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集解 (司馬遷, 四庫全書本)/卷126

卷一百二十五 史記集解 (司馬遷) 卷一百二十六 卷一百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卷一百二十六
  漢  太   史   令司馬遷 撰宋中郎外兵曹參軍裴 駰集解
  唐國子博士𢎞文館學士司馬貞索隱
  唐諸王侍讀率府長史張守節正義
  滑稽列傳第六十六
  索隐滑謂亂也稽同也以言辯㨗之人言非若是說是若非能亂同異也楚辭云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崔浩云滑音骨稽流酒器也轉注吐酒終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詞不窮竭若滑稽之吐酒故揚雄酒賦云䲭夷滑稽腹大如壺盡日盛酒人復籍沽是也又姚察云滑稽猶俳諧也滑讀如字稽音計也以言諧語滑利其知計疾出故云滑稽也
  孔子曰六蓺於治一也正義言六蓺之文雖異禮節樂和導民立政天下平定其歸一揆至於談言微中亦以解其紛亂故治一也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義太史公曰天道恢恢豈不大哉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
  淳于髠者齊之贅壻也索隱髠音苦魂反贅壻女之夫也比於子如人疣贅是餘剩之物也長不滿七尺滑稽多辯數使諸侯未嘗屈辱齊威王之時喜隱索隱喜音許旣反喜好也喜隱謂好隱語好爲淫樂長夜之飲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諫淳于髠說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岀諸侯振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語在田完世家中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纓索絶索隱案索訓盡言冠纓盡絶也孔衍春秋後語亦作冠纓盡絶也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豈有說乎髠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穰田者索隱案謂爲田求福穰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甌窶滿篝集解徐廣曰篝籠也索隱案甌窶猶杯樓也窶音如婁古字少耳言豐年收掇易可滿篝籠也正義窶音樓篝音溝籠也甌樓謂高地狹小之區得滿篝寵也汙邪滿車集解司馬彪曰汙邪下地田也索隱卽下田之中有薪可滿車正義汙音烏五榖蕃熟穰穰滿家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黄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髠辭而行至趙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乗楚聞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悅置酒後宮召髠賜之酒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飲一斗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說可得聞乎髠曰賜酒大王之前執法在傍御史在後髠恐懼俯伏而飲不過一斗徑醉矣若親有嚴客髠帣韝鞠𦜕集解徐廣曰帣收衣褏也褏衿也韝臂捍也音溝鞠曲也𦜕音其紀反又與跽同謂小跪也索隱帣音卷紀免反謂收袖也侍酒於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夀數起飲不過二斗徑醉矣若朋友交遊乆不相見卒然相覩歡然道故私情相語飲可五六斗徑醉矣若乃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爲曹握手無罰目眙不禁集解徐廣曰眙吐甑反直視貎索隱眙音與瞪同謂直視也丑甑反又丑二反前有墮珥後有遺簪髠竊樂此飲可八斗而醉二參索隱案上云五六斗徑醉矣則此爲樂亦甚飲可八斗而未徑醉故云竊樂二參言十有二參醉也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髠而送客集解徐廣曰一本云留髠坐起送客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髠心最歡能飲一石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焉齊王曰善乃罷長夜之飲以髠爲諸侯主客正義今鴻臚卿也宗室置酒髠嘗在側其後百餘年楚有優孟
  優孟者故楚之樂人也索隱優者倡優也孟者字也優旃亦同旃其字耳優孟在楚旃在秦也長八尺多辯常以談笑諷諫楚莊王之時有所愛馬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棗脯馬病肥死使羣臣喪之欲以棺椁大夫禮葬之左右爭之以爲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馬諌者罪至死優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而問其故優孟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王曰何如對曰臣請以彫玉爲棺文梓爲椁楩楓豫章爲題湊集解蘇林曰以木累棺外木頭皆内向故曰題湊正義楩頻緜反發甲卒爲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衞其後集解駰案楚莊王時未有趙韓魏三國索隠案此辯說者之詞後人所増飾廟食太牢奉以萬戸之邑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爲之柰何優孟曰請爲大王六畜葬之以壠竈爲椁索隱皇覽亦說此事以壠竈爲礱突也銅歴爲棺索隱歴卽釡鬲也齎以薑棗索隱古者食肉用薑棗禮内則云實棗於其腹中屑桂與薑以灑諸上而鹽之也薦以木蘭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膓索隱皇覽云火送之著端葬之膓中於是王乃使以馬屬太官無令天下乆聞也楚相孫叔敖知其賢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若往見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也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孟優孟曰若無遠有所之索隱案謂優孟語孫叔敖之子曰汝無遠有所之適他境恐王後求汝不得者也卽爲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集解駰案戰國策曰蘇秦說趙王華屋之下抵掌而言張載曰談說之容則也歲餘像孫叔敖楚王左右不能别也莊王置酒優孟前爲夀莊王大驚以爲孫叔敖復生也欲以爲相優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爲相莊王許之三日後優孟復來王曰婦言謂何孟曰婦言愼無爲楚相不足爲也如孫叔敖之爲楚相盡忠爲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爲吏身貪鄙者餘財不顧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爲姦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爲也念爲㢘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爲非廉吏安可爲也楚相孫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爲也於是莊王謝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丘集解徐廣曰在固始正義今光州固始縣本寢邱邑也呂氏春秋云楚孫叔敖有功於國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欲封我我辭不受我死必封汝汝無受利地荆楚間有寢邱者其爲地不利而前有妬谷後有戻邱其名惡可長有也其子從之楚功臣封二世而收唯寢邱不奪也四百戸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絶此知可以言時矣其後二百餘年秦有優旃
  優旃者秦倡侏儒也善爲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時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優旃見而哀之謂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優旃曰我卽呼汝汝疾應曰諾居有頃殿上上夀呼萬歲優旃臨檻正義御覽反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諾優旃曰汝雖長何益幸雨立我雖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始皇嘗議欲大苑囿東至函谷闗西至雍陳倉正義今岐州雍縣及陳倉縣也優旃曰善多縱禽獸於其中寇從東方來令麋鹿觸之足矣始皇以故輟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優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將請之漆城雖於百姓愁費然佳哉漆城蕩蕩寇來不能上卽欲就之易爲漆耳顧難爲䕃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無何二世殺死優旃歸漢數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髠仰天大笑齊威王横行優孟搖頭而歌負薪者以封優旃臨檻疾呼陛楯得以半更豈不亦偉哉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經術爲郎而好讀外家傳語竊不遜讓復作故事滑稽之語六章編之左方可以覽觀揚意以示後世好事者讀之以游心駭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武帝時有所幸倡郭舍人者發言陳辭雖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說武帝少時東武侯母索隱案東武縣名侯乳母姓也常養帝正義髙祖功臣表云東武侯郭家高祖六年封子他孝景六年棄市國除蓋他母常養武帝帝壯時號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詔使幸臣馬游卿以帛五十匹賜乳母又奉飲糒飱養乳母乳母上書曰某所有公田願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賜乳母乳母所言未嘗不聽有詔得令乳母乘車行馳道中當此之時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孫奴從者横暴長安中當道掣頓人車馬奪人衣服聞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請徙乳母家室處之於邊奏可乳母當入至前面見辭乳母先見郭舍人爲下泣舍人曰卽入見辭去疾歩數還顧乳母如其言謝去疾歩數還顧郭舍人疾言罵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壯矣寜尚須汝乳而活邪尚何還顧於是人主憐焉悲之乃下詔止無徙乳母罰謫譖之者索隱謂武帝罰謫譖乳母之人也
  武帝時齊人有東方生名朔索隱仲長統云遷爲滑稽傳敘優旃事不稱東方朔非也朔之行事豈直旃孟之比哉而桓譚亦以遷内爲是又非也正義漢書云平原厭次人也輿地志云厭次宜是富平縣之鄉聚名也括地志云富平故城在倉州陽信縣東南四十里漢縣也以好古傳書愛經術多所博觀外家之語索隱案東方朔亦多博觀外家之語則外家非止經史卽傳記雜說之書朔初入長安至公車上書正義百官表云衞尉屬官有公車司馬漢儀注云公車司馬掌殿司馬門夜徼宮天下上事及闕下凡所徴召皆總領之秩六百石凡用三千奏牘公車令兩人共持舉其書僅然能勝之人主從上方讀之止輙乙其處讀之二月乃盡詔拜以爲郎常在側侍中數召至前談語人主未嘗不說也時詔賜之飯於前飯已盡懷其餘肉持去衣盡汙數賜縑帛擔揭而去徒用所賜錢帛取少婦於長安中好女率取婦一歳所者卽棄去更取婦所賜錢財盡索之於女子人主左右諸郎半呼之狂人人主聞之曰令朔在事無爲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爲郎又爲侍謁者常持節岀使朔行殿中郎謂之曰人皆以先生爲狂朔曰如朔等所謂避世於朝廷間者也古之人乃避世於深山中時坐席中酒酣據地歌曰陸沈於俗索隱司馬彪云謂無水而沈之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金馬門者宦署門也門傍有銅馬故謂之曰金馬門時會聚宮下博士諸先生與論議共難之索隱案謂朔設詞對之卽下文荅客難是也曰蘇秦張儀一當萬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澤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諷誦詩書百家之言不可勝數著於竹帛自以爲海内無雙卽可謂博聞辯智矣然悉力盡忠以事聖帝曠日持久積數十年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㦸意者尚有遺行邪其故何也東方生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夫張儀蘇秦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并爲十二國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說聽行通身處尊位澤及後世子孫長榮今非然也聖帝在上德流天下諸侯賓服威振四夷連四海之外以爲帶安於覆盂天下平均合爲一家動發舉事猶如運之掌中賢與不肖何以異哉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衆竭精馳說並進輻湊者不可勝數悉力慕義困於衣食或失門戸使張儀蘇秦與僕並生於今之世會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侍侍郎乎傳曰天下無害菑雖有聖人無所施其才上下和同雖有賢者無所立功故曰時異則事異雖然安可以不務修身乎詩曰鼓鐘于宮聲聞于外鶴鳴九臯聲聞于天茍能修身何患不榮太公躬行仁義七十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說封於齊七百歲而不絶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學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處士時雖不用崛然獨立塊然獨處上觀許由下察接輿䇿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何疑於余哉於是諸先生黙然無以應也建章宮正義在長安縣西北二十里長安故城下後閤重櫟中有物岀焉索隱重音逐龍反櫟音歴重櫟欄楯之下有重欄處也其狀似麋以聞武帝往臨視之問左右羣臣習事通經術者莫能知詔東方朔視之朔曰臣知之願賜美酒粱飯大飱臣臣乃言詔曰可已飱又曰某所有公田魚池蒲葦數頃陛下以賜臣臣朔乃言詔曰可於是朔乃肯言曰所謂騶牙者也索隱騶音鄒此朔以意自立名而偶中以有九牙齊等故謂之騶牙猶騶騎然也逺方當來歸義而騶牙先見其齒前後若一齊等無牙故謂之騶牙其後一歲所匈奴混邪王果將十萬衆來䧏漢乃復賜東方生錢財甚多至老朔且死時諫曰詩云營營青蠅止于蕃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願陛下遠巧佞退讒言帝曰今顧東方朔多善言怪之居無幾何朔果病死傳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之謂也
  武帝時大將軍衞青者衞后兄也集解徐廣曰衞青傳曰子夫之弟也封爲長平侯從軍擊匈奴至余吾水上而還斬首捕虜有功來歸詔賜金千斤將軍岀宮門齊人東郭先生以方士待詔公車當道遮衞將軍車拜謁曰願白事集解徐廣曰衞青傳云寗乘說青而拜爲東海都尉將軍止車前東郭先生旁車言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貧今將軍得金千斤誠以其半賜王夫人之親人主聞之必喜此所謂竒䇿便計也衞將軍謝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計請奉教於是衞將軍乃以五百金爲王夫人之親夀王夫人以聞武帝帝曰大將軍不知爲此問之安所受計䇿對曰受之待詔者東郭先生詔召東郭先生拜以爲郡都尉東郭先生久待詔公車貧困飢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無下足盡踐地道中人笑之東郭先生應之曰誰能履行雪中令人視之其上履也其履下處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爲二千石佩青緺集解徐廣曰音瓜一音螺青綬出宮門行謝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詔者等比祖道於都門外榮華道路立名當世集解徐廣曰東郭先生也此所謂衣褐懷寶者也索隱此指東郭先生也其言身衣褐而懷寶玉也當其貧困時人莫省視至其貴也乃爭附之諺曰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其此之謂邪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問之曰子當爲王欲安所置之對曰願居洛陽人主曰不可洛陽有武庫敖倉當闗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來傳不爲置王然闗東國莫大於齊可以爲齊王王夫人以手擊頭呼幸甚王夫人死號曰齊王太后薨昔者齊王使淳于髠獻鵠於楚索隱案韓詩外傳齊使人獻鵠于楚不言髠又說苑云魏文侯使舍人無擇獻鵠于齊皆畧同而事異殆相渉亂也岀邑門道飛其鵠徒揭空籠造詐成辭往見楚王曰齊王使臣來獻鵠過於水上不忍鵠之渴岀而飲之去我飛亡吾欲刺腹絞頸而死恐人之議吾王以鳥獸之故令士自傷殺也鵠毛物多相類者吾欲買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國奔亡痛吾兩主使不通故來服過叩頭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齊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賜之財倍鵠在也
  武帝時徴北海太守詣行在所索隱漢畫宣帝徵勃海太守龔遂非武帝時此褚先生記謬耳有文學卒史王先生者自請與太守俱吾有益於君君許之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實恐不可與俱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與俱行至宮下待詔宮府門王先生徒懷錢沽酒與衞卒僕射飲日醉不視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謂戸郎曰幸爲我呼吾君至門内遙語戸郎爲呼太守太守來望見王先生王先生曰天子卽問君何以治北海正義今青州令無盜賊君對曰何哉對曰選擇賢材各任之以其能賞異等罰不肖王先生曰對如是是自譽自伐功不可也願君對言非臣之力盡陛下神靈威武所變化也太守曰諾召入至于殿下有詔問之曰何以治北海令盜賊不起叩頭對言非臣之力盡陛下神靈威武之所變化也武帝大笑曰於呼安得長者之語而稱之安所受之對曰受之文學卒史帝曰今安在對曰在宮府門外有詔召拜王先生爲水衡丞以北海太守爲水衡都尉傳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財魏文侯時西門豹爲鄴令正義今相州縣也豹往到鄴會長老問之民所疾苦長老曰苦爲河伯娶婦正義河伯華陰潼鄉人姓馮氏名夷浴於河中而溺死遂爲河伯娶婦也以故貧豹問其故對曰鄴三老廷掾常歲賦歛百姓收取其錢得數百萬用其二三十萬爲河伯娶婦與祝巫共分其餘錢持歸當其時巫行視人家女好者云是當爲河伯婦卽娉取洗沐之爲治新繒綺縠衣閒居齋戒爲治齋宮河上張緹綘帷正義緹他禮反顧野王云黄赤色也又音啼厚繒也女居其中爲具牛酒飯食行十餘日共粉飾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數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爲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遠逃亡以故城中益空無人又困貧所從來久遠矣民人俗語曰卽不爲河伯娶婦水來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門豹曰至爲河伯娶婦時願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正義亭三老幸來告語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諾至其時西門豹往會之河上三老官屬豪長者里父老皆會以人民往觀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從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繒單衣立大巫後西門豹曰呼河伯婦來視其好醜卽將女岀帷中來至前豹視之顧謂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煩大巫嫗爲入報河伯得更求好女後日送之卽使吏卒共抱大巫嫗投之河中有頃曰巫嫗何久也弟子趣之復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頃曰弟子何久也復使一人趣之復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門豹曰巫嫗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煩三老爲入白之復投三老河中西門豹簮筆磬折正義簮筆謂以毛裝簮頭長五寸挿在冠前謂之爲筆言揷筆備禮也磬折謂曲體揖之若石磬之形曲折也磬一片黒石凡十二片樹在虡上擊之其形皆中曲埀兩頭言人腰側似也嚮河立待良久長老吏傍觀者皆驚恐西門豹顧曰巫嫗三老不來還奈之何欲復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入趣之皆叩頭叩頭且破額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門豹曰諾且留待之須臾須臾豹曰廷掾起矣狀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罷去歸矣鄴吏民大驚恐從是以後不敢復言爲河伯娶婦西門豹卽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正義括地志云按横渠首接漳水蓋西門豹史起所鑿之渠也溝洫志云魏文侯時西門豹爲鄴令有令名至文侯曽孫襄王與羣臣飲酒祝曰令吾臣皆如西門豹之爲人臣也史起進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畝鄴獨二百畝是田惡也漳水在其旁西門不知用是不智知而不興是不仁仁智豹未之盡何足法也于是史起爲鄴令遂引漳水漑鄴以富魏之河内左思魏都賦云西門漑其前史起濯其後也田皆漑當其時民治渠少煩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今父老子弟雖患苦我然百歲後期令父老子孫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給足富十二渠經絶馳道到漢之立而長吏以爲十二渠橋絶馳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馳道合三渠爲一橋鄴民人父老不肯聽長吏以爲西門君所爲也賢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長吏終聽置之故西門豹爲鄴令名聞天下澤流後世無絶已時幾可謂非賢大夫哉傳曰子產治鄭民不能欺子賤治單父民不忍欺西門豹治鄴民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誰最賢哉辯治者當能别之集解駰案魏文帝問羣臣三不欺於君德孰優太尉鍾繇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對曰臣以爲君任德則臣感義而不忍欺君任察則臣畏覺而不能欺君任刑則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義與夫導德齊禮有耻且格等趨者也任察畏罪與夫導政齊刑免而無耻同歸者也孔子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考以斯言論以斯義臣等以爲不忍欺不能欺優劣之縣在於權衡非徒低卬之差乃鈞銖之覺也且前志稱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强仁校其仁者功則無以殊核其爲仁者則不得不異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三仁相比則安仁優矣易稱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若君化使民然也然則安仁之化與夫强仁之化優劣亦不得不相縣絶也然則三臣之不欺雖同所以不欺異矣則純以恩義崇不欺與以威察成不欺旣不可同槪而比量又不得錯綜而易處索隱案此三不欺自古傳記先違共所稱述今褚先生因記西門豹而稱之以成說也循吏傳記子產相鄭仁而且明故人不能欺之子賤爲政清静唯彈琴三年不下堂而化是人見思故不忍欺之豹以威化御俗故人不敢欺之其德優劣鍾華之評實爲允當也
  索隱述贊曰滑稽鴟夷如脂如韋敏㨗之變學不失詞淳于索絶趙國興師楚優拒相寢兵獲祠偉哉方朔三章紀之



  史記卷一百二十六
  史記卷一百二十六考證
  滑稽列傳此鳥不飛則已一飛冲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黄氏日抄曰三年不飛不鳴之語楚世家以爲伍舉語莊王今滑稽傳又以爲淳于髠說齊威果孰是孰非耶
  其後百餘年楚有優孟○史通曰優孟在春秋楚莊王時淳于髠在戰國齊威王時史謂後百餘年誤矣
  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丘四百戸正義呂氏春秋云楚孫叔敖有功於國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欲封我我辭不受我死必封汝汝無受利地荆楚間有寢丘者其爲地不利而前有妬谷後有戾丘其名惡可長有也其子從之楚功臣封二世而收唯寢丘不奪也○呂氏春秋異寶篇所言與正義所引大同小異曰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封我矣吾不受也爲我死王則封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之丘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惡荆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長有者其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辭請寢之丘故至今不失
  乳母先見郭舍人爲下泣○西京雜記作東方朔齊王太后薨昔者齊王使淳于髠獻鵠於楚○凌稚隆曰按此淳于髠事誤入於此
  有文學卒史王先生者○漢書循吏傳作議曹王生









  史記卷一百二十六考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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