儒淺學既不足以窺其藴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誠敬動由禮義有害於已之所為以故相與怨疾指為道學而加詆訕焉臣已畧論於前矣夫世俗無知既以道學為不美則是必欲舉世之人俱無道俱不學悉如已之所為而後適於其意耳邪説肆行人心頗僻無所忌憚乃至於此此正閔馬父之所深憂也今敦頤等所著之書頗藏册府陛下試取而觀之聖學高明必將有黙相契合而見諸行事者若遂於此賜一言以表章之則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㐲惟陛下深留聖意也若夫管商功利之説則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則以既斥儒者之道為常談死法而天下之務日至於前彼浮屠之學又不足以應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兾其富國强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説至今幾年而國日益貧兵日益弱所謂近效者亦未之見而聖賢所傳生財之道理財之義文武之政道徳之威則固所以為富强之大而反未有講之者也豈不誤哉今議者徒見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聖賢所傳明善誠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初無新奇可喜之説遂以為常談死法而不足學夫豈知其常談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彿其萬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説之同異而明辨之則知臣之所言非臣所為之説乃古先聖賢之説非聖賢所為之説乃天經地義自然之理雖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聖顔曾伋軻之賢而有所不能違也則於臣之言與夫論者之説其為取舎從違不終日而决矣抑臣於此又切有感而自悲焉蓋臣之得事陛下於今二十有七年矣而於其間得見陛下數不過三自其始見於隆興之初固甞輙以近習為言矣辛丑再見又甞論之今嵗三見而其所言又不過此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豈有積怨深怒於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已私也哉其所以至於屢進不合而不敢悔者區區之意獨為國家之計而不敢自為身謀其愚亦可見矣然自頃以來嵗月逾邁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復反不惟臣之蒼頭白髪已迫遲莫而竊仰天顔亦覺非昔時矣臣之鄙滯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謀以禆聖聴而陛下日新之盛徳亦未能有以使臣釋然而忘其夙昔之憂也則臣於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身伏衡茅心馳魏闕切不勝其愛君憂國之誠敢冒萬死刳瀝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獻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區區私計輙冒威顔并此陳述臣賦性拙直不能隨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從官所以一向竊食祠祿前後九任豈不知有致身之義亦非恬無濟物之心寧為退藏蓋以避禍中間稍䝉任使果然自速顛隮七年之間措身無所今者一出又致紛紜幸頼聖明保全終始増其祿秩使足以免於饑寒進其官資使足以延於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為感激陛下虛心屈已容受狂言故竭平日憂國之誠以畢前日願忠之意所兾上有補於聖明下無負於所學而已非敢變其初心而復有進為之望也若䝉聖慈詳賜觀覧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實有可見之效則臣不待違心犯患以汙周行而其榮遇已不在諸臣之後矣如其謬妄無可施行則投閑置散乃分之宜雖欲借之恩私適足増其慚懼决非臣之所敢當也竊恐陛下見其所論懇切誤謂尚堪使令故復具奏伏乞聖察伏惟陛下哀憐財赦而擇其中則非獨愚臣之幸實宗社生靈之幸臣之所論雖為一時之弊然其規畫實皆治體之要可以傳之久逺而無窮蓋前聖後聖其時雖異而其為道未甞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於今日而又將有望於後來也踈逺賤微言不敢盡㐲惟聖慈憐臣愚忠赦其萬死或因皇太子參决之際特賜宣示千萬幸甚臣熹誠惶誠恐昧死再拜謹言








  古文集成巻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五十九   宋 王霆震 編前辛集五
  封事
  已酉擬上封事朱文公
  具位臣朱熹敢拜手稽首言曰臣竊惟皇帝陛下有聰明睿智之姿有孝友温恭之徳有寛仁博愛之度有神武不殺之威養徳春宫垂二十年一旦受命慈皇親傳大寳龍飛虎變御極當天凡在覆載之間稍有血氣之屬莫不延頸舉踵觀徳聴風而臣適逢斯時首䝉趣召且辱賜對得近日月之光感幸之深其敢無説以效愚忠之一二蓋臣聞古之聖賢窮理盡性備道全徳其所施為雖無不中於義理然猶未甞少有自足之心是其平居所以操存省察而致其懲忿窒慾遷善改過之功者固無一念之間㫁及其身之所履有大變革則又必因是而有以大警動於其心焉所以謹初始而重自新也伊尹之告太甲曰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又曰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厯年知今我初服肆惟王其疾敬徳盖深以是而望扵其君其意亦已切矣今者陛下自儲貳而履至尊由監撫而專聴㫁其為身之變革孰有大於此者則凡所以警動其心而謹始自新者計已無所不用其極矣而臣之愚猶切有懼焉者誠恐萬分有一所以警動自新之目或未悉舉則釁蘖之萌將有作於眇綿之間有於防慮之外者是以輙忘踈賤而妄以平日私憂過計之所及者深為陛下籌之則若講學以正心若修身以齊家若逺便嬖以近忠直若抑私恩以抗公道若明義理以絶神奸若擇師傅以輔皇儲若精選任以明體統若振綱紀以厲風俗若節財用以固邦本若修政事以攘夷狄凡是十者皆陛下所當警動自新而不可一有闕焉者也臣不勝犬馬愛君憂國之誠輙取事為之説而昧死以獻謹條其事如左
  其一所謂講學以正心者臣聞天下之事其本在於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於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則天下之事無有不正人主之心一邪則天下之事無有不邪如表端而影直源濁而流汙其理有必然者是以古先哲王欲明其徳於天下者莫不一以正心為本然本心之善其體至微而利欲之攻不勝其衆甞試驗之一日之間聲色臭味游衍馳驅土木之華貨利之殖雜進於前日新月盛其間心體湛然善端呈露之時蓋絶無而僅有也苟非講學之功有以開明其心而不迷於是非邪正之所在又必信其理之在我而不可以須臾離焉則亦何以得此心之正勝利欲之私而應事物無窮之變乎然所謂學則又有邪正之别焉味聖賢之言以求義理之當察古今之變以驗得失之幾而必反之身以踐其實者學之正也渉獵記誦而以雜博相高割裂裝綴而以華靡相勝反之身則無實措之事則無當者學之邪也學之正而心有不正者鮮矣學之邪而心有不邪者亦鮮矣故講學雖所以為正心之要而學之邪正其繫於所行之得失而不可不審者又如此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差之毫釐繆以千里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二所謂修身以齊家者臣聞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故人主之家齊則天下無不治人主之家不齊則未有能治其天下者也是以三代之盛聖賢之君能修其政者莫不本於齊家蓋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而夫婦之别嚴者家之齊也妻齊體於上妾接承於下而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齊也采有徳戒聲色近嚴敬逺技能者家之齊也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苞苴不達請謁不行者家之齊也然閨門之内恩常掩義是以雖有英雄之才尚有困於酒色溺於情愛而不能自克者苟非正心修身動由禮義使之有以服吾之徳而畏吾之威則亦何以正其宫壼杜其請託檢其姻戚而防禍亂之萌哉書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傳曰福之興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閫内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三所謂逺便嬖以近忠直者臣聞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黒故賈誼之言曰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猶生長於齊之地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無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是以古之聖賢欲修身以治人者必逺便嬖以近忠直蓋君子小人如氷炭之不相容薫蕕之不相入小人進則君子必退君子親則小人必踈未有可以兼収並蓄而不相害者也能審乎此以定取舎則其見聞之益薫陶之助所以謹邪僻之防安義理之習者自不能已而其舉措刑賞所以施於外者必無偏陂之失一有不審則不惟其妄行請託竊弄威權有以害吾之政事而其導諛薫染使人不自知覺而與之俱化則其害吾之本心正性又有不可勝言者然而此輩其類不同蓋有本出下流不知禮義而稍通文墨者亦有服儒衣冠叨竊科第而實全無行檢者是皆國家之大賊人主之大蜮苟非心正身修有以灼見其情狀如臭惡之可惡則亦何以逺之而來忠直之士望徳業之成乎諸葛亮有言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頺也先帝在時毎與臣論此事未甞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本朝大儒程頤在元祐間常進言於朝以為人主當使一日之中親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宫妾之時少則可以㴠養氣質薫陶徳性此皆切至之言也然後主不能用亮之言故卒以黄皓陳秖而亡其國元祐大臣亦不能白用頤説故紹聖元符之禍至今言之猶可哀痛前事不逺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四所謂抑私恩以抗公道者臣聞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故王者奉三無私以勞於天下則兼臨博愛廓然大公而天下之人莫不心悦而誠服倘於其間復以新舊而為親踈則其偏黨之情褊狹之度固已使人𢢀然有不服之心而其好惡取舎又必不能中於義理而甚則至於沮謀敗國妨徳亂政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蓋左右厮役横加官賞宫府寮屬例得褒遷固不問前例之是非而或者又不問其有無此固舊事之失而不可以不正况今又有蚤懐奸心預自憑結者又將貪天之功以為己力而不顧其仰累於聖徳妬賢嫉能禦下蔽上而不憂其有害於聖政也苟不有以深抑私情痛加屛絶則何以明公道而服衆心革宿弊而防後患乎唐太宗之責龎相夀曰我昔為王為一府作主今為天子為四海作主為四海作主不可偏與一府恩澤若復令爾重位必使為善者皆不用心正為此也又况有國家者當存逺慮若漢高祖之戮丁公我太祖之薄王溥此其深識雄㫁皆可以為後聖法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五所謂明義理以絶神奸者臣聞天有顯道厥類惟彰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是以人之禍福皆其自取未有不為善而以諂禱得福者也未有不為惡而以守正得禍者也而况帝王之生實受天命以為郊廟社稷神人之主苟能修徳行政康濟兆民則災害之去何待於禳福祿之來何待於禱如其反此則獲罪於天人怨神怒雖欲辟惡鬼以來真人亦無所益又况先王制禮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報本享親皆有常典牲器時日皆有常度明有禮樂幽有鬼神一理貫通初無間隔苟禮之所不載即神之所不享是以祭非其鬼即為滛祀滛祀無福經有明文非固設此以禁之乃其理之自然不可得而易也其或恍惚之間如有影響乃是心無所主妄有疑憂遂為巫祝妖人乗閒投隙以逞其奸欺誑惑之術既行則其為禍又將無所不至古今以此坐致亂亡者何可勝數其監蓋亦非逺苟非致精學問以明性命之理使此心洞然無所疑惑當有即有當無即無則亦何据以秉禮執法而絶妖妄之原乎先王之政執左道以亂政假鬼神以疑衆者皆必誅而不以聴其慮深矣然傳有之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明於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類則其為妄蓋亦不甚難察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六所謂擇師傅以輔皇儲者臣聞賈誼作保傅傳其言有曰天下之命繫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此天下之至言萬世不可易之定論也至論所以教諭之方則必以孝仁禮義為本而其條目之詳則至於容貎詞氣之微衣服器用之細纎悉曲折皆有法度一有過失則史書之䇿宰撤其膳而又必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詩史書工誦箴諫士傳民語必使至於化與心成中道若性而猶不敢怠焉其選左右之法則有三公之尊有三少之親有道有充有弼有承上之必得周公太公召公史佚之流乃勝其任下之猶必取於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不幸一有邪人厠乎其間則必逐而去之是以太子朝夕所與居處出入左右前後無非正人而未甞見一惡行此三代之君所以有道之長至於累數百年而不失其天下也當誼之時固已病於此法之不備然考孝昭之詔則猶知誦習誼之所言而有以不忘乎先王之意降而及於近世則帝王所以教子之法益踈畧矣蓋其所以教者不過記誦書札之工而未甞開以仁孝禮義之習至於容貎詞氣衣服器用則雖極於邪侈而未甞有以裁之也寮屬具員而無保傅之嚴講讀備禮而無箴規之益至於朝夕所與出入居處而親宻無間者則不過宦官近習埽除趨走之流而已夫以帝王之世當傳授之統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創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而所以輔養之具踈畧如此是猶家有明月之珠夜光之璧而委之衢路之側盜賊之衝也豈不危哉詩曰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貽厥孫謀以燕翼子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其七所謂精選任以明體統者臣聞人主以論相為職宰相以正君為職二者各得其職然後體統正而朝廷尊天下之政必出於一而無多門之弊苟當論相者求其適已而不求其正已取其可愛而不取其可畏則人主失其職矣當正君者不以獻可替否為事而以趨和承意為能不以經世宰物為心而以容身固寵為術則宰相失其職矣二者交失其職是以體統不正綱紀不立而左右近習皆得以竊弄威權賣官鬻獄使政體日亂國勢日卑雖有非常之禍伏於𡨋𡨋之中而上恬下嬉亦莫知以為慮者是可不察其所以然者而反之以汰其所已用而審其所將用者乎選之以其能正已而可畏則必有以得自重之士而吾所以任之不得不重任之既重則彼得以盡其獻可替否之志而行其經世宰物之心而又公選天下直諒敢言之士使為臺諫給舎以參其議論使吾腹心耳目之寄常在於賢士大夫而不在於羣小陟罰臧否之行常在於廊廟而不出於私門如此而主威不立國勢不彊綱維不舉刑政不清民力不裕軍政不修者臣不信也書曰成王畏相語曰和臣不忠且以唐之太宗之聰明英武號為身兼將相然猶必使天下之事關由宰相審熟便安然後施行蓋謂理勢之當然有不可得而易者惟聖明留意則天下幸甚
  其八所謂振綱紀以厲風俗者臣聞四海之廣兆民至衆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為治者乃能總攝而整齊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則以先有紀綱以持之於上而後有風俗以驅之於下也何謂紀綱卜賢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也何謂風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綱紀之所以振則以宰執秉持而不敢失臺諫補察而無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已於上而照臨之是以賢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刑而萬事之統無所闕也綱紀既振則天下之人自將各自矜奮更相勸勉以去惡而從善蓋不待黜陟刑賞一一加於其身而禮義之風廉恥之俗已丕變矣惟至公之道不行於上是以宰執臺諫有不得人黜陟刑賞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於靡然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而惟阿諛軟熟奔競交結之為務一有端言正色於其間則羣譏衆排必使無所容於斯世而後已此其形勢如將傾之屋輪奐丹雘雖未覺其有變於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蠧朽腐爛而不可復支持矣苟非㫁自聖志洒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舉其職以明黜陟以信刑賞則何以振已頺之綱紀而厲已壊之風俗乎管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㓕亡賈誼甞為漢文誦之而曰使管子而愚人也則可使管子少知治體是豈可不為寒心也哉二子之言明白深切非虚語者惟聖明留意天下幸甚
  其九所謂節財用以固邦本者臣聞先聖之言治國而有節用愛人之説蓋國家財用皆出於民如有不節而用度有闕則横賦暴斂必將有及於民者雖有愛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澤矣是以將愛人者必先節用此不易之理也國家承五季之弊祖宗創業之初日不暇給未及大為經制故其所以取於民者比之前代已為過厚重以熙豐變法頗有增加而建炎以來地削兵多權宜科須又復數倍供輸日久民力已殫而間者諸路上供多入内帑是致戸部經費不足遂廢祖宗破分之法而上供嵗額必取十分登足而後已期限迫促科責嚴峻監司州縣更相督迫惟務自寛已債何暇更察民情捶撻號呼有使人不忍聞者而州縣嵗入多作上供起發則又於額外巧作名色夤緣刻剝此民力之所以大窮也計其所以至此雖云多是贍軍然内自京師外達郡邑上自宫禁下至胥徒無多浮費亦豈無可省者切計若能還内帑之入於版曹復破分之法於諸路然後大計中外冗費之可省者悉從廢罷則亦豈不能少有所濟而又擇將帥核軍籍汰浮食廣屯田因時制宜大為分别則供軍不貲之費庶幾亦可减節而民力之寛於是始可議矣此其事體至大而綱目叢細類非一言之可盡今亦未暇盡為陛下言之惟聖明留意其本如上八者而後圖之則天下幸甚








  古文集成巻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六十    宋 王霆震 編前辛集六
  
  請立梁王疏賈誼
  迂齋批深識事勢議論剴切筆力老健至呉楚之反而説始驗至主父偃之出而䇿始行信乎其通達國體也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彊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藩扞及皇太子之所持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邉匈奴與彊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厪如墨子之著面適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議論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高皇帝𤓰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虚其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畢以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應異布衣一句今淮南地逺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梁淮陽而縣屬於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中道衣敝則自悉其家財以補之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勢不可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淮陽又一䇿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呉楚陛下高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謂之二世利非誼本意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嵗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一節進一節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禍熟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語好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
  十漸䟽魏徵
  本傳貞觀十三年阿史那結社率作亂雲陽石然史曰古燃字雲陽之石然妖異也自冬至五月不雨徵上䟽極言曰云云䟽奏帝曰朕今聞過矣願改之以終善道有違此言當何施顔面與公相見哉方以所上䟽列為屛障庶朝夕見之兼錄付史官使萬世知君臣之義
  臣奉侍帷幄十餘年陛下許臣以仁義之道守而不失儉約樸素終始弗渝徳音在耳不敢忘也頃年以來寖不克終謹用條陳禆萬分一陛下在貞觀初清靜寡欲化被荒外今萬里遣使市索駿馬并訪怪珍昔漢文帝却千里馬晉武帝焚雉頭裘陛下居常議論逺輩堯舜今所為更欲處漢文晉武下乎此不克終一漸也子貢問治人孔子曰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子貢曰何畏哉對曰不以道導之則吾讎也若何不畏陛下在貞觀初護民之勞喣光羽切之如子不輕營為頃既奢肆思用人力乃曰百姓無事則易驕勞役則易使自古未有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何有逆畏其驕而為勞役哉此不克終二漸也陛下在貞觀初役已以利物比來縱欲以勞人雖憂人之言不絶於口而樂身之事實切諸心無慮營構輙曰弗為此不便我身推之人情誰敢復爭此不克終三漸也在貞觀初親君子斥小人比來輕褻小人禮重君子重君子也恭而逺于萬反之輕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見其非逺之莫見其是莫見其是則不待間而踈莫見其非則有時而昵昵小人踈君子而欲致治非所聞也此不克終四漸也在貞觀初不貴異物不作無益而今難得之貨雜然並進玩好之作無時而息上奢靡而望下樸素力役廣而冀農業興不可得已此不克終五漸也在貞觀初求士如渴賢者所舉即信而任之取其所長常恐不及比來由心好惡以衆賢舉而用以一人毁而棄雖積年任而信或一朝疑而斥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一人之毁未必可信積年之行不應頓虧陛下不察其言以為臧否使讒佞得行守道䟽間此不克終六漸也在貞觀初高居深拱無田獵畢弋之好數年之後志不克固鷹犬之貢逺及四夷晨出夕返馳騁為樂變起不測其及救乎此不克終七漸也在貞觀初遇下有禮羣情上達今外官奏事顔色不接間因所短詰其細過雖有忠欵而不得申此不克終八漸也在貞觀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業之大負聖智之明長辰兩反傲縱欲無事興兵問罪逺裔親狎者阿㫖不肯諫踈逺者畏威不敢言積而不已所損非細此不克終九漸也貞觀初頻年霜旱畿内戸口並就關外攜老扶幼來往數年卒無一戸亡去此由陛下矜育撫寧故死不携貳也比者疲於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雜匠當下顧而不遣正兵畨上復别驅任市物鏹屬於㕓逓子背望於道脱有一穀不収百姓之心恐不能如前日之帖泰此不克終十漸也夫禍福無門惟人所召人無釁焉妖不妄作今旱熯呼旱切之災逺被郡國凶醜之孽起於轂下謂阿史那結社率作亂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恐懼憂勤之日也千載休期時難再得明主可為而不為臣所以鬱結長嘆者也
  議楊綰條奏貢舉䟽賈至
  東萊注唐書賈至字幼隣擢明經第寳應初遷尚書左丞楊綰建請依古制縣令舉孝廉於刺史升天子禮部詔有司參議多是綰言至議以為自晉後衣冠遷徙人多僑處因縁官族所在占籍今鄉舉取人未盡請廣學校增國子博士員十道大州得置大學舘詔博士領之召至生徒使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議者更附至議
  謹按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則文與忠敬皆統人之行也且夫述行美極人文人文興則忠敬存焉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辭以觀行則及辭也宣父稱顔子不遷怒不貳過謂之好學至乎修春秋則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辭不亦明乎間者禮部取人有乖斯義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關睢之義曰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蓋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故延陵聴樂知諸侯之存亡左襄二十九年今試學者以帖字為精通而不窮㫖義豈能知遷怒貳過之道乎考文者以聲病為是非而務擇浮艶豈能知移風易俗化天下之事乎選舉志李栖筠議進士科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襲其流乗流波蕩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則小人之道長小人之道長則亂臣賊子由是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漸者何謂忠信之陵頺耻尚之失所末學之馳騁儒道之不舉四者皆由取士之失也夫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贊揚其風繫卿大夫也卿大夫何甞不出於士乎今取士試之小道而不以逺者大者使干祿之徒趨馳末術是誘導之差也夫以蝸蚓之餌雜垂滄海而望吞舟之魚至不亦難乎所以食垂餌者皆小魚就科目者皆小藝四人之業士最關於風化近代趨士靡然向風致使祿山一呼而四海震蕩思明再亂而十年不復逆臣傳向使禮讓之道𢎞仁義之道著則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節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且夏有天下四百載禹之道喪而殷始興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廢而秦始并焉觀三代之選士任賢皆考實行故能風俗淳一運祚長逺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漢興雜三代之政𢎞四科之舉西京始振經術之學東都終持名節之行至有近戚竊位彊臣擅權弱主孤立母后專政而社稷不隕終彼四百豈非學行扇化於鄉里哉厥後文章道弊尚於浮奢取士術異苟濟一時自魏至隋僅四百載三光分景九州阻域竊號僭位徳義不修是以子孫連顛享國咸促國家革魏晉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漢之業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幬亭育合徳天地安有捨皇王舉士之道蹤亂代取人之術此公卿大夫之辱楊綰所奏實為正論然自典午覆敗中原板蕩夷狄亂華衣冠遷徙南北分裂人多僑處聖朝一平區宇尚復因循版圖則張閭井未設士居鄉土百無一二因縁官族所在耕築地望繫之數百年之外而身皆東西南北之人焉今欲依古制鄉舉里選猶恐取士之未盡也請兼廣學校以𢎞訓誘今兩京有大學州縣有小學兵革一動生徒流離儒臣師氏廩祿無向貢士不稱行實胄子何甞講習獨禮部毎嵗權甲乙之第謂𢎞奬擢不其謬哉秪足長浮薄之風啓僥倖之路矣其國子博士等望加員數厚其祿秩選通儒碩士間居其職十道大郡量置大學舘令博士出外兼領郡官召置生徒人循故事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見其利如此則青青不復興刺詩子衿擾擾由其歸本矣人倫之始王化之先不是過也








  古文集成巻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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