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俗録卷五 問俗録鹿港㕔 三十九条
卷六
作者:陳盛韶 

問俗録卷六

 鹿港㕔       楚南陳盛韶著

  生番

臺灣東北爲東番爲琉球爲日本諸國西南爲占

城爲三佛齊爲呂宋爲暹羅諸國其俗可考而知

內山生番不知其幾百里從不與華通其婚無媒

妁多贅男完配後亦少淫亂娶妻曰牽手去妻曰

放手喪無棺槨埋其屍於臥榻下覆以土石其居

室砌石誅茅以蔽風雨其飲食近界內者漸種五

穀𰥍農器薄種薄收歲有餘粮外多煮芋爲食嚼

米爲酒以手攫食不用匕箸其服飾女結辮男披

髮跣足或翦髮散下體無褲前後遮以鹿皮近

界內者或用布二幅上體亦然考廿一史謂琉球

嚼米爲酒煮海爲鹽好鬬刃殺山以澎湖爲大

小琉球近泉州霽日登鼓山可望見又云琉球

旁有𣅪舍那者在小島中臺灣本四面皆海鳥語鬼形殆

非人類生番怪像則臺灣近小琉球內山生番卽𣅪舍

那無疑

  通事

番社歸化設立通事土目給以辛勞租穀有通事

者通事專政無通事者土目専政所以保養之約

束之今則轉爲番社累各社口糧多者數千少者

數百皆待通土戳記收租論竈計丁均分乃通土

借錢准𮅕减價短折虛開丁竈給額糧甚至藉

端鯨食致口糧歸於烏有社中又有正

有敬神奪標祭祖演戱延師教讀㕔縣差務其費

皆取諸租其租皆折爲錢其錢皆通土出納彼復

藉名冒銷以少報多故通土利息最厚然則通土

富乎曰否斥通土必社番公同僉充舉通土

必社番公同僉舉番愚而弱勢不能爲必有漢奸

代庖入其中而蠱之執其戳刻取其利番特頂名

見官一年收辛勞穀若干且番仔無信飲一杯酒

卽爲人僉呈往往丙年僉舉丁年僉旋舉旋

輪迴不息用費俱取諸公租於是社中公田始而

胎借繼而典贌終而典賣口糧日乏番社日窮皆

通土爲累是惟各社於一切租粟覈凖實出實入

數目官爲議定社規內存檔案外刻石碑不許變

改舊章僉舉通事土目必擇頗有家資心地明白

不侵公項者當之幷着有家資之畨保充日後侵

欠公項着保結攤賠查有漢人唆訟攢充嚴法重

辦書差亦毋許苛索則番政清番黎可保

  番割

人知臺灣海不知山內山生番踝體跣足

荆棘塞道峻嶺入雲之處舉趾如飛見漢人卽剌

剌用長剽取其髮辮纒於剽鉅以記數骷髏於

案灌以酒爲敬乃出獵獵不𫉬獸謂骷髏無靈棄

諸穢坑沙里興之番殺一人卽畫一橫於額故稱

王字生番最強其深入不毛進山吊鹿抽藤燒炭

煮鹻被殺者終年不可計數亦不控官間有遠越

山界殺多人者控諸官官爲撫恤不深究日久

亦息生番胡爲無故逸出恣殺也沿山一𢃄有學

習番語貿易番地者名曰番割販鉄鍋鹽布諸貨

入市易鹿茸鹿筋鹿脯鹿角出售其利倍蓰生番

引重以番女妻之番不知書結繩計數日久欠賬

卽思殺之番割懼指爲實某所欠引出滋殺取其

頭顱去卽解結勿索然則生番殺人之故盡由此

乎曰否漢人墾其地議年穀若干負約卽出殺

生番嗜酒漢人或與某爲仇囑通番割引醉番出

而剌殺者有之其粧生番披髮𡍼面乘夜仇殺

者尙少然則治之奈何曰戰守和三策嚴辦番割

禁絕往來復令沿山衆族而居聯合一氣附近屯

丁卽作隘丁增以隘糧生番軼出鳴鑼擊皷彼自

畏威不敢犯此以守爲戰也近來民間惟毎年以

烟布鹽穀諸物與講和云爾

  番隘

內山生番嗜殺舊曾擁出爲

朝廷命就交界處築土牛爲界丈給隘租數千石

建隘藔選隘丁防守著通事隘丁首統管厥後閩

廣人越界墾荒漸漸侵逼番境被其剌殺者無𮅕

然則守隘者勿禁乎曰否界失則隘失昔之土牛

已成腹地離番數十里然則隘租虛糜乎曰否隘

租被漢奸鯨食存者不過十之二然則隘丁絕無

乎曰有農人耕耘收𫉬漢番合力輪流䕶𫟘軍工

匠人製料隘丁按日防守舊有隘租者給隘租無

隘租者別籌火食官不爲理民未嘗不自爲理因

無事時疎不及防被其𢦤殺耳勘移隘口添設隘

藔清理隘糧選充隘首稽查隘丁理番㕔與縣令

之責民命攸關不庸疏忽也

  番社

天下邊省不靖起於夷人實起於漢奸臺灣初皆

番地厥後漳泉惠潮民至有強占私墾者有典贌

給墾者有墾成絕賣者番止約畧收口糧數碩而

番地盡為閩粤所有計通臺九十二社田皆失

存者不過萬分之一典贌絕賣皆契交價然則

番多金乎曰否番蠢蠢悶悶不知𮅕數不知書記

漢人乘其窮借以錢寫田爲胎利上生利子過

於母不數年而田准折殆盡且借債不清實數

有止借一千券冩十千者債不取借券有

十千尙存十千者田不符文冊有典贌一甲額

溢數甲者臺灣城市之富戶半富於洋𦨣實半富

於洋𦨣之鴉片鄕村之富戶半富於番地實半富

於番地之溢額甚至歡以酒食誘以嫖賭唆以攢

充通土皆漢奸爲毒而番黎受害故臺灣閩粤日

盛番日弱日窮然番地例禁典賣官曷勿禁乎小

民困窮時有典賣妻子者官亦不能禁况土地然

則就案追還可乎錢財所係小民不顧身命争之

番實得漢人錢鯨其錢而奪其地於情不順勢亦

不能况番子無信今日公案斷歸明日私自典賣

者有之惟估其田價歸於實在母使俥剥准其限

年贖可也總之以夷治夷因其俗而撫恤則安

如必事事執例過求反致紛紛争訟囂然不靖

  屯餉

通臺大小十二屯千總二把總四外委十二屯丁

四千乾隆五十三年因屯丁出戰有功委員丈出

番墾民耕溢額配給田取屯租爲屯餉千總毎

年俸薪銀百圓把總八十外委六十屯丁每名八

圓厥後屯書佃首表𫟚爲奸致屯丁八員止領一

二員外委專司屯餉安肯領結曰屯丁首謂屯目

外委𢃄同領餉藉稱書差筆資往來夫價食用開

銷使費均有弊竇故拑口不敢言地方官若罔聞

知何也新官到任佃首領戳屯書差點卯司事家

丁不無陋規春秋徵餉發串亦有票費久視爲㕔

自然之利不知其爲兵餉是年程紫庭制軍因

張逆之過臺列善後事宜二十條入奏限理番

同知同地方官按春秋二季二八兩月週歷各

屯照額放餉予北路九屯由嘉義之柴裡屯進蕭

壠直抵阿里山水沙連生番社界行二百餘里又

由淡水之武朥灣屯轉囬竹塹屯日北蔴薯舊屯

亦二百餘里自乘便轎備行糧携𢃄一丁一書兩

差藉以遊覽山水訪察民情屯丁負佩刀執弓

挾矢而進前與地方官手給額銀令其隨

領隨囬並諭以毫無花銷屯丁如蜀犬吳牛相顧

驚異喜色相告稽首而退雖屬遵奉憲令而官民

相親卽受實惠可知政患不認眞耳然則領餉時

無弊乎曰有各社社規不一或通社輪流執腰牌

領餉回社勻分或平日腰牌遺失領餉時通土指

認如考試廩認保一般尙有額丁不足臨時通土

雇倩替領隨後充補更有屯丁四散生理覓尋不

及托其親屬代領法行之始一一搜求嚴辦番蠢

而弱將視為畏途不敢見官面領不能不從寬含

忍過此以往自宜認眞清理出示曉諭屯丁必須

足額領餉必腰牌蕭壠蔴薯二屯之屯丁鳥

武藝桓桓奕奕爭先恐後勝於綠營十倍故屢奏

膚功此外各屯亦均着屯弁通土挑其上等考校

注册以𢬌補遇差調遣俾歸實用

  屯埔

綠營有餉銀有月米乾隆五十三年福文襄公倣

照四川屯練之例設立屯兵旣給屯餉復清查界

外未墾荒埔𠀋配弁丁千總每員十甲把總毎員

五甲外委每員三甲屯丁毎丁一甲或一甲五六

分以爲自耕養瞻例禁私相典贌所以補屯餉之

不足屯餉失額養贍埔地尚可耕而食乎曰否番

社散處埔地皆就沿山一𢃄勘𠀋清出有屯番

數十里百餘里者如嘉屬之蕭壠屯柴裡屯等社

埔地配在彰屬之大姑婆沙歷巴來等處是也屯

丁何能裹糧負耒棄家往耕然則可租而食乎曰

否當初委員勘𠀋皆草率從事就其荒蕪約畧指

畫不問厥土若何厥田若何迄今有瘠瘦難種墾

不成田者有旋墾旋荒水冲沙壓者有逼近生番

不敢墾耕者然則墾熟者可租而食乎曰有凡

臺灣田租大率八石租半之給墾埔地多廣東

人漳州人皆強梁番仔弱毎田一甲或給租一二

石園一甲給租數斗更或有顆粒俱無者俱云我

自力墾非番所有也不軌之屯弁又私行贌迄

今養贍埔地嘉彰尙存十之三淡水僅存十之一

淡屬屯務何敗壞至此也曰淡離鹿㕔二三百里

經理不及其書差地棍欺番易噬故日侵月削至

此耳然則治之奈何人衆則積重難返𡚁乆則

之必以其漸非委員協地方官傳附近紳耆再三

曉諭以業有專主令昉照漢地一律納租着身家

殷實者作保戶佃人不短租屯丁不取田如尙不

聽則照強占屯田例嚴法行之懲一儆百其不能

墾成田及墾成而水冲沙壓者奈何臺灣隱墾

未報陞科之田甚多惟取而撥換之爾且通臺埔

地五千六百九十一甲止分給弁丁五千𮖿六十

九甲尙存埔地六百二十一甲𮖿可以充補然非

言之難行之維難非苦心孤詣愼重民瘼乆於其

任者不能矣

  海運

商𦨣通商漁𦨣網魚實則配運與不配運而

𦨣造報地方官量烙書㠶訊取里鄰甘結毋許夾

𢃄禁物給以牌照由文武口查過戳方准南北

經商赴臺配運官粟漁𦨣造報量烙書篷取結給

單與商𦨣同惟准沿海一𢃄載生理網漁納課

其遠渡重洋至臺灣者皆云遭風𭔃椗行保不出

保結不配官粟然則鹿港商𦨣數百今止五十餘

號奈何曰富商日少𦨣難復去其一販運失利

配運避累去其一耳曷言乎商販失利鹿港稻米

所出道光五年前鹿港米貴不過二千餘錢六年

後年穀不登蓋藏空虛動貴至三四五千一石販

運維難且米價甫昻市人卽紛紛呈請禁港𦨣停

數月舵工水手火食所費不資曷言配運避累商

𦨣配穀海口兵差用費不過銀拾餘員𫝉領取

米穀非和壳秕卽短價折蚶兩口交𫝉爲

費尤巨受累更重然則商𦨣得無變爲漁乎曰有

漁𦨣卽販運利薄自來自去最爲輕㨗商𦨣運載

官穀緩急不能自便漁𦨣雖有𭔃椗使費較之配

運尙少商𦨣如配運百石三次卽須賠銀四五百

圓巨富之家本大利大猶堪勝任中下戶勢必累

至傾盡家資逃散流離欲其不變商爲漁得乎然

則兵穀積曷令漁𦨣一律配穀也曰否可擇配

不可槪配大者配穀七八十石其𦨣頗少其次不

過三二十石無濟於運務而海洋浪迅恐其沉失

行保難保況彼因賠累難當官府限以法令廹使

應差小民身家妻子𫝹重亦惟擱𦨣不行別求生

理耳且卽使鹿港五條港漁𦨣概配必得鹿耳門

八里坌四口通行雞竹塹中港後壠大安各私

口認眞押歸正口無異不然一口倡配風聲所達

㨗於響應船戶避害趨利出此入彼爲淵敺魚叢

敺爵將海口一空孤守數隻商𦨣求運二三萬兵

榖不能求爲設法雇運亦不能公私交困矣然則

陋規以恤商乎曰否可减不可內地各府

州縣兵穀多由蚶江門轉運其運費夫價折耗

惟蚶行保是問故每石銀圓均有開銷且外省

州縣鹽糟雜稅莫不有自然之利而福建甚少

營緝捕購線拏犯動需官賠臺灣管口員弁飄洋

過海而來旣無𫝉庫一切應酬攤捐甲於內地而

民情浮動易起階倘過於苦累不特官無以辦

公而民亦無以養其事長親上之心故屢議裁商

漁𦨣陋規不行以此是惟三分陋規酌减一分復

由大府嚴禁不許領穀處和壳秕收穀處刁難

風曬商𦨣卽有賔至如歸之象倘年歲豐米價

低賤糖油充足買賣疏通來去便㨗口員率循舊

例不准藉口差事免配兵穀自照額清款無慮積

然則米價高昻商販失利配運不前奈何曰程

紫庭制軍所奏惰徵之咎在縣短配之咎在㕔法

簡而嚴掃盡一切葛藤深得立政大體如果嚴

縣中實穀存不許短價折毎當年底道府

各口額運實數查明造報一次倘有顆粒積欠責

令㕔縣六月奏銷前趕風平浪静雇船運清內地

口員限𦨣到三日內照交代一米二穀定例收𫝉

不准需索留難而平日商船配運使費仍循舊規

則內外均不爲難運務疏通或曰洋面風潮最

運𦨣沉溺誰職其咎予曰𦨣身之堅固艔工水手

之諳練皆行保保結行保平日旣沾其利焉避其

害一𦨣千石十餘家行保公同保結萬一風水不

測無難賠補也

  海禁

例載海𦨣私載硝磺鍋鉄等禁物出洋無照民人

過臺逸犯逃遣入臺及不法棍徒充作客頭𦨣戶

引誘偷渡包攬過臺失察員弁處分極重乃法愈

嚴𡚁愈生鍋鉄無地不有而沿海小港偷渡來者

歲難悉數豈民不畏法哉臺灣均籍閩粤入版圖

者百餘年乆成腹地以釜爨以鉄耕日用雜物鉄

器不少限以禁令寸步難移且兩省內地親族非

盡匪類生計窮乏不能不過臺營謀請照費不

能不設法偷渡其勢使然也若米穀例禁出洋恐

其接濟洋匪例禁出口恐其接濟外夷幷無不准

接濟鄰省明文近因福建內地價昻動釀事端示

禁商販浙粤汪洋大海風㠶不定如賈三倍小人

是識欲其不往亦勢所難也淡水金包里大磺山

泉州湖山內北投山有磺窟湯窟嘉彰沿山陳土

墻壁均能煮硝無庸海𦨣夾𢃄然則海禁可弛乎

曰否臺灣雖處海外實與浙之日本粤之和蘭滇

之交趾有別過於搜求徒利於胥吏無濟於公惟

宜隨時稽查懲一儆百俾知輯鳥藤牌各色

軍器內地漳泉两府已過而不問臺民數十年前

不諳鳥今近山一𢃄所在多有宜嚴禁鉄爐不

准鑄造銃炮軍器取左右鄰連坐甘結并於因公

下鄕時面諭以軍器火藥接濟匪類罪應斬梟毋

許私藏使民皆畏法而不敢肆硝磺之禁莫善于

四季燒燬磺窟填塞湯窟犯者嚴辦一法然必㕔

縣認眞辦理不然海外玩法者多更有土産硝磺

取不盡用不竭實可慮也偷渡之禁但使棍徒猾

賊卽問發遣無業游民卽擬逐水則良民安業頑

民必裹足不前至臺灣米谷南運廣東北販吳越

勢必內地歉而臺地亦空誠不可不嚴禁且不可

不精其禁之之法重其禁之之刑惟州縣社𫝉久

廢常平𫝉乆虛不乘此時捐建義𫝉預備平糶恐

積貯空乏官民兩病徒沾沾於海上賈人束縛之

馳驟之尙非長治久安之策也

  海防

臺灣廣不𫉗二百里綿長二千餘里濵海之鹿耳

門鹿仔港八里坌五條港商𦨣輻輳資重不下數

十百萬金宜爲洋盗所窺伺而刼案頗少何也內

地如深滬獺窟祥芝東石諸犬牙而列藏風避

浪匪𦨣易於出沒卽浙粤两省南北伺刼多傍內

洋而行兼以海汊四出海物維錯匪民領給牌照

托稱捕得利爲漁失利爲盗如惠安縣之崇武

有白底䑩同安縣之塗高﨑桕頭杏林有草鵃

𦨣漳浦縣之井尾白沙將軍有虎艚𦨣詔安縣

之含英村洋尾村陳城墟有租漁𦨣興泉等府又

有小𦲡纜亦名白水𦨣風㠶最迅破浪如飛均𢃄

砲軍器多人故刼案多臺灣重洋大海小艇難

行海口無多皆有文武員弁巡查匪𦨣不敢入口

且朝夕潮湧魚鱉稀少海物多販自澎淡而樟板

奉禁木料極貴澎淡小𦨣亦由泉州買來無漁𦨣

無漁人不諳海道不諳運駛安能出洋爲匪故刼

案少然則臺灣遂無刼案乎曰有南風柔而浪緩

北風剛而浪勁春夏南風司令內地匪𦨣駛至臺

灣洋面行刼南北水師分叚巡哨最爲吃𦃂迨七

八月朔風起匪𦨣回掉水師高枕而臥矣然則臺

灣本地無匪𦨣乎曰有淡水臺府鹽𦨣澎湖尖艚

𦨣均傍內海往來有時勾串陸路賊匪同𦨣

但止能行刼小𦨣不敢行刼大𦨣然則此外無

刼乎曰有商𦨣遭風𭔃椗擱淺口㟁匪類羣起搜

其貨折其𦨣者控案纍纍㕔縣幾視爲家常矣是

惟洋面失事專責水師勘報遲延專責地方官沿

海口㟁鋪戶居民官爲選立聯首認眞聯甲海邊

賊起鳴鑼捕毋使他日牽控貽累善良擱淺破

漏之𦨣公議一人保䕶許以大𦨣謝金八十元小

𦨣四十元如有失物惟渠是問則水陸兼防海洋

清至於密墩汛哨𦨣繕器械練水師防海㓂

備豫不虞宜未雨綢繆也

  海道

海道之有三門至鹿耳門水程十二更蚶江

至鹿港七更五虎門至八里坌六更更各六十里

雲天汪洋方面難識全舵工捧指南針以

信定趨向子午稍錯南犯呂宋或暹羅交趾北則

飄蕩不知所之其一也舟至大洋不遇颱風可

以無患受患多在港口如澎湖溝有岩石鹿耳門

左右夾鉄板沙五虎門山風閃拂八月後正月前

卽難行番挖王功两口不𡩖深其地偏僻海口皆

有沙線攔截舟至港門下椗風㠶未收風浪突起

卽被沙裂其險二也海中洋有紅水溝黑水溝海

水皆碧紅黑二色終古不淆而黑水溝險廣百

餘里衺長莫溯其源極深無際波濤濚洄舟至此

桅篷俱動其險三也航海者必擇船擇人并擇載

𦨣欲其大欲其堅大則可以禦風潮堅則可以

抵砂石舵工水手必諳港道明針路其負載太重

窮極無賴樂禍幸災者不可不防𦨣大而固舵工

老幹載七八分貨物其先不必急俟出海𦨣上主政名出

 請登舟乃行其後不可緩𦨣抵港門下椗卽僱

小𦨣登㟁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士君子一行

作吏出處進退皆平心任運至於海上往來

行所無事𮈔毫不庸勉強

海風

海洋萬里片篷全風力五虎渡八里坌宜西南

風蚶江渡鹿港宜西北風門渡鹿港宜西南風

門渡澎湖鹿耳門宜西風或西北風風之順也

大而烈者颶甚者爲颱颶風驟而禍輕颱風由北

轉東由東轉西由西轉南四面遞至緩而久禍且

烈颶風終年六十四起皆緣神誕神而發如正

月初九為玉皇颶三月𫝹三爲天后颶之類語本

不經行𦨣者泊舟避之往往或過洋以四八十

月爲穩四月少颶八月中秋十月小春天氣晴煖

六月颶風九月九降風連月不息舟子所忌鹿耳

門北至雞籠十九更南至砂馬磯頭十一更如遇

颶颱風烈瞬息千里北則墜於南風炁西則入於

萬水朝東皆一去不返危之至官臺灣者止知

匪民樹旂閩粤分類有不測之禍而不知海上風

浪傾檣沉舟爭死生於呼吸其禍不可測例載

烟瘴調三年俸𫉗論陞

朝廷所以體逺臣重𮟣疆也臺海之視烟瘴有過

之無不及矣是惟大府愼選才守兼裕有體有用

之士相知旣眞相信亦篤授以海外重任但使三

四年中盗匪跡復無分類械鬥卽論𮟣俸奏升

則人不視臺海為畏途而無五日京兆之見吏治

民風必漸歸上理

  道考

古人論治不外敎養两端積貯空則失其養而臺

灣空於內地之商販文風衰則失其敎而臺灣衰

於內地之冐閩人趨利若道考示期漳泉两

府寡行者聞風航海而來其弊俱商諸廩保廩保

藉此居竒轉以出歲貢爲大不利其弊奈何縣童

有不赴府者廩保訪其名賣與富家子保一人頂

名進府考塲又保一人進道考塲榜上有名方現

原身覆試其字跡不符奈何府縣底卷概行賄換

道考描本童字跡約畧相符卽似是而非臺灣僻

處海外因地制宜本不苛求其文理不通奈何行

文略順可免斥如大不順通必倩同榜相助其

姓名不同奈何覆試取定卽稟請歸宗云某係過

繼外舅今沐恩寸進不敢承異姓祧請歸宗道

敷敎在寬無不批准其縣童聞之爭控奈何漳泉

人惟利是圖不過與以洋銀卽喜笑得意而去道

考僅此一𡚁乎曰否廩保知縣童不到倩人頂名

與富家子作連號不能連號則倩人進塲領卷彼

此換卷至頂替不能連號不能換卷亦不能惟覓

別徑而已鄧菽原劉次白周雲皐爲觀察使關防

極嚴諸弊不生先一榜倍取多名招覆扃門面試

拔取皆眞才多寒士富家子被含淚而歸眞讀

書人作官斷不負初心其科甲出身不認眞考試

者必書中少心得無異不曾讀書耳然試塲諸弊

臺灣習染百餘年富家子因此不重脩脯延師教

讀惟思僥倖弋貧人謀生又勢不能學至於府

縣書院生童不加篤實工夫月課皆領題歸家倩

人代作虛糜膏火學校不振文風日衰善詩文者

多來自內地楚材晉用欲整飭臺灣文風仍應重

土著逐冒籍凡例二十年方准出籍臺灣减作十年可手頂替查出

照例嚴辦廩生濫保照例斥然後於書院一月

两課關防靣試覈取眞才復勸以親師取友講明

禮教信義日漸月摩士習歸於方正彼沐猴而冠

寡亷鮮恥之行不輯自除

  義𫝉

臺灣沿海多種番薯花生甘蔗豆麥近山沃衍宜

稻一年耕有五年之食內地福興漳泉四府山多

田少必藉臺米接濟吳越粤東米貴海舶亦聞風

販賣臺鳳兩縣由鹿耳門口出嘉義縣由五條港

口出彰化縣由鹿仔港口出淡水由八里坌口出

皆屬正口其他私口小𦨣附載不少如噶嗎蘭有

竹塹有大安彰化有鰲溪是也年臺灣大

率販運二百餘萬石道光五年以前米價每石不

過二千餘六年以後臺灣欠收各省水旱頻仍海

𦨣販運日多動輒貴至三四千五六千價貴富

人愈囤積居竒無業游民藉事生風有攔米者曰

予保固地方也有米者曰彼高抬時價也有強

借米者曰宜救濟大衆不得獨食也各處地棍羅

如青蠅逐臭而來紛紛嘖嘖動集數百人皆

膂力方剛非眞𫎇袂輯屨之餓夫也地方官至見

其勢衆可畏恐滋事端禁囤積議平糶諄諄勸諭

如老嫗撫摩孩兒一般而官威不振猖獗益恣將

謂民用重典宜濟以猛而殺一人刑一人人不

服轉爲莠民所藉口其禍烈道光六年十二年

之亂其明徵也是惟海口平日嚴禁米運外省價

貴時販運油糖者不許多載食米則海運之米有

節地方官先於鄕市要集建立義𫝉計青黃不接

不過四五十日通計每日需食米若干五十日共

需食米若干折穀若干照數勸捐議定章程價至

四千卽開𫝉平糶隨將米價買補𫝉穀選亷正殷

戶董事司其出納不經胥吏之手而又臨時聞有

𮍲滋事者訪訊明確衆口僉同申請道鎮梟首

示儆則米政之本末脩而臺灣可無米患

  埤長

臺地宜稻漑稻之水皆由東北內山出四通八達

可流五六十里至於海嵎大者謂溪小者謂圳水

堤謂埤水所絕謂水尾水所發謂埤頭總其事謂

埤長分其事謂圳長道達溝塗脩利堤防是其專

責埤長有二在水源者必內山粤人強鿄者當之

乃能沿溪一𢃄呼應俱靈不致潰决在中坎者地

勢高昻水停不流築埤分水必以田廣濶之業

戶圳溝多經其地者當之埤長收水租圳長取辛

勞穀均出自佃人故臺灣不畏水旱而需水之時

多爭水之訟惟在官留心民瘼盡力溝洫急爲詣

勘訊結毋使延擱成災則因民所利而利之道也

  管事

業戶抗糧佃戶抗租爲福建積習漳泉械鬥多起

於公田公佃祖孫父子久假不歸之租臺灣富於

租者專雇一人曰管事其辛資十分取一故民間

租訟頗少然樸實者不能爲必強有力而狡者爲

之其究至於業戶失業管事陰爲有在所不免

是惟地方官遇有非水早成災抗租者追其租取

其田使知物各有主不然姑息窮民而佃戶不知

有租業戶不知有糧其弊不可勝言矣爲政之道

貴得大體以此

  大小租

管荒埔者收大租卽內地所謂田骨也墾荒埔者

收小租卽內地所謂田皮也大租價極賤小租價

極貴其價賤奈何田租率八石租率四石完納

正供外所餘無幾其佃戶止認小租爲主人未

嘗書立佃㨿抗納者多不能撥換佃戶故賤也其

價貴奈何田租率二三十石半之書約稅契不

完正供佃人立佃㨿為抗納升斗聽其撥換佃

人敢抗大租不敢抗小租故貴也收大租者稱業

戶頗尊貴然富者不難清完國課中下業戶佃人

欠大租業戶欠正卽佃人不欠大租業戶亦欠

臺灣㕔縣錢糧積欠纍纍以此是惟就田問

賦稅契者卽著過戶收糧則糧餉清而國課裕

  破業戶

緝賊至大𦊅溪差攣得一人問諸其鄕曰此非賊

乃破業戶曷謂破業戶曰其先有田數十甲一

二年來同歸於盡而正丁糧尙存故有是名然

則以奢淫敗家者乎曰否臺地南北綿長八九百

里東抵內山西臨巨海橫闊不過百數十里山水

漲發水與沙俱近溪田往往一日夜間變爲沙

堆决爲溝富者貧貧者徙然則正供丁糧例得

曷為空駝虛糧曰官不准卽准報而一勘一

詳使費維艱故民間相率不報每年催科甚急賄

囑書差代爲拖延爾厥後予因發屯餉至嘉義縣

之大武壠窮番蹙額相告曰小番寸土俱無催糧

差終年追索問其故曰前林蔡二逆之番迯入

內山三年不敢歸田園盡被漢人佔今求其收

割丁糧亦不能予曰此與水沖田園均應改正卽

爲行文該管官辦理因此知㕔縣之積欠半由於

抗納半由於虛糧查臺地近山一𢃄隱墾最多但

能墾者報墾者報截長補短於國課有贏無

絀而窮民亦不爲累至兵之後漢番田固不

可不清查釐正也

  正

臺地田計甲毎甲計十一畝有竒完正穀率

三石餘別省皆納銀臺獨納穀何也縁紅夷據臺

之始聽民自耕而取其租後執事者因之且臺米

穀所産內地兵民仰食於兹故穀爲便然則民

間皆完本色穀乎曰否其初完穀厥後正一車

十石完番銀二十餘圓官復折銀易穀配運內地

此由聚之糧書蠱惑官長謂經費浩繁不折價

浮收無以應用而辦公爲大不便然而便於官不

便於民不便於民并不便於官何也臺出穀不出

銀以穀完穀易以穀完銀難以穀完銀而穀一

石浮以二圓四五角難書差乘民間爲難富者

沿戸包收貧者得賄包庇百𡚁叢生積欠纍纍迄

今臺灣㕔縣積欠不下數十萬而𫝉庫空虛以此

不獨臺灣爲然天下正賦之積欠𫝉庫之空虛其

弊皆起於變本色爲折色貪目前之浮收釀後日

之積欠不便於民不便於官惟便於書差可浩嘆

也或曰臺灣西南沿海東北沿山僻處之民完穀

負戴道路亦爲不便予曰不然臺灣海口配運如

鹿耳門鹿仔港八里坌舊皆建有𫝉廩完正供者

近縣貯縣𫝉近海貯海𫝉內山溪流歸海皆有撥

船竹筏達於海口正供完本色則配運皆本色可

濟內地之兵糈可平內地之米價至正供變爲折

色而各海口𫝉儲盡虛餼羊徒存內地米貴買米

配運內地米賤折銀配運其𡚁不可勝言矣聞楊

桂森治彰化自奉儉約幕友修金同寅應酬皆從

不受賄賂不行買業戶正供均納本色略

收斛靣次年青黄不接米價昻貴開𫝉平糶取其

價買易新穀𮟃𫝉毎石可得十之三官收其利民

樂其便至今口𥓓載道誌列名宦眞治臺之典型

  

買官發例價一石七錢所以實𫝉儲備凶荒也

臺灣㕔縣買不由大府奏明給札民亦受命如

響不敢抗買穀一石折洋銀一圓豈臺民醇而急

公哉非也通臺丈量之始東北靠山西南邊海多

未丈及其中間丈量者亦草率完事書差藉此舞

弊隱匿田額業戶買田一甲止完正供一甲其實

溢額甚多溢甲之田卽𢃄買穀若干石官民私

相授受有條不紊從無有告發者然則臺灣富在

官乎曰否五㕔四縣出息淡水爲上臺灣縣次之

臺防鹿港噶嗎囒三㕔鳳嘉彰三縣又次之澎湖

斯下矣臺地之下當內地之上而緝匪拏賊

購線懸賞非錢不行幕友修金同寅應酬皆加內

地數倍但使清操自勵賄賂不行買一次官民

相安成地方自然之利必辦理有法以養

亷方可免於累𫝉庫

  螟兒

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血脈相貫斯性情相屬慈孝

出於性者先天也率於教者後天也父子爲人之

大倫非可苟而臺灣張丙之股首蔡武揚在

逃其親友冀賣其頭重賞勸之曰勢不能逃

脫曷勿挺身出尚不作大哥隨厲聲曰汝賣我

乎可與我兩百洋銀買一棺材又買一螟兒使後

人知蔡武揚有子則予出與之卽欣然就擒何至

死不變如此蓋臺民無子者買異姓爲子雖富家

大族亦繼異姓爲嗣謂螟蛉兒不父其父謂他人

父不子其子謂他人子情意離倫常澌滅從此

而起惟守令平日三令五申聽訟時復照異姓不

宗例斷之此風庶可稍回

  婊妹

臺灣民多𩻴曠淫風流行匪特城市爲然窮鄕曲

巷無地不有名曰婊妹跟官長隨戍臺班兵商船

出海郊行賈人內渡携𢃄女眷自詡於人業

家實皆婊妹隨走腰中銅錢被搜洗乾止留兩

捍鴉片烟管相依為命顧此均屬包與裯烟花

生理耳其弹琴唱曲風流人間者有之乎曰有聞

昔年府中迎春各官皆朝服婦女競往觀竹舍中

有麗人一顧而去目逆而送問之名曰雙喜色伎

俱佳乃千百中之一也時春酒唱和有竹舍茅籬

㸔了了衣香人影去匆匆之句傳誦一時淫風日

恣則習俗日壞流民日多驅逐伎娼爲守令遏淫

一法臺灣驅之不可勝驅矣惟就案懲治使無着

婦女皆有所歸可也

  奶了頭

使女曰了鬟閩人曰了頭乳姆曰奶娘閩人曰奶

媽臺灣別有奶了頭使女未嫁未學養子奶汨汨

然出諱莫如深曷爲乎炫玉求售自詡為奶了頭

也使女終其身主人不嫁賣不𬋩束聽其野合不

以私胎爲嫌生女或致之死生男或所私者抱去

不則主人仍育爲奴於是了頭有奶乳哺四僱別

其名貴其值曰奶了頭人無貴賤得天之理與氣

羞惡之心情慾之感則一嫁不及時淫奔熾而羞

恥喪人道類於禽獸守令者風俗之表率必諄諄

教誡使及時嫁賣不聽卽懲以重刑匪特敝俗可

而息閨中怨氣轉釀爲太和未嘗非積善餘慶

之一端

  贅老公

孀婦招夫養女招婿曰贅內地皆然臺灣婦人稱

夫曰老公而贅老公最弱以順爲正降心相從有

婦道焉更有賣姦者不得而贅一男自詡謂有

夫之婦其實不過奉鴉片鋪枕席使令而

第之私惟過屠門而大嚼一言齟齬卽行逐出蓋

贅男如婦而此如婢焉夫爲妻綱人倫之首夫

綱不禮敎隳而風俗壞盗賊匪民之生多由於

此爲治者聽訟時必講明夫義婦從之理潑悍之

婦重爲懲不但爲贅男吐氣而懼內風息使人

知有夫婦一倫倘羣視爲民俗之固然無足怪是

不揣其本也

  頭家

臺灣富者極富貧者極貧與海內逈別全臺田地

大半歸於富戶商賈生理之外其次無田佃耕而

食其次無佃雇工而食其下扛挑而食又其下包

娼窩賭販鴉片爲而食富戶日頭家上者

數百萬金中者百萬金數十萬金之富戶所在多

有富戶不重讀詩書講禮義惟自官幕至長隨無

不往來交好佐雜寡行者恒結爲兄弟鑽營考試

說合訟案以此虎嚇窮民霸占田業敢怒不敢言

故歷來匪民爲多起於攔米穀頭家城市之

富戶𠋣官借兵自衛鄕間之富戶見賊強賄通

賊黨擺飯斂錢見其敗卽爲義首起義民皆其故

智古人均田之法使貧富各相安所以弭於未

然治臺灣者以除盗賊爲要而富人睦婣任恤之

道亦不可不講於平日

  賊友

天下豈有家富巨萬尚與賊友者臺灣富戶往往

結交賊匪歡以酒食資以銀錢并使子弟從習鳥

𢃄刀出入非眞清濁不分也匪黨猖獗結巨盗

爲羽翼使人皆耳而目之日某與某相好則官差

不敢驚小賊不敢擾而衆吠喙息此小人苟且保

全身家之計豈知日後釀成巨案致受駢誅者在

此是惟良莠分明王法森嚴則富人以官爲依𠋣

保甲法行守望相助則富人以鄕黨爲庇䕶二者

俱沒民無所措手足矣

  盗藪

臺灣之難治在賊而五㕔四縣鳳山嘉義彰化之

多三縣之賊無地不有而鳳山之黃梨山番

市藔水底邦藔嘉義之店仔口萆蔴虎尾溪三

塊厝吧蕉哖彰化之西螺北投大里溪牛罵頭

爲盗藪盗賊生於飢寒三縣民獨窮乎曰否沿海

賊多赤貧沿山賊間有産業貧而賊不過爲

爲刼殺有産業而賊則爲樹旂爲分類結交地棍

習於𠒋惡無所不爲治之者嚴刑極法所以塞其

流籌出經費就四鄕廣設義學選擇品學優師

儒以教育之興孝舉亷褒崇節義講明禮讓以鼓

舞作新之所以清其源蓋省沿海沿邊之民往

往頑梗不化動釀事端不及中土者非其氣稟獨

異皆學校不興敎化不及此天下大局也

  逃人

命案兇手盗案刼賊冐犯死罪身𢃄短刀逃入內

山不則藉漳泉廣東同鄕強族爲庇護差拏

逃匿深結黨多猖獗滋自知必死樂禍幸

災一聞某庄滋事卽起而應之鳳山之楊良斌許

尙嘉義之張丙詹通皆是也是惟選總理立

信賞必罰以綑送者重賞窩藏者連坐復暗中

營購線不動聲色以拘之有犯必𫉬卽使不

𫉬亦必驅逐逺逸母使滋蔓則王法行而根消

  大哥

邊海之難治閩粤爲最閩粤之難治漳泉惠潮爲

最四府獷悍無賴之徒內地不能容渡臺灣與

土著匪類結為一氣窩娼包賭械闘刼不知有

官刑一旦乘𮍲夥黨分股肆出為從者曰旂

倡者曰股頭股頭羣尊謂大哥其人無勇無謀樹

大旂乘四轎烏合之衆勉強聽號令實皆爲刼𫝉

殷戶得財計耳大兵開炮各鳥獸散線民覔

拏賣大哥者價值數千金赴案時大言不慚直認

不諱有互争者謂彼不過旂腳不配作大哥我乃

其人也坐囚車解京觀者如堵牆無賴子弟捧送

且羡慕之謂眞不愧為大哥何愍不畏死若

是蓋其氣𮊸𠒋悍平日復惑於水滸傳諸小說競

以大哥爲榮如果文武員弁協力緝捕眞以除莠

安良爲心凶人爲不善爲日不足何難先事發覺

早爲剪除哉

  樹旂

臺灣民有求索於富戶不得則大書富戶姓名樹

謀逆旂於其門首倘官不爲伸理轉就旂中人搜

拏使富戶傾家資而後釋則造樹旂者反逍

事外此種惡𮊸至久不改惟查實後仍着富戶訪

悉造樹旂購線拏獲奏辦梟示則不緝自除古

人憂之詩所謂君子如怒遄沮 也

  總理

經理各謂董事統理數謂總理皆有㕔縣親

筆花押官戳得以紅呈稟事不遵狀式一縣官戳

不下數百而總理尤尊官臨鄕迎於道左公舘謁

見分庭抗禮抵掌談民間事其中有頭戴金頂者

何也曰總理能辦事某鎮道給也有煌煌然戴六

品硨磲頂者何也曰總理能招義勇禦賊某總督

某將軍給也除貢監生員外一縣頂戴又不下數

十人蓋久矣流品混淆清濁不分矣鄕愚皆耳而

目之震而驚之變黑白武斷鄕曲假公濟私皆

總理也弭盗安良非其所能不然嘉義之守令

遇害其時店仔口一𢃄賊僅六七十人何無一總

理出而䕶衛官長者乎然則臺地遂無正總理耶

曰有不過百中之一彼亦薄總理不爲官給以戳

勉受之而考周官閭胥掌𦪗撻比長禁竒衺臺

灣㕔縣管轄寥廓事務殷繁總理之設誠治臺之

要法然必地方官正本清源以服之聽言觀行以

擇之賞善罰惡以制之則正人必出官正於上總

理持正經理於下匪類無所容身矣

  線民

凶暴漏網則官法不行良民不能自安故緝捕逃

人爲刑政切要州縣之緝捕曰差武弁之緝捕曰

兵臺灣兵差之外養有線民其費不貲其賞最重

逆犯巨盗議價數千金餘亦數百金非線民私有

也臺之犯身皆𢃄刀令人難近臺之民惟利是圖

見錢眼開雖犯人至親但使竒貨可居卽賣其頭

顱揚揚而去線民密訪其人餌以所利而與之謀

十二年張丙之有錢無不𫉬之犯皆此妙用也

其旂賊黨無關𦂳要線民乃不用財而手擒耳

然則線民可恃乎曰否律書所謂購線者謂其人

黨羽衆多否則藏匿幽深人跡罕到必就其地覓

一線爲引使兵差得以入而從事如線之引針然

故日線外間固不知其爲線也今官弁皆指而重

之謂線民線民卽詡詡然自負曰我某衙門線民

也鄕市亦羣耳而目之曰渠某衙門線民也如是

而能守己安分公爾忘私者幾人哉遇事生風恐

嚇取財滋擾民間所不免矣是惟知人善任信賞

必罰則兵差自效指臂之用不得而用線民不

過密之一法而官長一嚬一笑卽爲招搖所由

起登𭐀拜將豈可施於細人哉

  叛産

叛産者何其人謀反𫉬罪子孫緣坐取其田

宅入官始未曾清丈丈亦約量大數而後日墾

日寬一甲額滋數甲一畝額溢數畝官租仍照原

額每石折銀壹圓三角報折銀六錢有竒報銷

歸臺灣府徵收府離縣逺難於催科專其予奪總

其催納別立一勢豪爲佃首佃首以原額租歸官

以溢額租肥己佃人換田契苛索規禮不從卽

取田換佃敢怒而不敢言故臺地有屯餉佃首屯

埔佃首惟叛産佃首利最厚臺灣府蒞任通臺佃

首換戳其陋規頗鉅實皆衆佃集腋而出然則曷

乎曰否善居官者貴而能貧而臺灣之官不可

貧臺灣府不可貧臺地逺重洋海外頑民樹

旂分類越數年而一見兵馬未動糧餉先運縣庫

不敷支應則取諸府庫府庫不敷支應則取諸藩

庫海洋風㠶潮信兩相違動經數月惟府縣財

不患貧兵不患寡文武協心可以隨時懲辦不然

而無米炊婦畏首畏尾早爲外間所窺伺勢甚可

慮十四年彰化民林昆播滋事劉次白觀察請

張韵齋鎮憲同周澗東太守𢃄餉累萬兵數千星

夜赶赴風聲所到速於置股頭諸人相率投首

其明徵矣故府中鹽課叛産两項陋規非太守之

私槖實全臺之積貯不能

  戍兵

屯兵勝於戍兵而漳泉两府戍兵勝於上七府

蓋番性勁不知瞻前顧後戍兵多狡計兔脫是

屯兵勝於戍兵也臺灣多漳泉民漳泉兵至非姻

族卽同鄕土音相對聲氣相通其上者操練暇日

仍業工商其次或開小典或重利放債卽違禁非

法𫉬利倍蓰者靡所不爲每月餉米錢四五千皆

作枉尺尋資本一旦從軍出𢧐勇者率其平日

械闘爭先之氣可以破敵怯者迅脫號掛混入賊

軍潛身而逃上府兵至同鄕絕少言語不通生理

爲艱不過支月餉食口糧而已且平時負戴無力

奔走不前疲軟甚遇敵畏葸不寒而栗開口一

聲不問而知爲老將俗稱兵謂老將束縛受戮道光十二

年張丙之兵死無𮅕而上府戍兵被害慘以

此總之臺灣無事上府帮貼雇替之弊多毎以窮

兵來以窮兵去下府帮貼僱替之弊少毎以趨利

來以𫉬利歸臺灣有事懋官者多漳泉兵輿尸者

多上府兵此漳泉两府戍兵勝於上七府也夫用

兵之道相其天時辨其地理審其風土人情而後

可用以戰臺灣戍兵一萬二千餘三年換班愚見

以十分計之用漳泉兵十之五臺灣土著兵十之

二福興福寧十之二延建汀邵十之一或曰樹旂

分類皆漳泉民用其兵恐黨奈何予曰不然兵

視其所馭撫之以恩威之以法得其所馭疏者皆

親失其所馭合者皆離臺灣十四起逆案未聞漳

泉兵不用下府勁強之兵而用上府怯弱之兵

非策也或曰臺灣籍兵擄聚賭滋事皆漳泉兵

兵衆恐其不靖奈何予曰馬之蹄齧者善走制其

蹄齧而用其善走則棄短用長乃能得力明末西

土流民古人用之遂有同澤同仇一片忠勇之氣

可知兵視其所用耳至於臺灣有卽起義民馬

提軍曾文溪之戰首列義兵次列屯兵一戰而捷

平日以土著數千人歸伍操練山川道里皆所熟

習無事用以捕賊有事用以禦敵購線拏犯皆其

所長何必另僱義民𮪍驢驢乎且粗率不馴之

民馭以兵法則內收一土著之民外少一土著之

賊卽以土著之兵管束土著之賊防微杜漸奸細

易查以矛䧟盾爲所長福興福寕之兵習於醇

謹延建汀邵之兵長於官音惟擇其勇敢強有力

者兵在精不在多使隨將弁左右按期操習聽

䕶衛巡查辦理公務而

  水師

先是臺灣換班兵內渡商船苦之船欲放洋固爲

留難船方停泊固爲催促撫劍疾視不准多儎貨

物商船給火食外毎兵貼銀若干乃𫉬安静𢃄

兵末弁平日猫鼠同眠卽涕泣而道衆兵若罔聞

知程紫庭制軍訪其𡚁奏明坐哨船不坐商船商

人舉手加額曰海船蘇矣予曰利在商船者小從

此水師之港道不能不熟駕駛不能不諳桅舵船

身不能不固而水師可用

  軍工厰

水師巡洋之船謂哨監脩者臺灣道也其藤麻發

㕔縣採買其釘鉄桐油由內地買其桅𪳁樟木

由內山買於是各城市有藤戶曰奉憲藤也

非軍工厰藤謂私藤不敢賣有小厰戶曰奉憲發

賣餘鉄也非軍工厰鉄謂禁鉄不敢用有軍工匠

首曰奉憲料也非軍工厰採買之木謂偷透非

軍工厰僱脩之匠謂私修住鹿耳門巡查者名海

馬住北路海口巡査者名料差皆所以嚴海禁查

奸細備不虞也而巡差之利在船規匠首之利在

厰戶之利在鉄價倫用非其人利之所在弊

卽因之然則曷乎曰否查臺灣道例脩哨船大

船月限一隻小船月限二隻其價領諸司庫大半

不敷書差辦公不能不藉兹貼補以山澤有餘之

軍需不足之用取者尙近於義與者向近於

忠倘舍此而剥削府縣𫝉庫則爲患滋大再不然

而杯水盟心半塵不染官清於上丁胥染指於下

小民未沾實惠猶是飯從脊梁上過是惟率循舊

規嚴禁滋擾以防流弊乃持平之道也

羅漢

王制游民有禁周官閒民無常職有罰誠謂勞則

善心生逸則淫心生也臺灣一種無田宅無妻子

不士不𭆒不工不賈不負戴道路俗指爲羅漢

賭摸械鬥樹旂靡所不爲曷言乎羅漢也謂

其單身游食四方隨處結黨且衫褲不全赤

生也大市村不下數百人小市村不下數十人臺

灣之難治在此是惟清時另造閒民一册着總

理族長嚴謹約束分授執事俾勿閒游其不率教

者稟官逐水內渡然總理族長難得其人認眞清

難得其人不然何以嘉義彰化清甫退

衆匪𮍲夢夢不覺然則如之何而可清之役

仍惟賢令尹素與民相親善惡分明情僞周知而

後隨時隨處留心清理知明處當非委員一時所

能造册繪圖紙上空譚况委員到縣如入汪洋

大海不知其津涯且清之法不如聯甲清莊者

實指其人之不善使無所容總理之邪者不肯爲

總理之正而無勢者又不能為惟選立聯首奉行

聯甲以小村聯大村以逺村附近村同心緝捕保

固鄕鄰則各之正氣盛邪氣衰羅漢勢難爲

匪必改邪歸正否則公同稟逐內渡爲政之道以

官治民難以民治民易聯甲法行民自清理固易

易也况聯甲不分漳泉不分閩粤可以息分類之

禍予於建陽縣行之而效今鹿港街行之亦效眞

孔荃豁觀察治閩之良劑歟或曰前治詔安何以

不行聯甲子曰不然下府之民患其合合則械鬥

多臺灣之民患其分分則焚多民情之分

合不可不審矣

  分類械鬥

閩粤分類之禍皆起於匪人其始小有不平一閩

人出衆閩人從之一粤人出衆粤人和之不過交

界處擄禁爭狠而閩粤頭家卽通信於同鄕備豫

不虞於是臺南械鬥傳聞淡北遂有一日千里之

勢匪人乘此撥爲風謡鼓動全臺閩人曰粤人至

矣粤人曰閩人至矣結黨成羣塞隘門嚴竹圍道

路不通紛紛搬徙匪人卽乘此焚其廬舍其家

資哭聲遍野火光燭天互相闘鬥肝塗地文武

營調停两面猖獗滋鳳山淡南粤人衆閩人

寡餘皆閩人衆粤人寡然則粤人受害乎曰否粤

人詭而和沿山聚處知其衆寡不敵不分邪正一

氣連絡閩人蠢而戾羅漢逞志生事有家室者

多觀望不前故閩粤分類閩人往往大敗且閩人

習於蠻橫動釀階粤人明於利害不拒捕不𢦤

官閩人爲叛民粤人卽出爲義民保䕶官長衛守

城池匪人又乘此假公濟私肆橫報遇閩人不

問其從賊與否殺其人焚其室刦其財曰予殺反

賊不計其爲閩人也臺灣滋事有起於分類而變

爲叛逆者有始於叛逆而變爲分類者官畏其叛

逆謂禍在官民畏其分類謂禍在民百餘年來官

民之不安以此是惟地方官平日於交界處着閩

粤人各選有家産有才幹有聲望之總理遇兩有

𮍲卽出爲理處倘成訟端卽爲酌情度勢分

斷平𠃔彼此輸成分類卽迅速營弹押

小者嚴諭各總理頭家調和散大者一面禦之

以兵使匪人畏威而不敢肆一面嚴辦總理頭家

治以狥縱之罪使約束匪人畏法而不敢則遏

其流之道也

  家常便飯

臺灣稟報賊數十猛明火執破門入

室綑毆殺傷搜刼無遺千手雷同盗難分眞偽

難辨例應星夜勘實究虛坐臺灣㕔縣惟批發

差票了案甚至拘𫉬一賊訊不承認報病放去惟

刼殺致命乃詣勘辦理予初至叱異之問諸乆於

幕者曰臺灣若而案乃家常便飯也其中亦大半

不實勘必報報必開參𫉬犯乃免𫉬犯豈易易哉

㑹營購線毎犯幾需畨銀百圓如軍流發遣木籠

夫價長盤纒過海船錢道府書吏筆資看監差

費一名又需百圓如嚴辦十名破二千金矣𫝉

累誰職其咎然履霜堅氷養癰貽患臺地百

餘年來十四起逆案之股首旂及閩粤分類焚

之匪徒皆遺孽於此夫惡莠苗臺之標症也

除莠安良臺之良醫也通計內地渡臺之匪民一

年不下數百人臺地漏網之匪民一年不下數百

人習染之匪民一年又不下數百人十年之內匪

民盈萬聚蚊成雷勢不能容𮍲起禍端官民互相

殘殺多者盈萬少者數千皆必然之勢也孔子云

不教而殺謂之虐與其乆而殱旃曷若遞年問軍

問流問遣之罔不生生乎查積匪猾賊𠒋惡棍徒

例由臺灣府審轉臺灣道過堂𭀚發是惟請大府

接到部咨時卽交臬憲由快遞發臺灣道由道中

卽給咨起則內地一切用費可免道府書差飯

食銀監飯口糧銀鹿耳門渡船銀木籠鎻扣紅衣

褲銀或由臺灣府庫籌欵生息或由五㕔四縣𠣓

攤均經府中核减節制給發不許多索至𠣓攤適

均之法臺灣府爲上淡水㕔次之臺灣縣次之臺

防鹿港噶嗎囒三㕔鳳嘉彰三縣次之澎湖㕔又

次之更着地方官各就沿海浮復及近山私墾田

勘𠀋科租詳明貯庫積爲緝匪經費按犯照例

報銷則上下不畏累然後限各㕔縣遇有積匪

猾賊𠒋惡棍徒案發星速㑹營詣勘緝拏訊明照

例嚴辦重者鎮道就地正法其次按例𭀚發其次

剌字逐水交原籍地方官取家長約束甘結通詳

存案倘再偷渡過臺卽加倍問發幷治家長以約

束不嚴之罪大府年終取臺灣㕔縣營汛緝捕冊

視其緝匪之多寡以觀勤惰卽以擬定陞降則文

武員弁皆勉勵於緝捕稂莠旣除嘉禾日植而臺

地久安


生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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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東北爲東番、爲琉球、爲日本諸國,西南爲占城、爲三佛齊、爲呂宋、爲暹羅諸國,其俗可考而知。內山生番,不知其幾百里,從不與華通。其婚無媒妁,多贅男。完配後亦少淫亂。娶妻曰牽手,去妻曰放手。喪無棺槨,埋其屍於臥榻下,覆以土石。其居室,砌石誅茅,以蔽風雨。其飲食,近界內者漸種五穀,𰥍農器,薄種薄收,歲有餘粮。外多煮芋爲食,嚼米爲酒。以手攫食,不用匕箸。其服飾,女結辮,男披髮跣足,或翦髮散。下體無褲,前後遮以鹿皮。近界內者,或用布二幅,上體亦然。考廿一史,謂琉球嚼米爲酒,煮海爲鹽,好鬬刃殺。山以澎湖爲大卽今澎湖。小琉球近泉州,霽日登鼓山可望見。又云琉球旁有𣅪舍那者,在小島中臺灣本四面皆海。鳥語鬼形,殆非人類生番怪像。則臺灣近小琉球,內山生番卽𣅪舍那無疑。

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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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社歸化設立通事、土目,給以辛勞租穀。有通事者,通事專政;無通事者,土目専政,所以保養之、約束之,今則轉爲番社累。各社口糧多者數千,少者數百,皆待通、土戳記。收租論竈,計丁均分,乃通、土借錢准𮅕、减價短折、虛開丁竈、給額糧,甚至藉端鯨食,致口糧歸於烏有。社中又有正,有買,有敬神奪標、祭祖演戱、延師教讀、㕔縣差務,其費皆取諸租。其租皆折爲錢,其錢皆通、土出納,彼復藉名冒銷,以少報多,故通、土利息最厚。然則通、土富乎?曰:否。斥通、土,必社番公同僉;充舉通、土必社番公同僉舉。番愚而弱,勢不能爲,必有漢奸代庖,入其中而蠱之,執其戳刻取其利,番特頂名見官,一年收辛勞穀若干。且番仔無信,飲一杯酒卽爲人僉呈。往往丙年僉舉,丁年僉,旋舉旋,輪迴不息,用費俱取諸公租。於是社中公田,始而胎借,繼而典贌,終而典賣。口糧日乏,番社日窮,皆通、土爲累。是惟各社於一切租粟覈凖實出實入數目,官爲議定社規,內存檔案,外刻石碑,不許變改舊章。僉舉通事、土目,必擇頗有家資,心地明白,不侵公項者當之,幷着有家資之畨保充。日後侵欠公項,着保結攤賠。查有漢人唆訟攢充,嚴法重辦,書差亦毋許苛索,則番政清,番黎可保。

番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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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臺灣海,不知山,內山生番踝體跣足,荆棘塞道、峻嶺入雲之處,舉趾如飛。見漢人卽剌,剌用長剽,取其髮辮纒於剽鉅以記數。骷髏於案,灌以酒爲敬,乃出獵。獵不𫉬獸,謂骷髏無靈,棄諸穢坑。沙里興之番,殺一人卽畫一橫於額,故稱王字生番,最強。其深入不毛,進山吊鹿抽藤,燒炭煮鹻,被殺者終年不可計數,亦不控官。間有遠越山界殺多人者,控諸官,官爲撫恤不深究,日久亦息。生番胡爲無故逸出恣殺也?沿山一𢃄,有學習番語、貿易番地者,名曰番割。販鉄鍋、鹽、布諸貨,入市易鹿茸、鹿筋、鹿脯、鹿角出售,其利倍蓰,生番引重,以番女妻之。番不知書,結繩計數,日久欠賬,卽思殺之。番割懼,指爲實某所欠,引出滋殺,取其頭顱去,卽解結勿索。然則生番殺人之故盡由此乎?曰:否。漢人墾其地,議年穀若干,負約卽出殺。生番嗜酒,漢人或與某爲仇,囑通番割,引醉番出而剌殺者有之,其粧生番,披髮𡍼面,乘夜仇殺者尙少。然則治之奈何?曰:戰、守、和三策。嚴辦番割,禁絕往來。復令沿山衆族而居,聯合一氣。附近屯丁卽作隘丁,增以隘糧。生番軼出,鳴鑼擊皷,彼自畏威不敢犯,此以守爲戰也,近來民間,惟毎年以烟、布、鹽、穀諸物與講和云爾。

番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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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山生番嗜殺,舊曾擁出爲。朝廷命就交界處築土牛爲界,丈給隘租數千石。建隘藔,選隘丁防守,著通事、隘丁首統管。厥後閩、廣人越界墾荒,漸漸侵逼番境,被其剌殺者無𮅕。然則守隘者勿禁乎?曰:否。界失則隘失,昔之土牛已成腹地,離番數十里。然則隘租虛糜乎?曰:否。隘租被漢奸鯨食,存者不過十之二。然則隘丁絕無乎?曰:有。農人耕耘收𫉬,漢番合力輪流䕶𫟘。軍工匠人製料,隘丁按日防守。舊有隘租者給隘租,無隘租者別籌火食。官不爲理,民未嘗不自爲理。因無事時疎不及防,被其𢦤殺耳。勘移隘口,添設隘藔,清理隘糧,選充隘首,稽查隘丁,理番㕔與縣令之責,民命攸關不庸疏忽也。

番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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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邊省不靖,起於夷人,實起於漢奸。臺灣初皆番地,厥後漳、泉、惠、潮民至,有強占私墾者,有典贌給墾者,有墾成絕賣者。番止約畧收口糧數碩,而番地盡為閩、粤所有。計通臺九十二社,田皆失,存者不過萬分之一。典贌絕賣,皆契交價。然則番多金乎?曰:否。番蠢蠢悶悶,不知𮅕數,不知書記,漢人乘其窮借以錢,寫田爲胎,利上生利,子過於母,不數年而田准折殆盡。且借債不清實數,有止借一千,券冩十千者。債不取借券,有十千,尙存十千者。田不符文冊,有典贌一甲,額溢數甲者。臺灣城市之富戶,半富於洋𦨣,實半富於洋𦨣之鴉片。鄕村之富戶,半富於番地,實半富於番地之溢額。甚至歡以酒食,誘以嫖賭,唆以攢充通、土,皆漢奸爲毒而番黎受害,故臺灣閩、粤日盛,番日弱日窮。然番地例禁典賣,官曷勿禁乎?小民困窮,時有典賣妻子者,官亦不能禁,况土地。然則就案追還可乎?錢財所係,小民不顧身命争之。番實得漢人錢,鯨其錢而奪其地,於情不順,勢亦不能。况番子無信,今日公案斷歸,明日私自典賣者有之。惟估其田價歸於實在,母使俥剥,准其限年贖可也。總之,以夷治夷,因其俗而撫恤則安。如必事事執例過求,反致紛紛争訟,囂然不靖。

屯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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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臺大小十二屯,千總二、把總四、外委十二、屯丁四千。乾隆五十三年,因屯丁出戰有功,委員丈出番墾民耕溢額,配給田,取屯租爲屯餉,千總毎年俸薪銀百圓,把總八十,外委六十,屯丁每名八圓。厥後屯書佃首,表𫟚爲奸,致屯丁八員止領一二員。外委專司屯餉,安肯領結?曰:屯丁首謂屯目,外委𢃄同領餉,藉稱書差筆資往來,夫價食用、開銷使費,均有弊竇,故拑口不敢言。地方官若罔聞知,何也?新官到任,佃首領戳,屯書差點卯,司事家丁,不無陋規。春秋徵餉發串,亦有票費,久視爲㕔自然之利,不知其爲兵餉。是年程紫庭制軍,因張逆之過臺,列善後事宜二十條入奏,限理番同知同地方官,按春秋二季二八兩月,週歷各屯,照額放餉。予北路九屯,由嘉義之柴裡屯,進蕭壠,直抵阿里山、水沙連生番社界,行二百餘里。又由淡水之武朥灣屯,轉囬竹塹屯、日北、蔴薯舊屯,亦二百餘里。自乘便轎,備行糧,携𢃄一丁、一書、兩差,藉以遊覽山水,訪察民情。屯丁負、佩刀、執弓、挾矢而進,前。與地方官手給額銀,令其隨領隨囬,並諭以毫無花銷,屯丁如蜀犬吳牛,相顧驚異,喜色相告,稽首而退,雖屬遵奉憲令,而官民相親卽受實惠,可知政患不認眞耳。然則領餉時無弊乎?曰:有。各社社規不一。或通社輪流執腰牌領餉,回社勻分。或平日腰牌遺失,領餉時通、土指認,如考試廩認保一般。尙有額丁不足,臨時通、土雇倩替領,隨後充補。更有屯丁四散生理,覓尋不及,托其親屬代領。法行之始,一一搜求嚴辦。番蠢而弱,將視為畏途,不敢見官面領,不能不從寬含忍。過此以往,自宜認眞清理,出示曉諭,屯丁必須足額,領餉必腰牌。蕭壠、蔴薯二屯之屯丁,鳥武藝,桓桓奕奕,爭先恐後,勝於綠營十倍,故屢奏膚功。此外各屯亦均着屯弁、通、土挑其上等考校注册,以𢬌補,遇差調遣,俾歸實用。

屯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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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營有餉銀,有月米。乾隆五十三年,福文襄公倣照四川屯練之例,設立屯兵。旣給屯餉,復清查界外未墾荒埔,𠀋配弁丁。千總每員十甲,把總毎員五甲,外委每員三甲,屯丁毎丁一甲或一甲五六分,以爲自耕養瞻。例禁私相典贌,所以補屯餉之不足。屯餉失額,養贍埔地尚可耕而食乎?曰:否。番社散處,埔地皆就沿山一𢃄勘𠀋清出,有屯番數十里、百餘里者,如嘉屬之蕭壠屯、柴裡屯等社,埔地配在彰屬之大姑婆、沙歷巴來等處是也。屯丁何能裹糧負耒,棄家往耕。然則可租而食乎?曰:否。當初委員勘𠀋皆草率從事,就其荒蕪,約畧指畫,不問厥土若何,厥田若何。迄今有瘠瘦難種,墾不成田者;有旋墾旋荒,水冲沙壓者;有逼近生番,不敢墾耕者。然則墾熟者,可租而食乎?曰:有。凡臺灣田租大率八石,租半之。給墾埔地多廣東人、漳州人,皆強梁,番仔弱,毎田一甲或給租一二石,園一甲給租數斗,更或有顆粒俱無者。俱云:我自力墾,非番所有也。不軌之屯弁又私行贌,迄今養贍埔地,嘉、彰尙存十之三,淡水僅存十之一。淡屬屯務何敗壞至此也?曰:淡離鹿㕔二三百里,經理不及,其書差、地棍欺番易噬,故日侵月削至此耳。然則治之奈何?人衆則積重難返,𡚁乆則之必以其漸,非委員協地方官傳附近紳耆,再三曉諭以業有專主,令昉照漢地一律納租,着身家殷實者作保戶,佃人不短租,屯丁不取田。如尙不聽,則照強占屯田例嚴法行之,懲一儆百。其不能墾成田及墾成而水冲沙壓者奈何?臺灣隱墾未報陞科之田甚多,惟取而撥換之爾。且通臺埔地五千六百九十一甲,止分給弁丁五千𮖿六十九甲,尙存埔地六百二十一甲𮖿,可以充補。然非言之難,行之維難,非苦心孤詣,愼重民瘼,乆於其任者不能矣。

海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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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𦨣通商,漁𦨣網魚,實則配運與不配運而。商𦨣造報地方官,量烙書㠶,訊取里鄰甘結,毋許夾𢃄禁物,給以牌照,由文武口查過戳,方准南北經商。赴臺配運官粟,漁𦨣造報,量烙書篷,取結給單,與商𦨣同。惟准沿海一𢃄,載生理,網漁納課。其遠渡重洋至臺灣者,皆云遭風𭔃椗,行保不出保結,不配官粟。然則鹿港商𦨣數百,今止五十餘號奈何?曰:富商日少,𦨣難復,去其一。販運失利,配運避累,去其一耳,曷言乎商販失利?鹿港稻米所出,道光五年前,鹿港米貴不過二千餘錢,六年後,年穀不登,蓋藏空虛,動貴至三、四、五千一石。販運維難,且米價甫昻,市人卽紛紛呈請禁港。𦨣停數月,舵工水手火食所費不資,曷言配運避累?商𦨣配穀海口,兵差用費不過銀拾餘員。𫝉領取米穀,非和壳秕,卽短價折。蚶、兩口交𫝉爲費尤巨,受累更重。然則商𦨣得無變爲漁乎?曰:有。漁𦨣卽販運利薄,自來自去最爲輕㨗。商𦨣運載官穀,緩急不能自便。漁𦨣雖有𭔃椗使費,較之配運尙少,商𦨣如配運百石,三次卽須賠銀四五百圓。巨富之家本大利大,猶堪勝任,中下戶勢必累至傾盡家資,逃散流離,欲其不變商爲漁得乎?然則兵穀積,曷令漁𦨣一律配穀也?曰:否。可擇配,不可槪配。大者配穀七、八十石,其𦨣頗少。其次不過三、二十石,無濟於運務,而海洋浪迅,恐其沉失。行保難保,況彼因賠累難當,官府限以法令,廹使應差,小民身家妻子𫝹重,亦惟擱𦨣不行,別求生理耳。且卽使鹿港、五條港漁𦨣概配,必得鹿耳門、八里坌四口通行。雞、竹塹、中港、後壠、大安各私口認眞押歸,正口無異。不然一口倡配,風聲所達,㨗於響應,船戶避害趨利,出此入彼,爲淵敺魚、叢敺爵,將海口一空,孤守數隻商𦨣,求運二三萬兵穀不能,求爲設法雇運亦不能,公私交困矣。然則曷陋規以恤商乎?曰:否。可减不可。內地各府州縣兵穀,多由蚶江、門轉運,其運費、夫價、折耗,惟蚶、行保是問,故每石銀圓均有開銷。且外省州縣鹽糟雜稅,莫不有自然之利,而福建甚少。營緝捕、購線、拏犯,動需官賠。臺灣管口員弁,飄洋過海而來,旣無𫝉庫,一切應酬攤捐,甲於內地。而民情浮動,易起階,倘過於苦累,不特官無以辦公,而民亦無以養其事長親上之心,故屢議裁商漁𦨣陋規不行以此,是惟三分陋規酌减一分,復由大府嚴禁,不許領穀處和壳秕,收穀處刁難風曬。商𦨣卽有賔至如歸之象,倘年歲豐,米價低賤,糖油充足,買賣疏通,來去便㨗,口員率循舊例,不准藉口差事免配兵穀,自照額清款,無慮積。然則米價高昻,商販失利,配運不前,奈何?曰:程紫庭制軍所奏惰徵之咎在縣,短配之咎在㕔,法簡而嚴,掃盡一切葛藤,深得立政大體。如果嚴縣中實穀存,不許短價折。毎當年底,道府各口額運實數查明,造報一次。倘有顆粒積欠,責令㕔縣,六月奏銷前,趕風平浪静,雇船運清。內地口員,限𦨣到三日內,照交代一米二穀定例收𫝉,不准需索留難,而平日商船配運使費,仍循舊規。則內外均不爲難,運務疏通。或曰洋面風潮最,運𦨣沉溺,誰職其咎?予曰:𦨣身之堅固,艔工水手之諳練,皆行保保結。行保平日旣沾其利,焉避其害?一𦨣千石,十餘家行保公同保結,萬一風水不測,無難賠補也。

海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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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載:海𦨣私載硝磺、鍋鉄等禁物出洋,無照民人過臺,逸犯逃遣入臺,及不法棍徒充作客頭,𦨣戶引誘偷渡、包攬過臺,失察員弁處分極重。乃法愈嚴𡚁愈生,鍋鉄無地不有,而沿海小港偷渡來者,歲難悉數,豈民不畏法哉?臺灣均籍閩、粤,入版圖者百餘年,乆成腹地,以釜爨,以鉄耕,日用雜物,鉄器不少,限以禁令,寸步難移。且兩省內地親族,非盡匪類,生計窮乏,不能不過臺營謀。請照費,不能不設法偷渡,其勢使然也。若米穀例禁出洋,恐其接濟洋匪,例禁出口,恐其接濟外夷,幷無不准接濟鄰省明文。近因福建內地價昻,動釀事端,示禁商販。浙、粤汪洋大海,風㠶不定,如賈三倍,小人是識,欲其不往,亦勢所難也。淡水金包里大磺山、泉州湖山、內北投山有磺窟、湯窟。嘉、彰沿山,陳土墻壁,均能煮硝,無庸海𦨣夾𢃄,然則海禁可弛乎?曰:否。臺灣雖處海外,實與浙之日本、粤之和蘭、滇之交趾有別,過於搜求,徒利於胥吏,無濟於公。惟宜隨時稽查,懲一儆百,俾知輯。鳥、藤牌、各色軍器,內地漳、泉两府已過而不問。臺民數十年前不諳鳥,今近山一𢃄所在多有,宜嚴禁鉄爐,不准鑄造銃炮軍器,取左右鄰連坐甘結,并於因公下鄕時面諭:以軍器火藥接濟匪類,罪應斬梟,毋許私藏。使民皆畏法,而不敢肆硝磺之禁,莫善于四季燒燬磺窟、填塞湯窟、犯者嚴辦一法。然必㕔縣認眞辦理,不然,海外玩法者多;更有土産硝磺,取不盡用不竭,實可慮也。偷渡之禁,但使棍徒、猾賊卽問發遣,無業游民卽擬逐水,則良民安業,頑民必裹足不前。至臺灣米谷南運廣東,北販吳、越,勢必內地歉而臺地亦空,誠不可不嚴禁,且不可不精其禁之之法,重其禁之之刑。惟州縣社𫝉久廢,常平𫝉乆虛,不乘此時捐建義𫝉,預備平糶,恐積貯空乏,官民兩病。徒沾沾於海上,賈人束縛之、馳驟之,尙非長治久安之策也。

海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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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廣不𫉗二百里,綿長二千餘里。濵海之鹿耳門、鹿仔港、八里坌、五條港,商𦨣輻輳,資重不下數十百萬金,宜爲洋盗所窺伺,而刼案頗少,何也?內地如深滬、獺窟、祥芝、東石諸,犬牙而列,藏風避浪,匪𦨣易於出沒。卽浙、粤两省,南北伺刼,多傍內洋而行,兼以海汊四出,海物維錯,匪民領給牌照,托稱捕,得利爲漁,失利爲盗。如惠安縣之崇武有白底䑩;同安縣之塗、高﨑、桕頭、杏林有草鵃𦨣,漳浦縣之井尾、白沙、將軍有虎艚𦨣,詔安縣之含英村、洋尾村、陳城墟有租漁𦨣,興、泉等府又有小𦲡纜,亦名白水𦨣。風㠶最迅,破浪如飛,均𢃄砲軍器多人,故刼案多。臺灣重洋大海,小艇難行,海口無多,皆有文武員弁巡查,匪𦨣不敢入口,且朝夕潮湧,魚鱉稀少。海物多販自澎、淡,而樟板奉禁,木料極貴。澎、淡小𦨣,亦由泉州買來。無漁𦨣,無漁人,不諳海道,不諳運駛,安能出洋爲匪?故刼案少,然則臺灣遂無刼案乎?曰:有。南風柔而浪緩,北風剛而浪勁。春夏南風司令,內地匪𦨣駛至臺灣洋面行刼,南北水師分叚巡哨,最爲吃𦃂。迨七八月朔風起,匪𦨣回掉,水師高枕而臥矣。然則臺灣本地無匪𦨣乎?曰:有。淡水、臺府鹽𦨣,澎湖尖艚𦨣,均傍內海往來,有時勾串陸路賊匪同𦨣奪,但止能行刼小𦨣,不敢行刼大𦨣,然則此外無刼乎?曰:有商𦨣遭風𭔃椗,擱淺口㟁,匪類羣起搜其貨折其𦨣者。控案纍纍,㕔縣幾視爲家常矣。是惟洋面失事,專責水師。勘報遲延,專責地方官。沿海口㟁鋪戶居民,官爲選立聯首,認眞聯甲,海邊賊起,鳴鑼捕,毋使他日牽控,貽累善良。擱淺破漏之𦨣,公議一人保䕶,許以大𦨣謝金八十元、小𦨣四十元,如有失物,惟渠是問,則水陸兼防,海洋清。至於密墩汛、哨𦨣、繕器械、練水師、防海㓂,備豫不虞,宜未雨綢繆也。

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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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道之有三:門至鹿耳門水程十二更,蚶江至鹿港七更,五虎門至八里坌六更。更各六十里。雲天汪洋,方面難識,全舵工捧指南針以風信定趨向。子午稍錯,南犯呂宋或暹羅、交趾,北則飄蕩不知所之,其一也;舟至大洋,不遇颱風可以無患。受患多在港口,如澎湖溝有岩石,鹿耳門左右夾鉄板沙,五虎門山風閃拂,八月後正月前卽難行。番挖、王功两口不𡩖深,其地偏僻,海口皆有沙線攔截,舟至港門下椗,風㠶未收,風浪突起,卽被沙裂,其險二也;海中洋有紅水溝、黑水溝,海水皆碧,紅黑二色終古不淆。而黑水溝險,廣百餘里,衺長,莫溯其源,極深無際,波濤濚洄,舟至此桅篷俱動,其險三也。航海者必擇船擇人,并擇載𦨣,欲其大欲其堅,大則可以禦風潮,堅則可以抵砂石。舵工水手,必諳港道、明針路。其負載太重,窮極無賴,樂禍幸災者,不可不防。𦨣大而固,舵工老幹,載七八分貨物,其先不必急,俟出海𦨣上主政名出海,請登舟乃行;其後不可緩,𦨣抵港門下椗,卽僱小𦨣登㟁。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士君子一行作吏,出處進退,皆平心任運。至於海上往來,宜行所無事,𮈔毫不庸勉強。

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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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萬里,片篷全風力。五虎渡八里坌宜西南風,蚶江渡鹿港宜西北風,門渡鹿港宜西南風,門渡澎湖、鹿耳門宜西風或西北風,風之順也。大而烈者颶,甚者爲颱。颶風驟而禍輕,颱風由北轉東,由東轉西,由西轉南,四面遞至,緩而久,禍且烈。颶風終年六十四起,皆緣神誕、神而發,如正月初九為玉皇颶,三月𫝹三爲天后颶之類。語本不經,行𦨣者泊舟避之,往往或。過洋以四、八、十月爲穩,四月少颶,八月中秋,十月小春,天氣晴煖。六月颶風,九月九降風,連月不息,舟子所忌。鹿耳門北至雞籠十九更,南至砂馬磯頭十一更,如遇颶、颱風烈,瞬息千里,北則墜於南風炁,西則入於萬水朝東,皆一去不返,危之至。官臺灣者,止知匪民樹旂、閩粤分類有不測之禍,而不知海上風浪,傾檣沉舟,爭死生於呼吸,其禍不可測。例載:烟瘴調,三年俸𫉗論陞。朝廷所以體逺臣,重𮟣疆也。臺海之視烟瘴,有過之無不及矣。是惟大府愼選才守兼裕、有體有用之士,相知旣眞,相信亦篤,授以海外重任。但使三、四年中,盗匪跡,復無分類械鬥,卽論𮟣俸奏升。則人不視臺海為畏途,而無五日京兆之見,吏治民風必漸歸上理。

道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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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論治,不外敎養两端,積貯空則失其養,而臺灣空於內地之商販;文風衰則失其敎,而臺灣衰於內地之冐。閩人趨利若,道考示期,漳、泉两府寡行者,聞風航海而來。其弊俱商諸廩保,廩保藉此居竒,轉以出歲貢爲大不利。其弊奈何?縣童有不赴府者,廩保訪其名,賣與富家子,保一人頂名進府考塲,又保一人進道考塲。榜上有名,方現原身。覆試其字跡不符奈何?府縣底卷概行賄換道考描本,童字跡約畧相符,卽似是而非。臺灣僻處海外,因地制宜,本不苛求。其文理不通奈何?行文略順,可免斥。如大不順通,必倩同榜相助。其姓名不同奈何?覆試取定,卽稟請歸宗,云某係過繼外舅,今沐恩寸進,不敢承異姓祧,請歸宗。道敷敎在寬,無不批准。其縣童聞之,爭控奈何?漳、泉人惟利是圖,不過與以洋銀,卽喜笑得意而去。道考僅此一𡚁乎?曰:否。廩保知縣童不到,倩人頂名與富家子作連號,不能連號,則倩人進塲領卷,彼此換卷。至頂替不能,連號不能,換卷亦不能,惟覓別徑而已。鄧菽原、劉次白、周雲皐爲觀察使,關防極嚴,諸弊不生。先一榜倍取多名,招覆扃門面試,拔取皆眞才,多寒士。富家子被,含淚而歸。眞讀書人作官,斷不負初心。其科甲出身,不認眞考試者,必書中少心得,無異不曾讀書耳。然試塲諸弊,臺灣習染百餘年,富家子因此不重脩脯,延師教讀,惟思僥倖弋,貧人謀生又勢不能學。至於府縣書院生童,不加篤實工夫,月課皆領題歸家倩人代作,虛糜膏火。學校不振,文風日衰。善詩文者多來自內地,楚材晉用。欲整飭臺灣文風,仍應重土著,逐冒籍凡例:二十年方准出籍臺灣减作十年可手頂替,查出照例嚴辦,廩生濫保,照例斥。然後於書院一月两課,關防靣試,覈取眞才。復勸以親師取友,講明禮教信義。日漸月摩,士習歸於方正,彼沐猴而冠、寡亷鮮恥之行,不輯自除。

義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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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沿海多種番薯、花生、甘蔗、豆麥,近山沃衍宜稻,一年耕有五年之食。內地福、興、漳、泉四府山多田少,必藉臺米接濟。吳、越、粤東米貴,海舶亦聞風販賣。臺、鳳兩縣由鹿耳門口出,嘉義縣由五條港口出,彰化縣由鹿仔港口出,淡水由八里坌口出,皆屬正口。其他私口,小𦨣附載不少,如噶嗎蘭有蘇、竹塹有大安、彰化有鰲溪是也。年,臺灣大率販運二百餘萬石。道光五年以前,米價每石不過二千餘,六年以後,臺灣欠收,各省水旱頻仍,海𦨣販運日多,動輒貴至三四千、五六千。價貴,富人愈囤積居竒。無業游民藉事生風:有攔米者,曰:予保固地方也。有米者,曰:彼高抬時價也。有強借米者,曰:宜救濟大衆,不得獨食也。各處地棍羅漢如青蠅逐臭而來,紛紛嘖嘖,動集數百人,皆膂力方剛,非眞𫎇袂輯屨之餓夫也。地方官至,見其勢衆可畏,恐滋事端,禁囤積,議平糶,諄諄勸諭,如老嫗撫摩孩兒一般。而官威不振,猖獗益恣。將謂民用重典,宜濟以猛,而殺一人,刑一人,人不服,轉爲莠民所藉口,其禍烈,道光六年、十二年之亂,其明徵也。是惟海口平日嚴禁米運,外省價貴時,販運油糖者不許多載食米,則海運之米有節。地方官先於鄕市要集,建立義𫝉。計青黃不接不過四五十日,通計每日需食米若干,五十日共需食米若干,折穀若干,照數勸捐,議定章程,價至四千,卽開𫝉平糶,隨將米價買補𫝉穀。選亷正殷戶董事,司其出納,不經胥吏之手。而又臨時聞有乘𮍲滋事者,訪訊明確,衆口僉同,申請道鎮梟首示儆,則米政之本末脩,而臺灣可無米患。

埤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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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地宜稻,漑稻之水,皆由東北內山出,四通八達,可流五六十里,至於海嵎。大者謂溪,小者謂圳,水堤謂埤,水所絕謂水尾,水所發謂埤頭,總其事謂埤長,分其事謂圳長。道達溝塗,脩利堤防,是其專責。埤長有二:在水源者,必內山粤人強鿄者當之,乃能沿溪一𢃄呼應俱靈,不致潰决。在中坎者,地勢高昻,水停不流,築埤分水,必以田廣濶之業戶,圳溝多經其地者當之。埤長收水租,圳長取辛勞穀,均出自佃人,故臺灣不畏水旱,而需水之時多爭水之訟。惟在官留心民瘼,盡力溝洫,急爲詣勘訊結,毋使延擱成災,則因民所利而利之道也。

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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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戶抗糧,佃戶抗租,爲福建積習。漳、泉械鬥多起於公田公佃,祖孫父子久假不歸之租。臺灣富於租者,專雇一人曰管事,其辛資十分取一,故民間租訟頗少。然樸實者不能爲,必強有力而狡者爲之。其究至於業戶失業,管事陰爲有,在所不免。是惟地方官遇有非水早成災抗租者,追其租、取其田,使知物各有主。不然,姑息窮民,而佃戶不知有租,業戶不知有糧,其弊不可勝言矣。爲政之道,貴得大體以此。

大小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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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荒埔者收大租,卽內地所謂田骨也;墾荒埔者收小租,卽內地所謂田皮也。大租價極賤,小租價極貴。其價賤奈何?田租率八石,租率四石,完納正供外,所餘無幾。其佃戶止認小租爲主人,未嘗書立佃㨿,抗納者多,不能撥換佃戶,故賤也。其價貴奈何?田租率二三十石,半之。書約稅契不完正供,佃人立佃㨿為,抗納升斗,聽其撥換,佃人敢抗大租,不敢抗小租,故貴也。收大租者稱業戶,頗尊貴,然富者不難清完國課。中下業戶佃人欠大租,業戶欠正,卽佃人不欠大租,業戶亦欠正。臺灣㕔縣錢糧積欠纍纍以此,是惟就田問賦稅契者,卽著過戶收糧,則糧餉清而國課裕。

破業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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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賊至大𦊅溪,差攣得一人,問諸其鄕,曰:此非賊,乃破業戶。曷謂破業戶?曰:其先有田數十甲,一二年來同歸於盡,而正丁糧尙存,故有是名。然則以奢淫敗家者乎?曰:否。臺地南北綿長八九百里,東抵內山,西臨巨海,橫闊不過百數十里。山水漲發,水與沙俱,近溪田,往往一日夜間變爲沙堆,决爲溝。富者貧,貧者徙。然則正供丁糧例得報,曷為空駝虛糧?曰:官不准,卽准報而一勘一詳,使費維艱,故民間相率不報。每年催科甚急,賄囑書差代爲拖延爾。厥後,予因發屯餉至嘉義縣之大武壠,窮番蹙額相告曰:小番寸土俱無,催糧差終年追索。問其故,曰:前林、蔡二逆之,番迯入內山,三年不敢歸,田園盡被漢人佔,今求其收割丁糧亦不能。予曰:此與水沖田園均應改正。卽爲行文該管官辦理,因此知㕔縣之積欠,半由於抗納,半由於虛糧。查臺地近山一𢃄,隱墾最多。但能墾者報墾,者報,截長補短,於國課有贏無絀,而窮民亦不爲累,至兵之後,漢番田固不可不清查釐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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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地田計甲,毎甲計十一畝有竒,完正穀率三石餘。別省皆納銀,臺獨納穀何也?縁紅夷據臺之始,聽民自耕而取其租,後執事者因之。且臺米穀所産,內地兵民仰食於兹,故穀爲便。然則民間皆完本色穀乎?曰:否。其初完穀,厥後正一車十石,完番銀二十餘圓。官復折銀易穀,配運內地。此由聚之糧書,蠱惑官長,謂經費浩繁,不折價浮收,無以應用,而辦公爲大不便。然而便於官,不便於民,不便於民,并不便於官,何也?臺出穀不出銀,以穀完穀易,以穀完銀難。以穀完銀而穀一石浮以二圓四五角難。書差乘民間爲難,富者沿戸包收,貧者得賄包庇,百𡚁叢生,積欠纍纍。迄今臺灣㕔縣積欠不下數十萬,而𫝉庫空虛以此。不獨臺灣爲。然天下正賦之積欠,𫝉庫之空虛,其弊皆起於變本色爲折色。貪目前之浮收,釀後日之積欠,不便於民,不便於官,惟便於書差,可浩嘆也。或曰臺灣西南沿海,東北沿山。僻處之民完穀,負戴道路,亦爲不便。予曰:不然。臺灣海口配運,如鹿耳門、鹿仔港、八里坌,舊皆建有𫝉廩。完正供者近縣貯縣𫝉,近海貯海𫝉。內山溪流歸海,皆有撥船、竹筏,達於海口。正供完本色,則配運皆本色,可濟內地之兵糈,可平內地之米價。至正供變爲折色,而各海口𫝉儲盡虛,餼羊徒存。內地米貴,買米配運;內地米賤,折銀配運。其𡚁不可勝言矣。聞楊桂森治彰化,自奉儉約,幕友修金,同寅應酬,皆從節。不受賄賂,不行買,業戶正供,均納本色,略收斛靣。次年青黄不接,米價昻貴,開𫝉平糶,取其價買易新穀𮟃𫝉。毎石可得十之三,官收其利,民樂其便,至今口𥓓載道,誌列名宦,眞治臺之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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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官發例價一石七錢,所以實𫝉儲、備凶荒也。臺灣㕔縣買,不由大府奏明給札,民亦受命如響,不敢抗買。穀一石折洋銀一圓,豈臺民醇而急公哉?非也。通臺丈量之始,東北靠山,西南邊海,多未丈及。其中間丈量者亦草率完事,書差藉此舞弊,隱匿田額。業戶買田一甲,止完正供一甲,其實溢額甚多,溢甲之田卽𢃄買穀若干石。官民私相授受,有條不紊,從無有告發者。然則臺灣富在官乎?曰:否。五㕔四縣出息,淡水爲上,臺灣縣次之,臺防、鹿港、噶嗎囒三㕔,鳳、嘉、彰三縣又次之,澎湖斯下矣。臺地之下,當內地之上,而緝匪、拏賊、購線、懸賞,非錢不行。幕友修金、同寅應酬,皆加內地數倍。但使清操自勵,賄賂不行,買一次,官民相安,成地方自然之利。必辦理有法,以養亷,方可免於累𫝉庫。

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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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血脈相貫,斯性情相屬。慈孝出於性者,先天也;率於教者,後天也。父子爲人之大倫,非可苟而。臺灣張丙之,股首蔡武揚在逃,其親友冀賣其頭重賞,勸之曰:「勢不能逃脫,曷勿挺身出,尚不作大哥。」隨厲聲曰:「汝賣我乎?可與我兩百洋銀,買一棺材,又買一螟兒,使後人知蔡武揚有子,則予出與之。」卽欣然就擒。何至死不變如此?蓋臺民無子者,買異姓爲子,雖富家大族亦繼異姓爲嗣,謂螟蛉兒。不父其父,謂他人父;不子其子,謂他人子。情意離,倫常澌滅,從此而起。惟守令平日三令五申,聽訟時復照異姓,不准宗例斷之,此風庶可稍回。

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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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民多𩻴曠,淫風流行。匪特城市爲然,窮鄕曲巷無地不有,名曰婊妹。跟官長,隨戍臺班兵、商船出海。郊行賈人內渡,携𢃄女眷,自詡於人,業成家,實皆婊妹隨走,腰中銅錢被搜洗乾,止留兩捍鴉片烟管,相依為命,顧此均屬包與裯,烟花生理耳。其弹琴、唱曲風流人間者有之乎?曰:有。聞昔年府中迎春,各官皆朝服,婦女競往觀,竹舍中有麗人一顧而去,目逆而送,問之名,曰雙喜。色伎俱佳,乃千百中之一也。時春酒唱和,有「竹舍茅籬㸔了了,衣香人影去匆匆」之句,傳誦一時。淫風日恣,則習俗日壞,流民日多。驅逐伎娼,爲守令遏淫一法,臺灣驅之不可勝驅矣。惟就案懲治,使無着婦女皆有所歸,可也。

奶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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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曰了鬟,閩人曰了頭;乳姆曰奶娘,閩人曰奶媽。臺灣別有奶了頭。使女未嫁,未學養子,奶汨汨然出,諱莫如深。曷爲乎?炫玉求售,自詡為奶了頭也。使女終其身,主人不嫁賣,不𬋩束,聽其野合,不以私胎爲嫌,生女或致之死,生男或所私者抱去,不則主人仍育爲奴。於是了頭有奶,乳哺四僱,別其名,貴其值,曰奶了頭,人無貴賤,得天之理與氣,羞惡之心,情慾之感,則一嫁不及時,淫奔熾而羞恥喪,人道類於禽獸。守令者,風俗之表率,必諄諄教誡,使及時嫁賣,不聽卽懲以重刑,匪特敝俗可,而息閨中怨氣,轉釀爲太和,未嘗非積善餘慶之一端。

贅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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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婦招夫,養女招婿,曰贅。內地皆然。臺灣婦人稱夫曰老公,而贅老公最弱,以順爲正,降心相從,有婦道焉。更有賣姦者,不得而贅一男,自詡謂有夫之婦,其實不過奉鴉片,鋪枕席,使令而。床第之私,惟過屠門而大嚼,一言齟齬,卽行逐出。蓋贅男如婦,而此如婢焉。夫爲妻綱,人倫之首。夫綱不,禮敎隳而風俗壞,盗賊匪民之生多由於此。爲治者聽訟時,必講明夫義婦從之理。潑悍之婦,重爲懲,不但爲贅男吐氣,而懼內風息,使人知有夫婦一倫。倘羣視爲民俗之固然無足怪,是不揣其本也。

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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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富者極富,貧者極貧,與海內逈別。全臺田地大半歸於富戶。商賈生理之外,其次無田佃耕而食,其次無佃雇工而食。其下扛挑而食,又其下包娼、窩賭、販鴉片,爲、爲而食。富戶日頭家,上者數百萬金,中者百萬金。數十萬金之富戶,所在多有。富戶不重讀詩書、講禮義,惟自官幕至長隨,無不往來交好。佐雜寡行者,恒結爲兄弟,鑽營考試,說合訟案,以此虎嚇窮民,霸占田業。敢怒不敢言,故歷來匪民爲,多起於攔米穀、頭家。城市之富戶,𠋣官借兵自衛。鄕間之富戶,見賊強賄通賊黨,擺飯斂錢;見其敗卽爲義首、起義民,皆其故智。古人均田之法,使貧富各相安,所以弭於未然。治臺灣者,以除盗賊爲要,而富人睦婣任恤之道,亦不可不講於平日。

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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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豈有家富巨萬尚與賊友者?臺灣富戶往往結交賊匪,歡以酒食,資以銀錢,并使子弟從習鳥,𢃄刀出入,非眞清濁不分也。匪黨猖獗,結巨盗爲羽翼,使人皆耳而目之,日某與某相好。則官差不敢驚,小賊不敢擾,而衆吠喙息,此小人苟且保全身家之計。豈知日後釀成巨案,致受駢誅者在此。是惟良莠分明,王法森嚴,則富人以官爲依𠋣;保甲法行,守望相助,則富人以鄕黨爲庇䕶。二者俱沒,民無所措手足矣。

盗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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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之難治在賊,而五㕔、四縣,鳳山、嘉義、彰化之賊多。三縣之賊,無地不有,而鳳山之黃梨山、番市藔、水底邦藔,嘉義之店仔口、萆蔴、虎尾溪、三塊厝、吧蕉哖,彰化之西螺、北投、大里溪、牛罵頭,爲盗藪。盗賊生於飢寒,三縣民獨窮乎?曰:否。沿海賊多赤貧,沿山賊間有産業。貧而賊,不過爲,爲刼殺。有産業而賊,則爲樹旂、爲分類,結交地棍,習於𠒋惡,無所不爲。治之者嚴刑極法,所以塞其流。籌出經費,就四鄕廣設義學,選擇品學優師儒以教育之,興孝舉亷,褒崇節義,講明禮讓,以鼓舞作新之,所以清其源。蓋省沿海、沿邊之民,往往頑梗不化,動釀事端,不及中土者,非其氣稟獨異,皆學校不興,敎化不及,此天下大局也。

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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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兇手,盗案刼賊,冐犯死罪,身𢃄短刀,逃入內山,不則藉漳、泉、廣東同鄕強族爲庇護。差拏嚴,逃匿深,結黨多,猖獗滋,自知必死,樂禍幸災。一聞某庄滋事,卽起而應之,鳳山之楊良斌、許尙,嘉義之張丙、詹通皆是也。是惟選總理,立長,信賞必罰。以綑送者重賞,窩藏者連坐,復暗中營購線,不動聲色以拘之。有犯必𫉬,卽使不𫉬,亦必驅逐逺逸,母使滋蔓,則王法行而根消。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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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海之難治,閩、粤爲最。閩、粤之難治,漳、泉、惠、潮爲最。四府獷悍無賴之徒,內地不能容,渡臺灣與土著匪類結為一氣,窩娼、包賭、械闘、刼,不知有官刑。一旦乘𮍲夥黨,分股肆出為,從者曰旂,倡者曰股頭。股頭,羣尊謂大哥。其人無勇無謀,樹大旂,乘四轎,烏合之衆,勉強聽號令,實皆爲刼𫝉庫、殷戶,得財計耳。大兵開炮,各鳥獸散。線民覔拏賣大哥者,價值數千金。赴案時大言不慚,直認不諱。有互争者,謂彼不過旂腳,不配作大哥,我乃其人也。坐囚車解京,觀者如堵牆。無賴子弟,捧送梹,且羡慕之,謂眞不愧為大哥!何愍不畏死若是?蓋其氣𮊸𠒋悍,平日復惑於《水滸傳》諸小說,競以大哥爲榮。如果文武員弁,協力緝捕,眞以除莠安良爲心,凶人爲不善,爲日不足,何難先事發覺,早爲剪除哉?

樹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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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民有求索於富戶不得,則大書富戶姓名,樹謀逆旂於其門首。倘官不爲伸理,轉就旂中人搜拏,使富戶傾家資而後釋,則造樹旂者,反逍事外,此種惡𮊸至久不改。惟查實後,仍着富戶訪悉造、樹旂,購線拏獲,奏辦梟示,則不緝自除。古人憂之詩,所謂君子如怒,遄沮也。

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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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各謂董事,統理數謂總理。皆有㕔縣親筆花押官戳,得以紅呈稟事,不遵狀式。一縣官戳不下數百,而總理尤尊,官臨鄕,迎於道左,公舘謁見,分庭抗禮,抵掌談民間事。其中有頭戴金頂者,何也?曰:總理能辦事,某鎮道給也。有煌煌然戴六品硨磲頂者,何也?曰:總理能招義勇禦賊,某總督、某將軍給也。除貢監生員外,一縣頂戴又不下數十人,蓋久矣,流品混淆,清濁不分矣。鄕愚皆耳而目之,震而驚之。變黑白,武斷鄕曲,假公濟私,皆總理也,弭盗安良,非其所能。不然,嘉義之,守令遇害,其時店仔口一𢃄,賊僅六七十人,何無一總理出而䕶衛官長者乎?然則臺地遂無正總理耶?曰:有。不過百中之一,彼亦薄總理不爲,官給以戳,勉受之而。考《周官》:閭胥掌𦪗撻,比長禁竒衺。臺灣㕔縣管轄寥廓,事務殷繁,總理之設,誠治臺之要法,然必地方官正本清源以服之,聽言觀行以擇之,賞善罰惡以制之,則正人必出。官正於上,總理持正,經理於下,匪類無所容身矣。

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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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暴漏網,則官法不行,良民不能自安,故緝捕逃人,爲刑政切要。州縣之緝捕曰差,武弁之緝捕曰兵。臺灣兵、差之外,養有線民,其費不貲,其賞最重,逆犯巨盗,議價數千金,餘亦數百金。非線民私有也,臺之犯身皆𢃄刀,令人難近;臺之民惟利是圖,見錢眼開,雖犯人至親,但使竒貨可居,卽賣其頭顱,揚揚而去。線民密訪其人,餌以所利而與之謀。十二年張丙之,有錢無不𫉬之犯,皆此妙用也。其旂賊黨無關𦂳要,線民乃不用財而手擒耳。然則線民可恃乎?曰:否。律書所謂購線者,謂其人黨羽衆多,否則藏匿幽深,人跡罕到,必就其地覓一線爲引,使兵、差得以入而從事,如線之引針然,故日線。外間固不知其爲線也。今官弁皆指而重之謂線民,線民卽詡詡然自負,曰:我某衙門線民也。鄕市亦羣耳而目之,曰:渠某衙門線民也。如是而能守己安分,公爾忘私者幾人哉?遇事生風,恐嚇取財,滋擾民間,所不免矣。是惟知人善任,信賞必罰,則兵、差自效指臂之用。不得而用線民,不過密之一法而。官長一嚬一笑,卽爲招搖所由起,登𭐀拜將,豈可施於細人哉?

叛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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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産者何?其人謀反𫉬罪,子孫緣坐,取其田住宅入官,始未曾清丈,丈亦約量大數而。後日墾日寬,一甲額滋數甲,一畝額溢數畝,官租仍照原額,每石折銀壹圓三角,報折銀六錢有竒。報銷歸臺灣府徵收,府離縣逺,難於催科。專其予奪,總其催納,別立一勢豪爲佃首,佃首以原額租歸官,以溢額租肥己。佃人換田契苛索,規禮不從,卽取田換佃,敢怒而不敢言,故臺地有屯餉佃首、屯埔佃首,惟叛産佃首利最厚。臺灣府蒞任,通臺佃首換戳,其陋規頗鉅,實皆衆佃集腋而出。然則曷乎?曰:否。善居官者,貴而能貧,而臺灣之官不可貧,臺灣府不可貧。臺地逺重洋,海外頑民,樹旂分類,越數年而一見,兵馬未動,糧餉先運。縣庫不敷支應,則取諸府庫;府庫不敷支應,則取諸藩庫。海洋風㠶潮信,兩相違,動經數月。惟府縣財不患貧,兵不患寡,文武協心,可以隨時懲辦。不然,而無米炊婦,畏首畏尾,早爲外間所窺伺,勢甚可慮。十四年,彰化民林昆播滋事,劉次白觀察請張韵齋鎮憲,同周澗東太守,𢃄餉累萬,兵數千,星夜赶赴,風聲所到,速於置,股頭諸人相率投首,其明徵矣。故府中鹽課、叛産两項陋規,非太守之私槖,實全臺之積貯,不能也。

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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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兵勝於戍兵,而漳、泉两府戍兵勝於上七府。蓋番性勁,不知瞻前顧後,戍兵多狡計兔脫,是屯兵勝於戍兵也。臺灣多漳泉民、漳泉兵,至非姻族卽同鄕,土音相對,聲氣相通。其上者操練暇日,仍業工商;其次或開小典,或重利放債,卽違禁非法,𫉬利倍蓰者,靡所不爲。每月餉米錢四五千,皆作枉尺尋資本。一旦從軍出𢧐,勇者率其平日械闘爭先之氣,可以破敵。怯者迅脫號掛,混入賊軍,潛身而逃。上府兵至,同鄕絕少,言語不通,生理爲艱,不過支月餉、食口糧而已。且平時負戴無力,奔走不前,疲軟甚,遇敵畏葸,不寒而栗,開口一聲,不問而知爲老將俗稱兵謂老將,束縛受戮。道光十二年張丙之,兵死無𮅕,而上府戍兵被害慘。以此總之,臺灣無事,上府帮貼雇替之弊多,毎以窮兵來以窮兵去。下府帮貼僱替之弊少,毎以趨利來,以𫉬利歸。臺灣有事,懋官者多漳、泉兵,輿尸者多上府兵,此漳、泉两府戍兵勝於上七府也。夫用兵之道,相其天時,辨其地理,審其風土人情,而後可用以戰。臺灣戍兵一萬二千餘,三年換班。愚見以十分計之,用漳泉兵十之五,臺灣土著兵十之二,福興、福寧十之二,延、建、汀、邵十之一。或曰樹旂分類皆漳泉民,用其兵恐黨奈何?予曰:不然。兵視其所馭,撫之以恩,威之以法。得其所馭,疏者皆親;失其所馭,合者皆離。臺灣十四起逆案,未聞漳泉兵。不用下府勁強之兵,而用上府怯弱之兵,非策也。或曰臺灣籍兵擄、聚賭、滋事,皆漳、泉兵,兵衆恐其不靖奈何?予曰:馬之蹄齧者善走,制其蹄齧而用其善走,則棄短用長,乃能得力。明末西土流民,古人用之,遂有同澤同仇,一片忠勇之氣。可知兵視其所用耳。至於臺灣有,卽起義民。馬提軍曾文溪之戰,首列義兵,次列屯兵,一戰而捷。平日以土著數千人歸伍操練,山川道里,皆所熟習,無事用以捕賊,有事用以禦敵。購線拏犯皆其所長,何必另僱義民,𮪍驢驢乎?且粗率不馴之民,馭以兵法。則內收一土著之民,外少一土著之賊,卽以土著之兵,管束土著之賊。防微杜漸,奸細易查,以矛䧟盾,爲所長。福興、福寕之兵,習於醇謹。延、建、汀、邵之兵,長於官音。惟擇其勇敢強有力者,兵在精不在多,使隨將弁左右,按期操習,聽䕶衛巡查、辦理公務而

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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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臺灣換班兵內渡,商船苦之。船欲放洋,固爲留難,船方停泊,固爲催促。撫劍疾視,不准多儎貨物。商船給火食外,毎兵貼銀若干,乃𫉬安静。𢃄兵末弁,平日猫鼠同眠,卽涕泣而道,衆兵若罔聞知,程紫庭制軍訪其𡚁,奏明坐哨船不坐商船。商人舉手加額曰:海船蘇矣。予曰:利在商船者小,從此水師之港道不能不熟,駕駛不能不諳,桅舵船身不能不固,而水師可用。

軍工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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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師巡洋之船謂哨,監脩者,臺灣道也。其藤麻發㕔縣採買,其釘鉄、桐油由內地買,其桅𪳁樟木由內山買,於是各城市有藤戶曰:奉憲藤也。非軍工厰藤謂私藤,不敢賣。有小厰戶曰:奉憲發賣餘鉄也。非軍工厰鉄謂禁鉄,不敢用。有軍工匠首曰:奉憲料也。非軍工厰採買之木謂偷透。非軍工厰僱脩之匠謂私修。住鹿耳門巡查者名海馬,住北路海口巡査者名料差,皆所以嚴海禁、查奸細,備不虞也。而巡差之利在船規,匠首之利在樟,厰戶之利在鉄價。倫用非其人,利之所在,弊卽因之。然則曷乎?曰:否。查臺灣道例脩哨船,大船月限一隻,小船月限二隻。其價領諸司庫,大半不敷。書差辦公不能不藉兹貼補,以山澤有餘之利,軍需不足之用。取者尙近於義,與者向近於忠。倘舍此而剥削府縣𫝉庫,則爲患滋大。再不然而杯水盟心,半塵不染,官清於上,丁胥染指於下,小民未沾實惠,猶是飯從脊梁上過。是惟率循舊規,嚴禁滋擾,以防流弊,乃持平之道也。

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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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游民有禁。《周官》:閒民無常職有罰,誠謂勞則善心生,逸則淫心生也。臺灣一種無田宅、無妻子、不士、不𭆒、不工、不賈、不負戴道路,俗指爲羅漢。嫖賭、摸、械鬥、樹旂,靡所不爲。曷言乎羅漢也?謂其單身,游食四方,隨處結黨,且衫褲不全,赤終生也。大市村不下數百人,小市村不下數十人。臺灣之難治在此。是惟清時,另造閒民一册,着總理、族長嚴謹約束,分授執事,俾勿閒游。其不率教者,稟官逐水內渡。然總理、族長難得其人,認眞清難得其人。不然,何以嘉義、彰化清甫退,衆匪𮍲,夢夢不覺。然則如之何而可?清之役仍惟賢令尹素與民相親,善惡分明,情僞周知,而後隨時隨處留心清理,知明處當,非委員一時所能造册繪圖,紙上空譚。况委員到縣,如入汪洋大海,不知其津涯,且清之法,不如聯甲。清莊者,實指其人之不善,使無所容。總理之邪者不肯爲,總理之正而無勢者又不能為。惟選立聯首,奉行聯甲,以小村聯大村,以逺村附近村,同心緝捕,保固鄕鄰,則各之正氣盛、邪氣衰。羅漢勢難爲匪,必改邪歸正,否則公同稟逐內渡。爲政之道,以官治民難,以民治民易。聯甲法行,民自清理,固易易也。况聯甲不分漳泉,不分閩粤,可以息分類之禍。予於建陽縣行之而效,今鹿港街行之亦效。眞孔荃豁觀察治閩之良劑歟!或曰前治詔安何以不行聯甲?子曰:不然。下府之民患其合,合則械鬥多;臺灣之民患其分,分則焚多。民情之分合,不可不審矣。

分類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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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粤分類之禍,皆起於匪人。其始小有不平,一閩人出,衆閩人從之;一粤人出,衆粤人和之,不過交界處擄禁爭狠。而閩、粤頭家卽通信於同鄕,備豫不虞,於是臺南械鬥傳聞淡北,遂有一日千里之勢。匪人乘此撥爲風謡,鼓動全臺,閩人曰:粤人至矣。粤人曰:閩人至矣。結黨成羣,塞隘門,嚴竹圍,道路不通,紛紛搬徙。匪人卽乘此焚其廬舍,其家資。哭聲遍野,火光燭天,互相闘鬥,肝塗地。文武營調停,两面猖獗滋。鳳山、淡南粤人衆閩人寡,餘皆閩人衆粤人寡。然則粤人受害乎?曰:否。粤人詭而和,沿山聚處,知其衆寡不敵,不分邪正一氣連絡。閩人蠢而戾。羅漢逞志生事,有家室者多觀望不前,故閩粤分類,閩人往往大敗,且閩人習於蠻橫,動釀階。粤人明於利害,不拒捕,不𢦤官。閩人爲叛民,粤人卽出爲義民,保䕶官長,衛守城池。匪人又乘此假公濟私,肆橫報,遇閩人不問其從賊與否,殺其人,焚其室,刦其財,曰:予殺反賊,不計其爲閩人也。臺灣滋事,有起於分類而變爲叛逆者,有始於叛逆而變爲分類者。官畏其叛逆,謂禍在官。民畏其分類,謂禍在民。百餘年來,官民之不安,以此是。惟地方官平日於交界處,着閩粤人各選有家産、有才幹、有聲望之總理。遇兩有嫌𮍲,卽出爲理處。倘成訟端,卽爲酌情度勢,分斷平𠃔,彼此輸。如成分類,卽迅速營弹押。小者,嚴諭各總理頭家調和散。大者,一面禦之以兵,使匪人畏威而不敢肆;一面嚴辦總理頭家,治以狥縱之罪,使約束匪人,畏法而不敢,則遏其流之道也。

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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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稟報,必賊數十猛,明火執,破門入室,綑毆殺傷,搜刼無遺。千手雷同,盗難分,眞偽難辨。例應星夜勘,實究虛坐。臺灣㕔縣惟批發差票了案,甚至拘𫉬一賊,訊不承認,報病放去。惟刼殺致命,乃詣勘辦理。予初至,叱異之,問諸乆於幕者。曰:臺灣若而案,乃家常便飯也。其中亦大半不實,勘必報,報必開參,𫉬犯乃免。𫉬犯豈易易哉?㑹營購線,毎犯幾需畨銀百圓。如軍流發遣、木籠夫價。長盤纒、過海船錢、道府書吏筆資、看監差費,一名又需百圓。如嚴辦十名,破二千金矣。𫝉庫累,誰職其咎?然履霜堅氷,養癰貽患。臺地百餘年來,十四起逆案之股首、旂,及閩、粤分類焚之匪徒,皆遺孽於此。夫惡莠苗,臺之標症也;除莠安良,臺之良醫也。通計內地渡臺之匪民,一年不下數百人,臺地漏網之匪民,一年不下數百人;習染之匪民,一年又不下數百人。十年之內,匪民盈萬,聚蚊成雷,勢不能容𮍲起禍端,官民互相殘殺,多者盈萬,少者數千,皆必然之勢也。孔子云:「不教而殺謂之虐。」與其乆而殱旃,曷若遞年問軍、問流、問遣之,罔不生生乎!查積匪、猾賊、𠒋惡、棍徒,例由臺灣府審轉臺灣道過堂𭀚發。是惟請大府接到部咨時,卽交臬憲由快遞發臺灣道,由道中卽給咨起,則內地一切用費可免。道府、書差飯食銀、監飯口糧銀、鹿耳門渡船銀、木籠鎻扣紅衣褲銀,或由臺灣府庫籌欵生息,或由五㕔四縣𠣓攤,均經府中核减節制給發,不許多索至𠣓攤。適均之法,臺灣府爲上,淡水㕔次之,臺灣縣次之,臺防、鹿港、噶嗎囒三㕔,鳳、嘉、彰三縣次之,澎湖㕔又次之。更着地方官各就沿海浮復,及近山私墾田勘𠀋科租,詳明貯庫,積爲緝匪經費,按犯照例報銷,則上下不畏累。然後限各㕔縣遇有積匪、猾賊、𠒋惡、棍徒案發,星速㑹營詣勘緝拏訊明,照例嚴辦。重者,鎮道就地正法,其次按例𭀚發,其次剌字逐水,交原籍地方官取家長約束甘結,通詳存案。倘再偷渡過臺,卽加倍問發,幷治家長以約束不嚴之罪。大府年終取臺灣㕔縣營汛緝捕冊,視其緝匪之多寡以觀勤惰,卽以擬定陞降,則文武員弁皆勉勵於緝捕,稂莠旣除,嘉禾日植,而臺地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