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家塾讀詩記 (四庫全書本)/卷07

卷六 吕氏家塾讀詩記 卷七 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吕氏家塾讀詩記卷七
  宋 吕祖謙 撰
  
  鄭氏詩譜曰王城者周東都王城畿内方六百里之地其封域在禹貢豫州太華外方之間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始武王作邑於鎬京謂之宗周是為西都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既成謂之王城是為東都今河南是也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今洛陽是也成王居洛邑遷殷頑民於成周復還歸處西都朱氏曰成王營洛邑為時㑹諸侯之所以其土中四方來者道路均故也自是豐鎬為西都至十一世幽王嬖褒似生伯服廢申后太子宜臼奔申申侯與犬戎攻宗周殺幽王于戲晉文侯鄭武公迎宜臼于申而立之是為平王以亂故徙居東都王城於是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孔氏曰尊之猶稱王在風則卑矣已比列國當言周而言王則尊之 蘇氏曰自平王東遷而變風遂作其風及其境内而不能被天下與諸侯比然其玉號未替故不曰周黍離而曰王黍離云
  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蒲皇反音皇不忍去而作是詩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毛氏曰彼彼宗廟宫室鄭氏曰宗廟宫室毁壞而其地盡為禾黍 說文曰黍禾屬而黏者也以大暑而種故謂之黍孔氏曰黍可為酒 孔氏曰離離垂也 爾雅曰粢稷也孔氏曰粢者稷也曲禮曰稷曰明粢是也郭璞云今江東人呼粟為粢然則粢也稷也粟也止是一物也而本草稷米在下品别有粟米在中品又似二物故先儒共疑焉說文曰稷百穀之長沈括曰稷乃今之穄也穄子例反 孔氏曰黍言離離稷言苗則是黍秀稷未秀毛氏曰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 孔氏曰搖搖是
  心憂無所附著之意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薄 鄭氏曰知我者知我之情謂我何求怪我久留不去 毛氏曰悠悠逺意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監則稱上天據逺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 李氏曰周大夫呼天而愬曰致此者何人哉葢含蓄其辭不欲指斥其人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音遂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毛氏曰穗秀也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故厯道其所更見中心如醉醉於憂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於結反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毛氏曰自黍離離見稷之實 元城劉氏曰人之情於憂樂之事初遇之則其心變焉次遇之則心微變三遇之則其心如常矣此常人之情也至於君子忠厚之情則不然其行役往來故非一見也初見稷之苗矣又見稷之穗矣又見稷之實矣而所感之心始終如一不少變而愈深此則詩人之意也張氏曰黍離之詩言苗言穗言實作文者湏是如此不可都謂之苗 孔氏曰噎者咽喉閉塞之名言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黍離三章章十句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乃旦反以風福鳯反孔氏曰平王宜臼幽王子
  考經文不見思其危難以風之意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音西于塒音時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毛氏曰鑿牆而棲曰塒孔氏曰寒鄉鑿牆為雞作棲 朱氏曰君子之行役不知其還反之期且今亦何所至哉雞則棲于塒矣日則夕矣羊牛則下來矣 鄭氏曰言畜産出入尚有期節至於行役者乃反不也 朱氏曰雖欲使我之不思不可得也釋文塒作時曰本亦作塒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戸括反雞棲于桀曰之夕矣羊牛下括古活反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毛氏曰佸㑹也雞棲于杙羊職反為桀括至也 鄭氏曰苟且也 朱氏曰君子行役之久不可計以日月而又不知其何時可以來㑹也亦庶幾其免於飢渴而已矣
  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
  君子陽陽閔周也君子遭亂相招為禄仕全身逺于萬反害而已
  君子陽陽左執簧音黄右招我由房其樂音洛只且于徐反程氏曰陽陽自得陶陶自樂之狀皆不任憂責全身自樂而已君子居亂世如是董氏曰莊子曰以陽為充孔楊則陽陽者氣充於内容貌不枯也 毛氏曰簧笙也孔氏曰簧者笙管之中金薄鐷也 鄭司農云笙十三簧笙必有簧故以簧表笙 鄭氏曰由從也招我欲使我從之於房中俱在樂官也我者君子之友自謂也 毛氏曰國君有房中之樂孔氏曰路寢房中也譜云路寢之常樂天子以周南諸侯以召南是天子諸侯皆有房中之樂也 朱氏曰只且語助聲 蘇氏曰君子以賤為樂則其貴者不可居也雖有貴位而君子不居則周不可輔矣此所以為閔周也
  君子陶陶音遙左執翿徒刀反右招我由敖五刀反其樂只且毛氏曰陶陶和樂貌 孔氏曰翿舞者所持纛徒報反也 鄭氏曰敖者燕舞之位
  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
  揚之水刺平王也不撫其民而逺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程氏曰諸侯有患天子命保衛之亦宜也平王獨思其母家爾非有王者保天下之心人怨宜也況天子當使方伯鄰國共保助之朱氏曰先王之制諸侯有故則方伯連帥以諸侯之師討之王室有故則方伯連帥以諸侯之師救之天子鄉遂之民供貢賦衛王室而已平王微弱威令不行於天下無以保其母家而使畿甸之民逺為諸侯戍守周人以非其職而怨思也又況幽王之禍申侯實為之則平王所以不共戴天讐也乃不能討而反戍焉愛母忘父其悖理也亦甚矣民之怨也豈不亦以此歟 長樂劉氏曰六鄉六遂之兵所以制方伯之失職非以禦夷狄也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音記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張氏詩曰揚水悠揚緩不流不流蒲楚弱堪憂談詩若作奔湍解王鄭諸篇未易求 歐陽氏曰揚之水不流束薪猶東周政衰不能召發諸侯獨使周人逺戍久而不得代耳彼其之子周人謂他諸侯國人之當戍者也 鄭氏曰平王母家申國姜姓在陳鄭之南杜預曰今南陽宛縣是也迫於强楚而數見侵伐王是以戍之朱氏曰思之哉思之哉何月而得遄歸也
  揚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懐哉懐哉曷月予還歸哉
  毛氏曰楚木也甫諸姜也朱氏曰書吕刑禮記作甫刑 孔氏曰吕侯後為甫侯 孔氏曰言甫許者以其俱為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借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六國時秦趙同為嬴姓史記漢書多謂秦為趙亦此類也
  揚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懐哉懐哉曷月予還歸哉
  毛氏曰蒲草也鄭氏曰蒲蒲栁釋文孫毓云蒲草之聲不與戍許相協箋義為長今則二蒲之音未詳其異耳許諸姜也國語曰申吕雖衰齊許猶在
  揚之水三章章六句
  中谷有蓷吐雷反閔周也夫婦日以衰薄凶年饑居疑反音覲室家相棄爾
  范氏曰世治則室家相保者上之所養也世亂則男女相棄者上之所殘也其使之也勤其取之也厚則夫婦日以衰薄而凶年不免於離散矣伊尹曰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㒺與成厥功故詩人舉一物失所而知王政之惡一女見棄而知人民之困以為政荒民散將無以為國矣
  中谷有蓷暵呼但反其乾矣有女仳匹指反離嘅口愛反其嘆土丹反矣嘅其嘆矣遇人之艱難矣
  毛氏曰興也蓷鵻音佳孔氏曰釋草云龿蓷郭璞云今茺蔚也方莖白華華生節間又名益母陸璣疏云舊說及魏愽士周元明皆云菴䕡是也韓詩及三蒼說悉云益母茺音充蔚音尉孔氏曰暵燥也 毛氏曰仳别也 程氏曰蓷谷
  中所生之物待隂潤而後能生故暵則乾矣興夫婦樂嵗則能相保凶年則至相棄也 鄭氏曰慨然而嘆自傷遇君子之窮厄 曾氏曰凶年而遽相棄背葢衰薄之甚者然詩人乃曰遇斯人之艱難遇斯人之不淑而無怨懟過甚之辭焉厚之至也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離條其歗音嘯矣條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
  氏曰修長茂者也長茂者為所暵 毛氏曰條條
  然歗也 程氏曰歗長吟也悲恨深於歎矣 董氏曰古之傷死者之辭曰如何不淑
  古者謂死喪饑饉皆曰不淑葢以吉慶為善事凶禍為不善事雖今人語猶然
  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張劣反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蘇氏曰及其甚也則雖生於濕者亦不免也 毛氏曰啜泣貌 蘇氏曰泣者窮之甚也 董氏曰啜韓詩作惙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言事已至此末如之何也中谷有蓷三章章六句
  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孔氏曰桓王林平王孫諸侯背音佩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君子不樂音洛其生焉朱氏曰按左傳鄭武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桓王即位將卒畀虢公政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又取成周之禾五年王遂奪鄭伯政鄭伯不朝王以諸侯伐鄭鄭伯禦之戰于繻葛王卒大敗祝𦕃射王中肩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力支反尚寐無吪五戈反
  毛氏曰爰爰緩意鳥網為羅 鄭氏曰尚無㡬也毛氏曰罹憂吪動也 朱氏曰為此詩者葢及見西周之盛故曰方我生之初天下尚無事及我生之後而逢時之多難如此 鄭氏曰寐不欲動無所樂生之甚
  孟氏曰雉兔者往焉葢采捕於野者多得雉兔因以名之此詩亦因所見而為比也兔之大以比諸侯雉之小周人以自比也言諸侯之背叛者恣睢自如而周人反受其禍也
  有兔爰爰雉離于罦音孚我生之初尚無造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古孝反
  毛氏曰罦覆車也孔氏曰下傳罿罬與此一也釋器云繴謂之罿罬也罬謂之罦罦覆車也孔氏曰郭璞云今之翻車也有兩轅中施罥以捕鳥獸展轉相解也繴早覔反罥古縣反造為也
  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昌鍾反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聰
  毛氏曰罿罬張劣反釋文曰韓詩云施羅於車上曰罿庸用也聰聞也
  兔爰三章章七句
  葛藟力軌反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棄其九族焉釋文作刺桓王曰本亦作刺平王案詩譜是平王詩皇甫士安以為桓王之詩崔靈恩集注本亦作桓王 鄭氏曰九族者據已上至髙祖下及𤣥孫之親 孔氏曰尚書歐陽說云九族乃異姓有親屬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一緜緜葛藟在河之滸呼五反終逺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
  毛氏曰興也緜緜長不絶之貌 左傳曰葛藟猶能庇其本根朱氏曰葛藟其支蔓聯屬自有宗族之義 毛氏曰水厓曰滸渤海胡氏曰周南云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又云南
  有樛木葛藟纍之邶風云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唐風云葛生蒙楚蘞蔓于野大雅云莫莫葛藟施于條枚然則葛也藟也必生於山谷丘野之地延蔓於草木條枚之上不生於河滸水厓生不得其地則失物之性也 王氏曰謂他人父謂他人母謂他人昆所謂不愛其親而愛他人 李氏曰王既以他人為父亦無顧我之意我九族也蘇氏曰王今棄九族逺兄弟而謂他人父彼非王族亦安肯顧王哉
  葛藟生非其地猶宗族失所依也
  緜緜葛藟在河之涘音俟終逺兄弟謂他人母謂他人母亦莫我有
  毛氏曰涘厓也 鄭氏曰有識有也左傳曰不有寡君
  緜緜葛藟在河之漘順春反終逺兄弟謂他人昆謂他人昆亦莫我聞
  孔氏曰爾雅云夷上灑下漘郭璞云厓上平坦而下水深者為漘 毛氏曰昆兄也 李氏曰不與我相聞知也
  葛藟三章章六句
  采葛懼讒也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毛氏曰興也葛所以為絺綌也事雖小一日不見於君憂懼於讒矣 蘇氏曰朝有讒人則下不敢有所為 李氏曰人之譖人多因其不見則乘間而讒之孔氏曰既以葛蕭艾為喻因以月秋嵗為次也設
  文各從其韻也不由事大憂深也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毛氏曰蕭所以共祭祀孔氏曰釋草云蕭荻今人所謂荻蒿可作燭有香氣故祭祀以脂爇之也 孔氏曰三秋設言三春三夏其義亦同取其韻耳
  彼采艾五葢反兮一日不見如三嵗兮
  毛氏曰艾所以療疾
  毛氏所謂事雖小葢通三章言之葛之為絺綌蕭之共祭祀艾之療疾特訓釋三物見采之由不於此取義也鄭氏所箋失傳意矣
  采葛三章章三句
  大車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聴男女之訟焉
  此詩所謂陳古其猶在於文武成康之後歟葢唯能止其奔未能革其心與行露之詩異矣亦僅勝於東遷之時而已
  大車檻檻毳尺銳反衣如菼吐敢反豈不爾思畏子不敢毛氏曰大車大夫之車檻檻車行聲也毳衣大夫之服菼鵻也蘆之初生也乘其大車檻檻然服毳冕以決訟鄭氏曰毳衣衣繪而裳繡皆有五色焉其青者如鵻 孔氏曰毳衣衣三章裳二章 王氏曰典命王之三公八命其卿六命其大夫四命及其出封皆加一等葢八命加一等所謂上公九命其服以九為節也其未出封則與侯伯同服矣公與侯伯同服則卿與子男同服矣此詩所謂周大夫者卿也然則司服所謂卿大夫之服自𤣥冕而下者諸侯之卿大夫也
  大車啍啍他敦反毳衣如璊音門豈不爾思畏子不奔毛氏曰啍啍重遲之貌璊赬𢽟貞反孔氏曰頳淺赤也說文云璊玉赤色故以璊為赬毳衣繢繡皆五色其青者如鵻其赤者如赬二章各舉其一爾 王氏曰如菼言其衣之色如璊言其裳之色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古了反
  毛氏曰穀生皦白也 鄭氏曰穴謂塚壙中也 朱氏曰民之欲相奔者畏其大夫自以終身不得如其志也故曰生不得相奔以同室庶幾死得合葬以同穴而已謂予不信有如皎日約誓之辭也吕氏曰古之所謂合葬者同其兆而已非同坎而葬也葢死有先後前喪已葬復啟之以納後喪仁人有所不忍有禮者有所不取也此云同穴者亦同兆也
  大車三章章四句
  丘中有麻思賢也莊王不明賢人放逐國人思之而作是詩也孔氏曰莊王他桓王子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將其來施施
  毛氏曰留氏子嗟字也李氏曰所謂彼留子嗟者亦猶陳風所謂子仲之子豈必求之他書葢詩中所陳便是實事迹 鄭氏曰施施舒行孟子曰施施從外來 陳氏曰施施自得之貌 蘇氏曰子嗟隱居丘陵之間而殖麻麥果實以為生者民思其賢而庶其肯徐來以從我朱氏曰將其來施施望之之辭
  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彼留子國將其來食
  朱氏曰子國亦字也毛氏曰子國子嗟父 蘇氏曰庶㡬肯來從我食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毛氏曰玖石次玉者 朱氏曰貽我佩玖冀其有以贈己也
  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
  王國十篇二十八章百六十二句
  吕氏家塾讀詩記卷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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