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巻十二 嘉祐集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嘉祐集巻十三
  宋 蘇洵 撰
  書八首
  上韓丞相書
  洵年老無聊家産破壊欲從相公乞一官職非敢望如朝廷所以待賢俊使之志得道行者但差勝於今粗可以養生遺老者耳去嵗䝉朝廷授洵試校書郎亦非敢少之也使朝廷過聽而洵僥倖不過得一京官終不能如漢唐之際所以待處士者則京官之與試銜又何足分多少於其間而必為彼不為此邪然其所以區區無厭復有求於相公者實以家貧無貲得六七千錢誠不足以贍養又況忍窮耐老望而未可得邪凡人為官稍可以紓意快志者至京朝官始有其髣髴耳自此以下者皆勞觔苦骨摧折精神為人所役使去僕𨽻無幾也然天下之士所以求之如不及得之而喜者彼誠少年將有所忍於此以待至於紓意快志者也若洵者計其年豈足以有待邪今且守選數年然後得窺尚書省門又待闕嵗餘而到任幸而得免於負犯廢放又守選又待闕如此十四五年謹守以滿七八考又幸而有舉主五六人然後敢望於改官當此之時洵葢七十矣譬如豫章橘柚非老人所種也洵久為布衣無官長拘轄自覺筋骨疎强不堪為州縣趨走拜伏小吏相公若别除一官而幸與之願得盡力就使無補亦必不至於恣睢漫漶以傷害王民也今朝廷糊名以取人保任以得官苟應格者雖屠沽不得不與何者雖欲愛惜而無由也今洵幸為諸公所知似不甚淺而相公尤為有意至於一官則反覆遲疑不決者累嵗嗟夫豈天下之官以洵故冗邪洵少時自處不甚卑以為遇時得位當不鹵莽及長知取士之難遂絶意於功名而自託於學術實亦有得而足恃自去嵗以來始復讀易作易傳百餘篇此書若成則自有易以來未始有也今也亦不甚戀戀於一官如必無可推致之理亦幸明告之無使其首鼠不決欲去而遲遲也世人施恩則望報苟有以相博則叩之也易今洵已潦倒有二子又皆抗拙如洵相公豈能施此不報之恩邪相公往時為洵言欲為歐陽公言子者數矣而見輒忘之以為怪洵誠懼其或有意欲收之也而復忘之故忍恥而一言不宣洵再拜
  上韓昭文論山陵書
  四月二十三日將仕郎守霸州文安縣主簿禮院編纂蘇洵惶恐再拜上書昭文相公執事洵本布衣書生才無所長相公不察而辱收之使與百執事之末平居思所以仰報盛徳而不獲其所今者先帝新棄萬國天子始親政事當海内傾耳側目之秋而相公實為社稷柱石莫先之臣有百世不磨之功伏惟相公將何以處之古者天子即位天下之政必有所不及安席而先行之者蓋漢昭即位休息百役與天下更始故其為天子曽未逾月而恩澤下布於海内竊惟當今之事天下之所謂最急而天子之所宜先行者輒敢以告於左右竊見先帝以儉徳臨天下在位四十餘年而宫室遊觀無所增加幃簿器皿𡚁陋而不易天下稱頌以為文景之所不若今一旦奄棄臣下而有司迺欲以末世𦵏送無益之費侵削先帝休息長養之民掇取厚𦵏之名而遺之以累其盛明故洵以為當今之議莫若薄𦵏竊聞頃者癸酉赦書既出郡縣無以賞兵例皆貸錢於民民之有錢者皆莫肯自輸於是有威之以刀劒驅之以笞箠為國結怨僅而得之者小民無知不知與國同憂方且狼顧而不寧而山陵一切配率之科又以復下計今不過秋冬之間海内必將騷然有不自聊賴之人竊惟先帝平昔之所以愛惜百姓者如此其深而其所以檢身節儉者如此其至也推其平生之心而計其既沒之意則其不欲以山陵重困天下亦已明矣而臣下乃獨為此過當逾禮之費以拂戾其平生之意竊所不取也且使今府庫之中財用有餘一物不取於民盡公力而為之以稱遂臣子不忍之心猶且獲譏於聖人況夫空虛無有一金以上非取於民則不獲而冒行不顧以狥近世失中之禮亦已惑矣然議者必將以為古者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以天下之大而不足於先帝之𦵏於人情有所不順洵亦以為不然使今儉𦵏而用墨子之説則是過也不廢先王之禮而去近世無益之費是不過矣子思曰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𦵏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古之人所由以盡其誠信者不敢有略也而外是者則略之昔者華元厚𦵏其君君子以為不臣漢文𦵏於霸陵木不改列藏無金玉天下以為聖明而後世安於太山故曰莫若建薄𦵏之議上以遂先帝恭儉之誠下以紓百姓目前之患内以解華元不臣之譏而萬世之後以固山陵不拔之安洵竊觀古者厚𦵏之由未有非其時君之不達欲以金玉厚其親於地下而其臣下不能禁止僶俛而從之者未有如今日之事太后至明天子至聖而有司信近世之禮而遂為之者是可深惜也且夫相公既已立不世之功矣而何愛一時之勞而無所建明洵恐世之清議將有任其責者如曰詔敕已行制度已定雖知不便而不可復改則此又過矣葢唐太宗之𦵏髙祖也欲為九丈之墳而用漢氏長陵之制百事務從豐厚及羣臣建議以為不可於是改從光武之陵髙不過六丈而每事儉約夫君子之為政與其坐視百姓之艱難而重改令之非孰若改令以救百姓之急不勝區區之心敢輒以告惟恕其狂易之誅幸甚幸甚不宣洵惶恐再拜
  與梅聖俞書
  聖俞足下暌間忽復嵗晚昨九月中嘗發書計已達左右洵閒居經嵗益知無事之樂舊病漸復散去獨恨淪廢山林不得聖俞永叔相與談笑深以嗟惋自離京師行已二年不意朝廷尚未見遺以其不肖之文猶有可采者前月承本州發遣赴闕就試聖俞自思僕豈欲試者惟其平生不能區區附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窮困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萬里以就試不亦為山林之士所輕笑哉自思少年嘗舉茂才中夜起坐裹飯攜餅待曉東華門外逐隊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據案其後每思至此即為寒心今齒日益老尚安能使達官貴人復㺯其文墨以窮其所不知邪且以永叔之言與夫三書之所云皆世之所見今千里召僕而試之葢其心尚有所未信此尤不可苟進以求其榮利也昨適有病遂以此辭然恐無以答朝廷之恩因為上皇帝書一通以進葢以自解其不至之罪而已不知聖俞當見之否冬寒千萬加愛
  答雷太簡書
  太簡足下前月辱書承諭朝廷將有召命且教以東行應詔旋屬郡有符亦以此見遣承命自笑恐不足以當遂以病辭不果行計太簡亦已知之僕已老矣固非求仕者亦非固求不仕者自以閒居田野之中魚稻蔬筍之資足以養生自樂俯仰世俗之間竊觀當世之太平其文章議論亦可以自足於一世何苦乃以衰病之身委曲以就有司之權衡以自取輕笑哉然此可為太簡道不可與流俗人言也嚮者權書衡論幾䇿皆僕閒居之所為其間雖多言今世之事亦不自求出之於世乃歐陽永叔以為可進而進之苟朝廷以為其言之可信則何所事試苟不信其平居之所云而其一日倉卒之言又何足信邪恐復不信秖以為笑久居閒處終嵗幸無事昨為州郡所發遣徒益不樂爾楊旻至今未歸未得所恵書嵗晚京師寒甚惟多愛
  與楊節推書
  洵白節推足下往者見託以先丈之埋銘示之以程生之行狀洵於子之先君耳目未嘗相接未嘗輒交談笑之歡夫古之人所為誌夫其人者知其平生而閔其不幸以死悲其後世之無聞此銘之所為作也然而不幸而不知其為人而有人焉告之以其可銘之實則亦不得不銘此則銘亦可以信行狀而作者也今余不幸而不獲知子之先君所恃以作銘者正在其行狀耳而狀又不可信嗟夫難哉然余傷夫人子之惜其先君無聞於後以請於我我既已許之而又拒之則無以卹乎其心是以不敢遂已而卒銘其墓凡子之所欲使子之先君不朽者兹亦足以不負子矣謹錄以進如左然又恐子不信行狀之不可用也故又具列於後凡行狀之所云皆虛浮不實之事是以不備論論其可指之迹行狀曰公有子美琳公之死由哭美琳而慟以卒夫子夏哭子止於喪明而曾子譏之而況以殺其身此何可言哉余不愛夫吾言恐其傷子先君之風行狀曰公戒諸子無如鄉人父母在而出分夫子之鄉人誰非子之兄與子之舅甥者而余何忍言之而況不至於皆然則余又何敢言之此銘之所以不取於行狀者有以也子其無以為怪洵白
  與呉殿院書
  洵啓京師㑹遇殊未及從容屬家有變故倉遽西走遂不得奉别怏悵不可勝言也嚮每見君侯談論輒盡歡而在京師逾年相見至少誠恐憲官職重是以不敢數數自通然亦老嬾不出之故及今相去數千里求復一見不可得也曩曾議及故友史沆骨肉淪落荆楚間慨然太息有收卹之心沆有兄經臣者雖卧病而志氣卓然以豪傑稱鄉里使得攝尺寸之柄當不鹵莽常以為沆死而有經臣者在或萬一能有所雪今不幸亦已死矣追思沆平生孤直不遇而經臣亦以剛見廢又皆以無後死當其生時舉世莫不讐疾惟君侯一人獨為哀閔而數年間兄弟相繼淪喪使仁人之心不克少施嗚呼豈其命之窮薄至於此邪經臣死家無一人後事所囑辦於朋友今其家遺孤骨肉存者獨沆有弱女在襄州耳君侯尚可以庇之使無失所否阻逺未能一一伏惟裁悉不宣洵白
  謝趙司諫書
  洵啓嚮家居眉陽以病嬾不獲問從者常以為閣下之所在聲之所振徳之所加士以千里為近而洵獨不能走二百里一至於門縱不獲罪固以為君子之棄人矣今年秋始見太守竇君京師乃知閣下過聽猥以鄙陋上塞明詔不知閣下何取於洵也洵固無取然私獨喜以為可辭於世者其不以馳騖得明矣洵不識閣下然仰聞君子之風常以私告於朋友特恨其身之不肖不得交於當世以徧致閣下之美所告者皆飢寒自謀不暇之人雖告而無益然猶以素不相識之故得免於希勢苟附之嫌是其不識賢於識也今世之所尚相見則以數至門為勤不相見則以數至書為患夫數至門者虛禮無用數至書者虛詞無觀得其無用與其無觀而加喜不得而怒此與嬰兒之好惡無異今閣下舉人而取於不相識之中則其去世俗逺矣寓居雍丘無故不至京師詹望君子日以復日頃者朝廷猥以試校書郎見授洵不能以老身復為州縣之吏然所以受者嫌若有所過望耳以閣下知我故言及此無怪
  與孫叔靜
  久承借示新文及累為訪臨甚荷勤眷文字已細觀甚善必欲求所未至如中正論引舜為證此是時文之病凡論但意立而理明不必覔事應副誠未思之專此不宣洵白









  嘉祐集巻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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