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全覽1

四書或問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四書或問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四書或問三十九卷宋朱子撰朱子既作四書章句集註復以諸家之説紛錯不一因設為問答明所以去取之意以成此書凡大學二卷中庸三卷論語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其書非一時所著中庸或問原與輯畧俱附章句之末論語孟子則各自為書其合為一帙葢後來坊賈所併也中問大學或問用力最久故朱子答潘恭叔問嘗自稱諸書修得一過大學所改尤多比舊已極詳宻中庸或問則朱子平日頗不自惬語類載游某問中庸編集如何曰縁前輩諸公説得多了其間儘有差舛處人不欲盡駁難他底所以難下手不比大學都未曾有人説又載朱子以中庸或問授黄㽦云亦未嘗滿意處如評論程子諸子説處尚多觕云云是其意猶以為未盡安也至論孟或問則與集註及語類之説往往多所牴牾後人或遂執或問以疑集註不知集註屢經修改至老未已而或問則無暇重編故年譜稱或問之書未嘗出以示人書肆有竊刋行者亟請於縣官追索其板又晦菴集中有與潘端叔書曰論語或問此書久無工夫修得只集註屢更不定却與或問前後不相應云云可見異同之迹即朱子亦不諱言並錄存之其與集註合者可曉然於折衷衆説之由其與集註不合者亦知朱子當日原多未定之論未可於語錄文集偶摘數語即據為不刋之典矣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一
  宋 朱子 撰
  大學
  經一章
  或問大學之道吾子以為大人之學何也曰此對小子之學言之也曰敢問其為小子之學何也曰愚於序文已畧陳之而古法之宜於今者亦既輯而為書矣學者不可以不之考也曰吾聞君子務其遠者大者小人務其近者小者今子方將語人以大學之道而又欲其考乎小學之書何也曰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於大學則無以察夫義理措諸事業而收小學之成功是則學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長所習之異宜而有髙下淺深先後緩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義利之分判然如薰蕕冰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學之士必先有以自盡乎洒掃應對進退之間禮樂射御書數之習俟其既長而後進乎明德新民以止於至善是乃次第之當然又何為而不可哉曰幼學之士以子之言而得循序漸進以免於躐等陵節之病則誠幸矣若其年之既長而不及乎此者欲反從事於小學則恐其不免於扞格不勝勤苦難成之患欲直從事於大學則又恐其失序無本而不能以自達也則如之何曰是其歲月之已逝者則固不可得而復追矣若其工夫之次第條目則豈遂不可得而復補耶蓋吾聞之敬之一字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為小學者不由乎此固無以涵養本原而謹夫洒掃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敎為大學者不由乎此亦無以開發聰明進德修業而致夫明德新民之功也是以程子發明格物之道而必以是為說焉不幸過時而後學者誠能用力於此以進乎大而不害兼補乎其小則其所以進者將不患於無本而不能以自達矣其或摧頽已甚而不足以有所兼則其所以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而養其良知良能之本者亦可以得之於此而不患其失之於前也顧以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若徒歸咎於既往而所以補之於後者又不能以自力則吾見其扞格勤苦日有甚焉而身心顛倒眩瞀迷惑終無以為致知力行之地矣况欲有以及乎天下國家也哉曰然則所謂敬者又若何而用力耶曰程子於此嘗以主一無適言之矣嘗以整齊嚴肅言之矣至其門人謝氏之說則又有所謂常惺惺法者焉尹氏之說則又有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者焉觀是數說足以見其用力之方矣曰敬之所以為學之始者然矣其所以為學之終也奈何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也知其所以用力之方則知小學之不能無賴於此以為始知小學之賴此以始則夫大學之不能無賴乎此以為終者可以一以貫之而無疑矣蓋此心既立由是格物致知以盡事物之理則所謂尊德性而道問學由是誠意正心以修其身則所謂先立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由是齊家治國以及乎天下則所謂修已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是皆未始一日而離乎敬也然則敬之一字豈非聖學始終之要也哉曰然則此篇所謂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者亦可得而聞其說之詳乎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為造化者隂陽五行而已而所謂隂陽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後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為健順仁義禮智之性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為䰟魄五臟百骸之身周子所謂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為人得其偏且塞者為物是以或貴或賤而不能齊也彼賤而為物者既梏於形氣之偏塞而無以充其本體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為最貴故其方寸之間虛靈洞徹萬理咸備蓋其所以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而其所以可為堯舜而能參天地以贊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則所謂明德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無清濁之異其正也或不能無美惡之殊故其所賦之質清者智而濁者愚美者賢而惡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賢之資乃能全其本體而無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則其所謂明德者已不能無蔽而失其全矣况乎又以氣質有蔽之心接乎事物無窮之變則其目之欲色耳之欲聲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豈可勝言也哉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德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靈其所知者不過情欲利害之私而已是則雖曰有人之形而實何以遠於禽獸雖曰可以為堯舜而參天地而亦不能有以自充矣然而本明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其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是以聖人施敎既已養之於小學之中而復開之以大學之道其必先之以格物致知之說者所以使之即其所養之中而因其所發以啟其明之之端也繼之以誠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則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反之於身以致其明之之實也夫既有以啟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實則吾之所得於天而未嘗不明者豈不超然無有氣質物欲之累而復得其本體之全哉是則所謂明明德者而非有所作為於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謂明德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俱為物欲之所蔽則其賢愚之分固無以大相遠者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則視彼衆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没溺於卑汚茍賤之中而不自知也豈不為之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於齊家中於治國而終及於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德而不能自明者亦皆有以自明而去其舊染之汚焉是則所謂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増益之也然德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間者固已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義理精微之極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為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理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修己治人之道故必指是而言以為明德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德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髪之遺恨矣大抵大學一篇之指總而言之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總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斷然以為大學之綱領而無疑也然自孟子沒而道學不得其傳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為學於是乃有不務明其明德而徒以政敎法度為足以新民者又有愛身獨善自謂足以明其明德而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畧知二者之當務顧乃安於小成狃於近利而不求止於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過其能成己成物而不謬者鮮矣曰程子之改親為新也何所據子之從之又何所考而必其然耶且以已意輕改經文恐非傳疑之義奈何曰若無所考而輒改之則誠若吾子之譏矣今親民云者以文義推之則無理新民云者以傳文考之則有據程子於此其所以處之者亦已審矣矧未嘗去其本文而但曰某當作某是乃漢儒釋經不得已之變例而亦何害於傳疑耶若必以不改為是則世蓋有承誤踵訛心知非是而故為穿鑿附會以求其說之必通者矣其侮聖言而誤後學也益甚亦何足取以為法耶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何也曰此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德新民所以止於至善之中也蓋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於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夫至善之所在則不能有以得其所當止者而止之如射者固欲其中夫正鵠然不先有以知其正鵠之所在則不能有以得其所當中者而中之也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則吾所當止之地也能知所止則方寸之間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理既有定則無以動其心而能靜矣心既能靜則無所擇於地而能安矣能安則日用之間從容閒暇事至物來有以揆之而能慮矣能慮則隨事觀理極深研幾無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然既眞知所止則其必得所止固已不甚相遠其間四節蓋亦推言其所以然之故有此四者非如孔子之志學以至從心孟子之善信以至聖神實有等級之相懸為終身經歴之次序也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何也曰此結上文兩節之意也明德新民兩物而内外相對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終始誠知先其本而後其末先其始而後其終也則其進為有序而至於道也不遠矣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也曰此言大學之序其詳如此蓋綱領之條目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者明明德之事也齊家治國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誠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謂明明德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然天下之本在國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國國之本在家故欲治國者必先有以齊其家家之本在身故欲齊家者必先有以修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則身無所主雖欲勉强以修之亦不可得而修矣故欲修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而心之發則意也一有私欲雜乎其中而為善去惡或有未實則心為所累雖欲勉强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誠其意若夫知則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能使其表裏洞然無所不盡則隱微之間眞妄錯雜雖欲勉强以誠之亦不可得而誠矣故欲誠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謂如喪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於盡也至於天下之物則必各有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隱顯究極無餘則理所未窮知必有蔽雖欲勉强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於文祖之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此大學之條目聖賢相傳所以敎人為學之次第至為纎悉然漢魏以來諸儒之論未聞有及之考至唐韓子乃能援以為說而見於原道之篇則庶幾其有聞矣然其言極於正心誠意而無曰致知格物云者則是不探其端而驟語其次亦未免於擇焉不精語焉不詳之病矣何乃以是而議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哉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何也曰此覆說上文之意也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理之在物者既詣其極而無餘則知之在我者亦隨所詣而無不盡矣知無不盡則心之所發能一於理而無自欺矣意不自欺則心之本體物不能動而無不正矣心得其正則身之所處不至陷於所偏而無不修矣身無不修則推之天下國家亦舉而措之耳豈外此而求之智謀功利之末哉曰篇首之言明明德以新民為對則固專以自明為言矣後段於平天下者復以明明德言之則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言之不一而辨之不明耶曰篇首三言者大學之綱領也而以其賓主對待先後次第言之則明明德者又三言之綱領也至此後段然後極其體用之全而一言以舉之以見夫天下雖大而吾心之體無不該事物雖多而吾心之用無不貫蓋必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又言之序也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何也曰此結上文兩節之意也以身對天下國家而言則身為本而天下國家為末以家對國與天下而言則其理雖未嘗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無等差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誠意正心而修其身則本必亂而末不可治不親其親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而無以及人之親長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謂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言蓋亦本於此云曰治國平天下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皆無與焉今大學之敎乃例以明明德於天下為言豈不為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為為己之學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視天下無一物而非吾心之所當愛無一事而非吾職之所當為雖或勢在匹夫之賤而所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者亦未嘗不在其分内也又况大學之敎乃為天子之元子衆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適子與國之俊選而設是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而不可辭者則其所以素敎而預養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國家為己事之當然而預求有以正其本清其源哉後世敎學不明為人君父者慮不足以及此而茍徇於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而敗國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迹於當世亦可悲矣論者不此之監而反以聖法為疑亦獨何哉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己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為之則雖割股廬墓敝車羸馬亦為人耳善乎張子敬夫之言曰為己者無所為而然者也此其語意之深切蓋有前賢所未發者學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則有以察乎善利之間而無毫釐之差矣曰子謂正經蓋夫子之言而曽子述之其傳則曽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經辭約而理備言近而指遠非聖人不能及也然以其無他左驗且意其或出於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質至於傳文或引曽子之言而又多與中庸孟子者合則知其成於曽氏門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無疑也蓋中庸之所謂明善即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誠身即誠意正心修身之效也孟子之所謂知性者物格也盡心者知至也存心養性修身者誠意正心修身也其他如謹獨之云不慊之說義利之分恒言之序亦無不脗合焉者故程子以為孔氏之遺書學者之先務而論孟猶處其次焉亦可見矣曰程子之先是書而後論孟又且不及乎中庸何也曰是書垂世立敎之大典通為天下後世而言者也論孟應機接物之微言或因一時一事而發者也是以是書之規模雖大然其首尾該備而綱領可尋節目分明而工夫有序無非切於學者之日用論孟之為人雖切然而問者非一人記者非一手或先後淺深之無序或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進退之不齊其間蓋有非初學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先是書後論孟蓋以其難易緩急言之而非以聖人之言為有優劣也至於中庸則又聖門傳授極致之言尤非後學之所易得而聞者故程子之敎未遽及之豈不又以為論孟既通然後可以及此乎蓋不先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微不參之論孟無以融貫會通而極中庸之歸趣然不會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以是觀之則務講學者固不可不急於四書而讀四書者又不可不先於大學亦已明矣今之敎者乃或棄此不務而反以他說先焉其不溺於虛空流於功利而得罪於聖門者幾希矣







  四書或問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二
  宋 朱子 撰
  大學
  傳十章
  或問一章而下以至三章之半鄭本元在沒世不忘之下而程子乃以次於此謂知之至也之文子獨何以知其不然而遂以為傳之首章也曰以經統傳以傳附經則其次第可知而二說之不然審矣曰然則其曰克明德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其德也蓋人莫不知德之當明而欲明之然氣稟拘之於前物欲蔽之於後是以雖欲明之而有不克也文王之心渾然天理亦無待於克之而自明矣然猶云爾者亦見其獨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見夫未能明者之不可不致其克之之功也曰顧諟天之明命何也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體大用蓋無時而不發見於日用之間人惟不察於此是以汨於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眞若見其參於前倚於衡也則成性存存而道義出矣曰克明峻德何也曰言堯能明其大德也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誥通言明德而已太甲則明天之未始不為人而人之未始不為天也帝典則專言成德之事而極其大焉其言之淺深亦略有序矣
  或問盤之有銘何也曰盤者常用之器銘者自警之辭也古之聖賢兢兢業業固無時而不戒謹恐懼然猶恐其有所怠忽而或忘之也是以於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銘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於忽忘也曰然則沐浴之盤而其所刻之辭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德猶其有是身也德之本明猶其身之本潔也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猶身之潔而塵垢汚之也一旦存養省察之功眞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則亦猶其疏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塵垢之汚也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繼則利欲之交將復有如前日之昏猶既潔矣而所以潔之之功不繼則塵垢之集將復有如前日之汚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養省察之功無少間㫁則明德常明而不復為利欲之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無日而不沐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無少間㫁則身常潔清而不復為舊染之汚也昔成湯所以反之而至於聖者正惟有得於此故稱其德者有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又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有曰從諫弗咈改過不吝又曰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見其日新之實至於所謂聖敬日躋云者則其言愈約而意愈切矣然本湯之所以得此又其學於伊尹而有發焉故伊尹自謂與湯咸有一德而於復政太甲之初復以終始惟一時乃日新為丁寧之戒蓋於是時太甲方且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而歸是亦所謂茍日新者故復推其嘗以告於湯者告之欲其日進乎此無所間㫁而有以繼其烈祖之成德也其意亦深切矣其後周之武王踐阼之初受師尚父丹書之戒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退而於其几席觴豆刀劎户牖莫不銘焉蓋聞湯之風而興起者今其遺語尚幸頗見於禮書願治之君志學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何也曰此自其本而言之蓋以是為自新之至而新民之端也曰康誥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餘民染紂汙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誥之書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興之使之振奮踴躍以去其惡而遷於善舍其舊而進乎新也然此豈聲色號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己矣曰孔氏小序以康誥為成王周公之書而子以武王言之何也曰此五峰胡氏之說也蓋嘗因而考之其曰朕弟寡兄云者皆為武王之自言乃得事理之實而其他證亦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於此可見然非此書大義所關故不暇於致詳當别為讀書者言之耳曰詩之言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來千有餘年至於文王聖德日新而民亦丕變故天命之以有天下是其邦雖舊而命則新也蓋民之視效在君而天之視聽在民君德既新則民德必新民德既新則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曰所謂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者何也曰此結上文詩書之意也蓋盤銘言自新也康誥言新民也文王之詩自新新民之極也故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極即至善之云也用其極者求其止於是而己矣
  或問此引𤣥鳥之詩何也曰此以民之止於邦畿而明物之各有所止也曰引綿蠻之詩而系以孔子之言孔子何以有是言也曰此夫子說詩之辭也蓋曰鳥於其欲止之時猶知其當止之處豈可人為萬物之靈而反不如鳥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乎其所以發明人當知止之義亦深切矣曰引文王之詩而繼以君臣父子與國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聖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蓋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是以萬物庶事莫不各有當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故為人君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仁為人臣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敬為人子則其所當止者在於孝為人父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慈與國人交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信是皆天理人倫之極致發於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王之所以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亦不能加毫末於是焉但衆人類為氣稟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唯聖人之心表裏洞然無有一毫之蔽故連續光明自無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後得所止也故傳引此詩而歴陳所止之實使天下後世得以取法焉學者於此誠有以見其發於本心之不容己者而緝熙之使其連續光明無少間㫁則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詩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正此意也曰子之說詩既以敬止之止為語助之辭而於此書又以為所止之義何也曰古人引詩㫁章或姑借其辭以明已意未必皆取本文之義也曰五者之目詞約而義該矣子之說乃復有所謂究其精微之藴而推類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耶曰舉其德之要而總名之則一言足矣論其所以為是一言者則其始終本末豈一言之所能盡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則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墮於阿諛孝或陷父而慈或敗子且其為信亦未必不為尾生白公之為也又况傳之所陳姑以見物各有止之凡例其於大倫之目猶且闕其二焉苟不推類以通之則亦何以盡天下之理哉曰復引淇澳之詩何也曰上言止於至善之理備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與其得之之驗則未之及故又引此詩以發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講於學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於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此其所以擇善固執日就月將而得止於至善之由也恂慄者嚴敬之存乎中也威儀者輝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於四體而為止於至善之驗也盛德至善民不能忘蓋人心之所同然聖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忘也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極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於是而已矣曰切磋琢磨何以為學問自修之别也曰骨角脈理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事也玉石渾全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事也曰引烈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沒世不忘何也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德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餘澤故雖己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德之得所止言之而發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德之效也曰淇澳烈文二節鄭本元在誠意章後而程子置之卒章之中子獨何以知其不然而屬之此也曰二家所繫文意不屬故有不得而從者且以所謂道盛德至善沒世不忘者推之則知其當屬乎此也
  或問聽訟一章鄭本元在止於信之後正心修身之前程子又進而寘之經文之下此謂知之至也之上子不之從而寘之於此何也曰以傳之結語考之則其為釋本末之義可知矣以經之本文參之則其當屬於此可見矣二家之說有未安者故不得而從也曰然則聽訟無訟於明德新民之義何所當也曰聖人德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極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盡其無實之辭是以雖其聽訟無以異於衆人而自無訟之可聽蓋已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則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區區於分爭辨訟之間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此傳者釋經之意也曰然則其不論夫終始者何也曰古人釋經取其大略未必如是之屑屑也且此章之下有闕文焉又安知其非本有而幷失之也
  或問此謂知本其一為聽訟章之結語則聞命矣其一鄭本元在經文之後此謂知之至也之前而程子以為衍文何也曰以其複出而他無所繫也曰此謂知之至也鄭本元隨此謂知本繫於經文之後而下屬誠意之前程子則去其上句之複而附此句於聽訟知本之章以屬明德之上是必皆有說矣子獨何據以知其皆不盡然而有所取舍於其間耶曰此無以他求為也考之經文初無再論知本知至之云者則知屬之經後者之不然矣觀於聽訟之章既以知本結之而其中間又無知至之說則知再結聽訟者之不然矣且其下文所屬明德之章自當為傳文之首又安得以此而先之乎故愚於此皆有所不能無疑者獨程子上句之所刪鄭氏下文之所屬則以經傳之次求之而有合焉是以不得而異也曰然則子何以知其為釋知至之結語而又知其上之當有闕文也曰以文義與下文推之而知其釋知至也以句法推之而知其為結語也以傳之例推之而知其有闕文也曰此經之序自誠意以下其義明而傳悉矣獨其所謂格物致知者字義不明而傳復闕焉且為最初用力之地而無復上文語緒之可尋也子乃自謂取程子之意以補之則程子之言何以見其必合於經意而子之言又似不盡出於程子何耶曰或問於程子曰學何為而可以有覺也程子曰學莫先於致知能致其知則思日益明至於乆而後有覺爾書所謂思曰睿睿作聖董子所謂勉强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正謂此也學而無覺則亦何以學為也哉或問忠信則可勉矣而致知為難奈何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無聖人之聰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迹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為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樂耶昔嘗見有談虎傷人者衆莫不聞而其間一人神色獨變問其所以乃嘗傷於虎者也夫虎能傷人人孰不知然聞之有懼有不懼者知之有眞有不眞也學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後為至耳若曰知不善之不可為而猶或為之則亦未嘗眞知而已矣此兩條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當先而不可後之意也又有問進修之術何先者程子曰莫先於正心誠意然欲誠意必先致知而欲致知又在格物致盡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致之所謂格物者也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耶將止格一物而萬理皆通耶曰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顔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耳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箇覺處又曰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又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至於言孝則當求其所以為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窮不得且别窮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難者各隨人淺深譬如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推類而通其餘矣蓋萬物各具一理而萬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無不通也又曰物必有理皆所當窮若天地之所以高深鬼神之所以幽顯是也若曰天吾知其高而已矣地吾知其深而已矣鬼神吾知其幽且顯而已矣則是已然之詞又何理之可窮哉又曰如欲為孝則當知所以為孝之道如何而為奉養之宜如何而為温凊之節莫不窮究然後能之非獨守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或問觀物察已者豈因見物而反求諸已乎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此合内外之道也語其大天地之所以高厚語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皆學者所宜致思也曰然則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又曰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游騎出太遠而無所歸也又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此九條者皆言格物致知所當用力之地與其次第工程也又曰格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其遲速則在乎人之明暗耳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又曰格物者適道之始思欲格物則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此五條者又言涵養本原之功所以為格物致知之本者也凡程子之為說者不過如此其於格物致知之傳詳矣今也尋其義理既無可疑考其字義亦皆有據至以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聚問辨中庸所謂明善擇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騐夫大學始教之功為有在乎此也愚嘗反覆考之而有以信其必然是以竊取其意以補傳文之闕不然則又安敢犯不韙之罪為無證之言以自託於聖經賢傳之間乎曰然則吾子之意亦可得而悉聞之乎曰吾聞之也天道流行造化發育凡有聲色貌象而盈於天地之間者皆物也既有是物則其所以為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是皆得於天之所賦而非人之所能為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為物實主於身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情渾然在中隨感而應各有攸主而不可亂也次而及於身之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於身之所接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是皆必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所謂理也外而至於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已也遠而至於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也極其大則天地之運古今之變不能外也盡於小則一塵之微一息之頃不能遺也是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彞劉子所謂天地之中夫子所謂性與天道子思所謂天命之性孟子所謂仁義之心程子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所謂萬物之一原邵子所謂道之形體者但其氣質有清濁偏正之殊物欲有淺深厚薄之異是以人之與物賢之與愚相為懸絶而不能同耳以其理之同故以一人之心而於天下萬物之理無不能知以其稟之異故於其理或有所不能窮也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知有不盡則其心之所發必不能純於義理而無雜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誠心有不正身有不修而天下國家不可得而治也昔者聖人蓋有憂之是以於其始敎為之小學而使之習於誠敬則所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者已無所不用其至矣及其進乎大學則又使之即夫事物之中因其所知之理推而究之以各造乎其極則吾之知識亦得以周遍精切而無不盡也若其用力之方則或考之事為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使於身心性情之德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必其表裏精粗無所不盡而又益推其類以通之至於一日脫然而貫通焉則於天下之物皆有以究其義理精微之所極而吾之聰明睿智亦皆有以極其心之本體而無不盡矣此愚之所以補乎本傳闕文之意雖不能盡用程子之言然其指趣要歸則不合者鮮矣讀者其亦深考而實識之哉曰然則子之為學不求諸心而求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聖賢之學不如是之淺近而支離也曰人之所以為學心與理而已矣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虚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論也然或不知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昏昧雜擾而無以窮衆理之妙不知衆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偏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相須蓋亦有必然者是以聖人設敎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於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衆理之妙而窮之於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巨細相涵動靜交養初未嘗有内外精粗之擇及其眞積力乆而豁然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而果無内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為淺近支離而欲藏形匿影别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絶之論務使學者莽然措其心於文字言語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後可以得之則是近世佛學詖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古人明德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曰近世大儒有為格物致知之說者曰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外物而後能知至道也又有推其說者曰人生而靜其性本無不善而有為不善者外物誘之也所謂格物以致其知者亦曰扞去外物之誘而本然之善自明耳是其為說不亦善乎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則物之與道固未始相離也今曰禦外物而後可以知至道則是絶父子而後可以知孝慈離君臣而後可以知仁敬也是安有此理哉若曰所謂外物者不善之誘耳非指君臣父子而言也則夫外物之誘人莫甚於飲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則固亦莫非人之所當有而不能無者也但於其間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以毫釐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於吾之所以行乎其間者孰為天理孰為人欲是以無以致其克復之功而物之誘於外者得以奪乎天理之本然也今不即物以窮其原而徒惡物之誘乎已乃欲一切扞而去之則是必閉口枵腹然後可以得飲食之正絶滅種類然後可以全夫婦之别也是雖二氏無君無父之敎有不能充其說者况乎聖人大中至正之道而得以此亂之哉曰自程子以格物為窮理而其學者傳之見於文字多矣是亦有以發其師說而有助於後學者耶曰程子之說切於已而不遺於物本於行事之實而不廢文字之功極其大而不畧其小究其精而不忽其粗學者循是而用力焉則既不務博而陷於支離亦不徑約而流於狂妄既不舍其積累之漸而其所謂豁然貫通者又非見聞思慮之可及也是以說經之意入德之方其亦可謂反復詳備而無俟於發明矣若其門人雖曰祖其師說然以愚考之則恐其皆未足以及此也蓋有以必窮萬物之理同出於一為格物知萬物同出乎一理為知至如合内外之道則天人物我為一通晝夜之道則死生幽明為一達哀樂好惡之情則人與鳥獸魚鼈為一求屈伸消長之變則天地山川草木為一者似矣然其欲必窮萬物之理而專指外物則於理之在已者有不明矣但求衆物比類之同而不究一物性情之異則於理之精微者有不察矣不欲其異而不免乎四說之異必欲其同而未極乎一原之同則徒有牽合之勞而不睹貫通之妙矣其於程子之說何如哉又有以為窮理只是尋箇是處然必以恕為本而又先其大者則一處理通而觸處皆通者其曰尋箇是處者則得矣而曰以恕為本則是求仁之方而非窮理之務也又曰先其大者則不若先其近者之切也又曰一處通而一切通則又顔子之所不能及程子之所不敢言非若類推積累之可以循序而必至也又有以為天下之物不可勝窮然皆備於我而非從外得也所謂格物亦曰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者是亦似矣然反身而誠乃為物格知至以後之事言其窮理之至無所不盡故凡天下之理反求諸身皆有以見其如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之畢具於此而無毫髪之不實耳固非以是方為格物之事亦不謂但務反求諸身而天下之理自然無不誠也中庸之言明善即物格知至之事其言誠身即意誠心正之功故不明乎善則有反諸身而不誠者其功夫地位固有序而不可誣矣今為格物之說又安得遽以是而為言哉又有以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為非程子之言者則諸家所記程子之言此類非一不容皆誤且其為說正中庸學問思辨弗得弗措之事無所咈於理者不知何所病而疑之也豈其習於持敬之約而厭夫觀理之煩耶抑直以已所未聞而不信他人之所聞也夫持敬觀理不可偏廢程子固已言之若以已偶未聞而遂不之信則以有子之似聖人而速貧速朽之論猶不能無待於子游而後定今又安得遽以一人之所未聞而盡廢衆人之所共聞者哉又有以為物物致察而宛轉歸已如察天行以自強察地勢以厚德者亦似矣然其曰物物致察則是不察程子所謂不必盡窮天下之物也又曰宛轉歸己則是不察程子所謂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之意也又曰察天行以自強察地勢以厚德則是但欲因其已定之名擬其已著之迹而未嘗如程子所謂求其所以然與其所以為者之妙也獨有所謂即事即物不厭不棄而身親格之以精其知者為得致字向裏之意而其曰格之之道必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而知乃可精者又有以合乎所謂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之指但其語意頗傷急迫既不能盡其全體規模之大又無以見其從容潛玩積乆貫通之功耳嗚呼程子之言其答問反復之詳且明也如彼而其門人之所以為說者乃如此雖或僅有一二之合焉而不免於猶有所未盡也是亦不待七十子喪而大義已乖矣尚何望其能有所發而有助於後學哉間獨惟念昔聞延平先生之敎以為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别窮一事如此既乆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洒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密若不逮於程子然其工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說所能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為能有以識之未易以口舌爭也曰然則所謂格物致知之學與世之所謂博物洽聞者奚以異曰此以反身窮理為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極至彼以徇外誇多為務而不覈其表裏眞妄之實然必究其極是以知愈博而心愈明不覈其實是以識愈多而心愈窒此正為己為人之所以分不可不察也
  或問六章之指其詳猶有可得而言者耶曰天下之道二善與惡而已矣然揆厥所元而循其次第則善者天命所賦之本然惡者物欲所生之邪穢也是以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無惡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惡惡然既有是形體之累而又為氣稟之拘是以物欲之私得以蔽之而天命之本然者不得而著其於事物之理固有瞢然不知其善惡之所在者亦有僅識其粗而不能眞知其可好可惡之極者夫不知善之眞可好則其好善也雖曰好之而未能無不好者以拒之於内不知惡之眞可惡則其惡惡也雖曰惡之而未能無不惡者以挽之於中是以不免於苟焉以自欺而意之所發有不誠者夫好善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為善而反有以賊乎其善惡惡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去惡而適所以長乎其惡是則其為害也徒有甚焉而何益之有哉聖人於此蓋有憂之故為大學之敎而必首之以格物致知之目以開明其心術使既有以識夫善惡之所在與其可好可惡之必然矣至此而復進之以必誠其意之說焉則又欲其謹之於幽獨隱微之奥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而凡其心之所發如曰好善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好也如曰惡惡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惡也夫好善而中無不好則是其好之也如好好色之眞欲以快乎己之目初非為人而好之也惡惡而中無不惡則是其惡之也如惡惡臭之眞欲以足乎已之鼻初非為人而惡之也所發之實既如此矣而須臾之頃纎芥之微念念相承又無敢有少間㫁焉則庶乎内外昭融表裏澄徹而心無不正身無不修矣若彼小人幽隱之間實為不善而猶欲外托於善以自蓋則亦不可謂其全然不知善惡之所在但以不知其眞可好惡而又不能謹之於獨以禁止其茍且自欺之萌是以淪陷至於如此而不自知耳此章之說其詳如此是固宜為自修之先務矣然非有以開其知識之眞則不能有以致其好惡之實故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又曰知致而后意誠然猶不敢恃其知之已至而聽其所自為也故又曰必誠其意必慎其獨而毋自欺焉則大學工夫次第相承首尾為一而不假他術以雜乎其間亦可見矣後此皆然今不復重出也曰然則慊之為義或以為少又以為恨與此不同何也曰慊之為字有作嗛者而字書以為口銜物也然則慊亦但為心有所銜之意而其為快為足為恨為少則以所言之異而别之耳孟子所謂慊於心樂毅所謂慊於志則以銜其快與足之意而言者也孟子所謂吾何慊漢書所謂嗛栗姬則以銜其恨與少之意而言者也讀者各隨所指而觀之則既並行而不悖矣字書又以其訓快與足者讀與惬同則義愈明而音又異尤不患於無别也
  或問人之有心本以應物而此章之傳以為有所喜怒憂懼便為不得其正然則其為心也必如槁木之不復生死灰之不復然乃為得其正耶曰人之一心湛然虛明如鑑之空如衡之平以為一身之主者固其眞體之本然而喜怒憂懼隨感而應妍蚩俯仰因物賦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無者也故其未感之時至虛至靜所謂鑑空衡平之體雖鬼神有不得窺其際者固無得失之可議及其感物之際而所應者又皆中節則其鑑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滯正大光明是乃所以為天下之達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法哉唯其事物之來有所不察應之既或不能無失且又不能不與俱往則其喜怒憂懼必有動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傳者之意固非以心之應物便為不得其正而必如槁木死灰然後乃為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靈既曰一身之主茍得其正而無不在是則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聽命以供其事而其動靜語黙出入起居惟吾所使而無不合於理如其不然則心在於此而心馳於彼血肉之軀無所管攝其不為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者幾希矣孔子所謂操則存舍則亡孟子所謂求其放心從其大體者蓋皆謂此學者可不深念而屢省之哉
  或問八章之辟舊讀為譬而今讀為僻何也曰舊音舊說以上章例之而不合也以下文逆之而不通也是以間者竊以類例文意求之而得其說如此蓋曰人之常情於此五者一有所向則失其好惡之平而陷於一偏是以身有不修不能齊其家耳蓋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矣偏於惡則阻焉而不知其善矣是其身之所接好惡取舍之間將無一當於理者而况於閨門之内恩常掩義亦何以勝其情愛暱比之私而能有以齊之哉曰凡是五者皆身與物接所不能無而亦既有當然之則矣今曰一有所向便為偏倚而身不修則是必其接物之際此心漠然都無親疎之等貴賤之别然後得免於偏也且心既正矣則宜其身之無不修今乃猶有若是之偏何哉曰不然也此章之義實承上章其立文命意大抵相似蓋以為身與事接而後或有所偏非以為一與事接而必有所偏所謂心正而后身修亦曰心得其正乃能修身非謂此心一正則身不待檢而自修也曰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固人心之所宜有若夫敖惰則凶德也曽謂本心而有如是之則哉曰敖之為凶德也正以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無所不敖爾若因人之可敖而敖之則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當然也今有人焉其親且舊未至於可親而愛也其位與德未至於可畏而敬也其窮未至於可哀而其惡未至於可賤也其言無足去取而其行無足是非也則視之泛然如途之人而已爾又其下者則夫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隱几而臥蓋亦因其有以自取而非吾故有敖之之意亦安得而遽謂之凶德哉又况此章之旨乃為慮其因有所重而陷於一偏者發其言雖曰有所敖惰而其意則正欲人之於此更加詳審雖曰所當敖惰而猶不敢肆其敖惰之心也亦何病哉
  或問如保赤子何也曰程子有言赤子未能自言其意而為之母者慈愛之心出於至誠則凡所以求其意者雖或不中而不至於大相遠矣豈待學而後能哉若民則非如赤子之不能自言矣而使之者反不能無失於其心則以本無慈愛之實而於此有不察耳傳之言此蓋以明夫使衆之道不過自其慈幼者而推之而慈幼之心又非外鑠而有待於強為也事君之孝事長之弟亦何以異於此哉既舉其細則大者可知矣曰仁讓言家貪戾言人何也曰善必積而後成惡雖小而可懼古人之深戒也書所謂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亦是意爾曰此章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諸已而後求諸人無諸已而後非諸人則是猶有待於勸勉程督而後化且内適自修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已方僅免而遂欲責人以必無也曰此為治其國者言之則推吾所有與民共由其條敎法令之施賞善罰惡之政固有理所當然而不可已者但以所令反其所好則民不從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於已而有以責人固非謂其專務修已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自化亦非謂其矜已之長愧人之短而脇之以必從也故先君子之言曰有諸已不必求諸人以為求諸人而無諸已則不可也無諸已不必非諸人以為非諸人而有諸已則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則未能有善而遂不求人之善未能去惡而遂不非人之惡斯不亦恕而終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旨以如心為義蓋曰如治已之心以治人如愛已之心以愛人而非茍然姑息之謂也然人之為心必嘗窮理以正之使其所以治已愛已者皆出於正然後可以即是推之以及於人而恕之為道有可言者故大學之傳最後兩章始及於此則其用力之序亦可見矣至即此章而論之則欲如治已之心以治人者又不過以強於自治為本蓋能強於自治至於有善而可以求人之善無惡而可以非人之惡然後推己及人使之亦如我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則表端景正源潔流清而治己治人無不盡其道矣所以終身力此而無不可行之時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為標準視吾治教所當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訓誥不相禁戒將使天下之人皆如已之不肖而淪胥以陷焉是乃大亂之道而豈所謂終身可行之恕焉近世名卿之言有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已則昏茍能以責人之心責已恕已之心恕人則不患不至於聖賢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稱之者但恕字之義本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於人而不可以施之於已今曰恕已則昏則是已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已之心恕人則是既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使其亦將如我之昏而後已也乃欲由此以入聖賢之域豈不誤哉藉令其意但為欲反此心以恕於人則亦止可以言下章愛人之事而於此章治人之意與夫中庸以人治人之說則皆有未合者蓋其為恕雖同而一以及人為主一以自治為主則二者之間毫釐之異正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也若漢之光武亦賢君也一旦以無罪黜其妻其臣郅惲不能力陳大義以救其失而姑為緩辭以慰解之是乃所謂不能三年而緦功是察放飯流歠而齒決是憚者光武乃謂憚為善恕己量主則其失又甚遠而大啟為人臣者不肯責難陳善以賊其君之罪一字之義有所不明而其禍乃至於此可不謹哉曰既結上文而復引詩者三何也曰古人言必引詩蓋取其嗟嘆咏歌優游厭飫有以感發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證此之義而已也夫以此章所論齊家治國之事文具而意足矣復三引詩非能於其所論之外别有所發明也然嘗試讀之則反復吟咏之間意味深長義理通暢使人心融神會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則引詩之助與為多焉蓋不獨此他凡引詩云者皆以是求之則引者之意可見而詩之為用亦得矣曰三詩亦有序乎曰首言家人次言兄弟終言四國亦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意也
  或問上章論齊家治國之道既以孝弟慈為言矣此論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復以是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之大端衆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國自國以及天下雖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過如此而已但前章專以已推而人化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已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蓋人之所以為心者雖曰未嘗不同然貴賤殊勢賢愚異稟茍非在上之君子眞知實蹈有以倡之則下之有是心者亦無所感而興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興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處之之道則彼其所興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歎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夫絜矩之道然後有以處此而遂其興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為度也曰此莊子所謂絜之百圍賈子所謂度長絜大者也前此諸儒蓋莫之省而強訓以挈殊無意味先友太史范公乃獨推此以言之而後其理可得而通也蓋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以已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已則不敢以已之所惡者施之於人使吾之身一處乎此則上下四方物我之際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挍其所占之地則其廣狹長短又皆平均如一截然方正而無有餘不足之處是則所謂絜矩者也夫為天下國家而所以處心制事者一出於此則天地之間將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為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盡其心而無不均之歎矣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強為之哉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已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為千萬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間則一膜之外便為胡越雖欲絜矩亦將有所隔礙而不能通矣若趙由之為守則易尉而為尉則陵守王肅之方於事上而好人佞巳推其所由蓋出於此而充其類則雖桀紂盗跖之所為亦將何所不至哉曰然則絜矩之云是則所謂恕者已乎曰此固前章所謂如愛已之心以愛人者也夫子所謂終身可行程子所謂充拓得去則天地變化而草木蕃充拓不去則天地閉而賢人隱皆以其可以推之而無不通耳然必自其窮理正心者而推之則吾之愛惡取舍皆得其正而其所推以及人者亦無不得其正是以上下四方以此度之而莫不截然各得其分若於理有未明而心有未正則吾之所欲者未必其所當欲吾之所惡者未必其所當惡乃不察此而遽欲以是為施於人之準則則其意雖公而事則私是將見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而雖庭除之内跬步之間亦且參商矛盾而不可行矣尚何終身之望哉是以聖賢凡言恕者又必以忠為本而程子亦言忠恕兩言如形與影欲去其一而不可得蓋惟忠而後所如之心始得其正是亦此篇先後本末之意也然則君子之學可不謹其序哉曰自身而家自家而國自國而天下均為推巳及人之事而傳之所以釋之者一事自為一說若有不能相通焉者何也曰此以勢之遠邇事之先後而所施有不同耳實非有異事也蓋必審於接物好惡不偏然後有以正倫理篤恩義而齊其家其家已齊事皆可法然後有以立標準胥敎誨而治其國其國已治民知興起然後可以推已度物舉此加彼而平天下此以其遠近先後而施有不同者也然自國以上則治於内者嚴密而精詳自國以下則治於外者廣博而周遍亦可見其本末實一物首尾實一身矣何名為異說哉曰所謂民之父母者何也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已之好惡知民之好惡又能以民之好惡為已之好惡也夫好其所好而與之聚之惡其所惡而不以施焉則上之愛下眞猶父母之愛其子矣後民之親其上豈不亦猶子之愛其父母哉曰此所引節南山之詩何也曰言在尊位者人所觀仰不可不謹若人君恣己徇私不與天下同其好惡則為天下僇如桀紂幽厲也曰得衆得國失衆失國何也曰言能絜矩則民父母之而得衆得國矣不能絜矩則為天下僇而失衆失國矣曰所謂先愼乎德何也曰上言有國者不可不謹此言其所謹而當先者尤在於德也德即所謂明德所以謹之亦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以修其身而已矣曰此其深言務財用而失民何也曰有德而有人有土則因天分地不患乎無財用矣然不知本末而無絜矩之心則未有不爭鬬其民而施之以劫奪之敎者也易大傳曰何以聚人曰財春秋外傳曰王人者將以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故財聚於上則民散於下矣財散於下則民歸於上矣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鄭氏以為君有逆命則民有逆辭上貪於利則下人侵畔得其旨矣曰前既言命之不易矣此又言命之不常何也日以天命之重而致其丁寧之意亦承上文而言之也蓋善則得之者有德而有人之謂也不善則失之者悖入而悖出之謂也然則命之不常乃人之所自爲耳可不謹哉曰其引秦誓何也曰言好善之利及其子孫不好善之害流於後世亦由絜矩與否之異也曰媢嫉之人誠可惡矣然仁人惡之之深至於如此得無疾之已甚之亂耶曰小人為惡千條萬端其可惡者不但媢嫉一事而已仁人不深惡乎彼而獨深惡乎此者以其有害於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澤而其流禍之長及於後世而未巳也然非殺人於貨之盗則罪不至死故亦放流之而已然又念夫彼此之勢雖殊而苦樂之情則一今此惡人放而不遠則其為害雖得不施於此而彼所放之地其民復何罪焉故不敢以已之所惡施之於人而必遠而置之無人之境以禦魑魅而後已蓋不惟保安善人使不蒙其害亦所以禁伏凶人使不得稔其惡雖因彼之善惡而有好惡之殊然所以仁之之意亦未嘗不行乎其間也此其為禦亂之術至矣而何致亂之有曰迸之為屏何也曰古字之通用者多矣漢石刻詞有引尊五美屏四惡者而以尊為遵以屏為迸則其證也曰仁人之能愛人能惡人何也曰仁人者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在我是以是非不謬而舉錯得宜也曰命之為慢與其為怠也孰得曰大凡疑義所以決之不過乎義理文勢事證三者而已今此二字欲以義理文勢決之則皆通欲以事證決之則無考蓋不可以深求矣若使其於義理事實之大者有所嚮背而不可以不究猶當視其緩急以為先後况於此等字既兩通而於事義無大得失則亦何必苦心極力以求之徒費日而無所益乎以是而推他亦皆可見矣曰好善惡惡人之性然也有拂人之性者何哉曰不仁之人阿黨媢嫉有以陷溺其心是以其所好惡戾於常性如此與民之父母能好惡人者正相反使其能勝私而絜矩則不至於是矣曰忠信驕泰之所以為得失者何也曰忠信者盡已之心而不違於物絜矩之本也驕泰則恣已徇私以人從欲不得與人同好惡矣曰上文深陳財用之失民矣此復言生財之道何也曰此所謂有土而有財者也夫洪範八政食貨為先子貢問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為首蓋生民之道不可一日而無者聖人豈輕之哉特以為國者以利為利則必至於剝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禍故深言其害以為戒耳至於崇本節用有國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者則固未嘗廢也呂氏之說得其旨矣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正此意也然孟子所謂政事則所以告齊梁之君使之制民之産者是已豈若後世頭會箕斂厲民自養之云哉曰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何也曰仁者不私其有故財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圖故捐身賈禍以崇貨也然亦即財貨而以其效言之爾非謂仁者眞有以財發身之意也曰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何也曰上好仁則下好義矣下好義則事有終矣事有終則為君者安富尊榮而府庫之財可長保矣此以財發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則下不好義下不好義則其事不終是將為天下僇之不暇而况府庫之財又豈得為吾之財乎若商紂以自焚而積鉅橋鹿臺之財德宗以出走而豐瓊林大盈之積皆以身發財之效也曰其引孟獻子之言何也曰雞豚牛羊民之所畜養以為利者也既已食君之祿而享民之奉矣則不當復與之爭此公儀子所以拔園葵去織婦而董子因有與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之喻皆絜矩之義也聚斂之臣剝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竊君之府庫以自私而禍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誠惻怛寧亡已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所以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盗臣亦絜矩之義也昔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織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求聚斂於季氏而欲鳴鼓以聲其罪以聖人之宏大兼容温良博愛而所以責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如此其意亦可見矣曰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何也曰以利為利則上下交征不奪不饜以義為利則不遺其親不後其君蓋惟義之安而自無所不利矣程子曰聖人以義為利義之所安即利之所在正謂此也孟子分别義利拔本塞源之意其傳蓋亦出於此云曰此其言菑害並至無如之何何也曰怨已結於民心則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聖賢深探其實而極言之欲人有以審於未然而不為無及於事之悔也以此為防人猶有用桑𢎞羊孔僅宇文融楊矜陳京裴延齡之徒以敗其國者故陸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榦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呂正獻公之言曰小人聚斂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歸於上也嗚呼若二公之言則可謂深得此章之指者矣有國家者可不監哉曰此章之文程子多所更定而子獨以舊文為正者何也曰此章之義博故傳言之詳然其實則不過好惡義利之兩端而已但以欲致其詳故所言已足而復更端以廣其意是以二義相循間見層出有似於易置而錯陳耳然徐而考之則其端緒接續脈絡貫通而丁寧反復為人深切之意又自别見於言外不可易也必欲二說中判以類相從自始至終畫為兩節則其界辨雖若有餘而意味或反不足此不可不察也















  四書或問卷二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三
  宋 朱子 撰
  中庸
  或問名篇之義程子專以不偏為言呂氏專以無過不及為說二者固不同矣子乃合而言之何也曰中一名而有二義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說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謂在中之義未發之前無所偏倚之名也無過不及者程子所謂中之道也見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蓋不偏不倚猶立而不近四旁心之體地之中也無過不及猶行而不先不後理之當事之中也故於未發之大本則取不偏不倚之名於已發而時中則取無過不及之義語固各有當也然方其未發雖未有無過不及之可名而所以為無過不及之本體實在於是及其發而得中也雖其所主不能不偏於一事然其所以無過不及者是乃無偏倚者之所為而於一事之中亦未嘗有所偏倚也故程子又曰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含喜怒哀樂在其中而呂氏亦云當其未發此心至虛無所偏倚故謂之中以此心而應萬事之變無往而非中矣是則二義雖殊而實相為體用此愚於名篇之義所以不得取此而遺彼也曰庸字之義程子以不易言之而子以為平常何也曰唯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驚世駭俗之事則可暫而不得為常矣二說雖殊其致一也但謂之不易則必要於久而後見不若謂之平常則直騐於今之無所詭異而其常久而不可易者可兼舉也况中庸之云上與高明為對而下與無忌憚者相反其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又以見夫雖細微而不敢忽則其名篇之義以不易而為言者又孰若平常之為切乎曰然則所謂平常將不為淺近茍且之云乎曰不然也所謂平常亦曰事理之當然而無所詭異云爾是固非有甚高難行之事而亦豈同流合汙之謂哉既曰當然則自君臣父子日用之常推而至於堯舜之禪授湯武之放伐其變無窮亦無適而非平常矣曰此篇首章先明中和之義次章乃及中庸之說至其名篇乃不曰中和而曰中庸者何哉曰中和之中其義雖精而中庸之中實兼體用且其所謂庸者又有平常之意焉則比之中和其所該者尤廣而於一篇大指精粗本末無所不盡此其所以不曰中和而曰中庸也曰張子之言如何曰其曰須句句理會使其言互相發明者眞讀書之要法不但可施於此篇也曰呂氏為己為人之說如何曰為人者程子以為欲見知於人者是也呂氏以志於功名言之而謂今之學者未及乎此則是以為人為及物之事而涉獵儌倖以求濟其私者又下此一等也殊不知夫子所謂為人者正指此下等人爾若曰未能成已而遽欲成物此特可坐以不能知所先後之罪原其設心猶愛而公視彼欲求人知以濟一已之私而後學者不可同日語矣至其所謂立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以為之本使學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亦曰欲使學者務先存養以為窮理之地耳而語之未瑩乃似聖人強立此中以為大本使人以是為準而取中焉則中者豈聖人之所強立而未發之際亦豈若學者有所擇取於其間哉但其全章大指則有以切中今時學者之病覽者誠能三復而致思焉亦可以感悟而興起矣
  第一章至第十一章
  或問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敎何也曰此先明性道敎之所以名以見其本皆出乎天而實不外於我也天命之謂性言天之所以命乎人者是則人之所以為性也蓋天之所以賦與萬物而不能自己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體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則曰元亨利貞而四時五行庶類萬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則曰仁義禮智而四端五典萬物萬事之理無不純於其間蓋在天在人雖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則未嘗不一在人在物雖有氣稟之異而其理則未嘗不同此吾之性所以純粹至善而非若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韓子之所云也率性之謂道言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則事事物物莫不自然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蓋天命之性仁義禮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則自父子之親以至於仁民愛物皆道也循其義之性則自君臣之分以至於敬長尊賢亦道也循其禮之性則恭敬辭讓之節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則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蓋所謂性者無一理之不具故所謂道者不待外求而無所不備所謂性者無一物之不得故所謂道者不假人為而無所不周雖鳥獸草木之生僅得形氣之偏而不能有以通貫乎全體然其知覺運動榮悴開落亦皆循其性而各有自然之理焉至於虎狼之父子蜂蟻之君臣豺獺之報本雎䧱之有别則其形氣之所偏又反有以存其義理之所得尤可以見天命之本然初無間隔而所謂道者亦未嘗不在是也是豈有待於人為而亦豈人之所得為哉修道之謂敎言聖人因是道而品節之以立法垂訓於天下是則所謂敎也蓋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雖得其形氣之正然其清濁厚薄之稟亦有不能不異者是以賢知者或失之過愚不肖者或不能及而得於此者亦或不能無失於彼是以私意人欲或生其間而於所謂性者不免有所昏蔽錯雜而無以全其所受之正性有不全則於所謂道者因亦有所乖戾舛逆而無以適乎所行之宜惟聖人之心清明純粹天理渾然無所虧闕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為之品節防範以立敎於天下使夫過不及者有以取中焉蓋有以辨其親疏之殺而使之各盡其情則仁之為敎立矣有以别其貴賤之等而使之各盡其分則義之為敎行矣為之制度文為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則禮之為敎得矣為之開導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則知之為敎明矣夫如是是以人無知愚事無大小皆得有所持循據守以去其人欲之私而復乎天理之正推而至於天下之物則亦順其所欲違其所惡因其材質之宜以致其用制其取用之節以遂其生皆有政事之施焉此則聖人所以財成天地之道而致其彌縫輔贊之功然亦未始外乎人之所受乎天者而強為之也子思以是三言著於篇首雖曰姑以釋夫三者之名義然學者能因其所指而反身以騐之則其所知豈獨名義之間而已哉蓋有得乎天命之說則知天之所以與我者無一理之不備而釋氏之所謂空者非性矣有以得乎率性之說則知我之所得乎天者無一物之不該而老氏之所謂無者非道矣有以得乎修道之說則知聖人之所以敎我者莫非因其所固有而去其所本無背其所至難而從其所甚易而凡世儒之訓詁詞章管商之權謀功利老佛之清淨寂滅與夫百家衆技之支離偏曲皆非所以為敎矣由是以往因其所固有之不可昧者而益致其學問思辨之功因其所甚易之不能已者而益致其持守推行之力則夫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豈不昭然日用之間而修道之敎又將由我而後立矣曰率性修道之說不同孰為是耶曰程子之論率性正就私意人欲未萌之處指其自然發見各有條理者而言以見道之所以得名非指修為而言也呂氏良心之發以下至安能致是一節亦甚精密但謂人雖受天地之中以生而梏於形體又為私意小知所撓故與天地不相似而發不中節必有以不失其所受乎天者然後為道則所謂道者又在修為之後而反由敎以得之非復子思程子所指人欲未萌自然發見之意矣游氏所謂無容私焉則道在我楊氏所謂率之而已者似亦皆有呂氏之病也至於修道則程子養之以福修而求復之云却似未合子思本文之意獨其一條所謂循此修之各得其分而引舜事以通結之者為得其旨故其門人亦多祖之但所引舜事或非論語本文之意耳呂氏所謂先王制禮達之天下傳之後世者得之但其本說率性之道處已失其指而於此又推本之以為率性而行雖已中節而所稟不能無過不及若能心誠求之自然不中不遠但欲達之天下傳之後世所以又當修道而立敎焉則為太繁複而失本文之意耳改本又以時位不同為言似亦不親切也曰楊氏所論王氏之失如何曰王氏之言固為多病然此所云天使我有是者猶曰上帝降衷云爾豈眞以為有或使之者哉其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則程子亦云而楊氏又自言之蓋無悖於理者今乃指為王氏之失不惟似同浴而譏裸裎亦近於意有不平而反為至公之累矣且以率性之道為順性命之理文意亦不相似若游氏以遁天倍情為非性則又不若楊氏人欲非性之云也曰然則呂游楊侯四子之說孰優曰此非後學之所敢言也但以程子之言論之則於呂稱其深潛縝密於游稱其穎悟温厚謂楊不及游而亦每稱其穎悟謂侯生之言但可隔壁聽今且熟復其言究覈其意而以此語證之則其高下淺深亦可見矣過此以往則非後學所敢言也
  或問既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矣而又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愼其獨也何也曰此因論率性之道以明由敎而入者其始當如此蓋兩事也其先言道不可離而君子必戒謹恐懼乎其所不睹不聞者所以言道之無所不在無時不然學者當無須臾毫忽之不謹而周防之以全其本然之體也又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而君子必愼其獨者所以言隱微之間人所不見而已獨知之則其事之纎悉無不顯著又有甚於他人之知者學者尤當隨其念之方萌而致察焉以謹其善惡之幾也蓋所謂道者率性而已性無不有故道無不在大而父子君臣小而動靜食息不假人力之為而莫不各有當然不易之理所謂道也是乃天下人物之所共由充塞天地貫徹古今而取諸至近則常不外乎吾之一心循之則治失之則亂蓋無須臾之頃可得而暫離也若其可以暫合暫離而於事無所損益則是人力私智之所為者而非率性之謂矣聖人之所修以為敎者因其不可離者而品節之也君子之所由以為學者因其不可離者而持守之也是以日用之間須臾之頃持守工夫一有不至則所謂不可離者雖未嘗不在我而人欲間之則亦判然二物而不相管矣是則雖曰有人之形而其違禽獸也何遠哉是以君子戒愼乎其目之所不及見恐懼乎其耳之所不及聞瞭然心目之間常若見其不可離者而不敢有須臾之間以流於人欲之私而陷於禽獸之域若書之言防怨而曰不見是圖禮之言事親而曰聽於無聲視於無形蓋不待其徵於色發於聲然後有以用其力也夫既已如此矣則又以謂道固無所不在而幽隱之間乃他人之所不見而已所獨見道固無時不然而細微之事乃他人之所不聞而已所獨聞是皆常情所忽以為可以欺天㒺人而不必謹者而不知吾心之靈皎如日月既已知之則其毫髪之間無所潛遁又有甚於他人之知矣又况既有是心藏伏之乆則其見於聲音容貌之間發於行事施為之實必有暴著而不可揜者又不止於念慮之差而已也是以君子既戒懼乎耳目之所不及則此心常明不為物蔽而於此尤不敢不致其謹焉必使其幾微之際無一毫人欲之萌而純乎義理之發則下學之功盡善全美而無須臾之間矣二者相須皆反躬為己遏人欲存天理之實事蓋體道之功莫有先於此者亦莫有切於此者故子思於此首以為言以見君子之學必由此而入也曰諸家之說皆以戒愼不睹恐懼不聞即為謹獨之意子乃分之以為兩事無乃破碎支離之甚耶曰既言道不可離則是無適而不在矣而又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則是要切之處尤在於隱微也既言戒謹不睹恐懼不聞則是無處而不謹矣又言謹獨則是其所謹者尤在於獨也是固不容於不異矣若其同為一事則其為言又何必若是之重複耶且此書卒章潛雖伏矣不愧屋漏亦兩言之正與此相首尾但諸家皆不之察獨程子嘗有不愧屋漏與謹獨是持養氣象之言其於二者之間特加與字是固已分為兩事而當時聽者有未察耳曰子又安知不睹不聞之不為獨乎曰其所不睹不聞者已之所不睹不聞也故上言道不可離而下言君子自其平常之處無所不用其戒懼而極言之以至於此也獨者人之所不睹不聞也故上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而下言君子之所謹者尤在於此幽隱之地也是其語勢自相唱和各有血脈理甚分明如曰是兩條者皆為謹獨之意則是持守之功無所施於平常之處而專在幽隱之間也且雖免於破碎之譏而其繁複偏滯而無所當亦甚矣曰程子所謂隱微之際若與呂氏改本及游楊氏不同而子一之何耶曰以理言之則三家不若程子之盡以心言之則程子不若三家之密是固若有不同者矣然必有是理然後有是心有是心而後有是理則亦初無異指也合而言之亦何不可之有哉曰他說如何曰呂氏舊本所論道不可離者得之但專以過不及為離道則似未盡耳其論天地之中性與天道一節最其用意深處然經文所指不睹不聞隱微之間者乃欲使人戒懼乎此而不使人欲之私得以萌動於其間耳非欲使人虛空其心反觀於此以求見夫所謂中者而遂執之以為應事之準則也呂氏既失其指而所引用不得於言必有事焉參前倚衡之語亦非論孟本文之意至謂隱微之間有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應者則固心之謂矣而又曰正惟虚心以求則庶乎見之是又别以一心而求此一心見此一心也豈不誤之甚哉若楊氏無適非道之云則善矣然其言似亦有所未盡蓋衣食作息視聽舉動皆物也其所以如此之義理準則乃道也若曰所謂道者不外乎物而人在天地之間不能違物而獨立是以無適而不有義理之準則不可頃刻去之而不由則是中庸之旨也若便指物以為道而曰人不能頃刻而離此百姓特日用而不知耳則是不惟昧於形而上下之别而墮於釋氏作用是性之失且使學者誤謂道無不在雖欲離之而不可得吾既知之則雖猖狂妄行亦無適而不為道則其為害將有不可勝言者不但文義之失而已也曰呂氏之書今有二本子之所謂舊本則無疑矣所謂改本則陳忠肅公所謂程氏明道夫子之言而為之序者子於石氏集解雖嘗辨之而論者猶或以為非程夫子不能及也奈何曰是則愚嘗聞之劉李二先生矣舊本者呂氏大學講堂之初本也改本者其後所修之别本也陳公之序蓋為傳者所誤而失之及其兄孫幾叟具以所聞告之然後自覺其非則其書已行而不及改矣近見胡仁仲所記侯師聖語亦與此合蓋幾叟之師楊氏實與呂氏同出程門師聖則程子之内弟而劉李之於幾叟仁仲之於師聖又皆親見而親聞之是豈胸臆私見口舌浮辨所得而奪哉若更以其言考之則二書詳略雖或不同然其語意實相表裏如人之形貌昔腴今瘠而其部位神采初不異也豈可不察而遽謂之兩人哉又况改本厭前之詳而有意於略故其詞雖約而未免反有刻露峭急之病至於詞義之間失其本指則未能改於其舊者尚多有之挍之明道平日之言平易從容而自然精切者又不啻碔砆之與美玉也於此而猶不辨焉則其於道之淺深固不問而可知矣
  或問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何也曰此推本天命之性以明由敎而入者其始之所發端終之所至極皆不外於吾心也蓋天命之性萬理具焉喜怒哀樂各有攸當方其未發渾然在中無所偏倚故謂之中及其發而皆得其當無所乖戾故謂之和謂之中者所以狀性之德道之體也以其天地萬物之理無所不該故曰天下之大本謂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達道蓋天命之性純粹至善而具於人心者其體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聖愚而有加損也然靜而不知所以存之則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動而不知所以節之則人欲肆而達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自其不睹不聞之前而所以戒謹恐懼者愈嚴愈敬以至於無一毫之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則為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矣尤於隱微幽獨之際而所以謹其善惡之幾者愈精愈密以至於無一毫之差謬而行之每不違焉則為有以致其和而達道之行日以益廣矣致者用力推致而極其至之謂致焉而極其至至於靜而無一息之不中則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故隂陽動靜各止其所而天地於此乎位矣動而無一事之不和則吾氣順而天地之氣亦順故充塞無間驩欣交通而萬物於此乎育矣此萬化之本原一心之妙用聖神之能事學問之極功固有非始學所當議者然射者之的行者之歸亦學者立志之初所當知也故此章雖為一篇開卷之首然子思之言亦必至此而後已焉其指深矣曰然則中和果二物乎曰觀其一體一用之名則安得不二察其一體一用之實則此為彼體彼為此用如耳目之能視聽視聽之由耳目初非有二物也曰天地位萬物育諸家皆以其理言子獨以其事論然則自古衰亂之世所以病乎中和者多矣天地之位萬物之育豈以是而失其常邪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則不必天翻地覆然後為不位矣兵亂凶荒胎殰卵殈則不必人消物盡然後為不育矣凡若此者豈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又安可誣哉今以事言者固以為有是理而後有是事彼以理言者亦非以為無是事而徒有是理也但其言之不備有以啓後學之疑不若直以事言而理在其中之為盡耳曰然則當其不位不育之時豈無聖賢生於其世而其所以致夫中和者乃不能有以救其一二何耶曰善惡感通之理亦及其力之所至而止耳彼達而在上者既曰有以病之則夫災異之變又豈窮而在下者所能救也哉但能致中和於一身則天下雖亂而吾身之天地萬物不害為安泰其不能者天下雖治而吾身之天地萬物不害為乖錯其間一家一國莫不皆然此又不可不知耳曰二者之為實事可也而分中和以屬焉將不又為破碎之甚耶曰世固未有能致中而不足於和者亦未有能致和而不本於中者也未有天地已位而萬物不育者亦未有天地不位而萬物自育者也特據其效而推本其所以然則各有所從來而不可紊耳曰子思之言中和如此而周子之言則曰中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乃舉中而合之於和然則又將何以為天下之大本也耶曰子思之所謂中以未發而言也周子之所謂中以時中而言也愚於篇首已辨之矣學者涵泳而别識之見其並行而不相悖焉可也曰程呂問答如何曰考之文集則是其書蓋不完矣然程子初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而後書乃自以為未當向非呂氏問之之審而不完之中又失此書則此言之未當學者何自而知之乎以此又知聖賢之言固有發端而未竟者學者尤當虛心悉意以審其歸未可執其一言而遽以為定也其說中字因過不及而立名又似併指時中之中而與在中之義少異蓋未發之時在中之義謂之無所偏倚則可謂之無過不及則方此之時未有中節不中節之可言也無過不及之名亦何自而立乎又其下文皆以不偏不倚為言則此語者亦或未得為定論也呂氏又引允執厥中以明未發之旨則程子之說書也固謂允執厥中所以行之蓋其所謂中者乃指時中之中而非未發之中也呂氏又謂求之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則程子所以答蘇季明之問又已有既思即是已發之說矣凡此皆其決不以呂說為然者獨不知其於此何故略無所辨學者亦當詳之未可見其不辨而遽以為是也曰然則程子卒以赤子之心為已發何也曰衆人之心莫不有未發之時亦莫不有已發之時不以老稚賢愚而有别也但孟子所指赤子之心純一無偽者乃因其發而後可見若未發則純一無偽又不足以名之而亦非獨赤子之心為然矣是以程子雖改夫心皆已發之一言而以赤子之心為已發則不可得而改也曰程子明鏡止水之云固以聖人之心為異乎赤子之心矣然則此其為未發者耶曰聖人之心未發則為水鏡之體既發則為水鏡之用亦非獨指未發而言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備矣但其答蘇季明之後章記錄多失本眞答問不相對値如耳無聞目無見之答以下文若無事時須見須聞之說參之其誤必矣蓋未發之時但為未有喜怒哀樂之偏耳若其目之有見耳之有聞則當愈益精明而不可亂豈若心不在焉而遂廢耳目之用哉其言靜時既有知覺豈可言靜而引復以見天地之心為說亦不可曉蓋當至靜之時但有能知覺者而未有所知覺也故以為靜中有物則可而便以纔思即是已發為比則未可以為坤卦純隂而不為無陽則可而便以復之一陽已動為比則未可也所謂無時不中者所謂善觀者却於已發之際觀之者則語雖要切而其文意亦不能無㫁續至於動上求靜之云則問者又轉而之他矣其答動字靜字之問答敬何以用功之問答思慮不定之問以至若無事時須見須聞之說則皆精當但其曰當祭祀時無所見聞則古人之制祭服而設旒纊雖曰欲其不得廣視雜聽而致其精一然非以是為眞足以全蔽其聰明使之一無見聞也若曰履之有絇以為行戒尊之有禁以為酒戒然初未嘗以是而遂不行不飲也若使當祭之時眞為旒纊所塞遂如聾瞽則是禮容樂節皆不能知亦將何以致其誠意交於鬼神哉程子之言決不如是之過也至其答過而不留之問則又有若不相値而可疑者大抵此條最多謬誤蓋聽他人之問而從旁竊記非唯未了答者之意而亦未悉問者之情是以致此亂道而誤人耳然而猶幸其間紕漏顯然尚可尋繹以别其偽獨微言之湮沒者遂不復傳為可惜耳呂氏此章之說尤多可疑如引屢空貨殖及心為甚者其於彼此蓋兩失之其曰由空而後見夫中是又前章虛心以求之說也其不陷而入浮屠者幾希矣蓋其病根正在欲於未發之前求見夫所謂中者而執之是以屢言之而病愈甚殊不知經文所謂致中和者亦曰當其未發此心至虛如鏡之明如水之止則但當敬以存之而不使其小有偏倚至於事物之來此心發見喜怒哀樂各有攸當則又當敬以察之而不使其小有差忒而已未有如是之說也且曰未發之前則宜其不待著意推求而瞭然心目之間矣一有求之之心則是便為己發固已不得而見之况欲從而執之則其為偏倚亦甚矣又何中之可得乎且夫未發已發日用之間固有自然之機不假人力方其未發本自寂然固無所事於執及其當發則又當即事即物隨感而應亦安得塊然不動而執此未發之中耶此為義理之根本於此有差則無所不差矣此呂氏之說所以條理紊亂援引乖刺而不勝其可疑也程子譏之以為不識大本豈不信哉楊氏所謂未發之時以心驗之則中之義自見執而勿失無人欲之私焉則發必中節矣又曰須於未發之際能禮所謂中其曰驗之體之執之則亦呂氏之失也其曰其慟其喜中固自若疑與程子所云言和則中在其中者相似然細推之則程子之意正謂喜怒哀樂已發之處見得未發之理發見在此一事一物之中各無偏倚過不及之差乃時中之中而非渾然在中之中也若楊氏之云中固自若而又引莊周出怒不怒之言以明之則是以為聖人方當喜怒哀樂之時其心漠然同於木石而姑外示如此之形凡所云為皆不復出於中心之誠矣大抵楊氏之言多雜於佛老故其失類如此其曰當論其中否不當論其有無則至論也
  或問此其稱仲尼曰何也曰首章夫子之意而子思言之故此以下又引夫子之言以證之也曰孫可以字其祖乎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則子孫之於祖考亦名之而已矣周人冠則字而尊其名死則諡而諱其名則固已彌文矣然未有諱其字者也故儀禮饋食之祝詞曰適爾皇祖伯某父乃直以字而面命之况孔子爵不應諡而子孫又不得稱其字以别之則將謂之何哉若曰孔子則外之之辭而又孔姓之通稱若曰夫子則又當時衆人相呼之通號也不曰仲尼而何以哉曰君子所以中庸小人之所以反之者何也曰中庸者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蓋天命人心之正也唯君子為能知其在我而戒謹恐懼以無失其當然故能隨時而得中小人則不知有此而無所忌憚故其心每反乎此而不中不常也曰小人之中庸王肅程子悉加反字蓋疊上文之語然諸說皆謂小人實反中庸而不自知其為非乃敢自以為中庸而居之不疑如漢之胡廣唐之呂温栁宗元者則其所謂中庸是乃所以為無忌憚也如此則不煩増字而理亦通矣曰小人之情狀固有若此者矣但以文勢考之則恐未然蓋論一篇之通體則此章乃引夫子所言之首章且當略舉大端以分别君子小人之趨向未當遽及此意之隱微也若論一章之語脈則上文方言君子中庸而小人反之其下且當平解兩句之義以盡其意不應偏解上句而不解下句又遽别生他說也故疑王肅所傳之本為得其正而未必肅之所増程子從之亦不為無所據而臆決也諸說皆從鄭本雖非本文之意然所以發明小人之情狀則亦曲盡其妙而足以警乎鄉原亂德之奸矣今存呂氏以備觀考他不能盡錄也
  或問民鮮能乆或以為民鮮能乆於中庸之德而以下文不能期月守者證之何如曰不然此章方承上章小人反中庸之意而泛論之未遽及夫不能乆也下章自能擇中庸者言之乃可責其不能乆耳兩章各是發明一義不當遽以彼而證此也且論語無能字而所謂矣者又已然之辭故程子釋之以為民鮮有此中庸之德則其與不能期月守者不同文意益明白矣曰此書非一時之言也章之先後又安得有次序乎曰言之固無序矣子思取之而著於此則其次第行列決有意味不應雜置而錯陳之也故凡此書之例皆文㫁而意屬讀者先因其文之所㫁以求本章之說徐次其意之所屬以考相承之序則有以各盡其一章之意而不失夫全篇之旨矣然程子亦有乆行之說則疑出於其門人之所記蓋不能無差繆而自世敎衰之一條乃論語解而程子之手筆也諸家之說固皆不察乎此然呂氏所謂厭常喜新質薄氣弱者則有以切中學者不能固守之病讀者諷誦期月之章而自省焉則亦足以有警矣侯氏所謂民不識中故鮮能乆若識得中則手動足履無非中者則其疎濶又益甚矣如曰若識得中則手動足履皆有自然之中而不可離則庶幾耳
  或問此其言道之不行不明何也曰此亦承上章民鮮能乆矣之意也曰知愚之過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明也賢不肖之過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行也今其互言之何也曰測度深微揣摩事變能知君子之所不必知者知者之過乎中也昏昧蹇淺不能知君子之所當知者愚者之不及乎中也知之過者既惟知是務而以道為不足行愚者又不知所以行也此道之所以不行也刻意尚行驚世駭俗能行君子之所不必行者賢者之過乎中也卑汚苟賤不能行君子之所當行者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也賢之過者既唯行是務而以道為不足知不肖者又不求所以知也此道之所以不明也然道之所謂中者是乃天命人心之正當然不易之理固不外乎人生日用之間特行而不著習而不察是以不知其至而失之耳故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知味之正則必嗜之而不厭矣知道之中則必守之而不失矣
  或問此其稱舜之大知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言如舜之知而不過則道之所以行也蓋不自恃其聰明而樂取諸人者如此則非知者之過矣又能執兩端而用其中則非愚者之不及矣此舜之知所以為大而非他人之所及也兩端之說呂楊為優程子以為執持過不及之兩端使民不得行則恐非文意矣蓋當衆論不同之際未知其孰為過孰為不及而孰為中也故必兼總衆說以執其不同之極處而求其義理之至當然後有以知夫無過不及之在此而在所當行若其未然則又安能先識彼兩端者之為過不及而不可行哉
  或問七章之說曰此以上句起下句如詩之興耳或以二句各為一事言之則失之也
  或問此其稱回之賢何也曰承上章不能期月守者而言如回之賢而不過則道之所以明也蓋能擇乎中庸則無賢者之過矣服膺弗失則非不肖者之不及矣然則兹賢也乃其所以為知也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所引屢空張子所引未見其止皆非論語之本意唯呂氏之論顔子有曰隨其所至盡其所得據而守之則拳拳服膺而不敢失勉而進之則既竭吾才而不敢緩此所以恍惚前後而不可為象求見聖人之止欲罷而不能也此數言者乃為親切確實而足以見其深潛縝密之意學者所宜諷誦而服行也但求見聖人之止一句文義亦未安耳侯氏曰中庸豈可擇擇則二矣其務為過高而不顧經文義理之實也亦甚矣哉
  或問中庸不可能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以三者之難明中庸之尤難也蓋三者之事亦知仁勇之屬而人之所難然皆必取於行而無擇於義且或出於氣質之偏事勢之迫未必從容而中節也若曰中庸則雖無難知難行之事然天理渾然無過不及茍一毫之私意有所未盡則雖欲擇而守之而擬議之間忽已墮於過與不及之偏而不自知矣此其所以雖若甚易而實不可能也故程子以克已最難言之其旨深矣游氏以舜為絶學無為而楊氏亦謂有能斯有為之者其違道遠矣循天下固然之理而行其所無事焉夫何能之有則皆老佛之餘緒而楊氏下章所論不知不能為道遠人之意亦非儒者之言也二公學於程氏之門號稱高第而其言乃如此殊不可曉也已
  或問此其記子路之問強何也曰亦承上章之意以明擇中庸而守之非強不能而所謂強者又非世俗之所謂強也蓋強者力有以勝人之名也凡人和而無節則必至於流中立而無依則必至於倚國有道而富貴或不能不改其平素國無道而貧賤或不能乆處乎窮約非持守之力有以勝人者其孰能及之故此四者汝子路之所當強也南方之強不及強者也北方之強過乎強者也四者之強強之中也子路好勇故聖人之言所以長其善而救其失者類如此曰和與物同故疑於流而以不流為強中立本無所依又何疑於倚而以不倚為強哉曰中立固無所依也然凡物之情唯強者為能無所依而獨立弱而無所依則其不傾側而偃仆者幾希矣此中立之所以疑於必倚而不倚之所以為強也曰諸說如何曰大意則皆得之惟以矯為矯揉之矯以南方之強為矯哉之強與顔子之強以抑而強者為子路之強與北方之強者為未然耳
  或問十一章素隱之說曰呂氏從鄭註以素為傃固有未安唯其舊說有謂無德而隱為素隱者於義略通又以遯世不見知之語反之似亦有據但素字之義與後章素其位之素不應頓異則又若有可疑者獨漢書藝文志劉歆論神仙家流引此而以素為索顔氏又釋之以為求索隱暗之事則二字之義既明而與下文行怪二字語勢亦相類其說近是蓋當時所傳本猶未誤至鄭氏時乃失之耳游氏所謂離人而立於獨與夫未發有念之云皆非儒者之語也














  四書或問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四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十二章至第二十章
  或問十二章之說曰道之用廣而其體則微密而不可見所謂費而隱也即其近而言之男女居室人道之常雖愚不肖亦能知而行之極其遠而言之則天下之大事物之多聖人亦容有不盡知盡能者也然非獨聖人有所不知不能也天能生覆而不能形載地能形載而不能生覆至於氣化流行則隂陽寒暑吉凶災祥不能盡得其正者尤多此所以雖以天地之大而人猶有憾也夫自夫婦之愚不肖所能知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道蓋無所不在也故君子之語道也其大至於天地聖人所不能盡而道無不包則天下莫能載矣其小至於愚夫愚婦之所能知能行而道無不體則天下莫能破矣道之在天下其用之廣如此可謂費矣而其所用之體則不離乎此而有非視聽之所及者此所以為費而隱也子思之言至此極矣然猶以為不足以盡其意也故又引詩以明之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所以言道之體用上下昭著而無所不在也造端乎夫婦極其近小而言之察乎天地極其遠大而言也蓋夫婦之際隱微之間尤可見道不可離處知其造端乎此則其所以戒謹恐懼之實無不至矣易首乾坤而重咸恒詩首關雎而戒淫泆書記釐降禮謹大昏皆此意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至矣張子以聖人為夷惠之徒既已失之又曰君子之道達諸天故聖人有所不知夫婦之智淆諸物故聖人有所不與則又析其不知不能而兩之皆不可曉也已曰諸家皆以夫婦之能知能行者為道之費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有憾者為道之隱其於文義協矣若從程子之說則使章内專言費而不及隱恐其有未安也曰謂不知不能為隱似矣若天地有憾鳶飛魚躍察乎天地而欲亦謂之隱則恐未然且隱之為言正以其非言語指陳之可及耳故獨舉費而隱常黙具乎其中若於費外别有隱而可言則已不得為隱矣程子之云又何疑耶曰然則程子所謂鳶飛魚躍子思喫𦂳為人處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潑潑地者何也曰道之流行發見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在上則鳶之飛而戾於天者此也在下則魚之躍而出於淵者此也其在人則日用之間人倫之際夫婦之所知所能而聖人有所不知不能者亦此也此其流行發見於上下之間者可謂著矣子思於此指而言之惟欲學者於此默而識之則為有以洞見道體之妙而無疑而程子以為子思喫𦂳為人處者正以示人之意為莫切於此也其曰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潑潑地則又以明道之體用流行發見充塞天地亘古亘今雖未嘗有一毫之空闕一息之間㫁然其在人而見諸日用之間者則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而後有以自覺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活潑潑地亦曰此心之存而全體呈露妙用顯行無所滯礙云爾非必仰而視乎鳶之飛俯而觀乎魚之躍然後可以得之也抑孟子此言固為精密然但為學者集義養氣而發耳至於程子借以為言則又以發明學者洞見道體之妙非但如孟子之意而已也蓋此一言雖若二事然其實則必有事焉半詞之間已盡其意善用力者茍能於此超然默會則道體之妙已躍如矣何待下句而後足於言耶聖賢特恐學者用力之過而反為所累故更以下句解之欲其雖有所事而不為所累耳非謂必有事焉之外又當别設此念以為正心之防也曰然則其所謂活潑潑地者毋乃釋氏之遺意耶曰此但俚俗之常談釋氏蓋嘗言之而吾亦言之耳彼固不得而專之也况吾之所言雖與彼同而所形容實與彼異若出於吾之所謂則夫道之體用固無不在然鳶而必戾于天魚而必躍于淵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止其所而不可亂也若如釋氏之云則鳶可以躍淵而魚可以戾天矣是安可同日而語哉且子思以夫婦言之所以明人事之至近而天理在焉釋氏則舉此而絶之矣又安可同年而語哉曰呂氏以下如何曰呂氏分此以上論中以下論庸又謂費則常道隱則至道恐皆未安謝氏既曰非是極其上下而言矣又曰非指鳶魚而言蓋曰子思之引此詩姑借二物以明道體無所不在之實非以是為窮其上下之極而形其無所不包之量也又非以是二物專為形其無所不在之體而欲學者之必觀乎此也此其發明程子之意蓋有非一時同門之士所得聞者而又别以夫子與㸃之意明之則其為說益以精矣但所謂察見天理者俱非本文之訓而於程子之意亦未免小失之耳游氏之說其不可曉者尤多如以良知良能之所自出為道之費則良知良能者不得為道而在道之外矣又以不可知不可能者為道之隱則所謂道者乃無用之長物而人亦無所賴於道矣所引天地明察似於彼此文意兩皆失之至於所謂七聖皆迷之地則莊生邪遁荒唐之語尤非所以論中庸也楊氏以大而化之非智力所及為聖人不知不能以祁寒暑雨雖天地不能易其節為道之不可能而人所以有憾於天地則於文義既有所不通而又曰人雖有憾而道固自若則其失愈遠矣其曰非體物而不遺者其孰能察之其用體字察字又皆非經文之正意也大抵此章若從諸家以聖人不知不能為隱則其為說之弊必至於此而後已嘗試循其說而體驗之若有以使人神識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眩瞀迷惑而無所底止子思之意其不出此也必矣唯侯氏不知不能之說最為明白但所引聖而不可知者孟子本謂人所不能測耳非此文之意也其他又有大不可曉者亦不足深論也
  或問十三章之說子以為以人治人為以彼人之道還治彼人善矣又謂責其所能知能行而引張子之說以實之則無乃流於姑息之論而所謂人之道者不得為道之全也耶曰上章固言之矣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者道也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猶有憾者亦道也然自人而言則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者人之所切於身而不可須臾離者也至於天地聖人所不能及則其求之當有漸次而或非日用之所急矣然則責人而先其切於身之不可離者後其有漸而不急者是乃行遠自邇升高自卑之序使其由是而不已焉則人道之全亦將可以馴致今必以是為姑息而遽欲盡道以責於人吾見其失先後之序違緩急之宜人之受責者將至於有所不堪而道之無窮則終非一人一日之所能盡也是亦兩失之而已焉爾曰子臣弟友之絶句何也曰夫子之意蓋曰我之所責乎子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父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臣之事君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君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弟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兄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朋友之施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先施於彼者則未能如此也於是以其所以責彼者自責於庸言庸行之間蓋不待求之於他而吾之所以自修之則具於此矣今或不得其讀而以父君兄之四字為絶句則於文意有所不通而其義亦何所當哉曰諸說如何曰諸家說論語者多引此章以明一以貫之之義說此章者又引論語以釋違道不遠之意一矛一盾終不相謀而牽合不置學者蓋深病之及深考乎程子之言有所謂動以天者然後知二者之為忠恕其迹雖同而所以為忠恕者其心實異非其知德之深知言之至其孰能判然如此而無疑哉然盡已推已乃忠恕之所以名而正謂此章違道不遠之事若動以天而一以貫之則不待盡已而至誠者自無息不待推已而萬物已各得其所矣曽子之言蓋指其不可名之妙而借其可名之粗以名之學者默識於言意之表則亦足以互相發明而不害其為同也餘說雖多大槩放此推此意以觀之則其為得失自可見矣違道不遠如齊師違穀七里之違非背而去之之謂愚固已言之矣諸說於此多所未合則不察文義而強為之說之過也夫齊師違穀七里而穀人不知則非昔已在穀而今始去之也蓋曰自此而去以至於穀纔七里耳孟子所云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非謂昔本禽獸而今始違之也亦曰自此而去以入於禽獸不遠耳蓋所謂道者當然之理而已根於人心而見諸行事不待勉而能也然唯盡已之心而推以及人可以得其當然之實而施無不當不然則求之愈遠而愈不近矣此所以自是忠恕而往以至於道獨為不遠其曰違者非背而去之之謂也程子又謂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此則不可曉者若姑以所重言之則似亦不為無理若究其極則忠之與恕初不相離程子所謂要除一箇除不得而謝氏以為猶形影者已可見矣今析為二事而兩用之則是果有無恕之忠無忠之恕而所以事上接下者皆出於強為而不由乎中矣豈忠恕之謂哉是於程子他說殊不相似意其記錄之或誤不然則一時有為言之而非正為忠恕發也張子二說皆深得之但虛者仁之原忠恕與仁俱生之語若未瑩耳呂氏改本大略不盡經意舊本乃推張子之言而詳實有味但柯猶在外以下為未盡善若易之曰所謂則者猶在所執之柯而不在所伐之柯故執柯者必有睨視之勞而猶以為遠也若夫以人治人則異於是蓋衆人之道止在衆人之身若以其所及知者責其知以其所能行者責其行能改即止不厚望焉則不必睨視之勞而所以治之之則不遠於彼而得之矣忠者誠有是心而不自欺也恕者推待己之心以及人也推其誠心以及於人則其所以愛人之道不遠於我而得之矣至於事父事君事兄交友皆以所求乎人者責乎已之所未能則其所以治已之道亦不遠於心而得之矣夫四者固皆衆人之所能而聖人乃自謂未能者亦曰未能如其所以責人者耳此見聖人之心純亦不已而道之體用其大天下莫能載其小天下莫能破舜之所以盡事親之道必至乎瞽瞍底豫者蓋為此也如此然後屬乎庸者常道之云則庶乎其無病矣且其曰有餘而盡之則道雖繼而不行又不若游氏所引恥躬不逮為得其文意也謝氏侯氏所論論語之忠恕獨得程子之意但程子所謂天地之不恕亦曰天地之化生生不窮特以氣機闔闢有通有塞故當其通也天地變化草木蕃則有似於恕當其塞也天地閉而賢人隱則有似於不恕耳其曰不恕非若人之閉於私欲而實有忮害之心也謝氏推明其說乃謂天地之有不恕乃因人而然則其說有未究者蓋若以為人不致中則天地有時而不位人不致和則萬物有時而不育是謂天地之氣因人之不恕而有似於不恕則可若曰天地因人之不恕而實有不恕之心則是彼為人者既以忮心失恕而自絶於天矣為天地者反效其所為以自己其於穆之命也豈不誤哉游氏之說其病尤多至謂道無物我之間而忠恕將以至於忘已忘物則為己違道而猶未遠也是則老莊之遺意而遠人甚矣豈中庸之旨哉楊氏又謂以人為道則與道二而遠於道故戒人不可以為道如執柯以伐柯則與柯二故睨而視之猶以為遠則其違經背理又有甚焉使經而曰人而為道則遠人故君子不可以為道則其說信矣今經文如此而其說乃如彼既於文義有所不通而推其意又將使道為無用之物人無入道之門而聖人之教人以為道者反為誤人而有害於道是安有此理哉既又曰自道言之則不可為自求仁言之則忠恕者莫近焉則已自知其有所不通而復為是說以救之然終亦矛盾而無所合是皆流於異端之說不但毫釐之差而已也侯氏固多疎濶其引顔子樂道之說愚於論語已辨之矣至於四者未能之說獨以為若止謂恕己以及人則是聖人將使天下皆無父子君臣矣此則諸家皆所不及蓋近世果有不得其讀而輒為之說曰此君子以一已之難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也嗚呼此非所謂將使天下皆無父子君臣者乎侯氏之言於是乎驗矣
  或問十四章之說曰此章文義無可疑者而張子所謂當知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者尤為切至呂子說雖不免時有小失然其大體則皆平正慤實而有餘味也游氏說亦條暢而存亡得喪窮通好醜之說尤善但楊氏以反身而誠為不願乎外則本文之意初未及此而詭遇得禽亦非行險儌倖之謂也侯氏所辨常總默識自得之說甚當近世佛者妄以吾言傅著其說而指意乖刺如此類者多矣甚可笑也但侯氏所以自為說者却有未善若曰識者知其理之如此而已得者無所不足於吾心而已則豈不明白眞實而足以服其心乎
  或問十五章之說曰章首二句承上章而言道雖無所不在而其進之則有序也其下引詩與夫子之言乃指一事以明之非以二句之義為止於此也諸說惟呂氏為詳實然亦不察此而反以章首二言發明引詩之意則失之矣
  或問鬼神之說其詳奈何曰鬼神之義孔子所以告宰予者見於祭義之篇其說已詳而鄭氏釋之亦已明矣其以口鼻之噓吸者為魂耳目之精明者為魄蓋指血氣之類以明之程子張子更以隂陽造化為說則其意又廣而天地萬物之屈伸往來皆在其中矣蓋陽魂為神隂魄為鬼是以其在人也隂陽合則魂凝魄聚而有生隂陽判則魂升為神魄降為鬼易大傳所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者正以明此而書所謂徂落者亦以其升降為言耳若又以其往來者言之則來者方伸而為神往者既屈而為鬼蓋二氣之分實一氣之運故陽主伸隂主屈而錯綜以言亦各得其義焉學者熟玩而精察之如謝氏所謂做題目入思議者則庶乎有以識之矣曰諸說如何曰呂氏推本張子之說尤為詳備但改本有所屈者不亡一句乃形潰反原之意張子他書亦有是說而程子數辨其非東見錄中所謂不必以既反之氣復為方伸之氣者其類可考也謝氏說則善矣但歸根之云似亦微有反原之累耳游楊之說皆有不可曉者唯妙萬物而無不在一語便是而以其他語考之不知其於是理之實果何如也侯氏曰鬼神形而下者非誠也鬼神之德則誠也按經文本贊鬼神之德之盛如下文所云而結之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則是以為鬼神之德所以盛者蓋以其誠耳非以誠自為一物而别為鬼神之德也今侯氏乃析鬼神與其德為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之乍讀如可喜者而細以經文事理求之則失之遠矣程子所謂只好隔壁聽者其謂此類也夫曰子之以幹事明體物何也曰天下之物莫非鬼神之所為也故鬼神為物之體而物無不待是而有者然曰為物之體則物先乎氣必曰體物然後見其氣先乎物而言順耳幹猶木之有榦必先有此而後枝葉有所附而生焉貞之幹事亦猶是也
  或問十七章之說曰程子張子呂氏之說備矣楊氏所辨孔子不受命之意則亦程子所謂非常理者盡之而侯氏所推以謂舜得其常而孔子不得其常者尤明白也至於顔跖壽夭之不齊則亦不得其常而已楊氏乃忘其所以論孔子之意而更援老耼之言以為顔子雖夭而不亡者存則反為衍說而非吾儒之所宜言矣且其所謂不亡者果何物哉若曰天命之性則是古今聖愚公共之物而非顔子所能專若曰氣散而其精神魂魄猶有存者則是物而不化之意猶有滯於㝠漠之間尤非所以語顔子也侯氏所謂孔子不得其常者善矣然又以為天於孔子固己培之則不免有自相矛盾處蓋德為聖人者固孔子之所以為栽者也至於祿也位也壽也則天之所當以培乎孔子者而以適丁氣數之衰是以雖欲培之而有所未能及爾是亦所謂不得其常者何假復為異說以汨之哉
  或問十八章十九章之說曰呂氏楊氏之說於禮之節文度數詳矣其間有不同者讀者詳之可也游氏引泰誓武成以為文王未嘗稱王之證深有補於名教然歐陽蘇氏之書亦已有是說矣郊禘呂游不同然合而觀之亦表裏之說也曰昭穆之昭世讀為韶今從本字何也曰昭之為言明也以其南面而向明也其讀為韶先儒以為晉避諱而改之然禮書亦有作佋字者則假借而通用耳曰其為向明何也曰此不可以空言曉也今且假設諸侯之廟以明之蓋周禮建國之神位左宗廟則五廟皆在公宮之東南矣其制則孫毓以為外為都宮太祖在北二昭二穆以次而南是也蓋太祖之廟始封之君居之昭之北廟二世之君居之穆之北廟三世之君居之昭之南廟四世之君居之穆之南廟五世之君居之廟皆南向各有門堂寢室而牆宇四周焉太祖之廟百世不遷自餘四廟則六世之後每一易世而一遷其遷之也新主祔于其班之南廟南廟之主遷於北廟北廟親盡則遷其主於太廟之西夾室而謂之祧凡廟主在本廟之室中皆東向及其祫于太廟之室中則惟太祖東向自如而為最尊之位羣昭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北牖下而南向羣穆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南牖下而北向南向者取其向明故謂之昭北向者取其深遠故謂之穆蓋羣廟之列則左為昭而右為穆祫祭之位則北為昭而南為穆也曰六世之後二世之主既祧則三世為昭而四世為穆五世為昭而六世為穆乎曰不然也昭常為昭穆常為穆禮家之說有明文矣蓋二世祧則四世遷昭之北廟六世祔昭之南廟矣三世祧則五世遷穆之北廟七世祔穆之南廟矣昭者祔則穆者不遷穆者祔則昭者不動此所以祔必以班尸必以孫而子孫之列亦以為序若武王謂文王為穆考成王稱武王為昭考則自其始祔而已然而春秋傳以管蔡郕霍為文之昭邘晉應韓為武之穆則雖其既遠而猶不易也豈其交錯彼此若是之紛紛哉曰廟之始立也二世昭而三世穆四世昭而五世穆則固當以左為尊而右為卑矣今乃三世穆而四世昭五世穆而六世昭是則右反為尊而左反為卑矣而可乎曰不然也宗廟之制但以左右為昭穆而不以昭穆為尊卑故五廟同為都宮則昭常在左穆常在右而外有以不失其序一世自為一廟則昭不見穆穆不見昭而内有以各全其尊必大祫而會於一室然後序其尊卑之次則凡已毁未毁之主又畢陳而無所易唯四時之祫不陳毁廟之主則高祖有時而在穆其禮未有考焉意或如此則高之上無昭而特設位於祖之西禰之下無穆而特設位於曽之東也與曰然則毁廟云者何也曰春秋傳曰壞廟之道易檐可也改塗可也說者以為將納新主示有所加耳非盡徹而悉去之也曰然則天子之廟其制若何曰唐之文祖虞之神宗商之七世三宗其詳今不可考獨周制猶有可言然而漢儒之記又已有不同矣謂后稷始封文武受命而王故三廟不毁與親廟四而七者諸儒之說也謂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文武為宗不在數中者劉歆之說也雖其數之不同然其位置遷次宜亦與諸侯之廟無甚異者但如諸儒之說則武王初有天下之時后稷為太祖而組紺居昭之北廟太王居穆之北廟王季居昭之南廟文王居穆之南廟猶為五廟而已至成王時則組紺祧王季遷而武王祔至康王時則太王祧文王遷而成王祔至昭王時則王季祧武王遷而康王祔自此以上亦皆且為五廟而祧者藏于太祖之廟至穆王時則文王親盡當祧而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西北而謂之文世室於是成王遷昭王祔而為六廟矣至共王時則武王親盡當祧而亦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東北謂之武世室於是康王遷穆王祔而為七廟矣自是之後則穆之祧者藏於文世室昭之祧者藏於武世室而不復藏於太廟矣如劉歆之說則周自武王克商即増立二廟于二昭二穆之上以祀高圉亞圉如前逓遷至于懿王而始立文世室於三穆之上至孝王時始立武世室於三昭之上此為少不同耳曰然則諸儒與劉歆之說孰為是曰前代說者多是劉歆愚亦意其或然也曰祖功宗德之說尚矣而程子獨以為如此則是為子孫者得擇其先祖而祭之也子亦嘗考之乎曰商之三宗周之世室見於經典皆有明文而功德有無之實天下後世自有公論若必以此為嫌則秦政之惡夫子議父臣議君而除諡法者不為過矣且程子晚年嘗論本朝廟制亦謂太祖太宗皆當為百世不遷之廟以此而推則知前說若非記者之誤則或出於一時之言而未必其終身之定論也曰然則大夫士之制柰何曰大夫三廟則視諸侯而殺其二然其太祖昭穆之位猶諸侯也適士二廟則視大夫而殺其一官師一廟則視大夫而殺其二然其門堂寢室之備猶大夫也曰廟之為數降殺以兩而其制不降何也曰降也天子之山節藻梲複廟重檐諸侯固有所不得為者也諸侯之黝堊斲礱大夫有不得為者矣大夫之倉楹斲桷士又不得為矣曷為而不降哉獨門堂寢室之合然後可名於宮則其制有不得而殺耳蓋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生也異宮而死不得異廟則有不得盡其事生事存之心者是以不得而降也曰然則後世公私之廟皆為同堂異室而以西為上者何也曰由漢明帝始也夫漢之為禮略矣然其始也諸帝之廟皆自營之各為一處雖衍其都宮之制昭穆之位不復如古然猶不失其獨專一廟之尊也至於明帝不知禮義之正而務為抑損之私遺詔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别室而其臣子不敢有加焉魏晉循之遂不能革而先王宗廟之禮始盡廢矣降及近世諸侯無國大夫無邑則雖同堂異室之制猶不能備獨天子之尊可以無所不致顧乃梏於漢明非禮之禮而不得以致其備物之孝蓋其别為一室則深廣之度或不足以陳鼎俎而其合為一廟則所以尊其太祖者既褻而不嚴所以事其親廟者又厭而不尊是皆無以盡其事生事存之心而當世宗廟之禮亦為虛文矣宗廟之禮既為虛文而事生事存之心有終不能以自已者於是原廟之儀不得不盛然亦至於我朝而後都宮别殿前門後寢始略如古者宗廟之制是其沿襲之變不惟窮鄉賤士有不得聞而自南渡之後故都淪没權宜草創無復舊章則雖朝廷之上禮官博士老師宿儒亦莫有能知其原者幸而或有一二知經學古之人乃能私議而竊歎之然於前世則徒知譏孝惠之飾非責叔孫通之無禮而於孝明之亂命與其臣子之茍從則未有正其罪者於今之世則又徒知論其惑異端徇流俗之為陋而不知本其事生事存之心有不得伸於宗廟者是以不能不自致於此也抑嘗觀於陸佃之譏而知神祖之嘗有意於此然而考於史籍則未見其有紀焉若曰未及營表故不得書則後日之秉史筆者即前日承詔討論之臣也所宜深探遺旨特書總序以昭示來世而略無一詞以及之豈天未欲使斯人者復見二帝三王之盛故尼其事而嗇其傳耶嗚呼惜哉然陸氏所定昭穆之次又與前說不同而張琥之議庶幾近之讀者更詳考之則當知所擇矣
  或問二十章蒲盧之說何以廢舊說而從沈氏也曰蒲盧之為果臝他無所考且於上下文義亦不甚通惟沈氏之說乃與地道敏樹之云者相應故不得而不從耳曰沈說固為善矣然夏小正十月𤣥雉入於淮為蜃而其傳曰蜃者蒲盧也則似亦以蒲盧為變化之意而舊說未為無所據也曰此亦彼書之傳文耳其他蓋多穿鑿不足據信疑亦出於後世迂儒之筆或反取諸此而附合之決非孔子所見夏時之本文也且又以蜃為蒲盧則不應二物而一名若以蒲盧為變化則又不必解為果臝矣况此等瑣碎既非大義所繫又無明文可證則姑闕之其亦可也何必詳考而深辨之耶曰達道達德有三知三行之不同而其致則一何也曰此氣質之異而性則同也生而知者生而神靈不待教而於此無不知也安而行之安於義理不待習而於此無所咈也此人之稟氣清明賦質純粹天理渾然無所虧喪者也學而知者有所不知則學以知之雖非生知而不待困也利而行者眞知其利而必行之雖有未安而不待勉也此得清之多而未能無蔽得粹之多而未能無雜天理小失而能亟反之者也困而知者生而不明學而未達困心衡慮而後知之者也勉強而行者不獲所安未知其利勉力強矯而行之者也此則昏蔽駁雜天理幾亡乆而後能反之者也此三等者其氣質之稟亦不同矣然其性之本則善而已故及其知之而成功也則其所知所至無少異焉亦復其初而已矣曰張子呂楊侯氏皆以生知安行為仁學知利行為知困知勉行為勇其說善矣子之不從何也曰安行可以為仁矣然生而知之則知之大而非仁之屬也利行可以為知矣然學而知之則知之次而非知之大也且上文三者之目固有次序而篇首諸章以舜明知以回明仁以子路明勇其語知也不卑矣夫豈專以學知利行者為足以當之乎故今以其分而言則三知為智三行為仁所以勉而不息以至於知之成功之一為勇以其等而言則以生知安行者主於知而為智學知利行者主於行而為仁困知勉行者主於強而為勇又通三近而言則又以三知為智三行為仁而三近為勇之次則亦庶乎其曲盡也歟曰九經之說柰何曰不一其内則無以制其外不齊其外則無以養其内靜而不存則無以立其本動而不察則無以勝其私故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則内外交養而動靜不違所以為修身之要也信讒邪則任賢不專徇貨色則好賢不篤賈捐之所謂後宮盛色則賢者隱微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蓋持衡之勢此重則彼輕理固然矣故去讒遠色賤貨而一於貴德所以為勸賢之道也親之欲其貴愛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無相遠故尊位重祿同其好惡所以為勸親親之道也大臣不親細事則以道事君者得以自盡故官屬衆盛足任使令所以為勸大臣之道也盡其誠而恤其私則士無仰事俯育之累而樂趨事功故忠信重祿所以為勸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時使薄斂所以為勸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試以程其能既稟稱事以償其勞則不信度作淫巧者無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勸矣為之授節以送其往待以委積以迎其來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強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塗矣無後者續之已滅者封之治其亂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節而不勞其力貢賜有度而不匱其財則天下諸侯皆竭其忠力以蕃衛王室而無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經其事不同然總其實不出乎修身尊賢親親三者而已敬大臣體羣臣則自尊賢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來百工柔遠人懷諸侯則自親親之殺而推之也至於所以尊賢而親親則又豈無所自而推之哉亦曰修身之至然後有以各當其理而無所悖耳曰親親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親親尊賢並行不悖之道也苟以親親之故不問賢否而輕屬任之不幸而或不勝焉治之則傷恩不治則廢法是以富之貴之親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親愛而保全之也若親而賢則自當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豈但富貴之而已哉觀於管蔡監商而周公不免於有過及其致辟之後則惟康叔耼季相與夾輔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無官焉則聖人之意亦可見矣曰子謂信任大臣而無以間之故臨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賢也則可其或不幸而有趙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則鄒陽所謂偏聽生奸獨任成亂范睢所謂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覺悟者亦安得而不慮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此經之義而然耳使其明於此義而能以修身為本則固視明聽聰而不可欺以賢否矣能以尊賢為先則其所置以為大臣者必不雜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則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豈有知其必能為姦以敗國顧猶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書為職業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勞於求賢而逸於得人任則不疑而疑則不任此古之聖君賢相所以誠意交孚兩盡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業也如其不然吾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備者愈密而其為眩愈甚下之所以欺㒺蒙蔽者愈巧而其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姦遂則其禍固有不可勝言者幸而主之威勝則夫所謂偏聽獨任御下蔽上之姦將不在於大臣而移於左右其為國家之禍尢有不可勝言者矣嗚呼危哉曰子何以言柔遠人之為無忘賓旅也曰以其列於懷諸侯之上也舊說以為蕃國之諸侯則以遠先近而非其序書言柔遠能邇而又言蠻夷率服則所謂柔遠亦不止謂服四夷也况愚所謂授節委積者比長遺人懷方氏之官掌之於經有明文耶曰楊氏之說有虛器之云者二而其指意所出若有不同者焉何也曰固也是其前段主於誠意故以為有法度而無誠意則法度為虛器正言以發之也其後段主於格物故以為若但知誠意而不知治天下國家之道則是直以先王之典章文物為虛器而不之講反語以詰之也此其不同審矣但其下文所引明道先生之言則又若主於誠意而與前段相應其於本段上文之意則雖亦可以宛轉而說合之然終不免於迂回而難通也豈記者之誤耶然楊氏他書首尾衡決亦多有類此者殊不可曉也曰所謂前定何也曰先立乎誠也先立乎誠則言有物而不躓矣事有實而不困矣行有常而不疚矣道有本而不窮矣諸說惟游氏誠定之云得其要張子以精義入神為言是則所謂明善者也曰在下獲上明善誠身之說奈何曰夫在下位而不獲乎上則無以安其位而行其志故民不可治然欲獲乎上又不以諛悅取容也其道在信乎友而已蓋不信乎友則志行不孚而名譽不聞故上不見知然欲信乎友又不可以便佞茍合也其道在悅乎親而已蓋不悅乎親則所厚者薄而無所不薄故友不見信然欲順乎親又不可以阿意曲從也其道在誠乎身而已蓋反身不誠則外有事親之禮而内無愛敬之實故親不見悅然欲誠乎身又不可以襲取強為也其道在明乎善而已蓋不能格物致知以眞知至善之所在則好善必不能如好好色惡惡必不能如惡惡臭雖欲勉焉以誠其身而身不可得而誠矣此必然之理也故夫子言此而其下文即以天道人道擇善固執者繼之蓋擇善所以明善固執所以誠身擇之之明則大學所謂物格而知至也執之之固則大學所謂意誠而心正身修也知至則反諸身者將無一毫之不實意誠心正而身修則順親信友獲上治民將無所施而不利而達道達德九經凡事亦一以貫之而無遺矣曰諸說如何曰此章之說雖多然亦無大得失惟楊氏反身之說為未安耳蓋反身而誠者物格知至而反之於身則所明之善無不實有如前所謂如惡惡臭如好好色者而其所行自無内外隱顯之殊耳若知有未至則反之而不誠者多矣安得直謂但能反求諸身則不待求之於外而萬物之理皆備於我而無不誠哉况格物之功正在即事即物而各求其理今乃反欲離去事物而專務求之於身尢非大學之本意矣曰誠之為義其詳可得而聞乎曰難言也姑以其名義言之則眞實無妄之云也若事理之得此名則亦隨其所指之大小而皆有取乎眞實無妄之意耳蓋以自然之理言之則天地之間惟天理為至實而無妄故天理得誠之名若所謂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以德言之則有生之類惟聖人之心為至實而無妄故聖人得誠之名若所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是也至於隨事而言則一念之實亦誠也一言之實亦誠也一行之實亦誠也是其大小雖有不同然其義之所歸則未始不在於實也曰然則天理聖人之所以若是其實者何也曰一則純二則雜純則誠雜則妄此常物之大情也夫天之所以為天也冲漠無朕而萬理兼該無所不具然其為體則一而已矣未始有物以雜之也是以無聲無臭無思無為而一元之氣春秋冬夏晝夜昏明百千萬年未嘗有一息之繆天下之物洪纎巨細飛潛動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嘗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為實而不妄者也若夫人物之生性命之正固亦莫非天理之實但以氣質之偏口鼻耳目四肢之好得以蔽之而私欲生焉是以當其惻隱之發而忮害雜之則所以為仁者有不實矣當其羞惡之發而貪昧雜之則所以為義者有不實矣此常人之心所以雖欲勉於為善而内外隱顯常不免於二致其甚至於詐偽欺㒺而卒墮於小人之歸則以其二者雜之故也惟聖人氣質清純渾然天理初無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則表裏皆仁而無一毫之不仁義則表裏皆義而無一毫之不義其為德也固舉天下之善而無一事之或遺而其為善也又極天下之實而無一毫之不滿此其所以不勉不思從容中道而動容周旋莫不中節也曰然則常人未免於私欲而無以實其德者奈何曰聖人固己言之亦曰擇善而固執之耳夫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為善而不能不為知其如是為惡而不能不去則其為善去惡之心固已篤矣於是而又加以固執之功雖其不睹不聞之間亦必戒謹恐懼而不敢懈則凡所謂私欲者出而無所施於外入而無所藏於中自將消磨泯滅不得以為吾之病而吾之德又何患於不實哉是則所謂誠之者也曰然則大學論小人之隂惡陽善而以誠於中者目之何也曰若是者自其天理之大體觀之則其為善也誠虛矣自其人欲之私分觀之則其為惡也何實如之而安得不謂之誠哉但非天理眞實無妄之本然則其誠也適所以虛其本然之善而反為不誠耳曰諸說如何曰周子至矣其上章以天道言其下章以人道言愚於通書之說亦既略言之矣程子无妄之云至矣其他說亦各有所發明讀者深玩而默識焉則諸家之是非得失不能出乎此矣曰學問思辨亦有序乎曰學之博然後有以備事物之理故能參伍之以得所疑而有問問之審然後有以盡師友之情故能反復之以發其端而可思思之慎則精而不雜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則斷而不差故能無所疑惑而可以見於行行之篤則凡所學問思辨而得之者又皆必踐其實而不為空言矣此五者之序也曰呂氏之說之詳不亦善乎曰呂氏此章最為詳實然深考之則亦未免乎有病蓋君子之於天下必欲無一理之不通無一事之不能故不可以不學而其學不可以不博及其積累而貫通焉然後有以深造乎約而一以貫之非其博學之初已有造約之心而姑從事於博以為之地也至於學而不能無疑則不可以不問而其問也或粗略而不審則其疑不能盡決而與不問無以異矣故其問之不可以不審若曰成心亡而後可進則是疑之說也非疑而問問而審之說也學也問也得於外者也若專恃此而不反之心以驗其實則察之不精信之不篤而守之不固矣故必思索以精之然後心與理熟而彼此為一然使其思也或太多而不專則亦泛濫而無益或太深而不止則又過苦而有傷皆非思之善也故其思也又必貴於能慎非獨為反之於身知其為何事何物而已也其餘則皆得之而所論變化氣質者尢有功也曰何以言誠為此篇之樞紐也曰誠者實而已矣天命云者實理之原也性其在物之實體道其當然之實用而教也者又因其體用之實而品節之也不可離者此理之實也隱之見微之顯實之存亡而不可揜者也戒謹恐懼而慎其獨焉所以實乎此理之實也中和云者所以狀此實理之體用也天地位萬物育則所以極此實理之功效也中庸云者實理之適可而平常者也過與不及不見實理而妄行者也費而隱者言實理之用廣而體微也鳶飛魚躣流動充滿夫豈無實而有是哉道不遠人以下至於大舜文武周公之事孔子之言皆實理應用之當然而鬼神之不可揜則又其發見之所以然也聖人於此因以其無一毫之不實而至於如此之盛其示人也亦欲其必以其實而無一毫之偽也蓋自然而實者天也必期於實者人而天也誠明以下累章之意皆所以反復乎此而語其所以至於正大經而立大本參天地而贊化育則亦眞實無妄之極功也卒章尚絅之云又本其務實之初心而言也内省者謹獨克己之功不愧屋漏者戒謹恐懼而無己可克之事皆所以實乎此之序也時靡有爭變也百辟刑之化也無聲無臭又極乎天命之性實理之原而言也蓋此篇大指專以發明實理之本然欲人之實此理而無妄故其言雖多而其樞紐不越乎誠之一言也嗚呼深哉










  四書或問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五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三章
  或問誠明之說曰程子諸說皆學者所傳錄其以内外道行為誠明似不親切唯先明諸心一條以知語明以行語誠為得其訓乃顔子好學論中語而程子之手筆也亦可以見彼記錄者之不能無失矣張子蓋以性教分為學之兩塗而不以論聖賢之品第故有由誠至明之語程子之辨雖已得之然未究其立言本意之所以失也其曰誠即明也恐亦不能無誤呂氏性教二字得之而於誠字以至簡至易行其所無事為說則似未得其本旨也且於性教皆以至於實然不易之地為言則至於云者非所以言性之之事而不易云者亦非所以申實然之說也然其過於游楊則遠矣
  或問至誠盡性諸說如何曰程子以盡已之忠盡物之信為盡其性蓋因其事而極言之非正解此文之意今不得而錄也其論贊天地之化育而曰不可以贊助言論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而曰即窮理便是至於命則亦若有可疑者蓋嘗竊論之天下之理未嘗不一而語其分則未嘗不殊此自然之勢也蓋人生天地之間稟天地之氣其體即天地之體其心即天地之心以理而言是豈有二物哉故凡天下之事雖若人之所為而其所以為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為也又况聖人純於義理而無人欲之私則其所以代天而理物者乃以天地之心而贊天地之化尢不見其有彼此之間也若以其分言之則天之所為固非人之所及而人之所為又有天地之所不及者其事固不同也但分殊之狀人莫不知而理之一致多或未察故程子之言發明理一之義多而及於分殊者少蓋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勢不得不然然亦不無少失其平矣唯其所謂只是一理而天人所為各自有分乃為全備而不偏而讀者亦莫之省也至於窮理至命盡人盡物之說則程張之論雖有不同然亦以此而推之則其説初亦未嘗甚異也蓋以理言之則精粗本末初無二致固不容有漸次當如程子之論若以其事而言則其親疎遠近淺深先後又不容於無别當如張子之言也呂游楊說皆善而呂尢確實楊氏萬物皆備云者又前章格物誠身之意然於此論之則反求於身又有所不足言也胥失之矣
  或問致曲之說曰人性雖同而氣稟或異自其性而言之則人自孩提聖人之質悉已完具以其氣而言之則惟聖人為能舉其全體而無所不盡上章所言至誠盡性是也若其次則善端所發隨其所稟之厚薄或仁或義或孝或弟而不能同矣自非各因其發見之偏一一推之以至乎其極使其薄者厚而異者同則不能有以貫通乎全體而復其初即此章所謂致曲而孟子所謂擴充其四端者是也程子之言大意如此但其所論不詳且以由基之射為說故有疑於專務推致其氣質之所偏厚而無隨事用力悉有衆善之意又以形為參前倚衡所立卓爾之意則亦若以為己之所自見而無與於人也豈其記者之略而失之與至於明動變化之說則無以易矣若張子之說以明為兼照動為徙義變為通變化為無滯則皆以其進乎内者言之失其旨矣蓋進德之序由中達外乃理之自然如上章之說亦自己而人自人而物各有次序不應專於内而遺其外也且夫進乎内之節目亦安得如是之繁促哉游氏說亦得之但說致曲二字不同非本意耳楊氏既以光輝發外為明矣而又引明則誠矣則似以明為通明之明既以鶴鳴子和為動矣而又曰化非學問篤行所及則似以化為大而化之之化此其文意不相承續而於明動之間本文之外别生無物不誠一節以就至誠動物之意尢不可曉今固不能盡錄然亦不可不辨也
  或問至誠如神之說曰呂氏得之矣其論動乎四體為威儀之則者尢為確實游氏心合於氣氣合於神之云非儒者之言也且心無形而氣有物若之何而反以是為妙哉程子用便近二之論蓋因異端之說如蜀山人董五經之徒亦有能前知者故就之而論其優劣非以其不用而不知者為眞可貴而賢於至誠之前知也至誠前知乃因其事理朕兆之己形而得之如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常先覺者非有術數推驗之煩意想測度之私也亦何害其為一哉
  或問二十五章之說曰自成自道如程子說乃與下文相應游楊皆以無待而然論之其說雖高然於此為無所當且又老莊之遺意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之義亦惟程子之言為至當然其言太略故讀者或不能曉請得而推言之蓋誠之為言實而已矣然此篇之言有以理之實而言者如曰誠不可揜之類是也有以心之實而言者如曰反身不誠之類是也讀者各隨其文意之所指而尋之則其義各得矣所謂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者以理言之則天地之理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無一物之不實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終皆實理之所為也以心言之則聖人之心亦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從生至死無一事之不實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終皆實心之所為也此所謂誠者物之終始者然也苟未至於聖人而其本心之實者猶未免於間㫁則自其實有是心之初以至未有間㫁之前所為無不實者及其間㫁則自其間㫁之後以至未相接續之前凡所云為皆無實之可言雖有其事亦無以異於無有矣如曰三月不違則三月之間所為皆實而三月之後未免於無實蓋不違之終始即其事之終始也日月至焉則至此之時所為皆實而去此之後未免於無實蓋至焉之終始即其物之終始也是則所謂不誠無物者然也以是言之則在天者本無不實之理故凡物之生於理者必有是理方有是物未有無其理而徒有不實之物者也在人者或有不實之心故凡物之出於心者必有是心之實乃有是物之實未有無其心之實而能有其物之實者也程子所謂徹頭徹尾者蓋如此其餘諸說大抵皆知誠之在天為實理而不知其在人為實心是以為說太高而往往至於交互差錯以失經文之本意正猶知愛之不足以盡仁而凡言仁者遂至於無事之可訓其亦誤矣呂氏所論子貢子思所言之異亦善而猶有未盡者蓋子貢之言主於知子思之言主於行故各就其所重而有賓主之分亦不但為成德入德之殊而已也楊氏說物之終始直以天行二字為解蓋本於易終則有始天行也之說假借依託無所發明楊氏之言蓋多類此最說經之大病也又謂誠則形而有物不誠則輟而無物亦未安誠之有物蓋不待形而有不誠之無物亦不待其輟而後無也其曰猶四時之運已則成物之功廢蓋亦輟而後無之意而又直以天無不實之理喻夫人有不實之心其取譬也亦不親切矣彼四時之運夫豈有時而已者哉
  或問二十六章之說曰此章之說最為繁雜如游楊無息不息之辨恐未然若如其言則不息則乆以下至何地位然後為無息耶游氏又以得一形容不二之意亦假借之類也字雖密而意則疎矣呂氏所謂不已其命不已其德意雖無爽而語亦有病蓋天道聖人之所以不息皆實理之自然雖欲已之而不可得今曰不已其命不已其德則是有意於不已而非所以明聖人天道之自然矣又以積天之昭昭以至於無窮譬夫人之充其良心以至於與天地合德意則甚善而此章所謂至誠無息以至於博厚高明乃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之事其所積而成者乃其氣象功效之謂若鄭氏所謂至誠之德著於四方者是已非謂在已之德亦待積而後成也故章末引文王之詩以證之夫豈積累漸次之謂哉若如呂氏之說則是因無息然後至於誠由不已然後純於天道也失其旨矣楊氏動以天故無息之語甚善其曰天地之道聖人之德無二致焉顧方論聖人之事而又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蓋未覺其語之更端耳至謂天之所以為天文王之所以為文皆原於不已則亦猶呂氏之失也大抵聖賢之言内外精粗各有攸當而無非極致近世諸儒乃或不察乎此而於其外者皆欲引而納之於内於其粗者皆或推而致之於精若致曲之明動變化此章之博厚高明蓋不勝其煩碎穿鑿而於其本指失之愈遠學者不可以不察也
  或問二十七章之說曰程張備矣張子所論逐句為義一條甚為切於文義故呂氏因之然須更以游楊二說足之則其義始備耳游氏分别至道至德為得之唯優優大哉之說為未善而以無方無體離形去智為極高明之意又以人德地德天德為德性廣大高明之分則其失愈遠矣楊氏之說亦不可曉蓋道者自然之路德者人之所得故禮者道體之節文必其人之有德然後乃能行之也今乃以禮為德而欲以凝夫道則既誤矣而又曰道非禮則蕩而無止禮非道則梏於儀章器數之末而有所不行則是所謂道者乃為虛無恍惚元無準則之物所謂德者又不足以凝道而反有所待於道也其諸老氏之言乎誤益甚矣温故知新敦厚崇禮諸說但以二句相對明其不可偏廢大意固然然細分之則温故然後有以知新而温故又不可不知新敦厚然後有以崇禮而敦厚又不可不崇禮此則諸說之所遺也大抵此五句承章首道體大小而言故一句之内皆具大小二意如德性也廣大也高明也故也厚也道之大也問學也精微也中庸也新也禮也道之小也尊之道之致之盡之極之道之温之知之敦之崇之所以修是德而凝是道也以其於道之大小無所不體故居上居下在治在亂無所不宜此又一章之通旨也
  或問子思之時周室衰微禮樂失官制度不行於天下乆矣其曰同軌同文何耶曰當是之時周室雖衰而人猶以為天下之共主諸侯雖有不臣之心然方彼此爭雄不能相尚下及六國之未亡猶未有能更姓改物而定天下於一者也則周之文軌孰得而變之哉曰周之車軌書文何以能若是其必同也曰古之有天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而一其心志若三代之異尚其見於書傳者詳矣軌者車之轍迹也周人尚輿而制作之法領於冬官其輿之廣六尺六寸故其轍迹之在地者相距之間廣狹如一無有遠邇莫不齊同况為車者必合乎此然後可以行乎方内而無不通不合乎此則不惟有司得以討之而其行於道路自將偏倚杌隉而跬步不前亦不待禁而自不為矣古語所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蓋言其法之同而春秋傳所謂同軌畢至者則以言其四海之内政令所及者無不來也文者書之點畫形象也周禮司徒敎民道藝而書居其一又有外史掌達書名於四方而大行人之法則又每九歲而一諭焉其制度之詳如此是以雖其末流海内分裂而猶不得變也必至於秦滅六國而其號令法制有以同於天下然後車以六尺為度書以小篆𨽻書為法而周制始改爾孰謂子思之時而遽然哉
  或問二十九章之說曰三重諸說不同雖程子亦因鄭註然於文義皆不通唯呂氏一說為得之耳至於上下焉者則呂氏亦失之惜乎其不因上句以推之而為是矛盾也曰然則上焉者以時言下焉者以位言宜不得為一說且又安知下焉者之不為霸者事耶曰以王天下者而言則位不可以復上矣以霸者之事而言則其善又不足稱也亦何疑哉曰此章文義多近似而若可以相易者其有辨乎曰有三王以迹言者也故曰不謬言與其已行者無所差也天地以道言者也故曰不悖言與其自然者無所拂也鬼神無形而難知故曰無疑謂幽有以驗乎明也後聖未至而難料故曰不惑謂遠有以驗乎近也動舉一身兼行與言而言之也道者人所共由兼法與則而言之也法謂法度人之所當守也則謂準則人之所取正也遠者悅其德之廣被故企而慕之近者習其行之有常故乆而安之也
  或問小德大德之說曰以天地言之則高下散殊者小德之川流於穆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聖人言之則物各付物者小德之川流純亦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此推之可見諸說之得失矣曰子之所謂兼内外該本末而言者何也曰是不可以一事言也姑以夫子已行之迹言之則由其書之有得夏時贊周易也由其行之有不時不食也迅雷風烈必變也以至於仕止乆速之皆當其可也而其所以律天時之意可見矣由其書之有序禹貢述職方也由其行之有居魯而逢掖也居宋而章甫也以至於用舍行藏之所遇而安也而其襲水土之意可見矣若因是以推之則古先聖王之所以迎日推筴頒朔授民而其大至於禪授放伐各以其時者皆律天時之事也其所以體國經野方設居方而其廣至於昆蟲草木各遂其性者皆襲水土之事也使夫子而得邦家也則亦何歉於是哉
  或問至聖至誠之說曰楊氏以聰明睿知為君德者得之而未盡其寛裕以下則失之蓋聰明睿知者生知安行而首出庶物之資也容執敬别則仁義禮智之事也經綸以下諸家之說亦或得其文義但不知經綸之為致和立本之為致中知化之為窮理以至於命且上於至誠者無所繫下於焉有所倚者無所屬則為不得其綱領耳游氏以上章為言至聖之徳下章為言至誠之道者得之其說自德者其用以下皆善
  或問卒章之說曰承上三章既言聖人之德而極其盛矣子思懼夫學者求之於高遠𤣥妙之域輕自大而反失之也故反於其至近者而言之以示入德之方欲學者先知用心於内不求人知然後可以慎獨誠身而馴致乎其極也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而其所以平者無聲臭之可尋此至誠盛德自然之效而中庸之極功也故以是而終篇焉蓋以一篇而論之則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敎與夫天地之所以位萬物之所以育者於此可見其實德以此章論之則所謂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者於此可見其成功皆非空言也然其所以入乎此者則無他焉亦曰反身以慎獨而已矣故首章已發其意此章又申明而極言之其旨深哉其曰不顯亦充尚絅之心以至其極耳與詩之訓義不同蓋亦假借而言若大學敬止之例也諸說如何曰程子至矣呂氏既失其章旨又不得其綱領條貫而於文義尢多未當如此章承上文聖誠之極致而反之以本乎下學之初心遂推言之以至其極而後已也而以為皆言德成反本之事則既失其章旨矣此章凡八引詩自衣錦尚絅以至不顯惟德凡五條始學成德疎密淺深之序也自不大聲色以至無聲無臭凡三條皆所以贊夫不顯之德也今以不顯惟德通前三義而并言之又以後三條者亦通為進德工夫淺深次第則又失其條理矣至以知風之自為知見聞動作皆由心出以知微之顯為知心之精微明達暴著以不動而敬不言而信為人敬信之以貨色親長達諸天下為篤恭而天下平以德為誠之之事而猶有聲色至於無聲無臭然後誠一於天則又文義之未當者然也然近世說者乃有深取其知風之自之說而以為非程夫子不能言者蓋習於佛氏作用是性之談而不察夫了翁序文之誤耳學之不講其陋至此亦可憐也游氏所謂無藏於中無交於物泊然純素獨與神明居所謂離人而立於獨者皆非儒者之言不失足於人不失色於人不失口於人則又審於接物之事而非簡之謂也其論三知未免牽合之病其論德輶如毛以下則其失與呂氏同楊氏知風之自與呂氏舊本之說略同而其取證又皆太遠要當參取呂氏改本去其所謂見聞者而益以言語之得失動作之是非皆知其有所從來而不可不謹則庶乎其可耳以德輶如毛為有德而未化則又呂游之失也侯氏說多疎濶惟以此章為再敘入德成德之序者獨為得之也


  四書或問卷五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六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學而第一凡十六章
  或問學之為效何也曰所謂學者有所效於彼而求其成於我之謂也以已之未知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以已之未能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皆學之事也曰習之為鳥數飛何也曰說文文也習之字從羽從白月令所謂鷹乃學習是也學而時習何以說也曰言人既學而知且能矣而於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又以時反復而温繹之如鳥之習飛然則其所學者熟而中心悅懌也蓋人而不學則無以知其所當知之理無以能其所當能之事固若冥行而已矣然學矣而不習則表裏扞格而無以致其學之之道習矣而不時則工夫間斷而無以成其習之之功是其胷中雖欲勉焉以自進亦且枯燥生澁而無可嗜之味危殆杌𣕕而無可即之安矣故既學矣又必時習之則其心與理相涵而所知者益精身與事相安而所能者益固從容於朝夕俯仰之中凡其所學而知且能者必皆有以自得於心而不能以語諸人者是其中心油然悅懌之味雖芻豢之甘於口亦不足以喻其美矣此學之始也曰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若何而樂耶曰理義人心之所同然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吾獨得之雖足以為說矣然以之告人而人莫之信以之率人而人莫之從則是獨擅乎此理而舉世倀倀不得於其心之所同也是猶十人同食一人既飽而九人不下咽則吾之所說雖深亦曷為而能達於外耶今吾之學所以得於已者既足以及人人之信而從者又如此其衆也則将皆有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而吾之所得不獨為一已之私矣夫我之善有以及於彼彼之心有以得乎我吾之所知者彼亦從而知之也吾之所能者彼亦從而能之也則其歡忻交通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發暢雖宫商相宣律吕諧和亦不足以方其樂矣是學之中也曰人不知而不愠何以為君子也曰常人之情人不知而不能不愠者有待於外也若聖門之學則以為已而已本非為是以求人之知也人知之人不知之亦何加損於我哉然人雖或聞此矣而信之有不篤養之有不厚守之有不固則居之不安而臨事未必果能真不動也今也人不見知而處之泰然且略無纎芥含怒不平之意非成德之君子其孰能之自是日進而不已焉則不怨不尤下學上達雖至於聖人可也此學之終也曰學有大小此所謂學者其大學耶曰不然也學而習習而說凡學皆然不以大小而有間也且灑埽應對之事正門人小子所宜先也聖人豈略之哉曰程子之於習有兩義焉何也曰重復思繹者以知者言也所學在我者以能者言也學之為道不越乎兩端矣然諸說或槩舉其凡而不指其目或各指其一而不能相兼惟程子則先後兩言皆指其目而有相發之功焉然諸說如范謝楊尹就其所指亦各有所發明但范氏所引性習近逺及伊尹之言則與此章文意為不類耳曰時習之所以說諸說孰近曰夫習而熟熟而說脉絡貫通最為精切程子所謂浹洽者是已而祖其說者皆莫知以為言其次則惟范氏之所謂串尹氏之所謂自得者近之然范氏本為知所以修身治人而說則不待習之串而已說矣其後復引兌卦之象乃有比於說而未正夫說之說則是所謂習而串者又未足以盡夫說也其自為矛盾益甚矣或以為德聚而說者語意亦疎或借理義悦心之云以為說則理義之可悅乃人心之同然不待習而後得也或借習矣不察之云以為說則察之與習已為二事而其於說又不相關也且凡傍緣假借最釋經之大病蓋或文句偶同而㫖意實異或志意略似而向背實殊或反以彼之難而釋此之易或強以彼之有而形此之無使意已親者引之而反疎義已明者引之而反暗甚則彼此俱昧而欲互以相明如獐邉之鹿鹿邉之獐循環無端而卒無所决其偶值文意之適同而無前數者之患亦不免為倚重於人而取信於外終不若出於吾之所親見而自言者之的確而真實也至於周氏獨以習熟為言則似矣顧亦以為熟而察察而說則首尾衡决氣脉不通而不復有所發明也豈其以習熟為常言而習察有經據故必借而雜之其間然後為慊耶曰謝氏朋来之意如何曰不止其所而放乎言外以為髙此最謝氏之大弊也曰朋来之樂奈何曰以為樂其可以取益以為樂其相與講學則我方資彼以為益彼又安能自逺而来哉以為樂其義理之不二則是未能自信而藉外以為樂也以為樂於才大而友逺以為樂於充實輝光而聞譽有以致之則是以此自幸而有驕吝之私也至於知不講之為憂則知講學以為樂則正前所謂以彼之有形此之無者夫樂與不樂决於吾心可矣豈待此而後判耶惟以程子之言求之然後見夫可樂之實耳且其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之云纔九字爾而無一字之虚設也非見之明而驗之實其孰能與於此其次則游氏所謂成物者為近之但必引三樂以為言則又墮於假借之病耳曰然則程子所謂不見是而無悶者非耶且古人之言必引詩書以為證何哉曰程子所謂易語非其立意之所恃而古人之引經亦吾說已立而資彼以為助耳非初無所主而藉彼以立也且又有一說焉嘗讀胡氏春秋獲麟之卒章幾無一語之出於己而讀者不覺其為他人之辭也若此者又安得以假借而病之耶曰說樂皆出於心而程子有内外之辨何也曰程子非以樂為在外也以為積滿於中而發越乎外耳說則方得於内而未能達乎外也或不及此而反其言則失之甚矣曰不愠之說孰為得之曰君子之學固不求人之知亦非有意於求人之不知也然有實者人自知之豈必有求知之心然後人得以知之耶此所謂人不知者正以冝見知而或有不然者耳而或者乃以聖人之事當之則已過髙而失之矣至其為說又謂上焉者存其德修其身故人莫得而知之下焉者為善以求知而後人得以知焉則亦疎且戾矣且其以潛龍無悶為聖人之德有諸内而形諸外乃下焉者之事則是乾之六爻獨初九為盛德至於九二之德博而化則既少貶而九五之萬物咸覩反為下焉者之為矣世豈有此理哉有引老聃知我者希則我貴以為說者則又過髙而有自私之病夫君子固不求人之知然豈有幸人之不知而自喜其身之貴者哉異端之言大率如此引者豈偶未之思與又引孔顔之樂以明此句之義亦猶聖者能之之云耳又有謂不愠則其自待厚者又有謂安於命故不愠者皆非夫君子之不愠自見其無可愠耳豈以自待之厚與廹於不得已而後然哉又有引不念舊惡以明之者則非其類又有以遺佚不怨阨窮不憫當之則亦已太髙矣又有以為既說且樂便能不愠者則其說似亦太快不若程子楊氏為得之也至論其所以然者則尹氏為尤切使人之始學即知是說以立其心則庶乎其無慕於外矣曰有信於始中終為此章之說何如曰是其言之也約未有以見其得失然亦無所當於文義矣曰是諸先生君子之說子程子則不容議矣故問餘說之大體得失何如曰是亦豈區區之所敢議然嘗竊揣之則其寛平正大者或失於未精整峻嚴恪者或苦於未暢通達竒偉者或有過髙之病醖藉敷腴者或有柔緩之失而清和靡密者又未免牽合支離之患也惟周氏敦厚易直雖言不皆中而頗有醲郁之風尹氏平淡簡約雖意有不周而其精實之味為不可及耳若張子之學雖原於程氏然其博學詳說精思力行而自得之功多矣故凡其說皆深約嚴重意味淵永自成一家之言雖或有賢知之過如程子之所譏者然其大體非人所能及也曰謝楊之書傳者不同何也曰謝氏之書今本出於胡氏蓋其所裁定者比舊為差約然語脉亦有不貫處顧無大害不復追正爾楊氏書乃其所自筆削前後三本今此乃其中本然亦有改之而反不如舊者如此章初本末有承蜩貫蝨兩句文意自完中本增之則語渉空幻而上下文意亦齟齬而不屬矣後本改為持弓矢審固正已而後發雖則稍就平實又覺其辭意燥澁而未免齟齬之病殊不可曉也
  或問仁何以為愛之理也曰人禀五行之秀以生故其為心也未發則具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為之體已發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誠實之情以為之用蓋木神曰仁則愛之理也而其發為惻隱火神曰禮則敬之理也而其發為恭敬金神曰義則冝之理也而其發為羞惡水神曰智則别之理也而其發為是非土神曰信則實有之理也而其發為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以為妙也仁之所以為愛之理於此其可推矣或曰然則程子以孝弟為行仁之本而又曰論性則以仁為孝弟之本何也曰仁之為性愛之理也其見於用則事親從兄仁民愛物皆其為之之事也此論性而以仁為孝弟之本者然也但親者我之所自出兄者同出而先我故事親而孝從兄而弟乃愛之先見而尤切人苟能之則必有不好犯上作亂之效若君子以此為務而力行之至於行成而德立則自親親而仁民自仁民而愛物其愛有差等其施有漸次而為仁之道生生而不窮矣又豈特不好犯上作亂而已哉此孝弟所以為行仁之本也曰然則所謂性中只有仁義禮智而無孝弟者又何耶曰此亦以為自性而言則始有四者之名而未有孝弟之目耳非謂孝弟之理不本於性而生於外也曰然則君子之務孝弟特以為為仁之地也耶曰不然仁者天之所以與我而不可不為之理也孝弟者天之所以命我而不能不然之事也但人為物誘而忘其所受乎天者故於其不能不然者或忽焉而不之務於此不務則於其所不可不為者亦無所本而不能以自行矣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蓋以為是皆吾心之所固有吾事之所必然但其理有本末之殊而為之有先後之序必此本先立而後其末乃有自而生耳非謂本欲為彼而姑先借此以為之地也大率聖賢之言若此類者甚衆皆以是說求之則不失其立言之㫖矣曰然則義禮智信為之亦有本耶曰有請問之曰亦孝弟而已矣但以愛親而言則為仁之本也其順乎親則為義之本也其敬乎親則為禮之本也其知此者則為知之本也其誠此者則為信之本也蓋人之所為五常百行之本無不在於此孟子之論仁義禮智禮樂之實者正為是爾此其所以為至德要道也歟曰諸家之說如何曰范說大槩得之但所引修身正心誠意者為衍說耳孝弟自為人道之大端非以其可以誠意而先之也且所謂誠意者欲其造次顛沛之間思慮隱微之際必以誠實而無一毫自欺之心又豈獨於孝弟一事為然哉為是說者既不察乎論語之文又不考乎大學之意其亦甚矣謝氏則正與程子說中或人所問由孝弟可以至仁者相似而反乎程子之說者也但其意不主乎為仁而主乎知仁比之或說其失益逺耳蓋其平日論仁嘗以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但能識此活物乃為知仁而後可以加操存踐履之功不能識此則雖能躬行力踐極於純熟而終未足以為仁也夫謂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可矣必識此然後可以為仁則其為說之誤也其誤如此故其於旁引四條者皆有若不知仁則但為某事而已之說而又以孝弟特為近仁而非仁也夫四條者皆所以求仁之術謂之非仁猶可也若孝弟則固仁之發而最親者如木之根水之源豈可謂根近木而非木源近水而非水哉其曰以事親從兄充之則何往而非仁又以不好犯上作亂特為閭巷之人由而不知之事必其深念自省而有以察夫事親從兄之時之心然後為知仁皆此意也夫曰由孝弟充之而後為仁則是孝弟非仁必其識此活物而充之然後為仁也故又以為閭巷之人徒能謹於事親從兄而不識其為活物則終不可以入道必其潛聴黙伺於事親從兄之時幸而得其所謂活物者然後可以為知仁也然直曰知仁而不曰為仁則又并與其擴充之云者而忘矣必如其說則是方其事親從兄之際又以一心察此一心而求識夫活物其所重者乃在乎活物而不在乎父兄其所以事而從之特以求夫活物而初非以為吾事之當然也此蓋源於佛學之餘習而非聖門之本意觀其論此而吕進伯以為猶釋氏之所謂禪彼乃欣然受之而不辭則可見矣又所謂人心之不偽莫如事親從兄者亦非是有子之意乃論其當然之要非論其偽不偽也且若専以孝弟為不偽則五常百行豈皆出於人為之偽耶曰然則程子之論手足頑痺為不仁者奈何曰是固所謂愛之理者與謝氏活者之說相似而其所以用力者不同學者不可不察也蓋人能事親而孝從兄而弟則是吾之所謂愛之理者常存不息而為仁之本於此乎在也事親而不知所謂孝從兄而不知所謂弟則是吾之本心頑然不仁而應乎事者皆不得其當如手足之痺頑矣仁與不仁皆必責之踐履之實非若謝氏反因孝弟以求活物幸其瞥然見之而遂以為得仁也曰游氏以下諸說得失願卒聞之曰游氏說不好犯上作亂者得之其論為仁之本則失程子之意矣楊氏舉彼加此之說得之其引有犯無隱則非本文之㫖矣其曰務本之一事蓋以務本為汎言而孝弟為指其事耳然曰一事則似有大務本而小孝弟之意亦其言之小疵也周氏進於道者不可曉豈非猶有惑志於老氏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之說耶
  或問子於前章既以仁為愛之理矣於此又以為心之徳何哉曰仁之道大不可以一言而盡也程子論乾四德而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推此而言則可見矣蓋仁也者五常之首也而包四者惻隱之體也而貫四端故仁之為義偏言之則曰愛之理前章所言之類是也專言之則曰心之德此章所言之類是也其實愛之理所以為心之德是以聖門之學必以求仁為要而語其所以行之者則必以孝弟為先論其所以賊之者則必以巧言令色為甚記語者所以列此二章於首章之次而其序又如此欲學者知仁之為急而識其所當務與其所可戒也曰夫子所謂鮮仁程子乃以非仁釋之何也曰夫子之言所謂辭不廹切而意已獨至者也程子則懼夫讀者之不察而於巧言令色之中求少許之仁焉是以推本聖人之意直斷其不仁以解害辭之惑也說經如此其可謂有功矣而後之說者猶紛紛然置曲說於其間其亦不察也夫曰范氏之說如何曰聖人之意所謂鮮矣仁者蓋曰如是之人少有仁者之云耳非謂如是之人其仁少也今曰有時而仁又曰其心未必不仁則失之矣夫人心本皆仁雖或賊之而豈可以多少論哉且曰有時則又不在乎心而在乎時矣又曰為利而其心未必不仁則豈有其心為利而猶得為仁者耶是皆牽於鮮之為少而不察乎聖言婉微之體是以曲為之說而失之觀夫程子之言則可以見其得失矣曰吕氏之說不亦善乎曰言固欲巧而不可巧其言色固欲令而不可令其色今曰欲巧欲令而不明此意則已疎矣且徒以修之内外為别而不知為已為人之有異亦未足以定取舎之極也蓋誠為已也則修於外者乃所以養其内而不患本之不立誠為人也則其飾乎外者安得謂之修其為害又豈但本之不立而已哉曰謝氏之說所引多端而不為判决子以其意為如何也曰彼其所引若多端者然一言以蔽之亦曰為已為人之不同而已蓋意誠在於為已則容貌辭氣之間無非持養用力之地一有意於為人而求其說巳則心失其正而鮮仁矣故夫子告顔淵以克己復禮之目不過視聴言動之間而曾子所言君子所貴乎道者亦在於容色辭氣四者而巳所謂遜以出之情信辭巧者但不欲其直情徑行以招悖入之患而已至於詩人所謂令儀令色者則大賢成德能逺暴慢之效郷黨之所記恂恂怡怡者則聖人盛徳之至動容周旋中禮之妙也若夫小人訐以為直色厲内荏則雖若與為巧令者不同然覈其矯情飾偽之心則實巧令之尤者耳學者於謝氏之說以是辯之庶乎其得之也但所謂出詞氣者則非曾子之意請及其本章而論之曰游楊周氏之說如何曰游氏大抵不切而其所謂誠敬偽謟者名義皆若未當其曰不絶其為仁者則又若范氏之失而小不同也楊氏所謂便儇皎厲者其初本也意本甚正而其次本乃引表記以為說則本末倒置而非聖人之意矣彼雖託於夫子之言其流傳之有誤乎喜援據而不擇是非其累有如此者且不察乎巧令之所以為巧令者亦若吕氏之失其曰非盡不仁者又若范游之失而復小不同也蓋范氏乃以一人而言游氏以二人惡有淺深而言楊氏則直以善惡相對而言耳若周氏者其庶幾乎然其曰違仁多矣似亦失程子本意而狂者蕩愚者詐以下不可曉豈其辭之未達者與
  或問程子所謂盡已之謂忠以實之謂信何也曰盡已之心而無隱所謂忠也以其出乎内者而言也以事之實而無違所謂信也以其驗乎外者而言也然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出乎忠者也故又曰發已自盡謂忠循物無違謂信此表裏之謂也亦此之謂而加密焉爾曰程子又謂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則實理者何也曰前章五常之目已具此意矣請復詳之夫信之為信實有之理也凡性之所謂仁義禮智皆實有而无妄者信也所謂實理者是也其見於用則出於心而自盡者謂之忠以循物而無違者謂之信而凡四端之發皆必以是為主焉所謂以人言之是也蓋五行之氣各居乎一方而王一時唯土無不在故居中央而分王於四季是乃天理之本然而人之所禀以生者莫不象之此人之所以克肖天地而為萬物之靈也曰傳不習乎之說不從程子范尹而從謝楊周氏何也曰以文義考之則然且先忠信而後傳習亦後章餘力學文之意或曰諸說何如曰謝說九流皆出於聖此蓋襲史遷之誤又謂謀而忠交而信傳而習為直知道無二致人已為一而膠於無我者則過之又謂謀非臨事而謀信非踐言而信亦皆失於太髙而非事實少有餘味也游說雖非曾子之事然深有警於學者但以處已接人正心應物分而為二則失之耳蓋閒居獨處固有所謂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者今曰立行無不信則固以其循物無違者言之而無不言不動之謂也豈有接人之際猶有不忠不信之累而遽可謂之立行無不信處已無可憾者乎就使其立行之云或出於一時立言之差而失其本章之所謂則誠内形外初無二致未有正心處巳無不忠信至於内省一無可憾接人之際反入於不忠不信而自不悟者也至於正心誠意則又初無專於内而不通乎外之限且既曰無須臾忘矣則宜其動静語默無一息之或違也若應物之際又遽失念如違仁則其所省正心誠意無須臾忘者又安在耶細考其說似未免於老釋之弊惜乎其篤於為巳而擇之不精以至此也楊氏傳習之說得之至於違仁違道之别則吾有不知其說者矣周氏内則見道於忠信外則見道於傳習亦不可曉豈其謂道别為一物而於此見之亦如二章之失耶且此章正為力行體道之實亦不當以見道為說也
  或問道之為治何也曰道者治之理也以為政者之心而言也曰然則曷為不言治曰治者政教號令之為治之事也夫子之所言者心也非事也若范氏以魯變至道為言則其失既逺至其卒章又以富之而未及夫教為言則其自相矛盾又甚矣游氏引養引恬之說似以道為引導之義然與孔氏書傳不合豈新義之云耶然下文五者亦非引導之事其說不得通矣曰千乗之說包氏馬氏孰為得耶曰此義蓋嘗考之疑馬氏為可據蓋如馬氏之說則八百家而出車一乘如包氏之說則八十家而出車一乗凡車一乗甲士歩卒合七十五人而馬牛兵甲糧糗芻茭具焉恐非八十家之力所能給也然與荀子王制之說不同疑孟子未嘗盡見班爵分土之籍特以傳聞言之故不能無小誤若王制則固非三代古書其亦無足據矣曰五者之目諸說孰為得之曰程子張子至矣楊氏之說曲折詳備周氏以愛人為主而四者為之先後雖非本文之意然其說亦善尹氏後世不能先此以下蓋本二夫子之意而其卒章尤切也若范氏則疎而不切謝氏以子路何必讀書之言為是當於本章辯之其曰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則千乗之國亦足以用心者則又若以為小國寡民本不足治特以其治之之道與天下同而治之之效有如此者然後勉而治之耳蓋其素論嘗有不屑卑近之意是以其言多類此若如其說則其所以敬事而愛民者亦豈出於誠心哉曰節用愛人游楊之說不同孰為得耶曰互相發明而義各有當也蓋楊氏之說胡氏發明之為尤詳胡氏曰節用者愛人之本也然愛人者其名覆衆故慕之而易道節用者其事切已故憚之而難行徒以愛人之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于衆而不能以節用之實本諸已則雖曰愛人而人終不蒙其愛矣而游氏所譏則申子韓侯敝袴之說耳
  或問六章之說曰程子范游尹氏得之但程子本立而文自至者失之太快耳所謂盡得孝弟然後讀書亦曰盡夫為子為弟者平日所當為之事耳非謂盡孝弟之道如所謂孝弟之至者然後可以讀書也若謝氏所謂盡孝弟之則正謂孝弟之至而其言過矣必若是而後學文則豈復有學文之日乎范氏以汎愛衆為以所愛及所不愛謝氏以為充其無害人之心皆非是此但為汎愛衆人而無忿疾忮害之心若游氏所謂處衆而汎愛衆人者也未嘗遽及此也此所謂行有餘力但謂行此數事而有餘暇之力耳而游氏去其力字則亦若謝氏盡孝弟之云矣夫是數者終身由之而常患於不足又何如而為有餘乎曰他說如何曰謝氏以學文為游於藝似亦太輕程子以為讀書則凡所以講乎先王之道以為修已治人之方者皆在其中矣豈特游於藝而已哉楊氏以文學為餘事意亦類此至於專以推其所為說蓋亦便於假借而不悟其所包之有不盡也周氏語意亦若繁冗然自多識前言往行以下則佳若游氏之敷陳詳盡有以深䆒後世棄本逐末之弊而蘇氏之說又有以正近世好髙躐等之失則尤讀者所宜詳味也蘇氏曰孝弟仁信本也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此孔子所以教人也蓋曰不賢者自是以寡過而賢者自是以無所不至也故曰下學而上達雖孔子亦然今之教人者不亦異乎引之極髙示之極深未嘗養之於學游之於藝也而遽告之矣教者未必能而學者未必信則亦妄相從而已少而習之長而行之務以誕相勝也風俗之壊必自此始矣
  或問七章之說曰此章諸說大㫖略同而程子游尹氏為優惟賢賢易色當從舊說蓋孔子兩言未見好德如好色而中庸亦以逺色為勸賢之事則古人之言其以德色相為消長也舊矣范謝之說於此為得但范氏論好賢色之優劣失之而謝氏便以如好色為易色亦非是所謂如好色者特孔子責人之緩辭非以為既好色而且好德也吕氏謂此所未學者文耳質具而文不足非所患也此意亦疎子夏所謂未學豈特文而已乎質具而文不足特比之以文滅質者為愈耳以為非所患而止於是焉則亦非聖門之所許矣子夏蓋疾時人之不務本實而徒事空言且以為是非學者不能耳然其言抑揚之間若有過中之弊故胡氏病之而周氏亦以為有激而言蓋得之矣范氏以本立質美言之輕重之間似得其適但語少倒耳吕氏之說乃因子夏之言而又過之者讀者於此亦不可以不察也謝氐所謂長幼必能有序夫婦必能有别者既横溢而旁出其曰大舜為法聖人生知則又失於過髙矣楊氏尊賢親親之說巧矣然子夏之言未必有此意也必若其言則上章所言之序又何說以通之乎
  或問八章張子學則不固之說如何曰此蓋古註舊說而張子從之但文勢若有反戾而不安者蓋曰不重則不威則當曰不學則固若曰學則不固則當曰重則有威且學之為功又豈止於不固而已哉吕楊之說蓋亦如此而楊氏所謂可與權者則又過之且以夫子之言推之則學而後可與適道適道然後可與立權豈易遽言也哉曰范氏忠信之說如何曰是亦以内外為言若程子之意者但其以誠訓忠則為未精耳程子誠忠之辨見於第七篇之二十四章考之則可見其得失矣曰吕氏以主為託者如何曰觀上下文意皆在已之事恐其未應及此且夫子所以對樊遲崇德之問者亦云而以徙義繼之則又如何而可通也曰謝氏以主忠信為不言而信如何曰是亦過髙而失之矣然不獨此而已凡其所謂忠信者皆然蓋得於程子實理之云而於其所謂以人言之者則有所略而不察也曰謝氏所謂改過之說如何曰仁義者心之正也不仁不義者行之失也既不幸而陷於不仁不義矣不知則已既知之則其可以憚改而不復於仁義之正乎蓋其理有所不得則其心有所不安故不容憚改以自棄於小人之域耳非曰知其無常而後改之也且如謝氏之言則善之與惡勢均體敵而無賓主輕重之分既可以忽然而為善則亦可以暫時而為惡矣蓋其意急於勸勉而誘人之改過而不知其言之失於輕也曰謝氏所謂此章非論生知安行如何曰聖人之言皆為學者而言也若生知安行則固無所待於聖人之言矣豈獨此章而已哉謝氏獨以此章為非論生知安行者則其於他章宜其每每過髙而失之也且人之為過亦有深淺不必專以過而改為困而學之事以其所引顔淵季路之事觀之亦自可見蓋此章之說惟游氏為無病而楊氏取友改過之說亦善詳味之可見曰不如已之說程子周尹氏以為不忠信者楊氏亦以為合志同方者如何曰此蓋不欲自謂人不如已而生自滿之心且慮夫必勝已者而後友之則勝已者又将視我為不勝已而不吾友耳其意已善矣然考之不詳而慮之或過則亦不得而不論也蓋人之賢否優劣隱之於心則有凖則非彼我好惡之私所能蔽也故學者之心雖不敢輕謂人不如已然至於接人待物之際或親或疎或髙或下亦有不容以分别為嫌者故於齒德之殊絶者則尊而師之於賢於已者則尚而友之其不若已者雖不當就而求之以為吾友然亦必有矜而容之勉而進之是皆理勢之自然非我之敢為自滿而亦未嘗輕以絶人也彼賢於我者其視我者亦若是耳又何自棄我為哉且世之陋者之所以樂以不若已者為友者其故亦可知己蓋樂於縱恣故憚直諒者之正已而不敢親安於淺陋故忌多聞者之少已而不肻問至於尼庸嵬𤨏之流則喜其可臨而足以為髙便僻佞柔之徒則說其下已而足以自肆也夫其所以定取舎者如是是以賢智日逺而所與居者無非厮役徒𨽻之人雖有美才良質亦且忽不自知而墮於小人之歸矣是則聖人安得不一言以警之然亦曷嘗使之輕為自滿而謂人莫已若也蘇氏之說蓋得其略蘇氏曰世之陋者樂以不已若者為友則自足而日損故以此戒之是謂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如必勝已而後友則勝已者亦不吾友矣而謝氏所引申顔事亦甚善
  或問九章之說曰程子游氏善矣范氏慎字之說非是其曰使民勿倍勿忘亦非也君子之慎終追逺乃吾事所當然吾心之不可已者豈為教民而後為之哉若謂曾子之行一於孝而及此則為得之謝氏之說於歸厚之義無所當且歸字之義正謂民歸於厚耳今曰已德歸厚似亦羡於文也楊氏因歸厚之文而引惟民生厚因物有遷以就夫反其生之說則亦巧矣然詳曾子意恐不如是之支也尹氏蓋總程子之說而改大為事則失之矣此外又有蘇氏洪氏之說亦可觀焉蘇氏曰略於喪祭則背死忘生者衆而俗薄矣洪氏曰曾子之學以忠信孝弟為本故其言如此
  或問夫子未嘗求聞諸侯之政而子貢有夫子求之之說何也曰此就子禽之言借其求字而反言之以明夫子之未嘗求如孟子之言伊尹以堯舜之道要湯也若謂夫子欲聞其政而為是卑巽以求之則失之矣楊氏以為聖人求之在我正謂此病又謂暴慢侈泰人所忌嫉則雖欲求之而不可得者雖足以警夫如是之人然其說之流亦将有求容患失之恥學者尤不可以不知也吕氏真以為求而人與之則又甚矣曰他說之得失奈何曰范氏之說皆非所以言聖人謝氏以為此一節論學成而光輝著見亦非本旨以為因是足以見之可也其論聖人之容夸張廹急而於文義之間多不暇擇如以温為清和之發之類皆非是細考之可見矣又與周氏皆引吾其與聞之為說恐亦未然此言至於是邦則非其居魯時矣大抵此章說之善者莫踰於程子而胡氏亦有所發明也胡氏曰几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彼既語夫子以政矣未聞一君舉國以聴其所為然是亦可以為之兆也而聖人一言不契則委而去之未嘗屑就在濟時行道之心雖篤而未嘗屈道以信身也曰程子之訓五德二說不同如何曰前說訓其體之言也後說推其用與效之言也尹氏雜而用之已失其旨又於不侮無欲之下各以也字係焉其失愈甚矣
  或問十一章之說曰觀志觀行范氏以為子觀父之志行者善矣然以文勢觀之恐不得如其說也蓋觀志而能承之觀行而能述之乃可為孝此特曰觀而已恐未應遽以孝許之也且以下文三年無改者推之則父之志行亦容或有未盡善者正使實能承述亦豈遽得以孝稱也哉謝楊周氏蓋用舊說而晁氏洪氏之說亦當晁氏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此觀行之一節也O洪氏曰父没雖可以行其志然改父之道於三年之中則無愛親之心而其行亦不足觀矣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程子之說不明范楊周氏為一說謝游尹氏為一說而小不同蓋尹氏得其用心之本而游氏得其制事之宜二說相須為不可易意者程氏亦若尹氏之云也謝氏則過之矣夫孝子居喪思慕哀痛則誠有不可堪者然視不明聽不聰行不正不知哀君子病之豈有三年之乆視其父之所為有不可不改者顧乃恍然惘然如醉眠夢魘而恬不知省而可以為孝乎范楊周氏之說則所不改者乃子道也非父道也若以於字為言則於之為字未見施之如此其重者曰必若尹游之說則夫子之言得無有所不盡者乎曰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則隨其輕重而以義制之耳三年而改者意其有為而言也其不可改則終身不改固不待言其不可以待三年者則又非常之變亦不可以預言矣善讀者推類而求之或終身不改或三年而改或甚不得已則不待三年而改顧其所遇如何但不忍之心則不可無耳或曰昔謝方明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其必宜改則以漸變之使無迹可尋為人子者不幸而父之過有當必改者以是為法而隱忍遷就於義理之中不亦可乎曰吾嘗聞之師矣以為此其意則固善矣然用心每毎如此即駸駸然所失却多必不得已但當至誠哀痛以改之而已何必隱忍遷就之云乎至哉此言足以警學者用心之微矣
  或問小大由之諸說不同而皆屬之下文今獨從程子而屬之上文何也曰以上文考之既曰禮之用和為貴則所謂斯為美者皆指禮與和而言也令若以為由禮則上固云和是豈得越和而指禮且小大之事正欲其一由於禮豈有一由於禮而反至於不可行耶若以為由和則上之所謂和者又未始離於禮也亦不得遺禮而主和矣且既曰由和而有不可行則其曰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者不亦重復之甚乎若楊氏之意則以小大由和為不知和而和者與小大雖能知和而和而不以禮節者為兩說如其說雖足以巧免重復之弊然小大由之一句亦未見其必為由和也故此章之說惟程子為得之而范周尹氏皆祖其說蓋亦不可易也曰若如范氏之說則遂以樂為禮之用可乎曰樂記有之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則其相為體用也古有是言矣曰謝氏之說如何曰其論禮之有和者善矣蓋曰禮之所以有是品節之詳者皆出於人心自然之節聖人制禮特使人由是以中其節而非以人之所不欲者強之也故行之雖或甚苦而自有不失其和若不本於此而徒勉強於儀貌之間則是徒禮而無和矣此說蓋得之但其曰為禮至於難從則不若夷俟踞肆之愈則其抗激之弊又有甚焉者耳其論季氏之祭為有禮而無和者亦恐未然詳禮家之說正謂季氏之祭舒肆不肅故遲緩至此及子路為宰而室事交乎戸堂事交乎堦室事者祭時堂事者儐尸則宗祝有司各供其事而無前日之失然則豈和不足之謂哉請問楊氏之說曰本文之意蓋曰禮之用以和為貴耳今曰用和則既失其句讀矣又引履和而至以明以和為貴之義恐亦非易意也詳易之文盖曰履之為卦君臣上下各履其位而得其和者也和則疑扵夷易而非極至之義然各得其所而不亂焉則是乃所以為至也其下八卦之說其例皆然不應獨以和而至為和而後不可以有加也其下云云則前已辨之矣
  或問所謂約信而合宜則言必可踐何也曰人之約信固欲其言之必踐也然其始也或不度其宜焉則所言将有不可踐者矣以為義有不可而遂不踐則失其信以為信之所在而必踐焉則害扵義二者無一可也若約信之始而又求其近扵義焉則其言無不可踐而無二者之失矣或曰然則葉公所云復言非信者何耶曰此特為人之不顧義理輕言而必復者𤼵以開其自新之路耳若信之名則正以復其言得之也今不警其言不近義之差扵前而責其復必其言之失扵後顧與信之所以得名者而亂之則亦矯枉過其直矣諸家乃引之以釋此句以為信不近義則言有不必復者是乃使人不度扵義而輕𤼵其言以開誕謾欺偽之習其弊且将無所不至非聖賢所以垂世立教之旨也曰為恭而中節則能逺恥辱何也曰致敬於人固欲其逺於恥辱然不合於節文則或過或不及皆所以自取恥辱惟致恭而必求其近於禮焉則其可逺恥辱也必矣或曰先儒又有以為恭而近禮然後君子行之以逺恥辱若非禮之恭則寧身被困辱而不為也其說何如曰此其意善矣然亦非有子之意也有子之意本為謹其言行以防後患於未然之前所謂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弊者也豈使人不戒於初而徐計之於己然之後崎嶇反側如或者之言哉曰因是二者因不失所親則為可宗何也曰信近義矣恭近禮矣而或失其所親焉則亦不足尚也故必因此而又得其所親然後為可宗耳楊氏之說蓋如此且此章前有孝弟謹信而親仁之說厚重忠信而友勝已之說後又有不求安飽敏行慎言而就正有道之說其與此章之意亦相表裏也或曰因猶依也宗主也言人欲有所依必度其人之賢而後依之則在我不失其所親而彼亦可以為宗主矣此說小異而亦可通更思之可也曰諸說不同者非一其得失奈何曰程子四說大率相似其意蓋曰為信而言終可復則其信為近於義矣為恭而能逺恥辱則其恭為近於禮矣因恭信而不失其近於禮義則亦可宗矣此文義固亦可通但語意曲折似稍費力而逺恥辱之意尤不分明蓋其本意固以為不合禮而自恥辱者然於文未有所見則安知不有苟為卑巽以求免乎恥辱者而冀其得近於禮者耶此由不先求近乎禮義而俟其言之終可復且既逺乎恥辱而後卜之是以其說至於若是迂逺而難通也張子信恭之說已辨於前可宗之說蓋亦類此至引此章以蒙上章之義則是將以復言逺恥可宗為和而不復言不逺恥不失所親為禮也夫逺恥可宗之為和可也若以復言為和而不復為禮則無乃反其類之甚乎吕氏上二句本張子說而下一句自為一義則尤迂晦而不通矣謝氏復字之說與上文信字殊不相干恭近禮而逺恥辱之說則得之矣因不失其親一句與吕氏略相似特可宗之云為少異耳范楊周氏大意皆得之而皆不免於小失蓋徒憂復言之害義而不察乎有子之言意之所重乃在乎不復之害信也是以其大意雖若得之而終未免近乎張子之說至恭近於禮之說則皆得之但范周所引恭而無禮則勞者為不切耳楊氏推說兩句以及聖人理固如此然聖賢之言本為學者而發自與聖人不同若必毎事如此推說則亦不勝其費於辭矣末句之說惟楊氏為得范氏既不可曉而周氏又因程子之言前固已論之矣
  或問十四章之說曰尹氏最善范吕侯周氏說次之但謹言之說范吕皆以為恥躬不逮之意侯氏又但戒於多言則未盡聖人之意夫所以謹於言者豈徒為是二者而已哉范氏就有道之說似亦太輕若論主善為師固當如此但非此章之旨耳又引孔文子之好學以配孔顔而歎知學者之鮮則其輕重亦不倫矣若文子之所謂學則亦豈難知哉且好學下問自兩事亦非以下問而得為好學也侯氏以無字為非禁止之辭是矣其曰與不字不同則不字亦非禁止之辭也疑或有誤字不然則不可曉矣周氏貪之本也一句未有所當其他則皆善也此外則胡氏及張敬夫之說亦善胡氏曰食期飽居期安人之情也而聖人之言如此豈反人之情而強其所難亦曰有志於學則不當以此為念耳食必求飽居必求安役役焉惟口體之奉而無所不至焉其去於道也不亦逺乎O張敬夫曰世固有不徇物欲而勉於言行者然其所學毫釐之差則其所謂敏者有非所當敏而所謂慎者有非所當慎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矣若謝氏之說則過髙甚矣不求安飽本文亦謂志其大者而不留情於此耳未遽及乎孔顔曾孟之事也孟子五鼎乃謂其喪祭之禮非若主父偃所謂五鼎食也其論敏慎大意既不的當而務為誇張隠秘使人不可曉然以其後改之說考之則所謂敏者可見又以其平日之言推之則所謂謹者又不過曰出辭氣而已耳若但如此則胡為其不直言之而必為是枝蔓之辭乎然夫子敏謹之云恐亦未遽及此也就有道而正焉亦方語夫學者求師取友之時耳顔孟之云乃其終身事業之所就豈遽責之於此時哉楊氏引終日不違求其放心等語以明不求安飽之說亦大過矣夫未得有道而正焉則未知其何以為仁而志之如此其切已能從事於仁如此其切則又何為方且就正於人而考其是非哉大凡此章本意且為學者大槩立志修身求師取友而言而諸公推之大過以至於此其亦誤矣孟子所謂不敢不飽者乃晉平公食於亥唐之家不敢以其尊貴而略賢者之禮耳非亥唐之食而飽也楊氏所引似亦誤矣
  或問何以知無諂無驕之為子貢質其學也曰常人貧則必諂富則必驕今能若此則可為有志而能自強矣子貢雖未免於貨殖然以其志之所存與其學之所至庶乎其不諂不驕者故以質之夫子而審其淺深也曰然則切磋𤥨磨之别其詳可得聞乎曰古之工事不可考也以今言之則治骨角者切以刀磋以鑢治玉石者𤥨以錐鑿而磨以沙石也大抵切𤥨成形磋磨入細以理推之古今當亦不相逺耳曰大學之傳亦引此詩而以道學自修釋之今諸家引為此章之說而子不然何也曰古人引詩斷章取義姑以發已之志而已或疎或密或同或異不能齊也彼傳所釋蓋亦以精粗為言然於詩文則磋𤥨二字有不協者今必引以釋此不亦拘之甚哉曰然則蘇氏之釋亦若此矣子剽其說而没其名何耶蘇氏曰磋者切之至者也磨者𤥨之詳者也切之可矣而復磋之琢之可矣而復磨之君子之學也欲其見可而不止也往者其己言者也來者其未言者也子貢言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此之所謂可者蓋貧則防其諂也富而防其驕也紛紛乎自防之不給孔子曰貧而樂富而好禮夫貧而樂雖欲諂不可得也富而好禮雖欲驕亦不可得也豈不賢於彼二言哉然亦未可以為至也自是而上見可而不止則必有至焉者矣子貢得是二言而識其所未言者故孔子予之曰蘇氏之說於文意最為得之吾之說誠不異乎彼矣然其大旨則有不同焉者故不得據以為說也蓋彼謂樂而好禮未足為至自是而不已則是將有至焉者矣而吾謂以貧富而為言則至於樂與好禮而無以加矣夫蘇氏之意豈以為將有忘乎貧富者然後為至耶此老佛之餘而非孔子之意矣故胡氏非之曰貧而樂非顔子不能富而好禮非周公不能夫子所以誘掖子貢者髙矣猶以為未至則孰可以為至者耶其說當矣曰諸說大㫖則皆異乎子之云矣其亦有可論者耶曰無諂無驕程叔子以為能處其分與伯子所論樂與好禮互相發明者皆善矣然以樂與好禮為隨貧富所治叔子亦以為能自修則似皆未安也夫好禮以為修治可也樂則豈修治之謂耶周尹氏以為非自修不能者其說若可通矣然於其斯之謂與者又有所不協范楊氏與周尹同而以道學自修分屬樂與好禮而言則又加密矣然其所不協者終亦不能以強協也謝氏以問學成德為言亦倣大學程子之意乃必以成徳易夫自修則固知夫貧樂之非自修所及而避之也其論問學成德之不同則亦有未盡者夫子之意本但以無諂無驕僅為能處其分而未有以進於道若樂而好禮則其造道入德之深有非前人之所及耳非必以接於人而後見者為不足求於已而自得者為有餘也况不諂之士豈必皆出於人而不驕之士亦豈必皆出於吝哉周氏之說蓋必類夫謝氏物我之云然因人不為之說則又益疎矣至於告往知來其說亦多不通如程子說則子貢第能咏歎夫子之言未有以見其知來者如范楊尹氏說則反若告往而知來者如謝氏說則子貢第能形容夫子所言之階級亦未有以見其知來也大抵此章諸說皆不得其文義故說雖精而終有不合也若范氏以為外有餘而内不足故以無諂無驕為善亦非是使子貢而果不免於如此則亦不足以知無諂無驕之為美者矣吕氏之說不見於語解而見於文集豈其少時未定之論也與此外則曾氏張敬夫之說亦有可觀者曽氏曰以貧故無諂以富故無驕貧富之道耳樂非以貧好禮非以富出於情性而貧富不能解也O張敬夫曰安於無諂無驕而不知進學固未足貴而所謂無諂無驕者學者亦非可忽也居貧而有一毫求之之意居富而有一毫自恃之心皆諂與驕也此病未除而曰吾樂與好禮未之聞也必也無諂無驕而後樂與好禮可得而進焉又不可以不知也
  或問十六章之說曰尹氏善矣范楊亦佳但知人之說二家各得其一偏而范氏未有不知之云楊氏求為可知之說則非此章之所指矣吕氏充知有命之說皆非至論謝氏之說既非本文意而又不免驕吝之私亦猶其首章不愠之云也侯周氏上句似范氏下句似吕謝皆已辨於前矣



  四書或問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七
  宋 朱子 撰
  論語
  為政第二凡二十四章
  或問北辰之為樞何也曰天圓而動包乎地外地方而静處乎天中故天之形半覆乎地上半繞乎地下而左旋不息其樞紐不動之處則在乎南北之端焉謂之極者猶屋脊之謂極也然南極低入地三十六度故周囘七十二度常隠不見北極髙出地三十六度故周囘七十二度常見不隠北極之星正在常見不隠七十二度之中常居其所而不動其旁則經星隨天左旋日月五緯右轉更迭隠見皆若環繞而歸向之知此則知天樞之說而聖人所以取譬者亦可見矣謝氏以為以其所建周於十二辰之舎則是北斗非北辰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張子范尹得之吕氏意亦謹嚴但所以語夫德者則粗矣謝氏由誤認北辰為北斗故有無為而為推吾所有之說甚失聖人取譬之本旨楊氏所謂中心守正周氏所謂居中不移似皆便以居其所為有德之譬亦恐未然詳聖人之意但以為有德然後能無為而天下歸之如北辰之不動而衆星拱之耳非以北辰為有居中之德也二家又皆以中而不遷有定次而不移故謂之辰亦恐非是辰蓋天象之名耳
  或問二章之義曰程子范氏正矣曰或謂詩三百篇雖有美惡怨刺之不同然皆發乎情而止乎禮義者也此其所以為思無邪者與曰此詩序之言也然愚嘗竊有疑焉夫變風鄭衛之詩發乎情則有矣而其不止乎禮義者亦豈少哉或曰然則夫子删詩何取於此而不之去也曰夫子之存之也特以見夫一時之事四方之俗使讀者考焉以監其得失而心得以卒歸於正焉爾非盡以為合於禮義而使人法之也曰是亦安知其非當時賢者所作以刺夫為此之人故其言雖邪而義則不害其為正乎曰詩雖或主於譎諫然其譏是人也亦必優游含蓄微示所以譏之之意然後其人有以覺悟而懲創焉若但探其隠匿而播揚之既無陳善閉邪之方又無懇切諷諭之誠則正恐未能有益於其人而吾之言固已墮於媟慢刻薄之流而先得罪於名教矣夫子亦何取乎爾哉曰然則詩之不正者多矣又可以思無邪之一言而盡斷之耶曰吾固言之矣聖人之意固將使人考焉以監其得失而心得以卒歸於正爾非欲使人習焉而效其所為也則其為義夫亦豈不卒歸於思無邪之一言耶或又曰然則思無邪之一言者其讀詩之法耶曰夫子所謂一言以蔽之者非謂是也然誠能是也則治心修身讀書窮理無適而不可又豈但讀詩之法而巳哉曰諸說如何曰大旨則皆失之而就其中又有甚可疑者如謝氏專以先王之澤為言而其所引之詩不過怨而不怒之一端耳其於夫子特舉思無邪之一言以警學者於思慮隠微之際者亦太疎而不近矣楊氏所以辨蘇氏者善矣然謂詩皆出乎國史則序詩者固已失之而楊氏又因荆舒新義之說以國史為國人之文勝者則其失愈逺矣其後所著三經義辨蓋嘗辨之豈為此說之時其尚論有未定者與周氏專以美刺為言其失近於謝氏尹氏主於删詩而言以為凡夫子之所取者皆思無邪之言也是亦不考於詩而已矣
  或問三章之說曰楊侯周氏得之但楊說以為有德禮則刑政在其中者意則甚善而微有異乎此章之意不若周氏之得其本㫖也侯氏以道為治於政猶可通於德則無所當矣范吕謝尹氏皆以苟免為言殊失文意蓋所謂免正以其革面而不敢為非真有以免於罪戾耳豈冐犯不義以至於犯上作亂而脫漏憲網以幸免於刑誅之謂哉若以說專任政刑之弊其流必至於此則可矣吕氏謂先治内以格其非心亦非此章之意蓋與范氏皆有廢置政刑而專任德禮之意恐董子所謂承天意以從事者亦不至如是之偏也謝氏所謂先後表裏者則庶幾得之矣
  或問大學之道何道也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其說具於大學之篇矣曰聖人生而知之其必十有五而後志於學何也曰程子以為夫子立法以勉進後人之辭是也楊周尹氏蓋守其說特周氏血氣之說無所當而所謂知所嚮者為大輕耳蓋其於此章通以血氣為言而語皆輕至於下文兩節則意愈疎而言愈輕也張子以為聖人之學真有次第而自志學之年固己明道因以為天巳定而所以為天不窮譬之則恐其理之不通也蓋聖人生知安行渾然天理固不應年十有五乃志於學其後不應又必累年而後一進也若天之無窮則自古至今曷嘗見其加益而有所進哉其不得引以為比明矣謝氏以為聖人為童子時已知從心所欲不踰矩之妙特行之未熟故必由志學而漸進蓋亦近乎張子之說若如其言則是聖人之所以為聖固有徒生知而不能安行者雖或不思而得而未至於不勉而中也然則所謂自誠而明者又何必聖人而後可以當之乎其曰生知非物物而知之有所未知亦當學而知之則程子嘗言之矣然所未知者不過指夫名器事物之間非以為義理之本原亦待學而後知也又曰安行非物物而安之有所未安亦當學而安之則是聖人之義理物欲猶未免交戰乎胸中也而可乎哉至於范氏以為聖人有與人異者而又有與人同者則其說依阿兩可而不可曉矣吕氏不言聖人學者之分其意殆亦若張子之云其以信有諸已為志學之說則非孟子本文之意意者其曰信知善之固有於我云爾此以學者言之則無不可若以聖人言之則亦誤矣曰所謂立者何也曰自志乎學積十五年進修持守之功而其所立之地確然堅固物莫能搖也程子吕謝之說得之至於張子范氏必以禮言則少拘矣張子所謂器於禮以成性而非強立之謂則又必以為聖人之事而極其言之過也曰所謂不惑者何也曰既立矣加以十年玩索涵養之功而知見明徹無所滯礙也蓋於事物之理幾微之際毫釐之辨無不判然於胷中若程子張子范吕謝氏之說是也但范氏引孟子不動心為比似亦小差蓋曰不惑而後能不動心則可耳曰所謂天命者何也曰無所疑惑而充積十年所知益精所見益徹而至於是也蓋天道運行賦與萬物莫非至善無妄之理而不已焉是則所謂天命者也物之所得是之謂性性之所具是之謂理其名雖殊其實則一而已故學至於不惑而又進焉則理無不窮性無不盡而有以知此矣曰然則程子之直以窮理盡性言之何也曰程子之意蓋以理也性也命也初非二物而有是言耳夫三者固非二物然隨其所在而言則亦不能無小分别蓋理以事别性以人殊命則天道之全而性之所以為性理之所以為理者也自天命者而觀之則性理云者小徳之川流自性者而觀之則天命云者大徳之敦化也故自窮理盡性而知天命雖非有漸次階級之可言然其為先後則亦不能無眇忽之間也亦猶不惑之與不動心雖其相去不能以髮然以此訓彼則有所未可耳周氏之說蓋亦放此然以孟子知性則知天者驗之前說益明白矣曰他說奈何曰程子所謂生而知之者當矣若張子所謂知天之命則過也范氏學易之云尤無所謂吾於本章已略記所聞矣謝氏所謂理之所自來性之所自出又似以理性與命真為二物其曰與之無間則又有張子至命之嫌而非知之所能及矣其曰與道為二者猶此意也楊氏所論世人皆知窮達有命而信之不篤乃其知之未至者得之矣然又以為孔子所知殆不止比則未知其所止果何謂也但以為窮達之命耶則所知云者又若别有所屬以為賦受萬物之命耶則與上文不相應而但欲其信夫窮達之有命則亦不待知此而後能也曰然則命有二乎曰命一也但聖賢之言有以其理而言者有以其氣而言者以理言者此章之云是也以氣言者窮達有命云者是也讀者各隨其語意而推之則各得其當而不亂矣曰所謂耳順何也曰其義則程子張子言之詳矣其序則自知天命又加十年若用力若不用力而自至於此蓋其德盛仁熟而幾於化也然程子之意主於貫通張子之意主於神速而程子最後一說又與張子相似蓋義不害於兩通也其曰不思而得者引據尤精所謂滯於迹者豈以其猶必耳有所聞然後心有所通為未免滯於有形之累而不若從心所欲自不踰矩之渾然無迹也乎至張子後說所謂盡人物之性者則恐其未安也范氏所言疎略無以知其意之所指若曰耳之所聞無不有以别其是非可否之理則可若曰凡耳所聞更無姦聲則恐其言之過也然誠有以别其是非可否之理焉則謂之無姦聲亦可但恐其或出於列禦宼莊周之謂則不可耳吕氏周氏蓋皆祖其師之初說謝氏所謂内外兩忘者則又非儒者所當言也曰從心所欲不踰矩何也曰此聖人大而化之心與理一渾然無私欲之間而然也自耳順及此十年之間無所用力而從容自到如春融凍釋蓋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此聖人之德之至而聖人之道所以為終也曰從心之從舊讀為縱且至心字而句絶諸先生之說皆如此而今獨不然何也曰經之本文作從而陸氏無别音則舊固讀如本字爾讀如縱者乃近世習俗流傳之誤而諸先生偶未察耳以理言之則有心於縱亦豈聖人與天為一從容中道之謂哉范氏雖不以從心為絶句然其音讀亦不免於誤也若其大義則程子張子固不害於得之但張子兼不思不勉而言不若程子之分之為當耳其論不夢周公迂囘難通殊不可曉曰諸說如何曰范氏之說殊無倫次而養血氣一其德致命遂志等語尤不可曉且與其下文所引舜孔子事亦相反不知其果何謂也吕謝楊說皆善但從字之讀則皆失之耳程子謂五十知天命而未至命七十然後至於命何也曰至命之云言其與天為一而已五十知命誠有所未至也然亦大傳之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則以易書所發之理言之為言亦蒙上文窮盡之云而繫之耳非指聖人所造之地也然古令以為聖人之事者亦多故程子因之蓋不害於理也
  或問三家僣禮其於夫子之三言者其有考乎曰魯之三家殯設撥則其葬也僣而不禮矣以雍徹則其祭也僣而不禮矣其事生之僣雖不可考然亦可想而知矣嗚呼彼為是者其心豈不以為是足以尊榮其親而為莫大之孝夫豈知一違於禮則反置其親於僣叛不臣之域而自陷於莫大之不孝哉夫子因其問孝而知其有愛親之心故以此告之庶其有所感發而能自改也雖然聖人亦豈務為險語以中人之隠而脅之以遷善哉亦循理而言而物情事變自有所不得遁焉耳嗚呼此其所以為聖人之言也與曰諸說如何曰程子以告懿子者為告衆人之言蓋以其所包之廣而未及乎孟氏之僣禮也雖於其事有所未合然直以理而觀之則聖人此言固亦無所施而不可也范尹則以此章為箴懿子之失矣然不得其事之實而以其事君者推之則亦疎矣又以懿子力不能問而夫子復以告之蓋亦或有此意然不直告而因樊遲以及之則亦無問一而告二之瀆矣吕氏以仁言之亦過髙而傷贅其言僣禮之意則善而考之亦未詳也謝氏通以性與天道并釋四章之意亦髙矣然聖人之言何者而非性與天道之發不特此章為然也其論葬祭以禮遺事實而騖髙逺亦若其前篇所論朋來忠信之病也又以樊遲非不知此特問之以質其目者其待樊遲似亦少過矣以聖言之淵懿如此而樊遲平日又非敏悟通達之才亦何以知其非有所不知也耶楊氏之言為世之貧賤而愛親者言則得之矣以為夫子告孟孫之意則恐其未然也然亦可以見聖言所包之廣而為程說之驗矣周氏之說雖約庶幾得之
  或問六章之說曰此章惟謝氏之說切於人心使學者知有所警省而用其力若如諸說之意則夫子於武伯之問何不直告之曰不為不義以貽父母之憂可謂孝矣而顧為是迂昧不切之語以告之反若使之必致疾以憂其親而後可以為孝者是豈聖人平日教人敬身謹疾之意哉
  或問父母至尊親犬馬至卑賤聖人之言豈若是之不倫乎曰此設戒之言也故特以其尊卑懸絶之甚者明之所以深著夫能養而不敬者之罪耳謝氏言之已詳學者考之可也曾氏引孟子愛而不敬獸畜之也亦其明驗諸說於此疎略惟范尹氏之說犬馬皆能有養則犬馬之有力於人初無致養之意恐聖言取譬必不若是其拙也此殆欲避前說之嫌而遷就之耳
  或問色難之說不同何也曰二說固不同矣然務承順其親之色則必有和氣婉容矣有和氣婉容則必承順顔色者矣但以文義考之則似當以程子楊周氏說為正而程子後說則似有闕文誤字而不可解也謝氏於服勞具饌又皆以為孝焉則亦似失立言之意矣楊周亦以二子之失為言然不若程子之言為盡矣
  或問九章之說曰程子至矣其以私為自得為中心者亦密矣但以燕私言之則尤足以見其隠顯一致之實耳然程子於退省二字意亦不同前說以為孔子省之而後說以為顔子之自省恐當以前說為正發字之義亦然蓋以為開發者二以為發明者一亦恐當以一說為正也蓋若以為顔子退省乃有發明則是無違之時初未了了也以為開發則未知其以為顔子心有開發以為孔子發之耶若曰顔子心有開發則當云亦可謂能有所開發而不當云亦足以發若以為孔子發之如憤悱啓發之云則雖於文義可通而其語意乃若以顔子為僅可開發而視他人為全不足教者恐聖人之辭氣不如是之驕倨而忽易也范氏專以顔子退與門人講論為說蓋用古註然亦狹矣夫子所以省顔子之私者豈獨其講論之云乎謝氏不違之說以為觀書不如聽言之切固有此理然遂為觀書决不足以得聖賢深微之意則聖人之立言垂教又何望於後世聞而知之者且不可復有其人矣其論顔子之不違不言其義理之契合而專以神受為說不知方以耳聽若之何而又以神者受之也不言其氣禀之髙明而專以好篤心虚為言則亦得其然而不得其所以然者矣然好篤心虚之說於學者猶有所益神受之云則或能使馳騖恍忽而流於怪誕之域其為害將有不可勝言者矣楊氏教不凌節云者亦得之然非聖人隂以告顔子而不欲使衆人得聞之也蓋或偶因其問答而詳言之以至於終日耳謝侯氏皆以為聖人言此欲以證其察之之詳而發門人之進恐亦或有此意周氏又以為欲門人觀顔子之朝夕者尤善而亦皆少偏蓋雖聖人之於顔子固有不待省而知者然蓋必常有省焉非全無事實而妄為此言以為教於門人也曾氏胡氏張敬夫之說亦善曾氏曰入乎耳著乎心默而識之故不違如愚退而察其履踐則布乎四體形乎動靜故足以發胡氏曰顔子之質鄰於生知故聞夫子之言心通默識不復問辨反如愚蒙之未逹者及侍坐而退夫子察其燕私則其視聽言動皆能以聖人所教隨用發見然後知向之所謂愚者乃所謂上智也然聖人久矣知顔子之不愚矣而必曰退而省其私之云者所以見其非無證之空言且以明進徳之功必由内外相符隠顯一致欲學者之慎其獨也嗚呼夫子與囘言終日則言多矣而今存者無幾可勝惜哉張敬夫曰夫子之言顔子皆能體之於日用之間所以天子退而省其私而知其足以發明斯道乃其請事斯語之驗也
  或問十章之說曰唯程子得之范氏之說則疎矣人之易見者莫如行事難知者莫如用心今先視其用心而後察其行事且歸趣之云又廹夫所安者之地矣今以歸趣語所由而所安者乃特為所處之是非則其輕重淺深無一當其所者矣吕氏亦疎其以所由為昔者所經由者則尤有所不通也謝氏說似甚雜然細考之意亦貫通但上二句恐有未當而引何莫由斯道也殊不可曉蓋已贅矣所安之云則得之然兼君子小人而言亦似非此章之本旨至曰小人何嘗一日不在於善則其進小人也亦驟矣楊氏三句大抵略似謝意然引左氏之言以釋以字之義而謂所以為才則其支離遷就抑又甚矣周氏亦然尹氏則又似范氏說而小不同然亦不必論矣蘇氏說亦得之但所安之云亦如謝說耳蘇氏曰見其所為者誠善矣則未知其所自為之者果善乎所自為之者果善矣則未知其能久而安之乎惡亦如之至於久而安之則其為善惡也决矣小人有幸而中於善君子有不幸而入於惡然終不可以易其人者所自為之者非也
  或問學必温故而後可知新乎抑温故者必貴於知新乎豈為師之道亦足於此而已乎曰故者昔之所已得者也新者今之所始得者也昔之所得雖曰既為吾有然不時加反復尋繹之功則亦未免廢忘荒落之患而無所據以知新矣然徒能温故而不能索其義理之所以然者則見聞雖富誦說雖勤而口耳文字之外略無毫髪意見譬若無源之水其出有窮亦將何以授業解惑而待學者無已之求哉學記所謂記誦之學不足以為人師者正謂此耳若能尋繹其所已得者而每有得於其所未得者焉則譬諸觀人昨日識其面而今日識其心矣於以為師其庶矣乎夫子之言所謂可云者正所以明夫未至此者不足以為師非以為能如是而為師有餘也且昔程子晚而自言吾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其意味則今之視昔為不同矣此温故知新之大者學者以是為的而深求之則足以見夫義理之無窮而亦將不暇於為師矣程子惡夫氣象之狹而為斯言可師之說美則美矣其無乃非本文之意乎至引子夏之言則其文義亦有倒置而錯陳者當於本章論之耳范楊周氏說亦放此而楊氏又并夫子子思之意而一之則其牽合甚矣吕氏據程子專以多聞為師之事失之尤逺審究其說則記誦之學何為而不足以為師乎謝氏過髙不實於此尤甚至引髙明中庸廣大精微以為極致而不察其理所謂分殊者則亦誤矣夫聖賢所以言之如是之詳者正以謂學者各極其功而無所偏廢則兩得之槩以為同而不察其異則將有兩失之患耳
  或問十二章之說曰程子尹氏得之矣范氏大意亦善其語意繁雜其引形而上下之云亦無所當於此章之意矣且聖人教人先盡其小者近者而後進夫逺者大者但君子不溺其心於是而有以貫通之焉耳若曰以道為本而忘夫小者近者則是離物以求道而又為子游之譏子夏也必以形而上下為言則聖人亦豈教人以遺器而取道者哉游氏意亦類此而語渉老莊則尤虚泛而不實矣楊氏引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大器之言以釋不器之義是徒喜其有據而不悟其安頓之失所也彼規矩凖繩雖方圓平直之所自出然亦各專其用而不能相通豈不器之謂哉侯氏所引語自倒置於大義若有所偏蓋若曰不器故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則所包者廣而不專於一事今直以不可小知而可大受為不器則意專在是而不盡乎不器之理矣周氏之說則亦支而無所當也
  或問十三章之說曰程子凡三說而兩意其首末兩說則一意也中一說又自為一意而其語有不可解者以其所謂因子貢多言而發者推之恐亦若范周氏之說也與范周之說也則當矣而周尤明白謝氏說中語意雜亂尤不可曉以其所謂有雖不言而可喻及德諧頑嚚能讓千乗之國者推之則為不待言而人信從之之意以行其所言言其所行者推之則又若范周之說則本文初無人信從之之云者不知其何故重復言之以至於繁而不殺如此也今姑論而闕之不敢以意斷也楊氏疎矣君子切已之事多矣夫子曾不及之而以此為説何耶且曰先行而不言何人固無以知其為他人矣以為他人則所謂其言者又安得為已之言耶蓋與其所引孟子文勢自有不同者不得強取以為證也且子貢之言語乃善於辭令耳初未嘗以言干世如史氏之所記亡吳覇越之辨也告之以此亦何為哉尹氏之説不明豈亦程子中説之意與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但其曰周而不比比故不周則語勢若不倫者然周而不比比而不周者本文之意也比故不周者推其意而言之者也程子之意豈其以是互相發歟諸家得失亦以是推之可也一説以周為周旋則亦以世俗之説發明徧及之義耳其周字固非若奉以周旋之云其語意又非委曲以成就一人之事若宗魯所謂以周氏子之周也范氏所引是與比周則正此之謂也以為小人於不善亦周而同於徧及之義則非也義之與比恐不為親比於人而言然如易所謂外比於賢亦以理之所當親之非有昵比之私則固不害其為周徧之道也今謂君子於善亦比而同於阿黨之意則又非矣若謝氏張敬夫之説則皆足以推明程子之意矣張敬夫曰君子内恕以及人其於親疎逺近賢愚處之無不得其分蓋其心無不溥焉所謂周也若小人則有所偏繋而失其正其所親昵皆私情也周則不比比則不周天理人欲不並立也曰舊説以忠信為周奈何曰忠信非以訓周也忠信則無彼此於人周之道也楊氏之説得之矣
  或問學思罔殆之辨既曰昏且危矣而又繫以無得不安之説不已贅乎曰罔者其心昏昧雖安於所安而無自得之見殆者其心危廹雖得其所得而無可即之安此固兼夫内外始終而言而後足以盡夫罔殆之義也昏以心言無得者無得於理而卒於罔也危以事言不安者不安於理而卒於殆也考之精義則程子范謝楊尹氏言之詳矣但程子以殆為勞未有所考又以為無進故殆於文義亦不切也范氏則語多不瑩而其章末亦有闕文謝氏不可不兩進者賢於温故知新之説逺矣以思為知及之亦似少過彼其所以思者正謂知有所未及耳其引六言六蔽者亦不相類若吕氏以罔為如網之無綱則失之矣網之得名正以其惑禽獸而取之使之罔焉而無所覺耳至游氏之説則所謂思者非以思夫義理之所在特兀然癡坐如釋子禪觀之為耳以罔為不能為已而無實殆為不足以渉事而不安亦皆生於思字之失遂疑學非為已之事思有遺物之蔽而不悟聖人所謂學與思者初不在於是也彼其親見先覺得聞後學之所不聞而差失有如此者可不戒哉周氏意雖正而語差冗其間不能無失云
  或問攻乎異端之説曰程子范尹之言正矣自張子吕謝楊周氏皆誤以攻為攻擊之攻而其所以為説者亦不同也曰其不同奈何曰張子之言若有是孔非孟之意與其平日之言行有大不相似者蓋不可曉然謂孔子不闢異端則其考之亦不詳矣當時所謂異端固未有以見其為誰氏姑以楊墨論之如墨氏之無父則悖德悖禮之訓固已深闢之矣楊氏之無君則潔身亂倫之戒又已深闢之矣若以好辨為孟子之疵則彼世俗之毁譽又豈君子之所屑意哉若吕氏之所以為説者則善矣然亦非也蓋不務反經而徒與之角其無涯之辨固所以自苦然熟視異端之害而不一言以正之則亦何以袪習俗之蔽而反之於經哉蓋正道異端如水火之相勝彼盛則此衰此強則彼弱反經固所當務而不可以徒反異端固不必辨然亦有不可不辨者熟觀孟子所以答公都子好辨之問者則可見矣謝氏以夫子為不闢異端則亦若張子之云也然其所謂姑存而無害者吾恐聖人之憂天下慮後世不如是之淺且近也謂其識吾之門墻能以善意從我則於異端不待言而判者其乖於事理益以甚矣夫吾之所以闢之正為其不識吾之門墻而陷於彼之邪説耳若既識於正而從我矣則又何闢之云乎楊氏歸斯受之之説亦正類此周氏則又并與子夏孟子之言而失其旨是數説者豈其猶有取乎老佛之言故欲曲吾説以衛之而不知其失聖人之本意以至於此耶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程子尹氏之言實矣其次則范楊氏近之但范氏所謂強其所知以為不知者求之子路平日之言似無此事又引禹之行水為言則讀是知之知為去聲恐亦未安且曰必由其誠者又與行其所無事之意初不相似也謝氏之説則新矣然尤非本文之意其曰能充是非之心者似亦以知為智然所謂充其是非之心者亦曰善善惡惡不以毫髮之私而亂其真耳豈此之謂哉周氏無大得失但直以知為智不知其傳寫之誤耶抑亦若范謝之云也
  或問子張學干祿而夫子告之如此何也曰人之處已接物莫大於言行而聞見者所以為言與行之資也然積之不多則孤陋卑淺無以參驗而知所疑殆知而不闕則冒昧苟且無所依據而流於繆妄能闕疑殆則庶幾矣顧於其餘遂以為已信已安而無事於謹則言行之間物我交戾而尤悔之積有不能免是將無以行乎州里尚何祿之可干哉誠反是而觀之則夫子之所以告子張者其意亦可知矣然自寡聞見而積之多多聞見而擇之審擇之審而猶曰謹其餘焉則其反身亦切矣而聖人之訓猶曰僅足以寡尤悔而已蓋未敢以為絶無也聖人之於言行之際其重之如此而推本所從有始有卒又如此學者亦可以盡心矣曰然則是果何以得祿耶聖人教人真使以是求祿耶曰程子言之詳矣蓋先王之世教民以德行道藝而賓興之故士能謹其言行則有得祿之道然聖人之意則以為君子亦修其在我者而已其得與不得非所計也故曰祿在其中如曰仁在其中樂在其中直在其中餒在其中皆本為此而反得彼之辭也豈真教之以是而求祿哉嗚呼三代之時先王之法行於上者既如彼聖人之教行於下者又如此是雖欲人才之不成風俗之不厚蓋亦不可得矣正使士之不賢者或不免於外慕有司之不明者或不足以為得人然其所以相求者蓋猶出於修身謹行之意一得其人則其法固萬世不易之良法也豈若後世專以詞藝取人而不考其言行之素使士之賢者猶不免急於彼而緩於此有司之良者每恨無以必得行藝才業之人而其不賢且良者則固皆以為當然而不之怪也然則人材風俗之所成就又安得不愧於古上之人亦何重於此而不之革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范吕楊氏得之但程子所引謀道不謀食者恐於文義反類不通當於本章辨之耳范氏以修身干祿為二事則失聖人之意而楊氏以子張為琴張則亦考之不詳也謝氏以見為識見之見尤為自尤之尤似皆未當又謂寡尤寡悔為非特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而已則其輕重倒置殊不可曉其論得祿之道又有斷然取必之意尤失聖人之㴱旨也游氏尤字之説不若程張之安周氏餘字之説亦非是尹氏因程子説大槩亦善但程子之解略舉經文例不必盡尹氏不能補而因之似便以闕疑殆為謹言行者則於其餘二字意有所不盡矣學者詳之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諸説大略無甚異而楊氏語意尤相似然曰當人心不若其曰得義者之有凖則也曰當是時也三家專魯哀公豈得而擅舉錯之權哉曰胡氏有言使公復問孰為枉直而付舉錯之柄於夫子必有所處矣民心既服公室自張何至乞師於越而卒以旅死哉此言得之矣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諸説皆得之而楊氏為密但范氏以夫子為君大夫有問必以正對為急於民而然然夫子於他人之問亦未嘗不以正對也豈必急於民而後然哉謝氏敬忠二義文意不明似有為政者自致其敬忠以率民之意然與下句文勢不類計亦不至若是之疎也但得自養之云則過於本文之意而失之明矣周氏問其説甚善但以為使民勸於敬忠則非文意耳尹氏大意亦善但語勢倒置不免有病張敬夫之説其亦偶中其失者與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引書之義唯程子楊侯氏得之但兼孝友而一言之則恐非夫子專舉孝乎而言之本意耳張子以有政為有政之人范謝尹氏皆以為施之於家而有政則非也謝氏又讀孝乎屬之下句尤失之矣是亦為政夫子蓋曰彼以是為可推以為政則我之為是是亦未嘗不為政耳范謝尹氏之説近之張子楊侯周氏皆謂真有為政之效則失之矣曰聖人未嘗忘天下今不為政而其言如此將不為獨善之私耶曰聖人未嘗不欲仕而亦不求仕也况定公之初陽虎用事又非可仕之時也然此意有難以告或人者故特告之以此而為政之本實不外焉舉而措之則愾乎天下矣嗚呼此所以為聖人之言歟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楊尹氏説為近之諸説皆以有諸己者為言則非但不究此章之旨又將并與孟子之意而失之矣游氏以中有主為言亦非文義夫言而有信夫子固常言之矣曷為其必舎此而務鑿焉以為深乎且其曰大德小德所由以進之屬皆欲就車取義亦大泥矣聖人之言如天地之生萬物豈若是其謭謭拘拘也曰然則楊氏以倚衡之説亦因車而發耳而不病焉何也曰是其意以言忠信者為主而蔓衍以及此耳其所為説者初不主於此也若進德之云則正其所專恃以為説者亦不得同日而語矣
  或問何謂三綱曰按郉疏白虎通云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大者為綱小者為紀所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也何謂五常曰仁義禮智信也首篇詳矣何謂文質曰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也何謂三統曰王者受命而改正朔所以新民之視聽也故夏以建寅之月為正謂之人統商以建丒之月為正謂之地統周以建子之月為正謂之天統孔氏以為商湯始改正朔而周因之鄭氏以為自古帝王皆然蓋不可考然以理求之疑孔氏為得之也曰子於是既取夫馬氏之説矣其下有曰物類相召世數相生其變有常皆可預知者非馬説耶何不錄也曰以疏例考之非馬氏也是何晏不曉其文義而妄改易之耳曰何以知其不曉也曰馬氏之説雖約然其義則可推而知也蓋以所因為主而御夫損益之變故雖損益之無窮而其不能甚異可知今是説者乃遺其所因而專以損益為言則夫損益之變又豈有常而可預知者耶此雖其不察於文義之失然跡其所由殆亦源於祖尚浮虚捐棄禮法故其議論之際不自知其逐末忘本而至於斯也曰夫子之言以三代之事言之可矣若以繼周者言之則秦不能因周之禮而損益之矣漢繼秦而反因秦禮以為損益然則夫子之言其不驗乎曰不然也秦滅先王之法漢懲亡秦之禍皆非欲因其禮而損益之者然其所謂君臣父子夫婦之實則秦不能有以甚異乎周而漢亦不能有以甚異乎秦也至於秦之罷侯置守廢德任刑漢之苛解與民休息亦皆損有餘補不足其勢有不得而不然者然卒亦不能變其所因之大體也推之萬世亦莫不然雖昏狂乖亂之極不能出此但其得失有多少之差耳然則夫子之言豈可謂之不驗乎曰然則諸家之説皆不出此何也曰何晏誤之也然至於胡氏吳氏而獨得之則理之所在亦有不可得而誤者矣前此楊氏略有此意而其説不若二家之明且决也吳氏曰凡稱可知者若曰其大略不能甚異也三綱五常天下之達道夏以是而為夏商以是而為商周以是而為周商雖不期於因夏而必至於因夏周雖不期於因商而必至於因商世異事殊不過就其已行己成之間或少損以裁其過或少益以救其不及而皆不能易其大體前乎夏者固不能甚異於夏則後乎周者亦豈能甚異於周哉雖千萬世其不能外乎此者必矣
  或問見義不為或以承上文而言之何如曰此非相因之文范吕周氏之説得之矣謝亦以相因為言且失之過而其所論鬼神之意則學者所宜深考也楊氏謂見義不為故餒而無勇則語倒而意亦支周氏自朝夕惟義之知以下亦不免有此失也



  四書或問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八
  宋 朱子 撰
  論語
  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
  或問八佾舊説有謂上下通以八人為佾者何如曰是不可考矣然以理意求之舞位必方豈其佾少而人多如此哉曰或以忍為容忍之忍聖人辭氣豈其若是之廹哉曰未必然也然胡氏曰聖人量同天地以恕待人惟於亂臣賊子則治之甚嚴其法備於春秋所以扶大倫立人紀也若以此説通之則亦無可疑者但恐本意未必然耳曰孰不可忍吕説如何曰聖人方欲極言其僣叛不臣之心不應反却而譏其僣諸侯之小罪也是與孰不知禮之云文義亦有不同者矣
  或問二章之説曰此無異説但范氏以為成王賜魯以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卷八>王禮惟得以祀周公者未有考然以魯之郊祀觀之則初不為周公之廟而設也恐其説亦不得通矣謝氏以為聖人所傷不在於禮樂語勢激切有過乎事理之實者又以兩章為有不仁不智之異則亦似未安耳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張子之意以為不仁之人僣亂悖逆之心無所不至然禮樂制數則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少有干犯人必知之故曰其如禮樂何耳此亦一意然恐不若程子之安也范氏雜用程張之意不知其何以通之至以愛人自愛為言則其所以語仁者又大淺矣吕氏以下皆祖程説而游氏周氏尤為詳盡謝氏所謂以何為此者險怪極矣而其所謂亦足以備禮亦足以敦樂者反若緩而不切之辭一何輕重之不倫也耶至其所謂顛沛造次必於是非仁者不能語亦倒置楊氏不主於仁而主於禮樂則徒見禮樂之盛非不仁者所能舉而未見不仁者之所以不能與於禮樂之實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程子張子至矣但張子易字之説恐未安范氏引據訓釋之功所發明於奢易二字尤多但遂以儉戚為禮之本則失之耳謝周尹氏皆祖程説但謝氏情性之説為未當禮之恭敬喪之哀痛夫亦非出於情耶但得情之正而合乎性之理耳若如其説則是性善情惡而判然不可以相入也而可乎周與謝氏略同但所引二事則不若謝說為得而謝氏朝祥暮歌之云亦有所未盡耳尹氏則約取程説而補其未備最為有功讀者以其説而參之程子則可見矣楊氏直以儉戚為本者似亦簡便但考之夫子之所論則四者均在去取之間而儉戚為差愈耳似未嘗直以二者遂為本也其告林放豈欲其因吾去取之意而有以默識夫本之所在也歟
  或問五章之説曰此義明白但范吕為不同然臣之不可無君猶人之不可無首也植遺腹朝委裘蓋出於一時之不得已然自有中國以來其能如是而不亂者蓋亦希矣聖人豈以是為可常哉周氏説似少異而於文義有不通者蓋特其辭之未瑩耳
  或問六章之説曰諸説大槩多同惟謝氏祭則受福之云恐夫子當時之意未若是之巧曲而幽深也楊氏所謂小貞吉者恐亦未有此意張敬夫以為當冉有為宰之時始有是事故夫子欲其救之以為之兆其説幾是楊氏又謂昭公失此卒至敗亡其説尤誤冉求為宰自哀公時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此章諸説各殊而皆有未通者如程子周尹皆以射為本無可爭則既不察乎衆人之情謝氏又以射有似乎君子者言之則又逺於文義矣若然則其下文曷為不遂以失諸正鵠反求諸身者言之而必以揖遜之禮為言耶惟楊氏以射宜有爭而君子不爭者近之然直謂君子以射而不爭則又末考乎其爭也君子之説也揖讓而升下而飲之説程子以下飲為非下堂而飲則合乎大射之説矣然謂但為離去射位而飲之則又不考乎下而復升之説也張子以為禮無讓下之文是也然謂亦無下飲之文則亦未考乎既下而復升之説也至謂自宜下而請飲於勝者則亦無所據矣謝周氏從禮記鄭註之讀至下字而句絶則既不足於辭而其説之誤張子又己辨之矣其爭也君子程子楊周尹氏皆以為言君子其爭乎者文勢牽強不安張子以為其爭也爭非謙遜亦非文意謝氏以為其不爭也乃所以爭為君子而引老氏之言以為證則又䧟於巧譎之私而大失聖人之意矣若范氏之説則其首尾文義既無一言之中而又以是為君子之所爭則亦失之也曰然則子之所謂射之有爭而爭也君子奈何曰君子恭敬退讓不與人爭至於射則皆欲中鵠以取勝也然大射之儀耦進三揖而後升堂射畢又揖而降勝者袒决遂執張弓不勝者襲脱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於其上遂以執弣揖如始升射及堦勝者先升堂少右不勝者進北靣坐取豐上之觶興立飲卒觶坐奠於豐下興揖先降其雍容謙遜乃如是是則雖曰有爭而其爭也亦不失其為君子之道矣此則注疏舊說而諸家失之是以徒為紛紛而其説愈不明耳曰此其猶曰君子而時中者何也曰是其所謂君子者亦曰有君子之心云爾
  或問子夏所引之詩蓋衛風碩人之篇或以云素以為絢兮一句云者夫子删而去之也曰删詩者去其不合於義理者耳今此句之義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見删者何哉且碩人之詩四章而章皆七句不應此章獨多一句而見删又不應因删此句而并及他章例損一句以取齊也蓋不可知其為何詩矣曰諸家之説如何曰舊説以素喻禮者失之逺矣程子始正其先後之序則得之然其曰質待禮素待畫者不若范謝楊説之為協於文也周尹因之蓋亦誤矣張子之説迂滯難通又以二素字字同用異而義不相害亦無此理且白之受采見於禮書最為明證曷為舎此而必為異説以強通之耶范氏以倩盻為外有其容内有其質而以素為德之譬絢為容之譬謝氏以為有素然後有倩盼之容周氏以為有德而文之以婦容亦皆非是詩人之意但謂既有倩盼之質而又加以粉黛之飾夫子之意則以為必有是質然後可加以飾耳起予之説程子尹氏語簡而意未明然恐其亦若楊周之説以子夏為能發明夫子所言之意也然則皆有所未安者惟謝説近之然其所以為説亦有過髙之弊夫子本意但謂子夏之言足以有感發我之心耳
  或問九章之説曰程子以徴為成蓋從古注其意則曰無以證成吾言云爾吾能徴之意其亦若集注之云乎其以法度釋獻字之義蓋以獻通為憲也其或有所考歟今不能知則姑存舊説焉可也張子蓋本中庸而言但聖人作為自然審重非獨為此而後不言也范氏專以無人為言則似并以文獻皆為指賢人者恐亦未安且謂夫子以二代之禮無人而不可行然後從周亦非是設使二代之後足證夫子之言則夫子豈遂舎周禮而擅用二代之制乎且中庸固曰今用之吾從周蓋以有德無位而不敢作禮樂焉爾豈以二代之無證而後從周也哉吕氏則得之多矣但夫子自謂吾能言之則於制度文為之實迹必有可以一二數者非但能言其制作之意而已也楊氏之説大抵支離就其説中推之固亦有可觀者但出而觀於聖賢立言之本意則往往無所當耳曰孔子所言之禮今有存者幾乎曰胡氏有言先儒言孔子嘗定禮樂今以此章之指觀之則三代之禮孔子欲為一書而不果成也至於樂則與詩相須故樂正而雅頌各得其所然亦無全書矣疑其説之或然也
  或問先儒禘禮之説多矣獨取趙氏何也曰先儒以禘為合祭於太廟上極其祖之所自出而下及毁廟未毁廟之主祫則合祭於太廟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趙伯循引曾子問春秋𫝊以明祫之為合如諸儒之説禘則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設兩位而不及羣廟之主為其尊逺不敢䙝也此説最為得之而其具於春秋纂例者詳矣其曰鬱鬯者何也曰禮家以為釀秬為酒煮鬱金香草和之其氣芬芳而條暢也曰孔子不欲觀之意諸説不同如何曰程子以僣禮言之當矣然不察乎失禮之中又失禮焉之說則是自其未灌之時已不足觀不必言既灌而往也又以逆祀為言則又異乎僣禮之説然如趙氏則禘祭本不合羣廟之主必如舊説則未有以見灌鬯設主之孰先孰後亦恐其説之不通也謝尹從僣禮説范周從逆祀説其得失於此可見矣如楊氏則方灌之時己不足觀不必更言而往矣如吕氏則是既灌之後薦獻禮節又皆無實之繁文也聖人之意其亦必不然矣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各得其一偏蓋吕氏得其報本追逺之意游氏得其仁孝誠敬之心程子得其不王不禘之法此皆其説之善者也然游氏又兼郊社禘嘗言之其義雖廣而於此章之旨則不若程子吕氏之專也程子又有逆祀之説然纔一言之而僣禮之意尤備則疑當以多者為正也謝氏專以交神明之道言之似非此章答問之本意蓋或人之問未應及此而指掌云者又何以見其為交神明之道哉其曰知鬼神之情狀則能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者其失益逺矣游氏所譏禮大義衆者正楊氏所引祭通之説游氏則既偏矣而楊氏又以為其義有至𧷤者而非度數之謂則亦失所引記文之本意也周氏以為中庸之言與此不同而各有所當亦或未然蓋其專以逆祀為説故覺此章義狹而不若中庸之廣耳然中庸實兼四祀而言郊所以事天社所以事地禘所以追逺嘗所以親親故其義誠有廣於此章者而此章發明追逺之意則與中庸之意亦未始不同也張敬夫將明程子之説而又自為一義亦有可觀今附於此張敬夫曰禮者天所秩也禘之為禮惟天子得用之而諸侯不得用蓋天理之所當然也天下萬事莫不皆然所當得為者天之所為也知此説者則於治天下也不難亦曰循其理而已矣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程子至矣但范氏有神非其鬼之説則失彼章之意彼所謂其鬼者通謂已之所得祀者耳非專以先祖為言也謝氏章首二句不可曉疑有誤脱其引伯高之事則甚善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奥喻貴臣者非是其釋夫子之答辭則諸家所不及也周氏因其貴臣之説誤矣范氏以奥為祭之尊戸竈為祭之小而以夫子特為不媚竈而已者亦非是吕氏之説得之為多惜乎其未及考於奥竈之禮謝氏於人無所媚之語不可曉其曰我寧媚於奥直求福於天者亦非楊氏直以媚竈為逆理則是以媚奥為順理而復陷於范氏之失矣聖人事君盡禮者天理之公也一有媚之之心則流於人欲之私矣豈聖人之所為哉以為順理誤矣又以天為理之所自出語亦未瑩不若胡氏張氏之為得也胡氏曰天即理也理無不在在人則人心之昭昭者是也O張敬夫曰胷中所存一有不直則為獲罪於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禱祠而論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無不盡也曰然則子之所論祀竈之禮何所據而言也曰月令夏三月其祀竈而鄭氏之注云爾也凡祭五祀戸竈門行中霤皆先設席於奥而設主奠俎於其所祭之處乃設饌迎尸於奥而孔疏以為逸禮中霤之文蓋唐初猶有是書而今亡之也亦可惜哉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諸説惟尹氏得之范氏以為時措之宜當從周禮周氏以為周禮大備後世無以加者以夫子所以告顔淵者推之則固將有不盡從者而亦不得為無以加矣謝氏侯氏以為不敢不從則是以聖人之所不取而強從之也且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之語又將何所措乎楊氏以為從其監於二代之意而非從其文則郁郁之歎亦將無所施也且立先代之後以統承先王蓋未有知其所由始者而虞夏之際己見於書𫝊矣豈獨周為然乎大抵聖人不得其位固當從時王之禮而周禮之盛又非有所繆戾而不可從也設使夫子得位而有作焉竊意其從二代之禮固不能多於從周也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發明意尤詳備吕氏周氏之説恐亦或有此意然非其本也范氏以立宗廟為教民孝則不本於有國者思念其親之誠心以毎事問為敬鬼神則又非聖人敬慎其事之本意如謝氏之説則是聖人本欲以是肆其詆訐於當時既而又託於敬慎之説以文之也其必不然矣楊氏以籩豆之事夫子真所不知恐亦未安夫籩豆之事特非有位者所當察於其間耳豈謂可以初不識其名物必待入廟而後問耶侯氏蓋兼引程子吕氏之意然亦雜矣曰子何以知其為始仕時也曰以或人所稱鄹人之子者觀之則其為少賤之時無疑矣曰繼此而復入則將復問乎曰問而復問則不誠矣惟其所未見而未及問者則固將必問焉而其前所己問而今當行者則亦必復問而後從事也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程子三説於文義皆未有暢者范周尹氏因之恐其考之未詳也張子之説則善矣然以為此乃為力不同科之一事則於文未有所見謝氏以為或主皮或不主皮以其力之不同者亦非是儀禮之言射固有此二類然此專以其不主皮者而言耳楊氏於此獨為得之但專以容飾為言而不主於中則於義亦若有所遺也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此章之説皆無異義但范氏小體大體之説無所當而周氏疾之之説非子貢之本意耳若愛羊之説則范氏所謂省費者得之或以為猶齊宣王之不忍於釁鐘之牛亦不然也謝氏曰三代以後文不足不可以興斯道語亦未盡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范氏推説非本意謝氏鄙薄魯衛之君而以為聖人為此特以畏天命畏大人而然則亦不類聖人之心耳又謂孟子參校彼我未能合一亦恐未然孟子之所以不如孔子者正為於理義有未合一耳彼之與我果若何而可合一乎尹氏用程子説而加歎字亦失其旨程子推時人所以不知夫子之故以為由其如此而已非以夫子之言為歎此事而發也集註所引檗山黄資政説最為得之然亦本出程子之意此外則胡氏之説亦善胡氏曰聖人事君盡禮非自賢以駭俗内交以媚君也亦曰畏天命畏大人而已矣以子思孟子之言觀之則聖賢之分可見矣然仰遵夫子則作中和之德師法二子則強不弱之志二者審己所聞擇而從之可也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范説大槩贊聖賢之混成耳然謂未嘗以私意鑿則凡君子之言皆然蓋不待聖人而後然也今曰非賢者所及則過矣其他則吕謝侯氏之説以君臣各盡其道而言之正也楊周尹氏則為君而言之爾若為臣而言則曰君之使臣雖不以禮而臣之事君亦豈可以不忠也哉兩説之中吕氏尹氏各得其要可以互相發明者也至如謝氏所以為説則是别有貴治賤賤事貴之道而無待於禮義必為君臣而後始以禮義相與也而可乎侯氏仁敬之説既無所當至謂知禮知忠則誠敬之道立而仁矣則語意尤不倫而又幾於衍説也定公以下數語則善謝楊皆以飲食宴賜為使臣之禮似亦未盡夫君所以使臣者一事一物何往而非禮之所在哉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程子兩説皆引詩大序之文以釋此章之義而謝楊周吳氏因之以今觀之序乃因夫子之言以為説而不能無失其意者不若其第三説之云者與范氏直以詩之本文釋之之為當也夫淫者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傷者哀之甚而害於和者也今謂為淫其色傷於善則亦失其義而贅於辭矣然范氏専以聲和為言似亦未究其本原者謝氏雖引序文而所以為説者又渉乎程子之三説尹氏又兼范説而言之不知其何以通之也楊氏引序文而不盡其意似已覺夫淫色傷善者之失其義也游氏既引序文乃不用程子之説而祖鄭氏王氏之義則又甚矣吕氏所謂惻怛至誠者似亦未㴱考乎詩之文也諸説多引發乎情止乎禮義者為言以序考之此言乃為變風而發然已頗有可疑者尤非所以論關雎也張敬夫所論性情之際亦有可觀今附於此張曰哀樂情之為也而其理具於性樂而至於淫哀而至於傷則流於情而汨其性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發不踰節則性情之正也
  或問使民戰栗或者以為哀公之言信乎曰使是言果出於哀公則當以公曰發之而夫子之責宰予亦不若是之迂且晦矣曰蘇氏以為公與宰我謀誅三桓而為隠辭以相語則固無嫌於晦矣曰吾聞之昔嘗有以是問於尹子者尹子艴然不答既而曰説經而欲新竒則亦何所不至矣此言可畏也哉故此章之旨但當以程子張子范尹為正若吕謝楊侯周氏之説則失之矣然程子張子皆以社當為主蓋不可曉而楊氏遂事既往之云其失為尤甚也曰胡氏以社為祭地之禮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其言則有據矣存而考之可也胡氏曰古者祭地於社猶祀天於郊也故㤗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於新邑亦先用二牛於郊後用太牢於社也記曰天子將出類於上帝宜於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禮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無地示之位兩圭有邸舞雲門以祀天兩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而别無祭社之説則以郊對社可知矣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
  或問三歸之為臺名何也曰説苑有謂管仲築三歸之臺而韓非亦曰桓公使管仲有三歸之家是其證也曰舊説婦人謂嫁曰歸三歸云者一娶三姓而備九女如諸侯之制也且雖臺名安知其不以處是人而名之乎曰若此則為僣上失禮與塞門反坫同科矣今夫子但以為不儉則亦但為極臺觀之侈而未至於僣也曰禮以大夫具官為僣今管氏之官事不攝是也而夫子以與三歸並稱則亦安知其不為僣哉曰禮家之言若此者皆不可據也如曰家不藏龜則臧文仲之居蔡亦僣禮而不仁矣而夫子但譏其作虚器為不智則禮家之説又可盡信也耶凡此類者折衷以夫子之言可也曰或人聞器小而以為儉則似矣聞其不儉而遽以為知禮何哉曰當是時也世方尊管仲之功而不敢議其失故以為凡管仲之所為則是禮之所存矣又方文勝故徒知儉而不及者之為非禮而不知奢而過者之尤失禮也曰謝楊之説如何曰夫子之小管仲正以其用狹而量淺耳用狹者其本也量淺者其驗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氏之言得其本而所謂量淺者亦在其中矣故諸説者多遵用之而程子所謂器大則自知禮尹氏所謂器小可知者皆兼夫量淺者而論之也謝氏有見於量淺之説而不究其所以淺固失之矣楊氏有見於用狹之意而遂折夫量淺者以為所謂器小者初不在此則與謝氏之説胥失之也蓋如謝説則是當是時一狐裘三十年豚肩不揜豆者遂可為大器矣如楊説則是茍有王佐之才則雖三歸反坫而不害其為大器也而可乎故觀此章者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程子之説為主而以范周尹氏説輔之則其意得矣然謝楊之説亦不可廢擇其善者而取之可也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范氏大意得之翕純皦繹之義則謝氏得之為多楊氏純繹之義不當其物皦如之説則又過深矣此方論樂之音節豈當遽及此乎周氏之説蓋亦類此楊氏又謂此孔子反魯樂得其所之意亦恐未然味其語勢蓋將正樂而語之之辭耳侯尹無大病然細考之其文義亦有未盡善者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諸家皆以喪為斯文之喪子獨以為失位之喪何也曰此劉侍讀之説而蘇氏因之得其旨矣蓋封人亦曰何患於喪而已固未有以知其為斯文之喪且當是時夫子固無恙也二三子又何患於斯文之喪乎抑夫子之設教門人為日久矣又何至是而始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乎然蘇氏以天使夫子東西南北未嘗寧居如木鐸之徇於道路則亦恐未安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程子第二説得之矣范氏謝氏各得一意而發明之尤為詳備游氏之説亦善而於美善二字辨析尤有功周氏以盡美為德則其説有不通者矣曰程子釋𫝊之説如何曰樂記有之然程子蓋亦兼存之耳非專以此為説也
  或問卒章之説或以為何所觀或以為何足觀子獨以為無所觀其事之得失何也曰此以其文意推而得之也蓋在上則以其量而觀其大小為禮則以其敬而觀其淺深臨喪則以其哀而觀其厚薄今既無其本矣則雖欲觀之其將何以觀之乎彼曰何所觀何足觀者雖於大義可通然恐其未盡文意之曲折也四書或問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九
  宋 朱子 撰
  論語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或問里仁之説孟子嘗引以明擇術之意矣今直以擇鄉言之何也曰鄭氏程叔子皆云爾矣以文義考之則擇云者不復指言所擇而特因上句以為文恐聖人之本意止於如此而孟子之言姑借此以明彼耳然程子之意亦似以里為人之擇里而居者則又非文意也程伯子張子及范謝楊氏多從孟子吕周尹氏又兼兩意以里仁為譬喻之言胡氏又自為一説義皆可通但恐或非本文之意耳讀者詳之胡氏曰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擇而處仁利仁者也
  或問二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然其細微之間時猶有未安者如約樂之説則謝氏之病為多如以約為事樂為情而所性不存焉惟體仁而盡性者為能無累於此語意雖精然細味之似有性情不相管攝之意而流於老佛之弊其曰不仁者不知我之為我而以物為我則又甚矣聖人之意但謂不仁者不能安於義理而固其所守耳豈若是險怪而不平哉楊氏於長久二字則亦有功矣然所謂未能敦仁者乃利而未安之事非直不仁也刻意厲行亦有志者之所為豈不仁者之所及哉若通下文之義而曰未能安仁利仁而徒出於一時意氣之所為而為之其處約也未必濫則可矣胡氏於此發明似得其本旨者胡氏曰舜之飯糗茹草若將終身衣袗衣鼓琴若固有之此安仁者之久處約長處樂也原憲環堵閔損汶上魯之季文子齊之晏平仲此利仁者之久處約長處樂也侯氏大意得之而語多繁複周氏其智自私之云則亦疎矣安仁利仁之説程子發明亦切至矣但若欲為而為之之類看利仁者則太淺矣若徒為名而已則是豈其真知仁之為利者而亦何足以得為仁之利哉范氏所謂有諸己而體之者恐未足以明安仁之意吕氏所謂向慕勉強者亦未及乎利仁也以中庸達德表記三仁之序考之可見矣謝氏之説則善矣然初不見利字之意而於所以安仁者亦未親切其他如曰樂天畏天由仁行仁生知學知者皆不能有所發明而畏天生知學知云者語尤不類周氏所謂自得者亦然惟尹氏二説雖約而皆不失其旨所謂泰者亦以其事而言非與矯為對者也其語利仁則文義為尤密矣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之言約而盡矣公者心之平也正者理之得也一言之中體用備矣范氏敬修可願之云亦曰如是之人仁者所好耳然可願之云若與所好者相亂亦其立言之疎也謝氏本無好惡人之心者過矣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好惡之則又出於天賦之秉𢑴而不可易者豈仁者而反無之哉亦曰無私而當理焉可耳游氏之説則善矣但以仁者為宅心於大中至正之地則是仁者之心初不中正而大中至正云者又自為一處必以此心納於彼處而後得為無私也而可乎且宅心之云見於書者與上文克知三有宅心者宜為一説今之説者疑己失之然不過曰有以居是心而不為事物侵動耳豈曰宅此心於一處哉楊氏㑹物於一已者僧肇之言也夫謂無私心而自無物我之間可也若有意㑹物而又必於已焉則是物我未忘率彼以合乎此也且物之與己又若之何而可會哉此記佛者之言而較之猶未得為極至之論况楊氏以儒者而數稱之則不可曉矣周氏詳潤而不甚切尹氏以公盡仁又得程子之説而不得其意者也曰然則游氏所謂智而未仁則不足以與此何如曰知及之矣而不足以與此者非謂懵然不知所好惡也私意人欲一有介乎其中則雖好惡之不差而其輕重淺深之間必不能無毫髮之偏者此所以必仁者而後能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程子楊尹得之矣范氏之説太重志於仁者謂其有意乎此則可以為已能如此則不可謝氏以志仁為知仁以去聲讀惡字則又誤矣蓋志仁則實有意於為仁非但知之而已也且上章適言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則仁人曷嘗無所好惡哉今曰無惡然則謂其獨有所好可乎故胡氏力排其説以為貪無惡之美名失仁人之公道非知仁者蓋得之矣然此又或有説焉蓋仁固公矣而主於愛故仁者於物之當好者則欣然悦而好之有所不得不惡者則惻然不得已而惡之是以好惡各得其物而愛之理未嘗不行乎好惡之間也以此而觀則胡氏之言其亦未免於偏與曰然則謝氏所謂惡人之惡如惡已之惡者如何曰此自覺其説之不安而為是以補其闕耳然其語意有不可曉者今姑就其文而推之則易矣曰常人之情惡已之惡必恕惡人之惡必深然以恕已之心恕人則其惡之也必不至於已甚所以謂之無惡可也果如此言則是不惟先昧已心而又將不復以君子之道待天下之人也以此為仁不亦逺乎不然則意其文之或誤也若曰惡已之惡如惡人之惡則於理為庶幾矣然與其上文不類而亦非經之本意也
  或問五章諸説如何曰衆人固欲富貴矣然立位以行道亦君子之所欲也衆人固惡貧賤矣然身困則道否亦君子之所惡也欲富貴而惡貧賤人之常情君子小人未嘗不同君子所以異於人者特以非義而得富貴則不處不幸而得貧賤則不去耳此舊説之意而范謝游楊氏皆用之惟程子意異而侯尹氏獨守其説愚嘗考之以文義則舊説勝以意味則程子深然平心以觀程子之説於文義間有甚費力而卒不可通者恐不若從舊之為安也若謝氏所謂君子樂富貴而悲貧賤者則己卑而不及於理若二章所謂何與我事者則又失於過高而有所略於事也楊氏所引趙孟之云若以孟子之意言之則非君子所以非道而得富貴則不處之意但未知其復以孟子之説為如何若必合於此文而言之則吾恐其既失於此而又叛於彼也然其後本已刋去之則亦豈自覺其所引之誤與其曰去其所以得貧賤之道則亦未安蓋既曰君子則固無得貧賤之道矣設其有之則修身改過者乃吾事之當然初豈以是為去貧賤之計也哉曰然則君子而有非道以得富貴者何也曰是亦一時不期而得之非語其平日之素行也蓋如孔子主我衛卿可得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之類耳曰去仁之説奈何曰范氏善矣然所謂存乎不仁則成不仁之名者非本文之正意也若然則又豈可謂去仁則無所成名乎謝氏去仁實亡之説亦善但其他辭冗雜有不勝辨者而又不足與辨也若以去仁以下二句繫之范説其名從之之後則兩長集矣其他諸家之説亦不親切今皆不能復辨也曰子以為終食造次顛沛言毎進而加密何也曰吳氏嘗言之矣終食猶是無事之時造次則異於閒暇顛沛則又異造次矣吕氏之説蓋亦類此而其訓釋字義又加詳焉爾曰諸家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張子推説亦善范氏因可離非道而生可違非仁之説其於彼此之文義皆不審矣夫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故子思有可離非道之説若仁則違與不違在人而已豈可謂可違非仁哉其下文以如是則可以謂之學者則尤未當矣謝氏非有意於不違之説過矣而其所謂身之所在仁斯從之如形聲之有影響則反析人與仁為二物而相隨者其亦疎矣至謂終食之間無放飯流歠者則得其實與周氏食不知味之説相表裏雖經文本意但謂無一食之頃然以食時言之而指其實則此亦為可據也曰或以飲食必祭為言與此若無異者而游楊皆斥其陋何也曰是其説有二焉若曰祭而必敬則不違仁之一事也游楊何譏焉若但以其不忘本而加恩惠焉以為仁則信乎其陋矣若推本而言則制禮者之於此固亦其仁之發但不可專以此為仁耳曰侯氏所謂仁不可離在知不知之間者如何曰其病與謝同而又甚焉者也知之非艱行之惟艱孰謂知之而遂無間之可離哉學者以是為心吾恐其流於異端而無復操存踐履之功也周氏語多未瑩而卒曰學者宜知所謂是則小怪矣楊氏雖亦有此意而繼之曰仁而已矣則義有所歸而不為病也曰尹氏造次顛沛必於是為純亦不已者如何曰此誦程子之言而失之者也程子曰純亦不已天德也造次顛沛必於是三月不違仁之氣象也又其次則日月至焉蓋以純亦不已為聖人之事造次顛沛必於是為顔子之事日月至焉為學者之事凡三等也尹氏通上兩等而一言之其失也甚矣
  或問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張子大意亦善但以好惡為一人之事則經文有二者字恐其本意或不然耳范氏亦得之而説其為仁矣與周尹氏皆自為一句而不屬之下文則恐於文義有不通者此言之意蓋曰惡不仁者其所以為仁者如下文所云耳吕氏無以尚之不加其身未見力不足者皆為勝物之事則非克己為仁之意矣謝氏所謂真好惡者亦善但生知之説太過而無以尚之一句未安不若遂以真好惡者推之之為善耳楊周氏好仁之説類謝氏惡不仁之説近吕氏又謝氏所謂志所謂此心疑其指上文好惡者而言之以為如是之人用力於仁則無力不足之患也然好仁而無以尚之惡不仁而不加乎身則用力於仁也久矣恐不得復以此為説也難易之説則亦程子之意也楊氏之失前己辨之其曰天下歸仁者則又失之大快矣既以為仁由已何力不足之有而又有人嘗用力以下之説則又似真有力不足者而特夫子未之見亦不知其説之所定也尹氏之説則尤貿亂而無序蓋不可得而通矣但曰用力以下之説諸説不同未有以屈其説而集註所用程子之意則未見之云與章之首尾兩未見者不類而蓋有之矣又曰力不足者而上繫於用力於仁之文疑亦未安奈何曰是固嘗思之矣如范氏説則力不足者為能用力於仁而其力不足以至於仁而與畫焉者有間矣夫子思其上者而不可得故思其次而歎其未見耳此則未見之云與下文者不異矣然聖人方疑未有用力於仁者則且歎其未見此等之人而未應遽歎夫未見其次之人且其下文二句又止因程説則又不免乎跨越之弊此亦有所未能安者吕謝楊説前已辨之矣而周氏力不足之語則同於程子而以下文二句為葢有力不足之人但我未之見所以深言必無用力而不足之人也此則葢有之矣不必有所越而繫乎一句之前矣然未見之云又未免其戾於前後之云也是數説者其前後得失如此不可盡用必不得已則力不足之云者從范氏而下文二句從周氏之訓以指夫力不足之人用程子之意以不絶夫進善之路其庶幾乎然程子舊説未敢遽廢姑存此意而熟考之可也曰子所謂無以尚之者何以言之也曰李氏之説然也李氏曰好仁好色舉天下之物未有以尚之者有以尚之則其好可移矣曰好仁者不幾於安乎曰謝氏之説蓋然然亦未也胡氏以好仁為利之惡不仁為強之者得之矣曰為仁者亦用力乎曰蘇氏言之矣蘇氏曰仁之可好甚於美色不仁之可惡甚於惡臭而人終不知所趨避者物欲蔽塞之也解其蔽達其塞不用力可乎故又曰自勝者強又曰克已復禮為仁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又推明之亦盡矣前乎此者則有劉氏之説後乎此者又有吳氏之説焉劉侍讀曰周氏使管叔監殷而管叔以殷畔魯昭公實不知禮而孔子以為知禮實過也然周公愛其兄孔子厚其君是乃所以為仁也吳説已見集註而楊氏亦因之但所引表記以為説者則己支離矣曰諸説如何曰如范氏説則宜曰責小人以恕則可以為仁而不必言知仁矣如吕氏説則宜曰類族辨物則仁術𢎞而又不必專於觀過矣如謝氏之説則但觀人之運動作為而識其運動作為之所以然者即可以知仁而亦不必專於觀過矣范吕既疎而謝氏之失為尤甚蓋其論仁每以活者為訓知見為先遂以此所謂知為彼之知此所謂仁為彼之活而誤焉耳曰世有因謝氏之説而推之者曰人能自觀其過則知其所以觀此者即吾之仁是説如何曰此説最為新竒而可喜吾亦嘗聞而悦之矣然嘗以質之於師而曰不然既又驗諸行事之實而後知其果不然也蓋方其無事之時不務涵養本原而必欲求過以為觀省之資及其觀之之際則又不務速改其過而徒欲藉之以為知仁之地是既失其所以求仁之方矣且其觀之而欲知觀者之為仁也方寸之地俄頃之間有過者焉有觀者焉有知者焉更相攫挐迭相排逐煩擾猝廹應接不暇蓋不勝其險薄狂怪而於仁之意味愈不得其彷彿原其所以然者蓋亦生於以覺為仁而謂愛非仁之説耳夫有是性必有是情故仁之愛知之覺猶水之寒火之熱也程子謂不可以愛為仁蓋曰不可以情為性猶不可以寒為水而已然其所謂以仁為愛體愛為仁用則於其血脉之所係未嘗不使之相為流通也故於有子之言以及此章之旨未嘗不以愛為言至於以覺訓仁則蓋嘗明斥其非矣今宗本程氏而不深考於此乃直謂覺為仁而深疾夫愛之説則是謂熱為水而惡言水之寒也溺於新竒而不自知其䧟於異端誠以是説推之則庶乎其有改矣
  或問朝聞夕死得無近於釋氏之説乎曰吾之所謂道者固非彼之所謂道矣且聖人之意又特主於聞道之重而非若彼之恃此以死也曰何也曰吾之所謂道者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當然之實理也彼之所謂道則以此為幻為妄而絶滅之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也人事當然之實理乃人之所以為人而不可以不聞者故朝聞之而夕死亦可以無憾若彼之所謂清淨寂滅者則初無所效於人生之日用其急於聞之者特懼夫死之將至而欲倚是以敵之耳是以為吾之説者行法俟命而不求知死為彼之説者坐亡立脱變見萬端而卒無補於世教之萬分也故程子於此專以為實見理義重於生與夫知所以為人者為説其旨亦深切矣但所謂不虚生死得是者意若小偏耳張子前説大意與程子前説同後改之説則幾於釋氏之云而吕氏又祖其説亦誤矣范説既疎而謝氏又不可曉以意推之其所謂道者又若其論活者為仁之説也故又以為不聞此而死則謂生而死者為吾身血氣之為聞此而死則知生而死者乃道之出乎生入乎死而無所復憂若其果然則與釋氏之言尤不能有以異矣楊氏與程子皆引易簀之事然其意則有不同者程子之意蓋以道之重於生明正之安於死言有夫子所言之志而後能有曾子所處之事耳非以聞道便為得正亦非以聞道而得正者便無餘事而可以死也若楊氏既以聞道為得正而又有無餘事之説焉則是曾子將死而後始得聞夫所謂道者既聞道而遽遂無餘事之可為也是亦生於不虚生死得正之偏而與此條之説不得為同矣周氏蓋亦生於不虚生之云者而其所以為説者則賢於楊氏矣尹氏誦程子之言而以誠有所得者明夫實見實理之説意義益明白矣
  或問恥惡衣惡食者其為未免於求飽求安之累者乎曰此固然也然求飽與安者猶有以適乎口體之實也此則非以其不可衣且食也特以其不美於觀聽而自恧焉若謝氏所謂食前方丈則對客泰然疏食菜羮則不能出諸其戸者蓋其識趣卑凡又在求飽與安者之下矣志於道而猶不免乎是焉則其志亦何足言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范尹因之而范氏又能有所發明者也謝氏則别為一説而意尤高逺楊氏周氏若皆以為不能忘情而有愠焉者則吾已辨於前矣然周氏所謂其志分者覽者猶可以有取焉
  或問十章之説曰此章諸説多誤蓋由音讀之學不明以適為子適衛之適之故也惟吕氏以為主謝氏以為可似吾誰適從誰適與謀之適然吕氏之説不明而義之與比亦同衆説誤為比於有義之人者獨謝氏為不差而其所論老佛之失亦最明白也
  或問十一章之説程子兩義不同何所據而為取舎也曰以例求之凡言君子小人而相須者則君民之謂也如愛人與易使之類是也言君子小人而相反者則善惡之謂也如周比和同之類是也以相反為言而上下章又且多義利之説則固當為善惡之類矣况以君民為説則其懷惠之云亦迂晦而不通矣尹氏多本程説而於此亦不之從則又可見其亦有所未安矣謝氏又自為一説而以是四者皆為下懷其上之事若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云爾但彼因前王不忘之言而發而此無所繫則恐不得而同之耳楊氏能言君子之不懷居矣而未見懷德之意以刑為體出於莊生之書援以釋此亦未足以為據也周氏蓋發明程子初説然皆易懷為安則安惠云者其説有不通矣尹氏雖因謝氏之語而實用程子第二説是最為得旨樂善惡不善猶曰好仁惡不仁也必以刑為言則猶管仲所謂畏威如疾申公巫臣所謂慎罰務去之之謂耳大抵懷德之君子不待懷刑而自安於善懐土之小人特欲全其所保而未必有逐利貪得之心其為善惡亦各有淺深矣此外則蘇氏説亦佳然必以利害為言則終不近聖賢氣象也蘇氏曰懷安也君子安其所必安小人之所安有不安者矣德之可安也固於土法之可安也久於惠利在耳目之前而患在嵗月之後者小人不知也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氏亦為得之但其語多病如乾之利物為利之大放利而行為利之小其比儗之不倫甚矣夫利物之與自利其為善惡如隂陽水火之相反豈特有小大之殊哉若以乾道變化對夫解衣推食者而言之其可哉謝楊周氏之説是亦一道但非本文之意而謝周氏又并所謂躬自厚而薄責人者失之耳此外則晁氏亦善晁氏曰依於義而行則此既宜之彼亦宜之雖傷不怨依於利而行則專利於此貽害於彼不勝怨也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此章之旨諸家皆不能盡善今詳上句之説則范氏得之下句之説則李氏得之李氏曰能以禮讓然後能行禮不能以禮讓則雖禮文具在亦且如之何哉蓋以禮之繁文末節當世所尚皆時人所易行者至於辭讓之心則禮意之實而人所憚為故言能以禮讓為國而先民則其為國也不難若不能以禮讓為國而徒相與從事乎繁文末節之間則亦無以為禮耳至於句讀之間諸説亦多不同往往多至讓字為絶句而以為國者屬之下文雖於上句為通然施之下句則不通甚矣要之此但當為三句而中句至國字為絶乃安耳謝楊周説皆失之謝氏上句猶可通而下句以如禮何者為一身之禮則無所據矣且其上句之讀與下句文勢正相戾又與諸説不同也楊氏周氏以禮而讓之説則巧曲而支離矣李氏之讀恐亦未免此病也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程子范氏皆以患無位為患無位以行道所以立為身有所立皆失其文義之所指矣謝氏專以才稱其位為言其文義則似矣而君子之所以立乎其位者固當以德為貴不當專以才而為言也畏名喜名之説殊不近本文之意而其所謂至論者則過高甚矣我貴之説首篇之首蓋已辨之今不重出且所謂求為可知云者正以為字為重而范謝語或遺之亦大疎略矣楊氏之説顛倒重復殊不可曉此章之意正為未有以立而患無位未有可知而患不知者言耳若有以立而有可知矣則又何患之有哉周氏無甚病然語亦多不切也曰未有位而先求所以立乎其位則先事而迎矣人不已知而必求為可知則是乃所以患乎人之莫已知也聖人之言若此奈何曰此亦對待之言欲人之反求諸己耳蓋所以立乎其位者進於其道而已矣所以為可知者勉於其實而已矣固非事事物物預為防擬且為皎皎之行而必其可知也若必以此為嫌則將必如謝氏所謂至論者然後可然則無乃反為過論也耶
  或問一貫之旨夫子不俟曾子之問而呼以告之曾子無所問辨而唯焉以對何也曰曾子之學主於誠身其於聖人一言一行之際蓋無不詳視審記而力行之也至是則其積之久行之熟日用之間所以應物處事者各有條理而無不盡矣所未達者特未知反求其本而得夫衆理之所自來然其下學之功亦至而將有以上達矣夫子於此蓋得之眉睫之間也故不俟其問而呼以告之若曰吾之所謂道者雖有精粗小大内外本末之殊然其所以謂道者則一而已矣曾子之心於是豁然而有以得夫衆理之所自來者故無所復疑而直應曰唯蓋不惟無待於問辨而亦不容有所稱贊也孟子所謂君子之教有如時雨化之者正謂此爾然以史記考之則夫子卒時曾子之年才二十有九耳其聞道之早蓋如此可畏也哉曰曾子於門人之問而以忠恕告之何也曰夫子之告曾子也門人莫不聞之矣然獨曾子為能默契其旨而他人不與是以因夫子之出而問焉耳然彼未及究夫衆目之殊則所謂一者亦將安所措哉使曾子而非有以實得乎此則必重以己意推繹聖言而反益其惑矣今乃不然而直以忠恕告之則雖未嘗誦言一貫之旨而所以發明其實者蓋無餘藴其曰而已矣者邢氏以為萬理一貫更無他説之辭亦得其文意者也蓋盡已為忠道之體也推己為恕道之用也忠為恕體是以分殊而理未嘗不一恕為忠用是以理一而分未嘗不殊此聖人之道所以同歸殊塗一致百慮而無不備無不通也以是為言正欲使門人不求之空言恍惚之中而考諸聖人用心行事之實有以默識而加勉強之功焉爾曰然則中庸所謂違道不逺者何也曰曾子之言忠恕自聖人之心而言也中庸所指則學者勉行之事爾其理雖同其分則異程子所以有動以天降一等之辨也學者第深考於其書則有以别乎此矣曰程子以來其門人為説者衆而亦有不同者何也曰程子發明曾子之意極精微矣蓋欲學者默而識之也而其論中庸之旨以為下學上達掠下教人則欲學者勉而進之爾蓋致知力行不可偏廢故其言毎如此至其門人之説謝氏侯氏專明曾子默識之意楊氏尹氏獨推中庸勉強之説則各得其一偏而不能以相通矣學者正當兼取而並觀之則於夫子之心曾程之意庶幾其有以得之矣曰其所謂下學上達之義者何也曰此謂中庸之言欲學者之下學乎忠恕而上達乎道也若此章之云則聖人之事而非有等級之可言矣曰兩程子之言忠則不異而言恕有不同者宜何從曰侯氏論之其去取之意得矣然其所以為説者則語意支離而不及載於精義之書也以今論之則伯子之言舉植而不及動指氣而不及性必若叔子之言則庶乎耳曰然則天地亦盡已之心而推以及物乎曰此以天道著人事取其理之屬乎是者而分之耳若天之自然而無外則又何必己之盡而有待乎推以及物耶亦曰其本體之流行者在人則謂之忠由是而生物者在人則謂之恕耳曰推程子動以天之云者則聖人之忠恕為動以天而賢人之忠恕為動以人矣而又以忠為天道恕為人道何耶且盡己推已均有渉乎人為又何以有天人之分耶曰彼以聖賢而分也此以内外而分也盡已雖涉乎人為然為之在己而非有接乎物也縱横錯綜見其並行而不相悖者焉則於此無所疑矣曰程伯子以推己為恕為違道不逺之事而叔子以釋曽子之言何也曰恕之所以得名本以其推己而言也伯子特以聖人之恕為無待乎推是以屬之學者之事叔子則以為聖人之恕亦不過此但其所以推之自有不同耳二説雖異葢不害其為同也曰其引盡心知性之云何也曰是不可曉矣以一本之説驗之其闕文耶然并其一本之説而論之亦若未甚切於文義而與其别章之解不同蓋不可曉矣曰其曰冲漠無朕而萬象昭然者又似以理之本末上下而言而與此章之旨不類何耶曰此亦縱横錯綜之言也蓋方其忠而恕之理己具及其恕而忠之理未嘗不行乎其間也體之於身則内外物我之間其亦不異乎此矣曰程子又言忠恕貫道若他人言之則不可信曾子言之則其盡也必矣者何也曰此疑記者之失也蓋其意若曰他人未盡忠恕而憶度以言則其言雖或偶中而其所以言者有不足信若曾子乃以其實見而言則其必盡聖人之藴無疑也今記錄不明乃似不知其言之是否而唯其人之信若侏儒之觀優者夫豈然哉曰其曰忠恕乃所以為一而繼之曰言仁義亦可何也曰是乃所以為一此言非程子不能言而曰言仁義亦可者亦非程子不敢言也蓋以仁義言之則仁之成己猶忠也義之處物猶恕也是亦所以為一而已矣曰然則其不曰仁義而必忠恕之云何也曰張子言之詳矣曰程子之引君子之道四者如何曰是則小誤以中庸之文推之則此四者乃反其所以責人者為責已之事非欲茍自恕而并恕人也曰或又以謂忠恕非所以言聖人而欲易忠以誠易恕以仁其亦可乎曰聖人之忠則固誠之發也聖人之恕則固仁之施也然曰忠曰恕則見體用相因之意曰誠曰仁則皆該貫全體之謂而無以見夫體用之分矣曰諸説如何曰忠固誠之屬也然以自然用力之或異則固不能無分别於其間故程子曰一心之謂誠盡心之謂忠則其辨亦已明矣且所謂忠者亦曰盡已之心而已矣未遽及乎人也今范氏忠則無不誠矣又曰忠則在己恕則在人則其言皆無所當矣夫忠恕之所以一貫正以其出於自然之理而相為表裏也今吕氏曰欲道之行於天下非此不可而又以二者皆為待物之事則其不察於此亦甚矣夫聖門之學升高自下陟遐自邇先博以文而後約之以禮始於繁悉而終於簡易固亦有其序而不可躐矣夫子之所以告夫曾子子貢者正以其幾有以遍觀盡識乎此也今謝氏乃謂夫子懼夫弟子之不能遍觀盡識將無以入道而告之以此則是憂夫正途之迂逺而示之以捷徑之易入也且夫所謂道者固亦未嘗離夫事物之間又安得謂其不可以入道而必告以一貫者而後可哉其以流而不息萬物散殊言忠恕者蓋推程子之意然不言維天之命則無以見夫流而不息者之為體不言乾道變化則無以見夫萬物散殊者之所自來也其論盡心知性者恐非孟子之意今未暇辨至其誦程伯子擴充之語則至矣夫孔子之所謂一貫者非曰貫彼我而一之也亦曰其所以酬酢應變者雖千變萬化而未嘗不一也今游氏以天地一指萬物一馬至人無己論之則既失其旨矣而又皆出乎異端之説其擇焉而不精亦甚矣哉又謂忠恕未免乎違道則又未察乎違道不逺云者正以其自是而之道也不逺云爾豈背道之謂哉又謂恕為盡物則恕其足以盡物矣而恕之所以得名者正自其未盡而足以盡者名之也又謂反身而誠為一貫之事亦非也反身而誠方謂反求諸身而萬理無不足耳未及乎推以及物而無所不當之大也又謂仲尼曾子所以授受門人有不得聞者亦非也夫師弟子相與處於一堂之上其可為呫囁耳語以私於一人哉特學至者聞之而有得其未至者雖聞而若弗聞耳故門人之問以何謂為辭則固聞其言而不曉其所謂者也若初不聞則又豈得而筆之於書耶楊周尹氏之失大㮣類此而侯氏又以為孔顔子思孟子地位不同其為忠恕亦異則亦有所未盡也蓋以孔顔之忠論之則此説可也若中庸所謂忠恕則非子思之言而孔子所為學者言之者也且其告子貢仲弓亦同曰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耳豈可謂孔子之恕猶有待於勿施哉其曰天未嘗一嵗誤萬物者其為譬亦不切矣若曰一氣流行元無間息未嘗少有偽妄雜乎其間也則得之矣
  或問均是人也或為君子而喻於義或為小人而喻於利何也且程子楊周氏以為深喻而後篤好范氏以為好之而後喻焉其不同何也曰論其所稟則有清濁之不同論其所習則有高卑之或異蓋不可以一説定也故有先喻之而好愈篤者有先好之而喻愈深者亦不可以一例拘也要知君子小人之分則不可易矣若周氏所謂其失在於用心之初者其切要之言與使非其用心之失則雖所禀之不善亦可以習而變矣然喻字之義惟吕氏之釋得之蓋心解通達則其幾微曲折無不盡矣程子范楊周氏大指多善然或推其前或引其後而正釋喻字之意殊少謝氏則自待甚恕而於君子小人之際初亦未甚剖判必其所喻之既分然後從而名之則其意與周氏正相反矣曰然則所謂君子小人之所喻者各為一事耶將一事之中具此兩端而各隨其人之所見也曰是皆有之但君子㴱通於此而小人酷曉於彼耳曰對義言之則利為不善對害言之則利非不善矣君子之所為固非欲其不利何獨以喻利為小人乎曰胡氏言之悉矣胡氏曰義固所以利也易所謂利者義之和者是也然自利為之則反致不奪不饜之害自義為之則䝉就義之利而遠於利之害矣孟子之告梁王意猶是也
  或問十七章諸説如何曰謝氏得之楊氏周氏皆引大學而言則支離而無所當矣
  或問諸家幾諫之説多以為見微而諫者如何曰其説固善矣然此章之語乃内則之節文耳以彼文考之則正所謂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者而曲禮亦有不顯諫之文焉則為證也亦明矣且不以彼文推之則下文又敬不違將為苟焉以從父之令者而勞而不怨亦將無所屬於上文矣曰諸説固失之矣其他文義亦有可論者乎曰范氏他説皆善所引曾子之言亦佳但恐其所以為説者亦若見幾之云爾謝周尹氏他説則皆失之而楊氏於勞而不怨者遂略而不説不知其意果以為何如也侯氏所謂不違幾諫之初心者得之矣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范謝氏得之其次則侯氏亦可觀也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胡氏得之矣范氏所謂各記所聞者或未必然也後有重出者皆放此楊氏於字之説已見於首篇矣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侯尹得之楊周自為一説亦通謝氏則恐非聖人之本意然事親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范氏周氏得之諸家亦無異説惟謝氏為不同恐非聖人之本意然於學者亦足以有警也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謝尹得之但所謂失之者本謂事之失而已謝氏乃以為不外馳以失道約本謂斂束簡省而已尹氏乃以為約之以禮則皆未安而周氏失之之説亦與謝氏相類也范侯皆以為儉約之約恐聖人之意或不止此楊氏之説則太支離矣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此無異説但范氏所謂人性因所有者未知其可意豈以為氣質之稟有辯有訥而自修者則欲其訥而不欲其辯即有以能行而不能言為君子之所貴則其於義有所偏矣能言而不能行者固可賤矣而君子亦何必取於不能言者而貴之耶夫子之教伯魚稱公西赤又曷為不直使之為君子之所貴而反出於其所賤之域耶謝氏所論禮樂進反之意則善矣但所謂在道不在物者不可曉豈以為禮樂在於情性而外玉帛鐘鼓之謂乎然則未免有厭離事物而必求道於杳冥昏默之間之意其論訥言敏行者亦善矣然所謂心亦可謂之不放者亦不免有卑言行而貴心術之病也蓋訥言而敏行雖足以制於外而養其中然言訥則寡過行敏則有功亦非專為欲心之不放而為是也楊氏所謂惡其取憎者失之尤甚聖人之意豈為是而戒人以寡言哉其説之弊使學者以此為心而不察乎理義之正則必將有閹然媚世而為鄉愿之為者矣周氏無他發明而侯氏尤疎濶尹氏所謂君子之志者則語雖緩而意切矣此外則胡氏之説亦有補也胡氏曰言而能訥畜徳則固喻人則信謀事則密不訥者反是行而能敏遷善則速改過則勇應務則給不敏者反是敏與訥雖若出於天資然可習也言煩以訥矯之行緩以敏勵之由我而已不自變其氣質學豈有功哉
  或問德不孤與易文言之意同否曰此泛言事理凡有德者必不孤立當有朋類聚來與為鄰程子所謂事物莫不各以類聚凡為善者以類應之説是也文言之云則以釋爻辭大字之意蓋言其德之盛爾程子所謂一德立而百善從之志於義理而心不安樂只是德孤者是也至於所謂與物同故不孤則於易文此書之意皆不相似其引易以説此書又自與下文為善類應者不合蓋不可考讀者擇其通者而從之則類應之説無以易矣故張子范氏亦同其説而周氏兼而用之前以德盛為言而後以類應為説於文義亦可通也至於謝楊皆以孤為孤特之孤恐或近於程子物同之説然以易之本文求之既有所不通而其説之流將必有不顧理之是非惟欲其易知而有親者恐亦未免乎同流合汚之弊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謝氏所謂期於功之必成者以下文惟予與女以求助之云者例推之則為患失固寵之意耳詳子游之言本以警學者於幾微之際不應遽指此等輩而言也且若其言則是乃所以綢繆固結而不可解事君者何自而辱而交友者亦何自而疏哉














  四書或問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
  宋 朱子 撰
  論語
  公冶長第五凡二十七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張子不為非義之説亦得之但以為設辭則誤矣范氏以為孔子欲妻以女而辨其非罪者失之然有罪無罪在我而已以下亦足以警世俗簡賢附勢之私矣謝氏以為聖人非子其子以為可託則過於人情至於以智帥人之説則牽合甚矣且夫子之於公冶長特取其不為非義而已豈遽及夫不為桎梏而死哉苟如其言則凡繫於縲紲而能以智免者不問其有罪無罪皆聖人所取矣而可乎楊氏不累室家之説正與謝氏相反似又失之苟且而不及聖人之意然施之今世亦足以破夫過計求全之惑也周氏論二子之優劣則賢於尹氏之無所分列矣胡氏所論後世婚姻之失尤為有補胡氏曰聖人之於婚姻參度彼已如是之審所以能保終而無敝也後世或以富貴結或以急難合或憑媒妁兩美之言或因意氣一時之諾初未嘗深知二人之性行也雖然壻猶易見女最難知人多謹於擇壻不能慎於擇女逮徳下衰又惟財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勝歎哉
  或問二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謝楊周氏亦善而胡氏吳氏亦有可取者胡氏曰家語云子賤少孔子四十九嵗有才智仁愛為單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計之孔子卒時子賤方年二十餘嵗意其進師夫子退從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徳者故夫子歎之如此吳氏曰説苑云子賤為單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賤以治人之術程子斯焉之訓有所未安侯氏蓋用其意則誤矣但范氏推言魯有君子而不用蓋以講筵開導及之非經之正意也謝氏以魯多君子為夫子之力事理固當出此然亦非此章之本旨也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器為尚飾之物恐非本意蓋器亦有不尚飾如陶匏者不得槩以尚飾目之也夫子所以稱子貢者正以其可用而已瑚璉之飾則盛矣然不言他器之華靡者則所取者乃在乎宗廟貴器為重也若其後説所謂宗廟可觀之貴器則語意始不偏耳至與范氏皆以子貢為自矜自賢則恐未必然亦見夫子之稱子賤而意其或可以庶幾焉耳范氏又直以器為不通乎變而子貢小之恐當日答問之意亦未遽及此蓋但本稱其可用之實而今較其輕重則誠與其稱子賤者有差等耳楊氏説亦類此而加以抑揚之説則又似子貢本能不器而夫子故抑之未能為宗廟之貴器而夫子故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恐其説尤有所未安也謝周二説相似而謝氏甚焉其曰能輝光則何害為不器則今固未能不器矣又安可遽以為小成乎其曰何害為形而上者則夫形而上者乃名理之辭而非指其地位之稱且又豈判然二物而可以去此而即彼乎諸説惟尹氏最為平實其説雖約而所得多矣
  或問四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其後説以為仁則佞不害惟不知仁則無所用佞者恐未安也大抵諸家皆不解此句之義故其説多不通吕氏口給之訓甚善但不仁而佞不若仁而不佞者亦太緩於辭而徒贅其説矣此其優劣又豈待較而知哉楊氏以為佞者畏君子之求諸非道而取憎則以佞為諂諛之意於此字義既已失之又特畏人之憎已而不為諂諛則其為諂諛也大矣豈君子之心哉前篇第二十四章亦已頗論之矣尹氏直以孔子許仲弓之仁亦不考於不知其仁之句而又并讀七字為句之失也曰仲弓以徳行名而子以為未能全體不息於仁何也曰仁之難能甚矣以顔子之賢僅能三月不違而已則仲弓之未能全體而不息也亦何疑哉
  或問漆雕開未能自信而程子以為己見大意見道分明何也曰人惟不見其大者故安於小惟見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淺深也今開之不安於小如此則非見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間一言之對若目有所見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驗之於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則其見道之明又為如何然曰見大意則於其細微容或有所未盡曰見道分明則固未必見其反身而誠也曰程子又以開與曾點並稱敢問二子孰為賢乎曰論其資稟之誠慤則開優於點語其見趣超詣脱然無毫髮之累則點賢於開然開之進則未巳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范謝得之而胡語亦可取也胡氏曰漆雕開之言如此蓋為已之心勝而進道之志大也若楊氏以不自欺為進乎信則有躐等而過予之失又以為孔子見其如此而後使之仕則又非事序矣且既曰進乎信矣而又曰充之有未至者其與前章又若相矛盾也蓋不可曉矣曰程子所謂道著信便是止何也曰此言學者當以漆雕開為法而未可遽以信自許也見之未明守之未篤而輕自許焉則止於此而不能進矣曰其曰只是這箇理已上却難言者豈此理之上又有理之難言也曰不然也徹上徹下一理而已故曰只是這箇理但見之明養之至以至於德盛而仁熟焉則其所獨到有非言意之所及者豈曰此理之上復有一理而不可言哉孟子所謂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者意亦如此耳曰其以子使開仕為求祿則似以開為未足乎仕者又曰其仕有餘則又與前説若不同者何也曰所謂求祿之仕正以其於此有未信者而明夫非若聖賢之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者也然以其篤志如此則夫子平日亦豈全不知其短長而姑使之為餔啜計耶使效一官修一職而無愧於其祿焉則宜亦已有餘矣
  或問六章之説曰程子得之矣但其曰譏無賢君者不若吕氏周氏之為善也然吕氏不忍絶中國無所取材之説則未安不若周氏之完善矣程子又於佛肸之召有示人以迹之言而引此章以為比今范氏於此章亦因以為説焉則恐其未必然也夫道固無所往而不在然直言其無所不在可也亦何必故為是説然後可以明之耶既為是説以明之而卒不往則又惡在其能明也若曰自今觀之可以見海之可浮夷之可居亂人之或可從則可矣以為聖人之言先有此意則恐其不容有此安排計較之心也謝氏以浮海為設言亦非是聖人欲稱子路之勇而可共患難蓋一言而足矣又何必迂回宛轉曲為是説然後足以信之耶且夫子之言正為憂則違之不得已而去耳豈憤世過中之謂哉又謂聖人豈終乗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逢萌管寧遭漢之亂皆嘗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獲已焉則其浮而去也豈終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於是所以雖有此歎而卒不行也子路則不能度於此而遽喜焉所以有無所取材之譏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正抑揚之辭也未有楊氏所謂聖人之勇不可過之意然自今觀之則亦可以為偏勝過中之戒矣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皆未有卓然不可易之論范氏深譏三子并與其材而不之取過也治賦為宰與賓客言皆有國家者所不可廢之事雖當隆盛之時仕天子之朝亦豈能一無事於此而直以從容風議為高哉此與前篇訥言之説大率相似蓋元祐議論意趣多類此此所以墮於一偏之見既不足以維當時之弊而又反啓後來之禍也又以三子為有願乎其外固不足以為仁恐亦未然三子之於仁固亦勉焉而未能至耳謝侯皆以仁為覺者故皆以為三子之材之發為仁而特未能有其全體但謝氏引子貢問管仲及聖人語道不若諸子之漫無統約者則未有以知其旨意之所在而侯氏所謂觀其進退周旋則其仁可知者尤可見其歸於覺之説也又謂夫子恐武伯不識仁又謂子路盡仁而仁止於是者則其顧慮忖度尤不近聖人之氣象也其他如云使武伯知仁通上下則知三子之仁而可以知為仁之方者皆可疑使聖人之意果出於此則何為不直告以通上下之云者而為是溟涬滉漾之説以迷之耶楊氏雜引論孟之言旨意向背亦不相入如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此謂趨嚮善惡之分極於細微而終於廣大之言也君子而有不仁者此謂勉慕於仁而力有未至未能無有毫髮之間斷者而言也若以趨嚮之極而言則雖曰未仁不害其為小人若以其毫髮間斷言之則雖曰不仁亦豈害其為君子哉今曰君子固有不仁者而又謂不可正言其不仁則亦自相戾矣且聖人之言豈其計畫籌度至於如此然後出之哉周氏亦以三子之事為非仁不能矣又謂其器重道逺而非三子之所及首尾衡决蓋不可曉矣至尹氏則幾矣然所謂盡仁之道斯謂之仁者亦不親切讀者但以此篇四章之説通之則其説曉然不待辭費而决矣
  或問八章之説曰諸説皆同但惟周氏以與為許他皆以與為及恐未安耳程説第四條不喻以下恐説之者誤不若第三條語為完也范氏以子貢為知足以知之而仁不能及者非此章之意也夫子貢之對而夫子與之者正以其知不及而言耳豈遽及夫仁哉又謂子貢畫焉亦無所據吕氏論知十知二最善胡氏又推明之亦得其旨胡氏曰聞一知十舉始知終無不盡也聞志學則知從心不踰矩之妙聞可欲之善則知聖而不可知之神此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聞一知二者序而進類而達也語以出告反面而知昏定晨省語以徐行後長而知天顯克恭此中人以上之資學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已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稱之如此謝氏以知十知二為材品之高下而非造道入德之謂故夫子與不如回者亦以材言而未害於其造道入德之實也為是説者新則新矣其未免於過也歟其他大扺皆祖程子説亦無大得失也
  或問程子謝周尹氏晝寢之説如何曰前乎此者劉侍讀嘗言之矣蓋以寢為寢室之寢而非眠寢也曰然則然乎曰以其文義推之恐其未必然也况晝居於内未有以見其必為邇聲色者遽以耽惑責之則其探人之私而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亦大不恕矣故范楊氏皆從舊説蓋知當晝而寢其怠惰自棄之罪為顯然而可責也諸家多以朽木糞墻為譬其質惡者亦不然也若其質之本然則亦哀矜之而已矣豈當若是其切責之乎聽言觀行夫子亦設此以警學者耳謝楊以為誠然者誤矣周氏又以今昔為言亦未得為通論也
  或問申棖之剛曰諸説皆善而蘇氏亦有味蘇氏曰有志而未免於慾者其志嘗屈於慾惟無慾者能以剛自遂但張子范蘇楊氏之説失之緩不若程子謝周氏之言𦂳而切也范氏無心之説已辨於前篇之十章矣
  或問十一章程子之説不同何也曰第一條出於程子之手筆其言最為的當其他則傳錄之間亦容有誤矣曰然則其語仁恕之别奈何曰以無言者自然而不待禁止也以勿言者禁止之辭勉强之意也此則仁與恕之辨也范氏以下皆失之也惟楊氏則語太簡而未有以知其意之所在也
  或問文章性命之説曰程子張子吕氏以為聖人未嘗不言性命但其旨淵奥學者非自得之則雖聞而不喻也此説善矣然考之論語之書則聖人之言性命者蓋鮮焉故門人又記之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竊恐子貢之本意亦不過於如此也范氏以為聖人教人各因其材性與天道實未嘗以語子貢則亦近矣但不察乎罕言之旨而以為聖人之教有屏人附耳而後及之者則誤矣抑如子貢者夫子嘗告以一以貫之矣又告以天何言哉矣又告之以知我其天矣則固不可謂未嘗以告之謝氏楊氏以為性命之微聖人未嘗言而每著見於文章之中要在學者默識而自得之則亦誤矣使聖人果絶口而未嘗言也則學者何以知夫性與天道之目而求所以自得之若其曉然號於衆曰吾有所謂性與天道者在乎不言之中而欲學者之自得則其言之已甚而又駸駸乎佛老之意矣安得謂之未嘗言而不可聞哉游氏以性與天道為有精粗之别而謂夫人論性之妙則預於天道而雖聖人有所不知非但子貢不得聞也則又甚焉夫謂論性而預於天道非但不成義理而亦不成文辭且聖人既不能知矣又若何而能論之耶亦不待辨説而知其不通矣彼其親炙先覺之門而一旦差誤至於如此學者可不深切為戒而精思力行以求盡其心傳之實耶
  或問子路恐聞之説曰諸説皆得之惟謝氏為異蓋其説每以知為重而行為輕故反以聖賢力行之意為知道之具其亦誤矣至於吳氏之説則又可以補諸説之未備也吳氏曰子路勇矣然一於敢行不復置思於其間有不能無失者故夫子嘗以其兼人而退之
  或問孔圉之得謚以文何也曰先王之制謚以尊名節以一惠故人生雖有衆善及其死則但取其一以為謚而不盡舉其餘也以是推之則其為人或不能無善惡之雜者獨舉其善而遺其惡是亦謚法之所許也蓋聖人忠孝之意所以為其子孫之地與銘器者稱美而不稱惡同旨惟其無善之可稱而純於惡焉則名之曰幽厲有不能已耳曰諸説如何曰范氏以敏為敏行之敏不若吕氏以為不敏之敏者得之范氏又引舜以為説則過矣吕氏所謂物相雜者求之亦太過矣其他諸説皆得其大意而吳氏之説意義尤備吳氏曰孔圉之行如此然孔子責人以恕居其國不非其大夫又戒子貢以方人故止以所長稱之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范氏善矣惟所謂陳善閉邪者恐孔子之意未必及此也謝氏所謂難以一事言蓋至理當如此而引文王事以明之者亦過高矣凡觀書者於此等處正當反求諸已而驗之踐履之間惟愈近而愈卑則其體之愈實若但廣求證佐推致高逺則恐其無益於為已之實而徒為口耳之資也至以子産為成人則其許之亦太高矣尹氏之失蓋亦類此惟范氏為得其輕重之冝爾曰是四事者亦有序耶曰行已恭則其事上非有容悦之私而能敬矣惠於民而後使之以義焉則民雖勞而不怨矣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楊亦為得之蓋久而其敬不衰耳非久而加敬也謝氏意則善矣然謂非有意於久交者辭意俱病又以盛德而有常者語晏嬰則恐其未足以當之也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張子楊氏得之若程子范楊尹之説則吾於管氏之章已辨之矣程子采地之説恐其或誤也謝氏又謂文仲不知僭上害禮之事於我何益則是僭上失禮之事若為之而有益則為之也而可乎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諸説各有發明然似皆未得其所安獨程子之言則至矣而亦或有未備者焉請得推其意而極論之蓋子文之質近於好仁者文子之質近於惡不仁者而其事皆卓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也子張之行有難能者故疑以為仁而問之而孔子則以為是亦忠清而已至於仁則未知其何以得之也蓋仁者心之德而天之理也自非至誠盡性通貫全體如天地一元之氣化育流行無少間息不足以名之今子文仕於蠻荆執其政柄至於再三既不能革其僣王之號又不能止其猾夏之心至於滅弦伐隨之事至乃以身為之而不知其為罪文子立於淫亂之朝既不能正君以禦亂又不能先事而潔身至於篡弑之禍已作又不能上告天子下請方伯以討其賊去國三年又無故而自還復與亂臣共事此二人者平日之所為止於如此其不得為仁也明矣若據子張之問就其一節而論之則子文三仕未知其所以行者何説三已未知其所以止者何為告新令尹則又未知所以言者何事而所謂無喜愠者又特不見於色而已亦安知其心之果無喜愠耶至於文子則其去國之時未知其果能脱然而無所累於心耶抑其恐畏躁廹特出於不得已而有所未能忘懷也是又皆未足以見其有合於仁者之意則指其事實而言之不過命之以忠清而無以加矣若之何而可輕以仁許之耶然聖人之言辭不廹切而意已獨至雖不輕許而亦不輕絶也學者因其言而反以求之則於仁之理與人之所以得是名者庶幾其可默識乎程子之意大槩恐出於此但其謂夫子不信子文無愠之事而獨指舊政告新為忠則恐或未然也曰程子又謂子文若果無喜愠則何以知其非仁然則古者遁世之人後世異端之學蓋有能是者已亦可遂以仁許之耶曰程子之意亦曰若子文之心其至公無私果如此則必有以盡心之德全天之理而五常百行無不貫通耳若徒能心如木石無所喜愠而所為有不合於理者焉則又何仁之可言哉曰程子以為二子之事聖人為之亦曰忠清而已何也曰其事則謂之忠清誠有不可易者若聖人之心則豈有一事之非仁哉但遂以忠清為仁則不可耳曰然則夷齊三仁之見許於夫子何也曰此三仁者考事察言以求其心則其中洞然無復一毫私欲之累其亦異乎二子之為矣故程子以為比干之忠見得時便是仁亦此意也曰諸説之得失奈何曰人之仁與不仁論其心如何耳范氏以必有以及於天下然後為仁何其言之戾邪比干之忠伯夷之清固亦未能有以及於天下也而况窮居一介之士終身何可以有望於仁也邪吕氏以子文不知進退之義文子不知去就之義文子之失又不專在於亂作而後去之一節也且詳其意似亦以不知似矣然子文楚之宗臣無必退之義知之云釋未知之意而未有以驗其必然也使出於此則其失又甚矣謝氏又以二子為質厚之人不待學問而自能入德其忠其清固亦非仁不能但不可遂以忠清為仁如答孟武伯之意耳前章辨之已詳此不復出也楊氏以文子為事君人而又謂其不為容悦孟子本文之意似不如此所以謂之事君人者正以其事是君則為容悦而無所擇於義理也若不為容悦則又安得謂之事君人哉且孟子所謂容悦特謂求容於君求悦於君耳楊氏以釋子文之喜色似以為容悦之貌者於文義尤不通也又以比干伯夷為仁而謂仁不可以迹論則其意蓋曰比干伯夷之仁在心子文文子之事在迹故雖相似而不得為仁耳然比干伯夷之所以為仁正以推迹之曲折以知其心之隠微而得之耳若欲舎迹而惟心之論則所謂心者又何所因而可見乎程子之譏文子正以心迹之不可判耳楊氏蓋亦聞其説矣而反為此論何耶且其為説與范氏之下者正相反而其失則均若銖較而寸度之則恐反不若范説之為實也侯氏所謂理之得者可以言德而非所以名仁之義又且得於三者而獨不得於仁豈又以仁為覺於是三者之云乎至色有歉於心以下全體踐形之説則其意之所指殊不可知以大槩而觀之則其逺於聖人之意而出於強為一偏之説亦可想而知矣其論二子之所為又直以為末事而不知為臣為仁之道蓋以失夫未知之説而與上文全體一事之云者了無系屬又不知其以何而為説也至謂二子不知為仁之道使聖人為之亦只可謂之清忠則又以已之意附於程子之説而不知其有不同者也程子蓋謂聖人之行或有出於忠清者耳夫豈以聖人為不知為仁之道如侯氏之云哉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嘗以使晉之説則狹矣且以傳考之亦未見其再慮而當之實也其謂思至於再則已審三則私意起者則至矣蓋天下之事以義理斷之則是非當否再思而已審以私意揣之則利害得䘮萬變而無窮思止於再者欲人之以義制事而不汨於利害之私也且以文子言之其每事三思如使晉而求遭䘮之禮以行可謂審矣然宣公弑立則為之如齊納賂而請㑹及公薨未葬則又背之而逐其所任之臣豈非思之之過而反牽於計較之私也與曰諸説如何曰此特為臨事之思耳范氏通以學問求道之思為言誤矣周公仰而思之亦為其有不合耳若事理曉然者又何待於如是耶謝氏再思之説善矣然亦有所未盡若因其説而益之曰始也擇於可否之間以為可也徐思之而果可焉則行有不可焉則止始也擇於可否之間以為不可也徐思之而果不可焉則止有可焉則行則庶幾其全耳若楊氏之説則又略矣若是則皆為一思而已何名為再哉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武子之事見於左氏之書者可考矣若曰邦無道而佯為喑默以免其身則是無以異於張禹孔光之徒而夫子亦何取哉大抵此章之説皆不考其事實故多失之惟程子意圓而理備若張子則固以武子為喑默而罪之范謝則直以喑默為當然而謝氏計較利害之間幾有流於為我之意則又甚矣楊氏過高無實則其失聖人之意又益逺云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然以孟子之説考之恐其或未然也蓋孟子所謂進取即此所謂斐然成章者也孟子所謂不忘其初即此所謂不知所以裁之者也特所傳聞之有異辭爾豈得彼為一説而此又自為一説耶范吕成章之説亦與孟子不合又如所謂不成章不達者亦豈立言之謂乎但范氏似以為裁其性行之過而吕氏似以為裁其立言之非則范氏為長耳謝氏大意近之但其言多病耳夫夫子之初心固在於行道而不在於傳道然豈其牢關固拒而不肻以一言稍發其秘乎且其志雖在於行道而得英材而教之其樂初亦不相妨也狂狷雖不中道然以聖人教人不倦之心恐亦無厭而薄之之意也况必若是而得邦家焉則教不素明材不素具其亦將何以自輔而有為耶其後所引孟子之文亦非此章之意蓋其以簡為狷之誤也吕氏亦然則又有過不及之説近於得之而意有未備亦非是當於本章辨之耳楊氏又私淑諸人恐孟子本文亦非教人之事也
  或問夷齊之有舊惡何也曰蘇氏蓋嘗言之然無所考未敢斷以為必然也蘇氏曰夷齊之事逺矣傳失其辭意其出也父子之間有間言焉若申生之事與不若是則又何惡之可念哉曰其不念而怨希也奈何曰程子之言詳矣其於扣馬蓋不决然以為無也但以其諫辭為不可信耳范吕皆以怨為人怨以文考之恐亦未當而范氏所謂樂天順理則太寛而不切吕氏所謂清能逺怨者與此章所指亦無所合而適相反矣謝氏始以横逆彎弓為言而結之以攻人之惡則文意殊不相類楊氏則又直以公天下之善惡為言則全非此章之意矣如是則他人之惡何必深念而又何以新舊之擇乎所引所過者化亦非孟子本意
  或問微生乞醯之説曰程子范氏之説至矣楊氏亦為得之則不察其幾而失之也曰或有謂直非中庸之行微生之事夫子蓋美之者然乎曰為是説者新則新矣然即其言以觀之有以知其無正大之情也夫醯非難得之物或乞於我而我無之則直答以無而已彼將去而求之他人豈患其不得哉設其有急難之用而不知可得之處則告之可也求之而不得焉則往助其求可也今微生高之乞諸鄰也必不告以求者之意其與之也必不告以得之之所其掠美行私左右異態如此夫子尚何美之云哉善乎沂國王文正公之言曰恩欲已出怨使誰當至哉斯言其亦異乎微生之用心矣且直之為言在昔聖賢未有以為非美德者特惡其直而失於絞訐而已今槩以直為非中庸之行吾不知其何所取而為斯言耶然則斯人之所謂中庸者乃胡廣之中庸而非子思之中庸必也
  或問左丘明非傳春秋者耶曰未可知也啖趙陸氏辨之於纂例詳矣程子蓋因其説而范吕楊氏則固以為當世之人也先友鄧著作名世考之氏姓書曰此人蓋左丘姓而明名傳春秋者乃左氏耳鄧名名世字元至云
  或問二十五章之指曰程子之言無餘藴矣學者宜熟讀而深味之不可但玩其文而已也曰然則其以顔子之心為出於有心疑若以聖人為無心者不亦淪於空寂之弊乎曰是其言心亦若意之云爾且安知其非紀錄之或誤乎曰其言孔顔天理性分之别而不及子路以今觀之亦有以補其闕耶曰吾意子路之言其或志氣之發也歟曰其以子路為亞於浴沂者何也曰取其胷懷灑落無所繫累於物而言耳謝氏毎稱子路揀難割舎底要不做便不做以為真百世之師者豈其有見於此歟世之學者不察於此輕以好勇議之以為是特賁育之倫耳其亦誤矣張子亦猶程子之意也但三樂之云立語稍疎而所謂合内外而成其仁者則亦善形容聖人之志者范氏蓋祖述程子之意但其所以論子路者則太卑矣其亦未察於程子亞於浴沂之論乎若吕氏之語則亦皆未足以明聖賢之意謝氏以有志為至道之病而欲二子於不篤不捐之間有所省發此正老佛之餘論也又以夫子所言為非志而聊以答子路之問則其言亦太容易矣蓋其所論浴沂御風何思何慮之屬毎毎如此豈非有所發於玩物䘮志之一言而不知其反以至於斯乎陸子夀嘗論此以為如謝氏者未免為程門之醉人蓋得之矣學者不可以不戒也其後説則差約矣然其曰更不作用者亦猶此説之意也游氏之説則亦太支離矣而於文義亦不通也楊氏專以志之廣狹為言則徒校其量而未及實指其體也又以二子皆為志於仁者之事則淺乎其知二子而於顔氏尤非所以名之也尹氏獨超然謹誦師説而無所増損於其間夫豈其不能言哉蓋必有默識於其言而深知其不可易者矣此外則張敬夫廣推程子之説其意亦善張曰人之不仁病於有已故雖衣服車馬之間此意未嘗不存焉子路蓋欲先去其私於事物之間者其志可謂篤而用工亦實矣至於顔子則幾於廓然大公而無物我之間矣然猶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至於孔子則純乎天矣物各付物止於其分而無不得焉此誠者天之道也然而學者有志於求仁則子路之事亦不可忽要當如此用力然後顔子之事可以馴致若慕髙逺而忽卑近則亦妄意躐等終身無師成就而已耳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楊亦善但尹氏述程説而去其首句則直以知過為非難者其亦誤矣謝氏以見其過為見他人之過則於文義有不通以内自訟為内省之比則省之於訟其用力亦不同矣張子有言人有過則曰觀其黨否疾已甚否内自訟否其意亦若謝氏而觀其黨則若范氏之説也此恐亦未安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程子之意到而語勢小戾其曰忠信質也猶曰所謂忠信以其生質而言耳語生質則不異於人猶曰語生質則人之忠信固有與聖人同者耳今其語不分明似以為聖人之質全與衆人無異者則失之矣范吕皆以為聖人必待學而知蓋不悟此為設辭以勉人學之意也且夫子之言亦曰必有忠信如丘者耳非謂事事皆如已也吕氏遂亦以忠信為聖人之質則又誤矣若使果有聖人之質自無不學之理正使初無文字師友之傳亦不害其獨知先覺也其言自盡不欺以下則善謝氏忠信又如其前説之云其失甚明今不復辨如楊氏説則亦人人皆有聖質不待積十室而後或有之也然其論夫子不以聖賢自居以下則善尹氏用程子説而人誰無質之云亦不免吕楊之誤其於程子之言蓋有所未察者矣胡氏之説亦有所發明云胡氏曰十室之邑尚有忠信如孔子者況以天下之大萬民之衆千嵗之逺其可以學而入聖者宜亦多矣然自孟子之後以至于今讀書學問者不絶於世而求如曾閔者不能以一二數則以不知孔子所好之學而好之耳

  四書或問卷十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一
  宋 朱子 撰
  論語
  雍也第六凡二十九章
  或問仲弓之有人君之度何以知其然耶曰以前篇不佞之譏後章居敬行簡之對而有以知其然也謝氏以為簡以臨之荘以蒞之葢近之矣然其深厚廣博宜在人上之意則未之𤼵也曰諸説何如曰才德之云足以兼仲弓之所長矣然此曰南面而不曰為政則疑其主於德而言也范氏之証亦為得之謝游遂以仲弓為仁則亦未達乎前篇夫子所以對或人之文意耳
  或問子桑伯子何人也曰胡氏以為莊子所稱子桑户與孟子反子琴張為友者蓋老氏之流也然家語亦云孔子見其不衣冠而處則固略於禮法如荘生之所稱矣曰夫子以子桑伯子為可而又以簡稱之何也曰程子之説得之矣謝氏以為亦可南面則恐失之游楊既不見程子未盡善之意尹氏又因未盡善之説而專指其居敬為言若是則不復得以可為言矣大率夫子之意但言其人之可而以其簡者明其所以可雖不正言其居簡之失而所謂可者固有未盡善之之意矣仲弓乃能黙契聖人之微㫖而分别其居敬居簡之不同夫子所以深許之也曰居敬居簡之不同何也曰持身以敬則心不放逸而義禮著明故其所以見於事者自然操得其要而無煩擾之患若所以處身者既務於簡而所以行之者又一切以簡為事則是義理凖則既不素明於内而紀綱法度又無所持循於外也太簡之𡚁將有不可勝言者矣程子之言葢已曲盡其㫖熟考而深思之可也若范氏專以簡為臨民之道則是居敬者無與乎臨民而内外判矣且子桑伯子之行簡其於堯舜之事又豈可同日而語哉謝氏似以居敬為舉其大居簡為略其細疑亦未安夫君子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敬豈獨為舉其大哉且居敬而行簡者自然理得而不煩之謂亦非有所略也有所略則與不事事者無以異矣游氏語若有未宻者楊氏簡而亷之説亦贅而且狹矣曰仲弓以居簡行簡為太簡而程子以為不簡何也曰程子以其有心於簡而言耳然内無道揆外無法守苟以無事於一時可也乆則蠱𡚁生焉將不勝其多事矣曰范氏之説何如曰此亦記一時之言耳未必有相發明之意也謝氏説葢亦此意而辭差緩然夫子之許仲弓以南面者又非以其知此而許之也
  或問韓子不貳過之説何如曰愚嘗聞之師矣曰程子云不貳過者念慮小差隨即氷釋不復形於心術之間若如韓子之言則是心常有過而直遏閉之使不形於事爾何足以為顔子乎葢其所論過字則是而所以為不貳者則非學者不可不審而别之也曰此章諸説如何曰程子詳且盡矣其曰微有差失便能知之纔知之便更不萌作者尤善張子之説本皆與程子同後乃易其遷怒之説則既非文義之所安而又皆曰不使焉則亦恐非所以語顔子也范氏所謂性不移於怒者理則善矣而於文義有所未安其曰知㡬則亦猶韓子之説云爾謝氏大意如曰不患有過過不害其為改則檢身之意亦太疎矣游氏不遷怒之説亦程子之意而其論不貳過則猶范氏之云也又以聖人寂然不動故無過然則謂凡有動者皆過也而可乎至以不遷不貳為有正心修已之别則説益以支矣又槩以能自强者語之則於顔子之事亦無所當也夫顔子之賢利仁葢不足以言之又何自强之有哉所謂絶學亦老氏之語若聖人則固不待學然亦未嘗絶學也楊氏求放心之説意亦善矣然謂顔子之學止於如此則恐未然葢顔子之不遷不貳乃其終身好學之所就未至於是則雖欲勉學而力行之正恐未易可至豈能求放心而遽可至是哉
  或問四章之㫖曰程張備矣若范氏循理之云則非所以語孔子周急不繼富乃義理之當然亦無使人可繼之意至其後説則善吕説亦善但皆不見為使為宰所以取與辭受之當然非獨以富不富分不分而言也謝氏示人之説恐未嘗有此意以張子之説觀之可見禄秩之説亦恐未然以程子之説觀之可見游氏食功之説支矣而其於相賙之説則得之楊氏深譏世之君子以嗇與為吝寡取為亷者其意則亦善矣而其語有相戾之嫌以文勢考之若曰以嗇與為吝則其下宜曰多取為貪以寡取為亷則其上宜曰以多與為惠其文意乃相應耳抑其大意亦頗有未安者葢聖人以義制事雖極謹嚴而其宏裕寛大優暇廉退之意又未嘗不行乎其間也故雖以富為不當繼而不直拒冉子之請雖以禄為當受而不責原憲之辭且又教以及人而不曰以為私積也若徒知彼之説而不察乎此則其流之𡚁將使實吝者得托於一介不與之説以葢其陋實貪者得托於受堯天下之説以便其私至於輕財重義清苦亷遜之人則必衆疾而共排之以為是皆不近人情而欺世以盗名者此其為害且將舉一世而溺之穢汚沉濁之中不但有如所譏者之紛紛而已也故愚嘗竊以為學者未得中行不幸而過寧與毋吝寧介毋貪則庶其不失聖人之意曾氏葢亦得此意者其説當矣曾氏曰或問冉求之請夫子不與可乎曰請而不與則固與而不至於傷惠則可矣此外則胡氏之説亦善胡氏曰冉子為其母請聖人所以重違而少與之也
  或問五章之説曰范楊之説當矣程子欲去曰字葢嫌於與其子言而斥其父之惡而欲用子産子賤之例故爾蘓氏以為此其論仲弓云爾非與仲弓言也此説得之矣葢以論語考之其歎顔淵未見其止乃顔淵死後之言而亦以謂曰起之非必親與之言而後得用此例也張子之説葢亦避程子之嫌然果如此則當就一物之身而取譬不當以父子而言也且凡祭祀之犧牲通謂之用今以勿用為不用於大祀而山川之次祀取之則其説葢勞而於義益無所當矣而吕氏尹氏皆祖之不其誤歟
  或曰仁人心也則心與仁冝一矣而又曰心不違仁則心之與仁又若二物焉者何也曰孟子之言非以仁訓心也葢以仁為心之德也人有是心則有是德矣然私欲亂之則或有是心而不能有是德此衆人之心所以每至於違仁也克己復禮私欲不萌則即是心而是德存焉顔子之心所以不違於仁也故所謂違仁者非有兩物而相去也所謂不違者非有兩物而相依也深體而黙識於言意之表則庶乎其得之矣曰其以三月期何也曰顔子之於仁熟矣然以其猶有待於不違而後一也是以至於踰時之乆而或不能無念慮之差焉然其復不逺則其心之本然者又未嘗有所失也向使天假之年大而化之則其心與仁無待於不違而常一而又豈復可以三月期哉曰日月至焉者何也曰此言諸子從事於仁或能終日而不失或能終月而不失也大抵此章之説程張侯尹得之為多然程子之解以得善弗失言之似與此章文意不協未能識其何意也其解日月至焉者則宻矣至其所改周伯温説與夫所見規模意味氣象之云則非其身親而實有之亦豈能𤼵明至此耶張子内外賓主之云葢曰不違者仁在内而我為主也日月至者仁在外而我為客也誠如此辨則其不安於客而求為主於内必矣故曰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而其曰過此幾非在我者則豈以為用功至此而極矣過此以徃則必德盛仁熟而自至而非吾力之所能與也與范氏無他異説吕氏徒贊仁道之大而不言其所以大固為疎略又謂賢人身之可乆而已是使凡身之者終望於不息而終於可乆之域也其曰氣不能守者葢將以明乎顔子之不能不違者非出於本源之病至謂必致飬其氣而成性然後能不繫所禀之盛衰則其説反忘本以徇末而非顔子之事矣大抵持志飬氣内外夾持之功在衆人則可謂云爾已矣至於顔子之未達一間則程子所謂直是峻絶又大段著力不得者乃為得之非可以常情測度也其以自强不息者為大而化之之事又以顔子為幾於賢人之德則其於地位之淺深亦乖矣游氏以仁為人心則仁之與心非二物矣然曰不可須臾離而謂人心不可一日不依於仁則心之與仁又為二物而或相離或相依也是其為説亦自相矛盾而不可通矣至以用力於仁為行仁不違仁為以仁存心而有内外難易之别則其離内外判心迹而信其師説益甚矣且以仁存心亦豈不違仁之謂耶楊侯不逺而復之説葢自其旣違而旋復之際言之雖無害於本文之意然學者正當於其不違之際而體焉乃可見其所以用功之意味耳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言至矣范氏胡氏亦庶幾矣胡氏曰求為季氏宰乆矣此問從政謂可使為大夫否也葢宰有家事而已大夫則與聞國政也然康子卒不能與三子同升諸公此魯之所以卒不競也吕氏之訓不甚親切然亦無病謝氏之云則季康子未必有此意也楊氏所引以釋果達之云者非聖言之本意考之本章可見藝之為言能其事之謂爾亦不必拘以六藝之目也
  或問八章之説曰程子范氏得之矣謝氏之説麄厲感奮若不近聖賢氣象者而吾獨有取焉亦以其足以立懦夫之志而已楊氏惟顔閔不仕之説原於程子而失之孔門之不仕者如曾晳漆雕開之徒必多有之不但二子而已也
  或問伯牛之疾先儒以為癩信乎曰以淮南子而言耳其信否則不可知也其曰命者何如也曰有生之初氣質之禀葢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孟子所謂莫之致而至者也范氏楊氏言之詳矣然范氏引易而言則不類而又曰能盡人之道則能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則益錯亂而非其序矣曰不入其室而自牖執其手何也曰舊注以為惡疾不欲見人未必然也欒肇以為禮病者居北牖君視之則遷南牖欲令君入而南面也孔子視伯牛疾時伯牛家以此禮尊孔子而孔子不敢當故不復入其室止於牖下取其手而執之理或然矣
  或問顔樂之説曰程子之言詳矣然其言皆若有所指者而卒不正言以實之所謂引而不𤼵躍如也學者所宜詳味也若必正言以實之則語滯而意不圓矣范氏踈淺類非所以語顔子然其富貴能憂之説則亦得乎言外之意也吕氏以理義悦心言之尤非所以語顔子者謝氏心不與物交之説求顔子用心所在而不可得之説則又流而入於老佛之門者耳獨楊氏之説為庶幾乎程子者耳曰然則程子答鮮于侁之問其意何也曰程子葢曰顔子之心無少私欲天理渾然是以日用動静之間從容自得而無適不樂不待以道為可樂然後樂也若范氏吕氏之説葢皆未免乎侁之𡚁而王公信伯論之則又以為心上一毫不留若有心樂道則有著矣道亦無可樂荘子所謂至樂無樂是也以是為説則又流於異端之學而不若樂道之雖淺而猶有據也彼其及門升堂親受音㫖而其差失有若此者而况於後世之傳聞者哉程子所謂顔子之樂仁而已者則胡氏張氏𤼵明之尤詳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張子吕謝楊尹之説皆得之但張子以中道而廢為顔子之事則過矣又以樂正子為信道亦非孟子有諸已之意楊氏引求也退故進之為説亦非是所謂今汝畫者乃責其不勉之辭而非誘進之之意也若程子范氏之説意則善矣然以其説推之則覺其三句止是一意而徒然煩複恐非聖言之本㫖也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諸説皆不能出於其間而謝説利非必殖貨者尤可以警學者用心之微也洪氏之説亦善洪氏曰讀論語者必先知其言之先後若參也魯必先於一唯之對也片言折獄必後於由之行詐也子張未仁必先於能行五者也子夏切問近思必後於小人儒也門人所記初無次序不可以不考也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范楊謝氏皆善而其間不能無小得失也行不由徑乃其所行之實事非以設譬而已但既有正塗則自不當由徑然亦必不至如程子所譏之迂耳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然則滅明之所謂公事者何事也曰以士民之分言之則凡飲射讀法而羣至乎有司者公事也以邑宰之知己而訪問焉則凡一邑之間利病休戚之所關而當以告於有司者亦公事也以是而至其室亦何嫌之有且既曰得人矣則安知其不已受署而為之屬乎去古既逺風俗之變不可知固有不可以懸料而盡知者然大意斷無煦濡媚説之私則亦可見矣
  或問孟之反何人也曰胡氏以為即莊子所謂孟子反葢聞老氏懦弱謙下之風而悦之者也曰諸説何如曰此本無異説而諸家横出他意以汨之殊不可曉若范氏衆必有争功必有矜之説夫讓而不伐理之當然非為有争有伐而後以是為美也謝氏之説尤為過之夫操無欲上人之心固足以抑乎好勝之私矣然人之私意多端𤼵見亦各不同豈有但持此一行而便可必得大道之理孟之反之行固可為法然遂以為但師孟之反而可則恐非夫子之意也范氏於此復為得之夫子之意如是而已吕氏説亦費力夫子所言未有加人一等之意也楊氏之説尤失本㫖此言其不伐之美豈論其功耶以此為言不但非夫子之意亦非孟之反之意也尹氏辭約意盡優於衆説若更以又為乃則盡善矣
  或問十五章程子説與本文而字若有戾焉曷若從范氏之説無鮀之佞而獨有朝之美者為協於文耶曰巧言令色衰世之所同好不得而輕重於其間也且其立言猶書所謂無虐惸獨而畏髙明者聖人豈使人不虐惸獨而獨畏髙明哉曰諸説如何曰謝氏所謂善觀世之治亂者非聖人之本旨也楊氏之説若以非巧言令色不足以避逰談之禍者尤恐未然逰談相傾乃戰國之事夫子之時未有是也且夫子之言本豈有此意哉侯氏改字之説則其不解甚矣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諸先生之説其理深矣然以文義考之則洪氏為得曰何也曰何莫之云猶曰何莫學夫詩耳若直以出不能不由户譬夫行之不能不由道則世之悖理犯義而不由於道者為不少矣又何説以該之耶程子之云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亦嘗以為世又有不知而不能由者矣何獨於此而不然耶若范氏之説則是賢人之行與衆人不異特其知之為異耳豈有此理哉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謝氏美矣然聖人本言文質不可以相勝而謝氏專以觀人為言故其説雖髙而於文義首尾皆所不合其引子貢文質之言亦非是且使學者無復矯揉損益之美殆非聖人之本意也得其㫖者其楊氏乎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程伯子之言約而盡矣葢上生字為始生之生下生字為生存之生雖若不同而意實相足葢曰天之生是人也實理自然初無委曲彼乃不能順是而猶能保其終焉是其免特幸而已矣叔子之意當亦類此而語不分明似併以上生字為生存之生者其於義理固亦可通但於上句文義差不甚協耳張子於兩生字義亦皆為生存之生而又增入吉凶其非正之説葢欲以對下文幸免為二事者然於上句本文之意則無所當矣范説人之性善故其生直者合於程伯子之意矣而其下文生字皆以為生出之生則與本文殊不合不知其偶用此字而不計其同異耶抑直以生直之生亦為生出之生也大凡其説自罔無如也以下皆不可曉吾聞范公莊敬誠實而其訓説聖言散漫不謹乃至於此亦不能識其何説也吕氏足以免於世之云如張子之説其以罔為無常則於此生之意無所當矣又疑如網之下少之無網三字然亦未見其有無常之意也謝氏以順理為直生為生存之生㳺氏以循理為直生為盡生之經其論直字略同而生字少異然以經之本文與程伯子之説推之則皆有所未合葢生理本直不待人順之而後得直之名若至大至剛以直之直亦氣之本然不待人以直飬之而後得此名也生存之生已辨於前盡生之經則又所以能保其生存之道也於經之文亦無所當矣楊氏以生對死則不類以不益生助長為直則與本直之云者益相逺矣原聖賢之本意豈若是其支蔓而無所切於日用之實乎益生不祥本老氏語吾不知其所謂然其語意似為飬生者發與孟子助長之云殊不相類又學者所冝别也尹氏葢發明程子伯子之意而語亦未瑩然其賢於諸説逺矣蘓氏之説亦近之蘓氏曰罔不直也天之生物必直其曲必有故非生之理也木之曲也或抑之水之曲也或碍之水不碍木不抑未嘗不直也凡物皆然而况于人乎故生之理直不直而生者幸也非正也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吕尹氏亦得之而尹氏為尤切於文意但其以安訓樂為未盡其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發暢之意耳謝氏過髙而楊氏以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為知之者則反以卑矣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後一説尤佳張子之説則又備矣范氏中人以下可以入於下愚者殊不可曉其曰性善以下又有論性不論氣之𡚁謝楊又各得其一偏也楊氏所引不失人言亦與程子不類彼葢汎言應世接物之事此則專為引進學者而言也
  或問樊遲問知而夫子告之以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何也曰人道之所冝近而易知也非達於事理則必忽而不務而反務其所不當務者矣鬼神之理幽而難測也非達於事理則其昧者必至於慢惑者必至於瀆矣誠能專用其力於人道之所冝而易知者而不昧不惑於鬼神之難測者則是所謂知也意者樊遲或有此病故夫子以是警之歟曰所謂鬼神者非祀典之正耶則聖人使人敬之何也若以為祀典之正耶則又使人逺之何也曰聖人所謂鬼神無不正也其曰逺者以其處幽故嚴之而不凟耳若非其正則聖人豈復謂之鬼神哉在上則明禮以正之在下則守義以絶之固不使人敬而逺之然亦不使人䙝而慢之也曰問仁而夫子告之以先難後獲何也曰為是事者必有是效是亦天理之自然也然或先計其效而後為其事則其事雖公而意則私雖有成功亦利仁之事而已若夫仁者則先為其事不計其效惟循天理之自然而無欲利之私心也董子所謂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正謂此意爾然正𧨏未嘗不利明道豈必無功但不自夫功利者而為之耳樊遲葢有先獲之病故夫子既告之以此又嘗以先事後得告之其所以警之者至矣曰諸説如何曰程子之論先難後獲者至矣敬逺鬼神第二三四説亦善第一第五説皆以非鬼神淫祀言之則恐聖人所謂鬼神者初不為此等也若於此等猶致其敬而於鬼神之正乃或親之而不能逺焉則亦何以為知之事哉以臧文仲祀爰居作虚器者質之聖人之意可見矣其釋務民之義以民為人者當矣而其前三説似亦未安也范氏以務民之義為賑民已無所當又以敬逺鬼神者為明民則尤無謂矣其論先難後獲似亦未達程子之意若先有心於育德則豈後獲之謂哉吕氏之説庶㡬其近之矣謝氏以義為利者非此文之意知鬼神之情狀又未見其所以敬而逺之之意亦大漫矣先難後獲意若可觀而亦非程子之㫖其曰於此時可以見仁者則尤非夫子之意矣學者之於仁固欲其終身體之而不失豈欲一時見之而遂已耶楊氏以義事而為二猶有新學之餘習也歟其論鬼神之意則固善矣先難後獲雖非程子之意而在熟之之云則優於謝氏也尹氏全用程説無所復論此外則蘓氏曾氏之説亦可觀矣蘓氏曰孔子之言常中弟子之過樊遲問崇徳孔子荅以先事後得則須也有苟得之意也歟其問知也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教之以專脩人事而不求僥倖之福也其問仁也曰仁者先難而後獲教之以修德進業而不貪無故之利也曾氏曰務民之義而不務利敬鬼神而不近之非明知不惑者不能也
  或問仁知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葢夫子之意正為仁者之於山知者之於水誠有喜而好之者非但如之而已也故程子以喜好訓之又以氣類相合言之則雖其他説之或略於此者亦可以類推矣張子乃謂特言其成德之後性相類耳非謂仁知者必有所樂則失之矣程子所謂仁者安其常亦言仁者之所以壽者以此非以安常為壽也以其所謂以静而壽静則自壽者觀之則亦可見其意矣張子無戕賊之説葢亦類此古注范游氏説皆然獨張子一説乃以壽為安静長乆之象則與吕謝楊氏之説皆若過髙而失之矣謝氏若夫以下蕩而無止不類儒者之言所謂其樂有不存焉者文義亦不可曉也曰程子謂樂水樂山與夫動静皆言其體而吕氏又以體用分之如何曰程子所謂體者體段之云耳非有體用之分也若其分之則必易置吕氏之説而後可耳曰仁壽之説諸家之得失則固然矣然其失之淺深奈何曰張子之初葢以仁或不壽而為是言耳然於聖人之意猶未大逺也及其論顔子之不壽而歸諸天則不壽復有疑於此矣謂澤及萬世者雖粗而猶有實曰盡性而與天為一則論愈髙而病愈深矣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以地言之則齊險而魯平以財言之則齊厚而魯薄以勢言之則齊强而魯弱以俗言之則齊尚夸詐而魯習禮義葢其風氣本不同矣而太公治齊尊賢尚功伯禽治魯尊尊親親其治化又不同矣齊自桓公管仲不無變亂太公之法而益趨於薄魯則雖日衰弱廢墜而其規模氣象猶有周公之遺意則其舊俗之變又不同也是以自其本而言之則雖太公之盛時已必一變而後可以至於周公伯禽之王道自其末而言之則齊俗益壊之後又必一變而後可以及魯之衰也然當是時非夫子之得邦家亦孰能成此一變之功哉諸家於此葢各得其一端而遂據以為説故雖為説之多而終不能無所遺也而又有避嫌之病益使其説不得不有所遺如避太公周公優劣之嫌則曰非二公遺化之不同而凡史書之言太公就封報政遲速者皆舉而廢之避魯以侯國而行王道之嫌則曰有王者起而取法於魯則王道翕然丕變此其説雖似美然恐其不免於有意之私而非聖言公平正實之本㫖也又或以為齊一變可比於魯之治時者亦非文義若果其言出於此則魯之治時乃周公之政即王道本末之大備也又何待一變而後至道乎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夫子之意本為觚發而推之則天下之物皆然也上觚指其器下觚指其制觚哉觚哉嘆器之失其制也諸家推而廣之各得一意但楊氏所謂正名者與此事同而文意不類葢正名之意就實以正名此章之㫖循名而責實其事雖同而不可以相明也
  或問宰我井有仁焉之問何也曰孔氏以為欲以極觀仁者憂樂之所至是已而程子所謂好仁不避難范氏所謂憂為仁之陷害者亦得之也然諸家有以為井有仁人當徃救之者則凡人墜井亦所當救不必仁人也有以為仁人在井當徃從之者則豈有仁人無故入井而吾又何為從之哉有以為赴井可以為仁者則亦不待徃而後知其詐也惟以為入井救人可以為仁者為近之若呉氏以為仁當作人者則亦或有此理而未敢以為必然也曰欺罔之别其詳復有可得而言者乎曰欺者乘人之所不知而詐之也罔者掩人之所能知而愚之也夫人之墜井世有此理而其有無則非君子所能必知雖或未必真有而可欺使徃視之也自入井中而可以救人則其無是理也葢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又安得以此罔之而使陷於井中哉孟子之論舜子産事亦引此語以彼證之則明白矣程子所謂陷以非其所履又謂陷之於不知則不深考於文義之過范氏以逝為不見善而去陷謂陷於不義則有人在井未為不善而入井救人亦未為陷於不義也大抵諸家之釋陷字皆不為陷於井之意故其失至此惟吕氏首尾大槩得之但所謂以施仁術為未協於文義所謂不能自陷以行救則恐能字之下脱使之二字也而所謂欺以可救亦有所未安耳謝楊皆以逆詐億不信為言固與此意有相似者然宰予之問不為此發觀於孔程范氏之説則可見矣謝氏又謂仁者之心正不如是而不言仁者之心竟為如何卒又歎仁者之難知而已無乃愈疑後人使徒以知仁為事而不務於為仁之實也乎曰徃視而井實有人則如之何曰蘓氏之説所以處於輕重緩急之間者宻矣蘓氏曰拯溺仁者之所必為也殺其身無益於人仁者之所必不為也唯君父在險則臣子有從之之道猶然挾其其不徒從也事迫而無具雖徒從可也其餘則使人拯之要以窮力所至而已曰此外諸説之異同奈何曰程子下有闕文
  或問程子以約之以禮為約束之意而於顔子之歎則又以約為知要何也曰愚意二者之訓不異其義亦同皆為約束之意但在此章則為學者之分而與顔子所至有不同耳程子於此章之工夫次序地位淺深葢深得之獨論顔子之説則鄙意有未安耳推孟子説約之云是乃所謂知要者而顔子之歎則恐其指此也曰諸説如何曰張子以文為禮之文而謂理為禮之理似與程子兩説皆不同范謝則又以程子之論顔子者而施諸此矣謝氏以學文為舉而措之之事幾若王氏之徒為史官者稱其罷相之後方恍然有所得者其失甚矣吕氏葢宗張子之説然謂學愈深則愈約而以博文約禮皆人事之當然而非其至者則是約禮之上又有愈深之約人事之上又有天道之約恐張子所謂至簡所謂一歸於是者必不如是也楊説似得程子之意然曰趨於中則太宻又曰不出於大防則太疎也葢欲著意影帶形容禮字而而不知其重複之中反生此病也
  或問孔子之見南子何也曰按史記孔子至衛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也曰仕於其國而見其小君禮歟曰是於禮無所見榖梁子以為大夫不見其夫人而何休獨有郊迎執贄之説不知其何所考也然禮家又謂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而使人攝焉則是大夫雖或有見小君之禮疑亦乆已不行於世而靈公南子特舉之爾曰南子既非正嫡且以淫亂聞於諸侯而是禮也又非當世之所常行者則夫子曷為而不辭也曰南子之行則醜矣然其願見葢亦有善意焉且衛君既以為夫人而已將仕於其國則所謂禮從冝使從俗者其亦有所不得已者矣又况聖人道隆德盛雖磨而不磷雖涅而不緇亦何為拘拘譾譾於此而避一見之嫌乎曰矢之為誓何也曰矢誓聲相近盤庚所謂矢言亦憤激之言而近於誓者也且所言之為誓辭也其見於傳者多矣若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所不與崔慶者有如上帝皆是也曰邢氏引蔡謨訓矢為陳引欒肇説讀否為泰否之否如何曰程子諸家多用此説其義則美顧其文義若有所未安者故范氏獨從舊説而今亦遵用之也曰子路之不悦也不告以可見之理而誓之何也曰曾氏之言得矣曾氏曰見南子過物子之行子路不悦非常談所能曉故誓之如此曰楊氏包承小人之説然乎曰易之説亦有云爾者而楊氏獨屢言之若使大人處否而包承乎小人以得亨利則亦不足以為大人矣是説之行將啓後世為苟容倖免之𡚁懼非所以為訓也
  或問二十八章程子二説自相為異何也曰解之言正也語録則或有記録之差焉曰諸説如何曰乆字之意則皆失之然謝楊氏所論至德髙明中庸之意皆善但其以髙明中庸之意分體用而謂髙明猶所謂至者則未安耳其曰賢知者多賢字其曰愚不肖者多不肖字亦其小失也侯氏葢用程子識得則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中之説而失之彼亦曰誠知此理則事物皆有自然無過不失之地耳豈曰吾之手舉足履無非中乎其論仁處亦多此類甚矣其不精也
  或問博施濟衆必也聖乎此言必聖人而後能之乎曰不然此正謂雖聖人亦有所不能耳必也聖乎葢以起下文堯舜病諸之意猶曰必也射乎而後言射之有爭也曰仁恕之别何也曰凡己之欲即以及人不待推以譬彼而後施之者仁也以己之欲譬之於人知其亦必欲此而後施之者恕也此其從容勉强故有淺深之不同然其實皆不出乎常人一念之間學者亦反求諸已而足矣豈必博施濟衆務為聖人之所不能者然後得之乎曰此章之意諸家孰為得之乎曰程子詳矣然亦未免以博施濟衆不止於仁而為聖者之事故其辨論仁聖之别雖詳而堯舜病諸之語反無所當其答仁不足以盡之一條尤不可曉葢既不與其同於聖既曰堯舜不能而又曰能博施濟衆則是堯舜然則堯舜獨非聖耶今以吾説通其文義則彼之两辨仁聖之别固不害於貫通也但仁在事不可為聖一説亦不可曉耳其他如曰博施濟衆何干仁事似亦太過博施濟衆實仁者之極功但不可謂必如此而後得為仁耳又如謂聖人之至仁獨能體是心而已此類亦恐記者失之至以博為厚者則非此字義且與前後數條之意亦不相類而又出其手筆則或恐其考之未詳也范氏博施濟衆之説得其文義伊尹以下則已緩而不切子貢以下則又遂失其本文之㫖矣吕氏分博施濟衆為仁聖之事殊不可曉子貢有志於仁以下則為得之謝氏分别仁之功用仁之得功者善矣然謂立人達人為仁之方而非仁則葢以為仁道發用著見之所也此但以章句文義而言已為失之而能近取譬乃聖人直指子貢用力為仁之術非但使之知其所在而已也楊氏所引孔子告顔冉者亦要切矣然與此章之旨不類葢仁之為仁雖無二致然聖人所以示人求之之術亦各不同不可一概論也



  四書或問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二
  宋 朱子 撰
  論語
  述而第七凡三十七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語録之説則未安然解之云亦合之以蘓氏之説然後為善蘓氏曰自生民以來至於孔子作者略備矣特未有折衷者耳故述而不作然猶不敢當折衷之名而自托於傳述此則聖人之謙辭也謝氏以其卑而恥之故必侈其説以自髙其失聖人之意也逺矣其論老彭則與尹氏之說皆善以為老耼彭祖者疑未然也楊氏所論作春秋之意亦善大扺此篇聖人之謙辭為多疑以此類記之也
  或問黙識二義孰為得之曰不言而得其理者不待問辨而無疑也不言而存諸心者拳拳服膺而弗失也二義皆通葢皆聖人之所不居也但未知當時立言之本意果何所指耳然以得言者程子范尹得之而楊氏過髙以存言者吕氏得之而謝氏過髙又不可不審也曰何有於我諸説不明而子獨自為一説奈何曰謝楊不解固無可説矣諸説之中吕氏為差了然如其説則當增此外復字然後文意乃足恐聖人之言不如是之簡而晦也聖人處此雖為自貶然其辭氣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間亦不當如此之夸惟程子范尹共為一説但言以身處之自以為有而不言文義之所以然者推其所自葢皆出於古注所謂人無是行我獨有之者是以但言其意而不復釋其文義也然以經文考之則何下當有人字有下當有此字乃得如其所説而經固無之則有所不通矣就使果如其説則聖人之所以處此者乃其自貶之意而其所以為言者乃若自大之辭與夫所謂不如丘之好學則可謂云爾已矣者殊不相似也故竊以為不若直以不居為言則於文為順而無增加矯揉之煩於理為通而無夸大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𡚁且第九篇十五章之言意亦類此讀者誠通玩之倫類可見然或者又疑二章所陳皆庸行之常非聖人平日所不居之例此則有未通者姑闕焉以俟知者其亦可也
  或問三章之説曰楊尹得之矣謝氏以言道為易而難於講學則未知其所言者果何如也以四者為非顯過則無乃又陷於自恕之説耶至謂此非聖人之自憂則又尊聖人而恥其卑屈之過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程子至矣然其語録一節字義不精不若其正解及謝楊之説為愈也而楊氏葢其心廣體胖以下重複散緩亦異乎程子謝氏之云矣范氏舒遲和樂之云則善至以心體和敬内外而言則不識其何説矣又曰所以進德而不已此又豈所以語大聖人之德哉
  或問孔子不夢周公之説程子以為初實未嘗夢也如何曰孔子自言不夢之乆則其前固嘗夢之矣程子之意葢嫌於因思而夢者故為此説其為義則精矣然恐非夫子所言之本意也曰諸説如何曰張子之説有所未喻范氏之意葢以為聖人因自覺其衰之久而歎其將不得復夢見周公之事其以夢非真夢與程子略相似而其為説實不同也然夢見之云乃若今人之戲語聖人之言似不如是之不荘也謝氏以為聖人誠不厭健不息故夢寐不忘周公之事然而又曰然後無意於經世則是誠有時而厭健有時而息也而可乎哉其以已無意於經世為天無意於斯文則又推言聖人與天為一之意亦横决而無所止矣楊氏夢見不可復以下似范語而意又不同葢其正説自如本義而辭有所不足其下乃復以已意推而言之以及於此耳此外則胡氏説夢亦有可取者焉胡氏曰心為萬物之至靈非但藏徃固能知來凡天地古今之所有無一外乎此者無明晦古今逺邇通塞之間此人之所以有夢夢之所以多變也然聖人誠存賢人存誠則其夢治若夫思慮紛擾神情不定則所夢雜亂或正或邪亦與旦晝之所為等爾善學者既謹其言動而又必騐諸夢寐之間
  或問道為義理之總名何也曰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若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者是也曰德者已之所自得何也曰若為父子而得乎仁為君臣而得乎義者是也曰其志之據之何也曰潛心在是而期於必至者志也既已得之而謹守不失者據也曰不違仁者奈何曰吾於顔子之事既言之矣敢問六㙯之目與所以游之之説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六樂雲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㐮尺井儀也五御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也是其名物度數皆有至理存焉又皆人所日用而不可無者游心於此則可以盡乎物理周於世用而其雍容涵泳之間非僻之心亦無自而入之也葢志據依游人心之所必有而不能無者也道德仁㙯人心之所當據依游之地而不可易者也以先後之次言之則志道而後德可據據德而後仁可依依仁而後藝可游以踈宻之等言之則志道者未如德之可據據德者未若仁之可依依仁之宻乎内又未盡乎游藝之周於外也詳味聖人此語而以身體之則其進為之序先後踈宻皆可循序以進而日用之間心思動作無復毫髪之隙漏矣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至矣然其語意類皆簡奥未易遂曉今請試論其㫖意之大略如曰學者當如是涵泳於其中者統言一章之㫖也其曰兼内外而言之者以上文言依仁止於所行而為是語以發其未盡之意明所行者非獨事為可見之行也張子之意大略放此而其得寸守寸得尺守尺之説意味尤深非躬行實踐之至不能為是言也其一説以為人能志道則能求至其極而有所進故所據之德不至於中道而止依仁則大者有守故小者可游而不失其和和對理而言則一張一弛之意也其以藝為日為之分義者亦指六藝而言其皆日用之品節耳涉而不有過而不存云者亦言其當游於此則心存乎此去之則不專係念於此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張至矣范氏平實而仁字之説未盡吕氐簡約而依字之訓或疎謝氏以志為趨向亦曰其大槩不倍乎此耳以夫子三軍奪帥之言質之則所謂志者不應如是之輕且疎也君子有時不善之云則縱而不謹以啓自恕之門甚矣戴天履地之譬則幾矣然未知其所謂道者果何物也至於無藝不害為君子之語則又慢而不䖍矣游氏念念不忘之説善矣而以其下文所論推之則所推以為道者則恐其未免於老佛之餘也志者有思之主而有為之端也若之何以無思無為當之而無思無為又豈惟精惟一之謂耶至以精一分管中庸亦無是理堯舜禹皆自誠而明者而允執厥中乃時中之中也今曰三聖執中皆志道之效其亦不可曉矣以據德為止其所而自得亦於彼此文義皆有所不合葢此所謂據於德者守其所得之德耳非以有所據而後有所得也若易所謂止其所者亦曰止於其所當止之所而已豈固守不動之謂哉以依仁為不違仁者善矣然謂不仁則皇皇然無所依則非文義也葢所以依於仁者正謂其未得於仁而欲其依於是耳非謂既仁而後有所依也且其依之亦反諸乎身而去其不仁者而已非若子之依父妻之依夫雖曰至尊至親而猶為两物也其曰據德以體道依仁以成德者則亦得之但其所謂道者既差則其二者亦未有所附也其論游於藝以閑邪而守仁者意亦甚善然亦必以張子范氏之説為正然後可以及此若但如游説而已則是徒為是物以繋其心而於日為之分義初無所當也而可乎楊氏大抵皆以其已然之效而言而求其所以用力之地則未之及也尹氏則賢於諸説逺甚其曰志道以致之者尤為切當但據德以行之者似稍疏耳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無他異惟范氏成人所以成已者失之逺矣
  或問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氏亦庶幾焉但所引孟子為未當耳吕氏之訓釋有功而楊氏引據亦有助也謝氏一隅不識者奪之太過復於王之復乃下告上之辭引以為説亦非是曰反之為還以相證何也曰如易所謂原始反終者也
  或問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謝説亦善楊氏舊本仁人有不忍者後改忍為能葢用程子之意不忍不能語意之精粗葢有間矣然終不若程語之完且善也謝説有病聖人之心豈其若是之支哉
  或問十章之與不為許與之與何也曰若為許與之與文義亦通但以子路之問觀之則所謂與者正謂與之俱耳曰諸説如何曰程張之説無以易矣范謝亦皆得之但知物我之分云者恐非所以言聖人耳吕楊分别孔顔不同處亦有此意葢此章猶以物我對待而言若孔子之仕止乆速則其可否之幾渾然在我而無與於物矣此章之意猶止以一已之從違而言若孔子之天下文明則風動神化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矣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程子可求不可求皆决於義謝楊可求不可求皆决於命至於張子尹吕則以可求者為義而不可求者為命三説不同然愚意以謝楊之説為未安也葢此本設言以明富之不可求故有執鞕之説若曰命可求則寧屈已以求之則是實有此意矣豈聖人之心哉曰聖人言義而不言命則奈何其言此也曰言義而不言命者聖賢之事也其或為人言則隨其髙下而設教有不同者豈可以一律拘之哉故此章之意亦為中人而發耳如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夫豈皆不言命乎魏國韓忠獻公有言貴賤貧富自有定分枉道以求徒喪所守葢得此章之意中人以下其於義理有未能安者以是曉之庶其易知而有信耳蘓氏之説葢亦如此其非孟子則失其㫖而吾亦已辨之矣蘓氏曰凡物之可求者求則得之不求則不得也仁義是也故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富貴則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不可求也故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鞕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聖人之於利未嘗有意於求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然將教人以勿求則人猶有可得之心特迫於聖人而止迫於聖人而止則亦有時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以為髙其閈閎固其扄鐍不如開門𤼵箧而示之以無有也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尹説得之曾氏之説亦可觀焉曾氏曰鬼神恍惚戰疾危殆斯須不在焉則失之矣謝楊説亦善楊氏舊説引孔子事甚佳而後復删去之范氏正人之説語意最為疎濶皆不可曉
  或問十三章之文程子改三月為音字如何曰彼以一日聞樂而三月忘味聖人不當固滯如此故爾然以史記考之則習之三月而忘肉味也既有音字又自有三月字則非分合之誤矣故范氐獨引史文為正而其為説亦他説所不及但以為樂為學樂則未然耳蘓氏説亦得之蘓氏曰孔子之於樂習其音知其數得其志知其人而於文王也見其穆然而深思見其髙望而逺志見其黝然而黑頎然而長其於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
  或問夫子不為衛君之説曰程子尹氏盡之矣但程子并引諫伐之事似非此章問答之本意耳謝氏所引王氏之言夸而不實楊氏於此最為留意所引檀弓之説及以蒯瞶處伯夷之地皆得之矣但以郢處叔齊之地而不及輙則於文義之間似失當年問答之本意也至其卒章深詆善兄弟之讓而惡父子之争者以為失㫖亦不可曉葢此章大體正此句檀弓立孫之説乃其間小小曲折耳二子之疑雖由此起而夫子所斷則以其父子之爭而絶之初不復論此曲折也至第二條始以瞶輙父子當夷齊兄弟之處然則前此葢牽於文藝之波流而自失其所主之正意悦於新説之有據而遂以舊義為無可是以其意不能無小失耳曰夫子以夷齊為賢則其不為衞君之意明矣而子貢復有怨乎之問至聞得仁之語然後知夫子之不為何耶曰夷齊之賢天下孰不知之子貢葢不待夫子之言而知之矣然意二子雖賢而其所為或出激𤼵過中之行而不能無感慨不平之心則衛君之争猶未為甚得罪於天理也故問怨乎以審其趣而夫子告之如此則子貢之心曉然知夫二子之為是非其激𤼵之私而無纎芥之憾矣持是心燭乎衛君父子之間其得罪於天理而見絶於聖人尚何疑哉此其所以必再問而後知所决也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聖人之心無時不樂如元氣流行天地之間無一處之不到無一時之或息也豈以貧富貴賤之異而有所輕重於其間哉夫子言此葢即當時所處以明其樂之未嘗不在乎此而無所慕於彼耳且曰亦在其中則與顔子之不改者又有間矣必曰不義而富貴視如浮雲則是以義得之者視之亦無以異於疏食飲水而其樂亦無以加爾記者列此以繼衛君之事其亦不無意乎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然金革百萬之語又於張子説中見之不知其何故也以太公云者推之金革百萬之言始有所系或本張説而誤入程語也耶范氏説亦得之謝氏無所樂之云則老佛之談耳又謂聖人視義富貴亦如浮雲則亦過而失乎聖言之㫖也楊氏以天爵之貴備萬物之富為言若將與世之富貴者校勝負則既病矣然必挾此而後樂又非聖人無所不樂之意也又謂聖人於不義之富貴視其去來如浮雲之輕者亦誤矣聖人於此方言其視之之輕未遽及其去來也且聖人視之之輕亦以自義理而觀之為不足道耳非以趙孟能賤去來無常而輕之也
  或問程氏學易無大過之云何也曰此以為聖人之未學易也不應嘗有大過其既學易也不應猶有小過而為是説矣然以文藝考之恐不如此葢既曰謙辭則又何所言而不可耶曰范氏以下如何曰謝尹皆宗程氏者也惟范楊為小異然范氏真以聖人為有過則疑未然楊氏説又過髙而無實至所論五十字則皆未知其誤而云爾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言自有不同然其曰雅素云者得之矣正音之説恐未必然諸説大略皆通范尹雅字之訓甚善執禮之説恐不必然也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其次則尹氏得之蘓氏葢亦得之而不能無病者也曰何也聖人之自言非惡其不讓慮其非實而後為是含蓄之言也盛德之至横口所言如天地之生物而不自知其功耳曰諸説如何曰張子一説真以孔子為𤼵憤而至於聖葢其平日所論如此恐或未然其一説論樂以忘憂者則盡乎人情矣范氏分好學好道二事得無老氏損益之遺意耶謝氏不悟其為聖人之謙辭而欲引而極之於無我之事其亦誤矣且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其主意要重在上字今乃以濟欲累物反之則未知所主之安在也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程子謝尹得之矣楊范三字之説得之而并以神為不正亂俗之事則失之吕氏三字之説皆病而獨神字之説近之但此乃鬼神而直以為妙理亦少過耳若妙理之神則聖人固未易言之然不當列於此四者之間也游説亦佳而未免有所偏也曰孔子於春秋紀災變戰伐篡弑之事於易禮論鬼神者尤詳今曰不語四者何也曰聖人平日之常言葢不及是其不得已而及之則於三者必有訓戒焉於神則論其理以曉當世之惑非若世人之徒語而反以惑人也然其及之也亦鮮矣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此無異論獨張子所引顔子之説乃正䝉所謂達善達不善者恐非易大傳之本意也
  或問孔子何以知天之生德於已也曰天之生我而使之氣質清明義理昭著則是生德於我矣豈其不自知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之説固如此矣但其連下文而言則其意若曰天之生德於我者如此其死生禍福固有不偶然者矣使桓魋得以害己是亦天也而豈魋之所能為哉夫其上句之説則善矣而其所論下句為不自必之意則予未能不疑也范氏假手之云則下句葢用程説但其分别天命之殊則有不可解者爾謝氏以下下句皆用程説而謝氏所謂與天合德者恐非生德於予之文意也尹氏又以天其或者為言則是并與生德而不自必矣於孔子程子之意恐皆有所未合也曰子之有疑於程子之言何也曰聖賢之臨患難有為不自必之辭者有為自必之辭者隨事而發固有所不同也為不自必之辭孔子之於公伯寮孟子之於臧倉是也其為自必之辭則孔子之於桓魋匡人是也以文考之則彼曰其如命何此曰其如予何固不同矣以事考之則寮臧之為譛愬利害不過廢興行止之間其説之行世固有是理矣聖賢豈得而自必哉至於桓魋匡人直欲加害於孔子則聖人固有以知其决無是理也故孔子皆以自必之辭處之言各有當不可以此而廢彼也曰聖人之自必如此而又微服以過宋何也曰程子論之詳矣然按史記孔子過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之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鄭疑孔子既遭伐樹之厄遂微服而去之弟子欲其速行而孔子告以此語也葢聖人雖知其不能害己然避患亦未嘗不深避患雖深而處之亦未嘗不閒暇也所謂並行而不悖者宜深玩於斯焉
  或問無隱之説曰程子張子范吕尹氏之説得其實矣游氏亦為得之謝楊氏為説雖同然其所以為説者則恐其過而流於老佛之意也
  或問程子所謂誠忠孚信之别奈何曰誠忠以體用而言也孚信以内外而言也曾氏曰忠者心不欺信者言不妄其義亦通曰諸説如何曰范氏之意亦善但所引行有餘力以工云云者乃為子為弟之常事四教之云又自是學文以後而言也然要其歸宿卒亦不外乎為子為弟之常事而言也但能博學於文而又約之以禮則行日益脩而忠信日益篤耳謝氏三事之説亦善但説有内外之殊則亦不得不合用其力耳尹氏之説又若四事各為一門而不相須者恐亦未免有病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獨楊氏為太支然其末句之説亦善此外則呉氏曾氏説亦得之呉氏曰君子葢有賢徳而又有作用者特不及聖人耳若善人則但能嗣守成務不至于為惡而已非若君子之能有為也曾氏曰當夫子時聖人固不可得而見豈無君子善人有恒者乎而夫子云然者葢其人少而思見之也及其見則又悦而進之曰君子哉若人凡此類當得意而忘言善人明乎善者也有恒雖未明乎善亦必有一節終身不易者若本無一長而為有之状未能充實而為盈之状貧約而為泰之状此亦妄人而已矣孟子所謂雨集溝澮皆盈其涸可立而待也鳥能久乎曰無有虚實約泰之分奈何曰無絶無也虚則未滿之名耳二者兼内外學之所至事之所能而言約之與泰則貧富貴賤之稱耳為之云者作為如是之形作為如是之事者也為之無以繼則雖欲為有常不可得矣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此無他異獨射宿之義小有不同葢謝楊得之為多驚衆之云意似廣而實不切暴物之云葢取田不以禮之意然其取義亦疏矣范氏造次必於是尹氏操於心以徃皆非所以言聖人此張敬夫所論亦佳張敬夫曰聖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皆是心之𤼵也然於物也有祭祀之須有奉飬賓客之用則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于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若夫子之不絶流不射宿皆仁之至義之盡而天理之公也使夫子之得邦家則王政行焉鳥獸魚鱉咸若矣若夫窮口腹以暴天物者則固人欲之私也而異端之教遂至禁殺茹蔬殞身飼獸而于其天性之親人倫之愛反恝然其無情也則亦豈得為天理之公哉故梁武之不以血食祀宗廟與商紂之暴殄天物事雖不同然其咈天理以致亂亡則一而已矣
  或問二十七章之説曰諸説大意略同但文義各異至句讀亦有不同者然程子之説無以易矣尹氏𤼵明其意亦為得之張子説略而義亦正楊氏謝氏胡氏似程子而小不同三家復自有小不同處然皆不若程子之密也胡氏曰聖人生而知之作無非理故無不知而作之者孔子不以生知自居今乃自謂其無不知而作之者又以見聞擇識之知為次則孔子之知乃生知也夫不為妄作在聖人為不足道然味之則無所不知非聖人不能矣若君子有所未知則不作可也多聞多見耳目所受也擇善去不善致知之端也從之效於事為也識之記而不忘也内外並進利仁之事雖異於生知亦其次矣至於吕氏則以知之属上句其説以從之識之知之三者為求道淺深之序則固不得而從之范氏在楊胡之間但以為聖人有所不知而闕之則誤矣
  或問二十八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謝氏為小異然大意亦同耳曰不保其徃舊説謂徃為徃日之事如何曰此於字義為得但文勢差倒耳若以錯簡推之則自其潔已而徃日之不善亡矣故不保其徃日之不善亦不與其退去而為非取其今日潔已以進之心耳如此則似或本於中心之不自己者而毎出於有意計度之私也夫豈然哉
  或問三十一章之説所謂聖人謙遜審慎不掩人善何以言之也曰聖人天縱多能其於小藝不待取於入而後足而必欲得其詳如此其謙遜審慎可知也然若不俟其曲終而遽和之則亦幾於伐己之能以掩彼之善矣故必俟其曲終以盡見其首尾節奏之善然後使人復歌而始和之則既不失其與人取善之意而又不掩其善也然此亦聖人動容周旋自然中禮處非有意於為之也抑又見其從容不迫不輕信而易悦之意曰諸説如何曰程子以為善人之歌而遽和之則已之所歌乃殘章耳故必使反之而後和則已之所歌亦全章也此意亦善但未見善字之意耳他説則又并必使之之意而失之也
  或問三十二章之説曰程子之意善矣然曰人於文皆曰吾勝人則莫字之上更有人字下合更有曰字文意乃足又此句吾字設為衆人自稱之辭而下句吾字乃為孔子之自稱文勢亦不相属也如范説則二吾字不相戾矣然其於文行之間無所輕重則亦未得為至論其曰進而不已者又非所以言聖人也吕氏莫字之訓善矣其論文意大概亦皆得之而辭或未瑩至於此非謙辭以下則非此章之㫖矣謝氏為得之但聖人雖不譲於文而猶人之説猶其論聽訟耳亦未嘗自以為過人也躬行君子對文而言自有虚實難易緩急之殊故不居以勉人非必謂其可以入聖而後不敢當也楊氏似程説而下句語意不足無以審其必然尹氏上范下程尤為疏濶矣曰然則奈何曰此其文義集註備矣若其所以然者則未可以一言盡也葢於文言其可以及人足見其不難繼之意言其不能過人又見其不必工之意且合而觀之又見其雖不譲其能而亦不失其謙也於行言其未之有得則見其實之難焉見其必以得為效焉見其汲汲於此而不敢有毫髪自足之心焉一言之中而旨意反覆更出互見曲折淵永至於如此非聖人而能若是哉
  或問三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説子華之意似以為雖夫子之誨人不倦然已則未能學以承聖人之誨耳如此恐於文義有所不通張子之説善矣范氏專以不自聖不當仁為能聖且仁者雖若近似張子之言然其意本不同也若不論其實而惟其所不敢當者則與之則世人之不敢自聖當仁者多矣果皆可以為聖且仁矣乎又以不厭不倦分属聖仁亦非是若孟子所引子貢之言則可謂云爾矣謝氏謂不厭不倦則聖且仁矣亦未見其所以學所以誨者果何如也且自始學以至成德其梯級有不若是其易以躐者若之何而遽以仁聖之名加之乎楊氏以功施於人為仁殊不類其平日之言葢不可曉又以弟子所不能學者特在於有其實而不居其名之一事其病亦若范氏之類也尹氏最為得之但不當雜取子貢之言以亂此章之㫖耳
  或問行禱五祀著於禮經今子路請之而夫子不從何也曰以理言之則聖人之言盡矣諸家之説當矣以事言之則禱者臣子至情迫切之所為非病者之所與聞也病而與聞於禱則是不安其死而諂於鬼神以苟須臾之生君子豈為是哉曰然則聖人之言乃不及此而直以為無事於禱何也曰是葢有難言者然以理言則既兼舉之矣葢祈禱卜筮之属皆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教人一决諸理而不屑屑於㝠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觀諸易之十翼亦可見矣曰諸説如何曰孔氏得之但其語似有以此合彼未能為一人之病類非所以語聖人者若程子則至矣范氏恐其於禮未得則不考士喪禮之過者又曰不與其誠則非聖人之事而其語意亦似重複不辭者謝氏以為非夫子之不禱乃語子路以禱之理則又甚矣據此文實夫子之不禱而詳味語意又未嘗告子路以禱之理也葢其務為髙竒廢舊文而生新意每每如此至論鬼神之有無則又其所聞於程子者理則然矣然非此章之意今不擇其所當出於凡曰鬼神者則舉而一施之其亦誤矣且言交鬼神之誠意則同必有禱而後用之今夫子未嘗禱則又安得以此而言之耶若曰聖人平日自然之誠則又不當對鬼神而言也楊氏合吉㐫之論似矣然所謂合吉㓙者言聖人之好善惡惡賞善刑滛如鬼神之禍福無不合於理也豈以一已之吉㐫為言哉尹氏合用程子之語善矣而加以自求多福之云則非所以語聖人也曰子以禱非病者所自為而程子以禱為悔過遷善祈神之佑何也曰禱雖臣子之禮而其詞則固述其君父悔過遷善之詞以解謝鬼神之譴怒也夫子初無是也則豈待至此而復有禱哉諸説之外胡張二説亦為得之胡氏曰禱之為禮非正禮也而忠臣孝子切至之情有不可廢者故聖人之立制猶盟詛之類爾然君子不自為也惟君父則可而又必於其鬼焉若非其鬼則是淫祀而已又安取福乎子路所謂上下神祇者殆非大夫之所得禱也以此推之後世祀典之失又豈可勝言哉又曰上下神祇與人一理夫子道參天地誠貫幽顕仰無所愧俯無所怍豈疾病而後禱哉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少而壮壮而老非日月至焉者其何以知之張敬夫曰聖人之心天且弗違而况於鬼神乎而獨曰丘之禱乆矣辭氣謙厚所以發子路者深矣
  或問三十五章三十六章之説曰程子盡之矣他說皆不能出其規模之内而徃徃偏主於一事細參考之優劣淺深見矣
  或問卒章之説曰程子謝尹之説盡之矣但所謂聖人之時者非是所記程張問答語意尤精至於所以推之則不若前説之善矣范氏以三者為德之脩則非所以語聖人吕氏不言三者之所以然而論其效固已失之而所論之效又不切於本文之義也楊氏所言皆非聖人之事惟盛德為庶幾然以上下文推之其為德也亦或非其至者矣




  四書或問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三
  宋 朱子 撰
  論語
  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
  或問曰何以言三譲之為固譲也曰古人辭譲以三為節一辭為禮辭再辭為固辭三辭為終辭故古注至是但言三譲而不解其目也今必求其事以實之則亦無所據矣曰何以言其譲於隱微之中也曰泰伯之譲無揖遜授受之迹人但見其逃去不返而已不知其譲也知其譲者見其譲國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實由於此則是以天下譲也曰其為至德何也曰譲之為德既美矣至於三則其譲誠矣以天下譲則其所譲大矣而又能隱晦其迹使民無得而稱焉則其譲也非有為名之累矣此其德所以為至極而不可以有加也曰太王有廢長立少之意非禮也泰伯又探其邪志而成之至於父死不赴傷毁髪膚皆非賢者之事就使必於譲國而為之則亦過而不合於中庸之德矣其為至德何耶曰太王之欲立賢子聖孫為其道足以濟天下而非有愛憎之間利欲之私也是以泰伯去之而不為狷王季受之而不為貪父死不赴傷毁髪膚而不為不孝葢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為至德也其與魯隱公呉季子之事葢不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斷髪文身哉曰先儒論之多矣蘓氏以為譲國盛德之事也然存其實而取其名者亂之所由起故泰伯為此所以使名實俱亡而亂不作也此以利害言之固不足以論聖賢之心而其弟黃門又曰子貢言泰伯端委以治呉則固未嘗斷髪文身也且漢東海王以天下授顕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𤣥宗皆兄弟終身無間言何必斷髪文身哉此引子貢之言則其事固有不可考者然以漢唐二事例之則亦未足以盡聖賢之心也葢使王季之心但如顕宗𤣥宗則可若有叔齊之義則亦不能以一朝居矣使泰伯而不有以深自絶焉則亦何必以致國於王季而安其位哉然顕宗𤣥宗之心其厚薄又自不同也曰程子既曰泰伯知王季文王必能開基成王業矣又曰不必革命使紂賢文王必為三公何也曰此亦推廣假設之辭耳曰謝氏以為泰伯亦能有天下信乎曰泰伯固為至德然恐非文王之倫也使其德業果與文王不異則太王之欲立季歴乃邪心矣大率此為推本而言楊氏之説得之矣
  或問二章之説曰程子張子至矣范吕亦得之謝氏不就理之云過於髙飬德之云偏於内楊氏則辭費甚矣
  或問三章之説如何曰程子范謝尹氏皆善吕氏所謂得禮者過之而楊氏以啓手足為不虧其體戒慎恐懼為不辱其身則支矣曰其以易簀為死生無變於己者諸説之所不及不其至乎曰昔晁詹事嘗問此義於程子程子曰禮也晁曰今人蔽於老佛之説則不謂之禮而謂之達矣程子然之不知楊氏於此其果以禮為重乎以達為重乎是未可知也
  或問曾子三言其為脩身之驗奈何曰此程伯子尹氏之意也夫不荘不敬則其動容貌也非暴即慢惟恭敬有素則動容貌斯能逺暴慢矣内無誠實則其正顔色也色荘而已惟誠實有素則正顔色斯能近信矣涵飬不熟則其出辭氣也必至鄙倍惟涵飬有素則出辭氣斯能逺鄙倍矣曾氏亦以為君子於是持飬既乆而熟睟面盎背不待設施而自爾也故皆以斯言之此説當矣曰道無精粗本末之間今以籩豆為末節而獨貴乎此何也曰夫謂道無本末者非無本末也有本末而一以貫之之謂也一以貫之而未嘗無本末也則本在於上末在於下其分守固不同矣故君子所貴貴乎其本而已苟所以本於身者不足逺邪而去偽則屑屑於儀章器數之末亦何為哉曰程叔子之説如何曰容貌荘敬則可逺暴慢飬於中而言自順理者得之矣解中所論正顔色出辭氣二句則與上句之例不同而又各為一説不知其何故也曰有為此章之説者曰道之所貴有此三事動容貌以逺暴慢也正顔色以近誠信也出辭氣以逺鄙倍也動也正也出也閑邪而收放心之術也心少不存則動之正之出之者誰歟動容貌矜荘以脩之也心一荘矜則輕忽夷易之態自不形於聲正顔色端儼以荘之也心一端儼則偽妄不情之事自不入於念出辭氣審度以發之也心一審慎則僻違背理之言自不道於口矣子以為何如曰此本謝氏之説也然經文但曰動曰出曰正而已其動之中否正之真偽出之得失皆未可知也所貴者乃在其平日荘敬誠實涵飬有素故其動能逺暴慢其正能近信其出能逺鄙倍耳今乃以動為矜荘出為審度則其文義自無所當又謂一矜荘便能逺暴慢一端儼便能近信一審度便能逺鄙倍則是其所用其力者止於揚眉瞬目之際而遽責其有睟面盎背之功吾恐其無沉浸醲郁之風而未免於浮躁急迫之病也且一為端儼之色安知其非色荘也耶此又不但文義之疵而已其始皆自謝氏失之吾不得而不論也曰諸説如何曰吕氏以為三者皆道之正謝氏亦云三者皆道者皆非是楊氏説將死而言善者得之但以暴慢也信也鄙倍也皆為人所以施於己者似亦非是而胡氏所考曾子之事則善胡氏曰曾子之疾見於此者二而見於檀弓者一愚嘗考其事之先後竊意此章最先前章次之而易簀之事最在其後乃垂絶時語也當是時也氣息奄奄僅在而聲為律身為度心即理理即心其視死生猶晝夜然夫豈異教坐亡幻語不誠不敬者所可彷彿學者誠能盡心於此則可以不惑於彼也
  或問能矣而問於不能多矣而問於寡不幾於巧偽以近名乎曰愚嘗聞之於師矣曰顔子深知義理之無窮惟恐一善之不盡故雖能而肻問於不能雖多而肻問於寡以求盡乎義理之無窮者而已非挾其能而故問也但自他人觀之則見其如此耳謝説意葢如此而洪氏曰吾固能矣然豈不猶有所不能彼固不能矣然或不能於此而能於彼也吾固多矣然豈不猶有所闕彼固寡矣然或失於此而得於彼也是以下問而不以為難亦此意也曰楊氏視天下無一物之非仁夫誰與之校如何曰過矣其言孟子三自反不如顔子之不校信乎曰孟子所言學者反身修德之事若顔子則心理渾然不待自反物我一致不見可校者也二者優劣固不待言而喻矣然自學者觀之則隨其所至之深淺而用力各有所當不可以此廢彼而反陷於躐等之失也曰有謂犯而不校非特自反且有包之之意焉有彼之之意焉有愧之之意焉莫非理也其説然乎曰夫犯而不校固不待於自反今曰非特自反則既失之矣且其所謂包之者驕也彼之者狹也愧之者薄也是豈顔子之心哉呉氏曰子貢多聞故於顔子見其聞一知十曾子力行故又見其如此信乎其優入聖域也如何曰即其言足以見三子之氣象亦善也
  或問六章楊氏之説然乎曰曾子之稱此正以其非君子不能故設為荅問之辭以審訂之耳且楊氏又何以知此君子之未仁耶此言一立其流之𡚁將有排死節而賤正直之意非小失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至矣但毅字之訓恐或未然説文以為有决者近之矣謝説如何曰謂顔子𢎞包其毅孟子毅勝其𢎞可也自任以天下之重為任重可矣然亦未見道逺之意葢此二字曾子已自釋之學者涵泳其言足以識其氣象正不必别下語也楊氏分别最為有功而或者病之誤矣但擴大作𢎞之事若曰非𢎞則不能容納之可也尹氏踈矣
  或問古者之教十年學㓜儀十三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二十始學禮舞大夏今夫子之言其序如此乃與教之先後不同何也曰詩者樂之章也故必學樂而後誦詩所謂樂者葢琴瑟塤箎樂之一物以漸習之而節夫詩之音律者也然詩本於人之情性有美刺諷諭之㫖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泳歎之間所以漸漬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故學之所得必先於此而有以發起其仁義之良心也至於禮則有節文度數之詳其經至於三百其儀至於三千其初若甚難强者故其未學詩也先已學㓜儀矣葢禮之小者自為童子而不可闕焉者也至於成人然後及其大者又必服習之乆而有得焉然後内有以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而德性之守得以堅定而不移外有以行於鄉黨州閭之間達於宗廟朝廷之上而其酧酢之際得以正固而不亂也至於樂則聲音之髙下舞蹈之疾徐尤不可以旦暮而精其所以飬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淪肌浹髓而安於仁義禮智之實又有非思勉之所及者必其甚安且乆然後有以成其德焉所以學之最早而其見效反在詩禮之後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備矣然其間亦有踈宻緩急之異詳味而審思焉可也謝氏説亦得之但立禮説諸家多所未備至於楊氏所謂樂非鐘皷羽籥者則過矣
  或問子謂民可使之由於是理之當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者何也曰理之所當然者所謂民之秉彜百姓所日用者也聖人之為禮樂刑政皆所以使民由之也其所以然則莫不原於天命之性雖學者有未易得聞者而况於庶民乎其曰不可使知之葢不能使之知非不使之知也程子言之切矣曰吕氏之説如何曰此非聖言之本意然亦頗中近世學者之病矣曰謝氏之説如何曰其意則善矣然謂禮樂法度之外自有覺處則所未安易外以中其庶幾乎曰游氏如何曰此其所謂道者老佛之所謂道而已若吾之所謂道者則豈有搏噬毒螫薄惡之患哉其説之病與前篇同學者審擇可也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卷十三>
  或問十章之説如何曰諸説皆善但張吕未通耳胡氏上句小異然亦可取胡氏曰好勇而不疾貧則不肻為亂疾貧而不好勇則不能為亂自古亂民皆其才力出衆而迫於飢寒者也為人上者其可不思制其産厚其生乎抑學者不幸而勇勇又不幸而貧苟無道以持之自行一不義取非其有日長月滋其不流于亂也幾希矣此又學者所當自警也
  或問驕吝之説曰程子至矣諸説不同然皆是足以有警張敬夫論周公事亦善張敬夫曰周公以叔父之尊位上宰握大權勲烈如此其光也而方且握髪吐哺惟恐失天下之賢才思兼三王坐以待旦夫豈有絲毫驕吝存于其間哉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此章文意難明諸儒之説不一孔氏范氏以善為穀惟楊氏以穀為禄其以穀為善者下句又皆不同孔氏范氏以為無不得乎善言三年學則必無不得善者誘人以學之意也程子侯尹以為難得乎善言三年學而猶不至乎善則終不足以進於善勉人汲汲於學之意也謝氏引王氏之言則以為三年學而不至乎善明善非易得之物勉學者自强之意也愚按此三説文義皆不甚通惟楊説為近之但訓釋有未備耳葢不易得者歎美之辭若楊説而易至以志頗足其訓釋以明之則文意曉然矣且上章論疾貧驕吝之失下章記去就出處之方在位謀政之事亦一類也若以穀為善則胡氏之釋為善胡氏曰榖善也成也爾雅曰信善為穀言善之成實也今世方言亦以物之成實者為穀
  或問篤信好學守死善道何也曰此言人當篤於信道而又好學以明乎善然後能守死以善其道也善道猶工欲善其事之善守死善道言寧死而不為不善以害其道也曰子所謂更相為用何也曰非篤信則不能好學非守死則無以善道然徒篤信而不能好學徒守死而不足以善道則又君子之所不取也葢能守死者篤信之功而能善道者好學之力然雖曰篤信而未能主死不變則其信亦不篤矣雖曰好學而不能推以善道則其學亦無用矣此四者之所以更相為用而不可一有闕焉者也曰諸説如何曰皆得之而程子所論篤信之意尤冝深味
  或問十四章范氏之説如何曰夫子之言無上下之異但為不在此位則不謀此政耳范氏為人君言故自上而下然其意終不備更當自下而推如士不可侵大夫之職以至於天子不可過於天道乃為備耳然不止此又當知前後左右彼此之間各有分守皆不可以相踰乃為大備而盡得聖人之意胡氏所論亦其一事今附於此胡氏曰東漢季年黨錮禍起潁川杜密去官家居毎謁守令多所請托而同郡劉勝亦自蜀還閉户掃軌太守王昱見杜宻獨稱季陵清髙以箴之宻謂昱曰劉勝位為大夫見禮上賓知善不薦見惡不論隱情惜己自同寒蟬乃罪人也今密舉志義力行之賢糾違道失節之士使明府賞罰得中令聞休暢不亦萬之一乎昱乃慙服以愚觀之昱從善服義固不可訾若宻之為是代昱行事也不在其位而謀其政者大槩如此黨錮諸賢多陷此失可不戒哉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程子以夫子反魯為定公時誤矣又説魯樂既正放棄舊工以兩處文義考之恐亦未然師摯適齊當用張子范氏之説但張子洋洋盈耳之義為未安耳
  或問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程子二説一以為不與治一以為不與求諸説雖多皆不出此子之不同何也曰如前説則有冝為治矣如後説則有冝為得矣今曰有而不與則愚説雖陋恐或得其文意也楊氏此章用莊生語語既不倫遂不見其㫖意之所在然以卒章之説參之則葢亦如愚説云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諸説皆得之而程子為尤盡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則范氏尹氏為得之楊氏説雖宻然氣象反狹與本文氣象不相似也
  或問舜之臣衆矣而獨稱五人何也曰舜之天下所以治者以此五人而已故孟子亦獨稱之他人不得而與也曰唐虞之際於斯為盛孔范二説不同如何曰孔氏於文義若不順疑范氏之説得之也曰文王服事商則善矣然以諸侯而有天下之大半得為順乎曰胡氏嘗言之矣胡氏曰孔子稱武王周公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葢文王受命作周大統未集武王嗣為西伯又十一年而紂益不悛於是武王順天應人繼志述事一服戎衣天下大定此文武之實也而論者乃謂文王無意於伐紂獨武王行之此考之不詳也夫文王之時三分天下既有其二以加倍之力可取而不取猶北面臣節此周之德所以為至德也言周則文武兼舉矣誠使仲尼有取文貶武之意曷不曰文王之德以白之乎誠使文王無廣周於天下之心曷不專守分地而取其三分之二乎聖人之動莫非天理當文王時商厯未終文王安得而取之及武王時受罪貫盈武王安得而不取向若文王享堯舜之壽則夫三分之一亦不待周師而服矣
  或問溝洫之制曰見於周禮遂人匠人之職詳矣葢禹既平水患又治田間之水道使無水旱之災所謂濬畎澮距川是也曰禹之若是何也曰胡氏嘗論之矣然禹之勤儉乃其常德未必專為是也然其意亦深矣胡氏曰禹為天子有常奉矣然以鯀功不就而殛死故心常痛之而不忍享其奉也至豐享祀華黻冕則以奉其先也盡力溝洫則以終其事也古之聖人愛其親有深長之恩如此然而不棄天下者不敢以一家之私而害天下之公也若王裒嵇紹則終身不仕可也曰孔子之稱之何也曰洪氏葢有説焉然夫子亦稱其實而已未必真為此也洪氏曰衰周之時禮失其本而奢僣極矣夫子葢嘗救之然而矯枉又不可以過正也故稱禹為法焉與墨者之宗禹異矣

  四書或問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十四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子罕第九凡三十章
  或問夫子之有罕言何也曰利者義之和也惟合於義則利自至若多言利則人不知義而反害於利矣命者天之令也然人當修己以俟之然後可以立命若多言命則人事不修而反害於命矣仁者性之德也然必忠信篤敬克己復禮然後能至若多言仁則學者慿虚躐等而反害於仁矣三者皆理之正聖人所不能不言而其憂深慮遠則又不可以多言也故罕言而已言利如易之利建侯利有攸徃之類是已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之言皆至矣范氏亦得之而以利為有二則非也蓋利一而已自義為之則君子之為自利為之則小人之事也謝氏踈而不切楊説亦善但所謂仁則未嘗言者不若程子之説為孔子但罕言耳豈未嘗言之謂哉所論合而言之道也疑亦非孟子意
  或問二章之㫖曰黨人之意程子盡之矣尹氏所謂慕聖人而不知者亦善范吕以黨人為知聖人者非是蓋無所成名與無得而名語意之抑揚自不同也但孔子答辭如程子説則亦微著黨人之不知已者恐亦未安但作自言吾將何執御之意乃安爾蓋嘗執御即能鄙事之意也楊氏以為黨人不知孔子有一以貫之者詳黨人語意所疑未遽及此執御成名亦與子非多學之意不同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范尹得之
  或問聖人從容中道而有所絶有所毋何也曰絶非屏絶之絶蓋曰毋之盡云爾毋無古蓋通用故論語作毋而史記作無然經傳多以無為有無之稱毋為禁止之辭則當以史記為正曰四者之説其詳奈何曰無意者渾然天理不任私意也無必者隨事順理不先期必也無固者過而不留無所凝滯也無我者大同於物不私一身也四者始於意而行於必留於固而成於我葢意必常在事前固我常在事後而我復生意循環不窮也曰程子之説固皆有深㫖矣獨所謂學者之始須絶四者何也曰此本言聖人之事而程子以為學者亦所當勉也張子以為自始學至成德竭兩端之教其説亦然耳曰諸説如何曰張子前四條皆善而所謂四者有一焉則與天地不相似謂天理一貫則無四者之鑿其㫖尤精范氏意者己之私也以下及吕楊説皆得之
  或問五章之説曰孔氏馬氏舊説葢以將喪未喪相因而為已决之辭也精義諸説則以為相對而未定之辭也從馬氏則後死者乃孔子之自名從程子則後死者當從呉氏為後我而死者言我若當死則後人不得與聞斯道我若未當死則匡人無奈我何也然以文義推之恐當如孔氏馬氏之説七篇三十二章已詳言之矣曰程子聖人自做著天之説如何曰以文義考之則固不然以理而言則亦謂夫與天為一而不覺其言之若此則可以為聖人有心以天自處而為是言則不可讀者不當以辭害意可也
  或問何以言太宰或呉或宋也曰當時惟二國有是官也鄭氏以為呉而邢疏曰左傳魯哀公會於槖皋呉子使太宰嚭請尋盟公使子貢辭焉子貢又嘗適呉此鄭氏所據也洪氏曰宋太宰也列子稱商太宰見孔子曰丘聖者與宋商後又都商丘是也二説不同未知孰是故兩存之但列子多寓言恐或不足據耳曰舊説訓將為大今以為殆何也曰此蘓氏説也將固有訓大者然與此書前後文體不類故從蘓氏説耳曰諸説如何曰諸説皆得之而范氏為長但論孔子自謂多能處語有未備尹氏謂所以為君子者在明道而不在於多能故太宰疑夫子果聖則不應多能如此者亦非是太宰豈知此理正以多能為聖耳尹氏蓋以己之心言之而未嘗以太宰之心觀之也然旣曰聖人則其多能必矣如尹氏説亦有所偏也
  或問無知之説曰張子之過則程子言之矣然程子之説於文義亦不甚通也惟以為謙辭則無二者之嫌矣空空蓋指鄙夫而言張子以為無知之意文意隔絶恐不然也范尹蓋從程子謝意亦然楊氏獨從張子無知之説而以空空属之鄙夫蓋欲附其有挟之説耳似亦非是
  或問八章之説曰諸説不相遠但謝氏之説原於栁子貞符之論聖人於天人相與之際恐不若是其恝然也
  或問九章之説曰古注得之范氏祖其説但謂所以教民之云者非聖人自然中禮之謂楊氏以凡此皆自盡而非為人者亦得之但謂所以廣愛敬者復與此語相戾耳至曰於瞽者非以其不見而加敬焉者似失之過葢如其説則聖人愛敬之誠心何適不然何獨於此三者而然耶尹氏所謂不欺其不見者亦非是夫見之必作過之必趨葢實加敬焉非但不欺而已葢不欺之名由有欺而後得聖人心本無欺則其作其趨固未有不欺之意也
  或問顔子之歎諸家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但章首四言正是顔子見得聖人之道真實髙妙而苦未端的處而程子以瞻在前忽在後為過不及恐其未然而約字之義未安則前已辨之矣得此義理一條尤為卓絶然讀者亦當深造以道而自得之一毫之差則入於老佛之門矣張子之説亦精但其辭艱奥當熟味之乃可曉耳髙明博厚言博也中言約也亦以知要而言也其論極大止中亦然范氏之説詳備正當吕氏竭才而進以下失之矣且又以此章首尾皆為善誘之事亦非也所謂善誘但博文約禮二事而已謝氏謂求於所性之中似亦贅語夫天下之事莫非所性之内者故聖人謂學但有為己為人之異而無性内性外之殊也呉氏之言有曰所謂卓爾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間非所謂窈㝠昏黙者此言得之矣謝氏又以張子正容謹節之學為外靣威儀非禮之本故其學無傳之者此亦不然考諸程子之言則正取其以禮教人使人有所據守其所病者乃在於清虚一大之云使人向别處走耳謝氏之言大率未免好髙之𡚁也楊氏所立卓爾一句未安他皆得之侯説博約二字甚善諸家所不及自顔子自得下則有不可曉者矣豈以博文為感通天下之故而脱守邪此外則胡説最為完備但歸功聖人一句未安葢此非有所歸功但叙其所學之本末而歎其未能遽至聖人之地耳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范楊最善謝氏所原子路之意亦得之矣則胡氏言之為詳今附於此胡氏曰此必夫子失司寇之後未致其事之前也若夢奠則子路死於衛乆矣大夫老而致事而得復從其列無家臣者無禄故也孔子初未嘗知為臣之事而曰吾誰欺者引咎歸已以深責子路也或曰如使夫子疾病不間非禮之臣遂以奉終豈不仰累聖德乎曰夫子倘至大故耳目所接有異必遂正之矣聖人病則不能無若其方寸决不以病而惜也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范説至矣但人君不致敬盡禮則不足與有為一句非此之意耳謝氏道大不容之論葢原於史記亦其好髙之過若楊氏所謂取賤之道則君子初不為此而後不行也况聖人乎侯氏説亦得之
  或問九夷之説曰邢以為九夷葢𤣥莬樂浪髙驪之属而胡氏亦曰君子指箕子也箕子居於遼東九夷之地其教條風俗至漢猶存夫子之時又當純固此説葢出於班固然恐非聖人之本意也若洪氏則又以書有淮夷徐戎葢徐州莒魯之間有東夷雜居中國者亦未詳孰是也諸説如何曰程子所謂所居則化何陋之有者聖人之事也今精義失此語張子所謂忠信篤敬蠻貊可行者學者之事也范尹雜之兩失其㫖矣明道乗桴之説則已論之於第五篇矣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范謝游失之楊侯尹得之其詳則洪氏又言之矣洪氏曰季札觀樂以小雅為周衰以大雅為文王葢以正變為大小也是時王迹息而詩亡其存者繆亂失次孔子自衛反魯復得之他國以歸定著三百五篇於是雅頌各得其所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程子之意精矣但失不以何有於我為聖人之謙辭耳范楊亦然謝氏則過矣
  或問川上之歎程子所謂純亦不已者其果聖人之本意乎曰程子之言非以為聖人之意本如是也亦曰非其心之如是則無以見天理之如是耳其曰其要只在慎獨者何也曰言人欲體此道者當如此也葢道無時而不然惟慎其獨則可以無所間斷而不虧真體曰諸説如何曰范謝尹氏之説皆述其所聞者而互有得失楊氏不逝之説則老佛之云非聖人之意矣曰荀子稱孔子見大水必觀焉而孟子論仲尼亟稱於水特取有本之意其與此意有以異乎曰此未必一時之言也然孟子之言推其極則亦程子意矣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胡氏詳矣胡氏曰好德而好色是好德而未能深也不好色而不好德焉則其不好色亦何所就也是故色者人之所好好而難踈德亦人所同好好而難親知其病而痛藥之不使稂莠得害嘉穀則志氣清明而獨立乎萬物之表矣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其論吾止吾徃者皆不得其説楊氏進止在我之云則得其文義矣而於其大㫖乃反失之惟胡氏為盡善耳胡氏曰顔淵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此吾徃者也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此吾止者也其進其止皆非他人所能與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范氏得之吕説未安謝説不異葢又以不惰為領受之意也亦失之矣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止特謂惰而不進耳諸説以此為聖人之極致以上下章意考之恐不然也然張子之言自為一義亦不可不深玩耳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范侯尹氏得之謝氏踈矣楊氏乃為苖生義而以孟子宋人之譬言之其支甚矣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范吕尹氏得之楊氏聖人與人為善又恐其怠而止之説亦有功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范謝楊氏得之而楊氏為尤宻胡氏本韓文公宋貫之蘓氏之説又别一意然亦可觀胡氏曰法言者伊尹所謂逆於汝心者也理不可拒故勉而從之然以其逆心也故能改草者鮮矣巽言者伊尹所謂遜於汝志者是也情無所牿故甘而悦之然以其遜志也故能尋繹者鮮矣改則法言為有功不繹則巽言為無取此身之修壊國之治亂之所由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侯氏得之楊氏逺矣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范吕尹氏説皆得之但范氏恥不若人疾惡之心之語未安謝氏之意亦佳但不忘其初幾於小成二語不知其所謂後段語意亦偏學者不見可欲未嘗不加存飬豈必求見可欲然後用其力邪楊氏以不忮不求為修德之事而又曰非所以進於日新則其語自反矣夫修德而不能日新則亦何貴於修德也邪曾氏以為子路尚志而忘物惟其不恥敝衣故能車馬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此意亦善
  或問二十七章之説曰范謝得之謝説舊本有欲學者必周於德一句最能𤼵明此章之意後本削之不識其何意也
  或問二十八章之説曰程子楊氏至矣而程子論權非反經之意則非先儒所及也然原先儒之為是説葢由以下章合於此章而有唐棣偏反之云遂誤以為此説耳夫章句之差初若小失而其説之𡚁遂至於此章句之學其亦豈可忽哉程子雖知先儒之失而未及究所以失者乃在於此故論此章之意雖得之深而不免於通下章以為説也諸家論權皆主程子之説而謝氏為尤宻然皆并下章為説故皆有所不通惟范氏始正分章之失而其所辨夫反經者則亦未知其所以失之之端也曰程子范氏諸説似皆以為稱二物而舎輕取重之意謝氏則為稱一物而進退以權平者也今以諸家皆祖程説而謝尤宻何邪曰諸家之説固疑於稱二物而舎輕取重矣而范氏之説為詳今請以其所别堯舜之説論之葢天下者物也與賢與子者分兩之所在也當堯舜之時以權加諸與子則天下重與子輕而其權仰矣然加諸與賢而属之四岳臯陶則未足以勝天下之重而未免於仰也故必歸之舜禹而後適得其平焉此范氏不盡之意而諸家之所同也其於謝氏之説亦何異哉
  或問三十章之説曰其意則程子難易之説盡之矣其文義則凡係於上章者皆失之而范氏亦未為得也曰或以小雅棠棣之一章而夫子所刪而不取者也信乎曰不然也按爾雅棠棣棣唐棣栘則小雅之棠棣與此章之唐棣非一物矣且彼詩文義屬連無刋削之迹必為所刪則未知以此為彼之第幾章乎考之無證而驗之不合且又非大義之所存也亦何必曲為之説而强通之耶曰子何以偏為翩也曰非獨晋史為然也角弓之詩固有翩其反矣之句矣而漢武之賦所謂偏何姍姍其來遲説者以姍姍為行貌則亦以翩為偏字也











  四書或問卷十四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五
  宋 朱子 撰
  論語
  鄉黨第十凡二十一章
  或問序篇諸説如何曰是皆原於程子而尹氏約而精矣楊氏詆世儒之説為有功范氏説在篇中亦明白而切至也
  或問恂恂或以為誠實或以為温恭何也曰以詩書訓詁考之宜以為信實然亦有温恭之意也曰楊氏便便之説如何曰其説美矣然無所據且下文不属當從明辨之訓為得之曰誾誾侃侃之訓不同説文為得何也曰太史公稱魯道之衰洙泗之間齗齗如也亦作誾誾説者以為争辨之意而晉人亦有侃侃正色之語葢以音義求之亦宜如此此説文之訓所以為得也誾誾之為中正義有不盡衎衎而樂自作此衎字不作侃也後漢書云誾誾衎衎得禮之容寝嘿抑心非朝廷福其意亦以為爭辨剛直為是而有此言但侃侃誤作衎耳曰踧踖尹義如何曰此未及夫行也當從楊氏曰與與二義如何曰此未可判兩存可也曰此其先下大夫次上大夫而後及君何也曰由卑以及尊也
  或問君召使擯諸説如何曰范説得之謝説誠於所揖恐無此意楊氏躩如之説亦善賓不顧之説則張子善矣儀禮聘禮篇亦有賓不顧之文鄭氏以為於此君可以反路寝是也襜如之説洪氏以為非心平體正敏給安詳不能爾者亦為得之
  或問中門之説曰疏門中有闑兩旁有棖中門謂棖闑之中然則門之左右扉各有中所謂闔門左扉立於其中是也曰諸説如何曰言似不足屏氣不息謝氏得之攝齊之説胡氏推之亦善或問升堂攝齊則手無所執歟曰古者君臣所執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皆以為贄而已笏則止用以指畫記事而已不執之以為儀也字文周復古乃不修贄而執笏於是攝齊鞠躬之禮廢升堂而躐齊者多矣曰趨進翼如何以知進字必為衍文也曰降而盡階則為趨而退矣不得復有進字也曾氏以為音義作退者亦誤
  或問所謂命圭者何曰古者諸侯受封天子授之以圭為瑞節其具見於注疏矣曰上如揖下如授其説不同何也曰儀禮有授如争承下如送之文應與此同而注疏不類未詳其説今且據此論之若如舊説以下為下堂則是時已不執圭而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之文不當系於其下矣禮有執國君之器則平衡之説而左氏記子貢譏哀公邾子執圭髙卑容有俛仰故以此但為奉之平衡不髙不卑之意於義為安也曰享禮注疏與諸説不同何也曰注據儀禮當從之以為燕享者誤矣且燕享之禮亦自不同不得并舉也曰私覿見於聘禮孔子行之而記禮者以為非禮何也曰胡氏以為若聘禮所記孔子所行者正也當時大夫僣於邦君於是有庭實旅百如享禮然則非正矣故記曰庭實旅百何為乎諸侯之庭此説是也
  或間色有正間奈何曰青赤黃白黑五方之正色也以木克土則青黄合而成緑以金克木則白青合而成碧以火克金則赤白合而成紅以水克火則黒赤合而成紫以土克水則黃黒合而成騮此五方之間色也曰侯氏以紅紫為上服之飾何也曰此説誤也曰表而出之舊説以為必加表而後出今説不然何也曰若如舊説則當云加表而後出不得云表而出之矣故諸家雖皆因之而范氏獨謂絺綌出於表表不可以親膚則固已如今之説矣但其説不甚明白故不得不自為説耳曰寝衣之簡何以知其錯出於此也曰以必有之辭與下章必有明衣者同知其非常日之衣矣且此章䙝裘之文本自一類而忽以此儳之又似若不倫者今出之以歸於下章則彼此皆得其適矣曰寝衣其今之被乎曰愚嘗意其非被而曾氏之説亦以為然也曰楊氏狐貉之説如何曰是亦誤矣諸侯狐裘以朝何取於善疑哉曰呉氏之説疑如何曰是亦有可疑者姑存其説可也此章之首以君子發之何也呉氏曰此篇雖雜出弟子所記至纂集而成必出人之手故自篇首稱之皆䝉上所言以見之也獨於此章之首又以君子發之不知何謂葢既謂之君子則不得獨為夫子之事豈自此之後皆三代典禮而夫子行之不得獨稱夫子也又不知食不厭精以下亦三代之禮耶彼宗廟朝廷聘享之禮三代行之有異於夫子者故獨稱夫子也耶此愚竊冇疑之
  或問不時不食諸説皆謂朝夕日中之時何不從也曰食以飢飽為節聖人與人同耳若朝夕日中既食矣則他時不食自不待言若朝而有故乃終朝不食以俟日中則非循理者之所為矣惟胡氏以為王制所謂五穀未成果實未熟漢詔所謂穿掘萌芽欎飬强熟之類最為得之謝氏説人不為飢而死雖不食可也此與下章人死無委壑之理者語氣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似少謹厚之意讀者詳之曰割不正奈何曰范氏得之矣邢疏所引解折牲體禮食則然燕居私食恐其未必爾也不得其醬其物則如疏所引其義則亦當以范説為正曰楊氏諸説如何曰色惡臭惡未必如周禮所言但䝉魚餒肉敗而言耳肉不勝食之説亦未必然但食以穀為主范謝之説得之矣其曰治未病則善而遂謂疾醫施於萬民而君子不與則支矣曰惟酒無量不及亂之説如何曰程子之言雖非聖人之事其所以戒學者至矣若解此文則惟字連上文而言葢曰肉多則不食而酒無量但不使過醉耳胡氏説得之胡氏曰亂者内昏其心志外喪其威儀甚則班伯所謂滛亂之原皆在於酒聖人飲無定量亦無亂態葢從心所欲而不踰矩是以如此學者未能然則如晉元帝永嘉初鎮江東以酒廢事王導以為言帝命酌引觴而覆之於此遂絶
  或問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諸説如何曰范氏所謂寕不食者失其義也謝楊説亦不然葢不出三日記其事也出三日不食之矣者言其所以然者為此耳
  或問寝食不言語之説如何曰范謝得之而曾氏者尤約曾氏曰食在口非語時寝静黙非言時楊氏亦通然抑亦未矣曰言語有别乎曰食對人寢獨居故即其事而言之也曰𤓰之為必何也曰既曰蔬食菜羮矣而又以𤓰繼之則不辭矣曰必祭則明無不祭之食也曰必齊如則明無不敬之祭也其義則諸説皆得之而尹氏為尤約也曰席不正之説如何曰范謝尹得之注疏楊氏恐未然葢曰失尊卑之序則不待聖人而不敢坐矣列女傳言古者婦人姙子寝不側坐不邉立不蹕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亦此意也
  或問儺之為禮何也曰見於周禮月令詳矣朝服何也曰大夫朝服以祭於禮亦有文也
  或問康子饋藥之説曰范氏楊尹之説得之曰既不敢嘗矣則范氏所謂可飲而飲不可飲而不飲皆在其中何耶曰呉氏以為古者賜之車則乘以拜賜之衣則服以拜賜之飲食則嘗而拜也葢今未達故不敢嘗而拜耳已而達焉則可服而服不可服而不服皆在其中也
  或問廐焚而不問馬何也曰退朝聞之一時之間急於問人故未及問馬爾然亦豈終不問哉葢必將有以告者矣諸説惟尹氏得之范氏每以教人為説非也聖人之動無非至教然以為是而必以教人則拘矣謝氏捐情之説楊氏未離公門侯氏禮敬之説亦皆未然也曰陸氏釋文一讀至不字絶句如何曰於理則通然亦不辭矣曾氏又以不字自為一句亦未安也
  或問聖人席不正不坐矣豈必君賜食而後正之耶曰席固正矣將坐而又正焉所以為禮也曲禮主人既迎賓則請入為席矣賓既升堂主人則又跪正席矣豈先為不正之席至此然後正之哉葢敬慎之至耳曰諸説如何曰皆得之而楊氏食則或恐餕餘以下又精矣
  或問侍食先飯之説曰程子弟二説得之然亦注疏之舊也楊氏説則飯字當去聲讀失之矣
  或問舊説君視疾則遷居南牖之下於此文何所見耶曰疾者雖居北牖下亦未嘗不東首此亦本其禮之當然非為此文設也
  或問君命召不俟駕之説曰孟子之時去聖未逺其言必有據矣范氏之説恐亦有可議者葢士之未仕雖其國君召之亦不當徃但致仕之後或召而徃則異他國之君耳謝氏之説雖曰人之大倫不以人廢然實有輕君之心焉學者於此但當觀聖人事君之禮不當更作此意想也楊氏之説尤不可曉夫孟子固曰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矣則固無所適而不為臣但不傳贄而仕於其朝則不得同於在位之臣耳今曰不得於齊則無適不可故有不為臣之義則非孟子之意而於義亦益薄矣且天下雖定於一而君子之進退辭受固未嘗不有義也豈曰率土莫非其臣無召而必徃哉况以外無所逼迫不獲已而後委其身焉非所以明君臣之義也侯氏説亦踈不俟駕者事君之一事耳豈遽為是足以盡臣道哉唯尹氏得之
  或問朋友一節如何曰謝説無所歸則在我者得之其餘激昻奮厲非聖人本意矣楊氏殯而不𦵏之説然亦未然葢殯者殯於西階之上有子弟親戚而在逺及其月時而𦵏之者權也若曰殯而不𦵏則孔子之家此殯無時而啓不復可以行吉禮矣夫豈然哉謝楊説不拜之意亦恐不然獨范尹為得耳
  或問寝不尸諸説皆同而楊氏獨異何也曰諸説正矣楊氏之云其旁支之小義耳其論食不語寝不言者亦然
  或問謝説齊衰如何曰舉衰以見斬耳未必兼功緦而言也曰胡氏以負版為喪服之在背者此葢記者釋上文式凶服為必重服有負版者乃式之也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家禮説大功以下無負版恐亦或有此禮姑存其説以俟知者擇之
  或問盛饌之説曰范楊得之謝氏過矣
  或問曰胡氏以為雉之飛也决起其止也下投無翔集之狀足以破此説矣大抵此等處必有闕文自不必强為之説也
  或問車中之容曰禮之所以如此者為惑人心也聖人則非必為其惑人心而戒之也楊氏之説得之矣范氏知其非止為惑人心則善而以為以禮自防視必以禮則亦非所以語聖人也此一章在或問色舉之上






  四書或問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六
  宋 朱子 撰
  論語
  先進第十一凡二十五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以夫子所以答林放之意考之則似當以程伯子謝氏或范氏楊氏説為正如何曰彼亦以奢儉對言則儉為本故與其過而失之奢則寧不及而失之儉則為得其本耳非正以儉為法也且安知當世所謂儉者非昔之所謂中耶
  或問四科之目何也曰德行者潜心體道黙契於中篤志力行不言而信者也言語者善為辭令者也政事者達於為國治民之事者也文學者學於詩書禮樂之文而能言其意者也葢夫子教人使各因其所長以入於道然其序則必以德行為先誠以躬行實造具體聖人學之所貴尤在於此非若三者各為一事之長而已也然程子猶以為游夏所謂文學固非秉筆學為詞章者學者尤不可以不知也曰何以知其為門人所記也曰呉氏例曰凡稱名者夫子之辭弟子師前相謂之辭稱字者弟子自相謂之辭亦或弟子門人之辭得之矣諸説或以此章盡為夫子之言者考之不審也
  或問閔子騫之孝曰呉氏詳矣呉氏曰韓詩外傳子騫早喪母父娶後妻生三子疾惡子騫以蘆花衣之父察知之欲逐後母子騫啓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父善之而止母悔改之後至均平遂成慈母此夫子所以稱之也且夫子於弟子未嘗稱字此或集語者之誤曰然獨取胡氏之説何也曰諸説善矣而於文義皆有未協者惟胡氏為可通耳
  或問六章之㫖曰諸説備矣而胡氏所論記言之例亦學者所當知也胡氏曰記言之例君問則稱孔子以對尊君也大夫之問亦然則非禮矣盡稱氏以異乎門人而去對以降於國君者乎
  或問以弟子之年考之則顔淵之死先於伯魚故有以鯉死之言為夫子之設言也諒乎曰以人情考之不應如此且王肅推信家語最為深篤而亦以此為年數之錯誤而未可詳也今亦安得固守而必信之乎曰各言其子之説范氏以為夫子視顔淵猶子楊氏以後章視予猶父之言以為二子之才不同而皆夫子之子侯氏則又以為己之子與他人之子不同其説孰是曰范楊同而侯異然以文意考之則皆不協然二説之流一則害於分殊之義一則害於理一之仁亦其氣象之偏所發如此故此句之文惟尹氏為得之
  或問八章之説曰范侯尹氏得之其曰同道則前已辨之矣楊氏直以予指斯文而言意殊迫狹必若尹氏之云然後其言為有序耳
  或問九章之説曰范氏謂哀發於誠心故不知其慟聖人之喜怒哀樂莫非誠心之發何獨於顔子而後發於誠心哉楊氏之説亦為過之惟尹氏之言為得其平耳
  或問顔淵厚𦵏之説曰諸説皆善惟楊氏為詳但其論不得視猶子者若有罪顔路之意恐非聖人忠厚之心也葢但言我之所以葬顔淵不如𦵏鯉之得冝者以門人之故耳深責門人則顔路之失亦自見矣曰邢疏以門人為顔淵之弟子然乎曰顔淵早死未必開門授徒也范氏以為夫子之門人也近是曰謝氏引王氏之説曰不得視猶子者分也如何曰非文意也夫子所謂不得視猶子者乃歎恨之辭耳若以為分之當然則下文為無所係也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吕之説亦得之但范以為孔子不告子路而尹氏深非學不躐等之説則兩失之葢學固有序而夫子之告子路正以其序告之也曰楊氏以為通乎晝夜而知則人鬼死生當源源自見後本乃削其所謂當源源自見者何也曰源源自見是張子之言葢曰以漸而見云耳然張子曰學至於知天則死生鬼神當源源自見為學者而言故以為漸而見之耳楊氏因其説以為此文而以通乎晝夜而知易夫知天者則是聖人之事而以漸而見不足以言之矣刪而去之豈其覺於斯歟
  或問誾誾侃侃於前篇之訓其亦通矣乎曰誾誾者外和内剛德氣深厚所謂和悦而諍者也侃侃則和順不足而剛直稍見矣前篇之訓固亦如此無不同也曰諸説如何曰是其意亦皆善矣但盡誠不偽之説於文之義未有以見其必然者殆不若謝楊之説為近也然楊説亦既雜取諸説之意矣惟其所引英材之語尤深得之不得其死亦二家之説為勝而楊氏所論為尤精但以子路之死為傷勇之故則非孟子之文意耳至侯氏若字之訓其鑿甚矣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謝楊之説各有所偏葢其情性氣象之不同如此而楊氏欲使天下之事皆至於極𡚁而後圖之則其害為尤甚豈懲於熙豐新政之禍而矯枉過甚以至於斯乎此章之説惟范侯尹氏為善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氏葢推其意而失之夫程子所謂與己不同以釋夫奚為於丘之門耳范氏則謂夫子以子路所見與已不同而以不如琴瑟之和者譬之聖人之言豈其若是之迂哉楊氏論子路所以升堂者直以結纓一事言之則古今之勇不懼死者多矣子路之所以得升孔子之堂恐其未可專以此論之也
  或問楊墨之學出於師商信乎曰胡氏論之當矣胡氏曰楊朱即荘周所謂楊子居者與老聃同時墨翟又在楊朱之前宗師大禹而晏嬰學之者也以為出於二子則其考之不詳甚矣
  或問冉求學夫子於門弟子中亦可謂明達者今乃為季氏聚斂何耶曰冉求之失不待於聚斂而後見自其仕於季氏則已失之矣葢當是之時達官重任皆為公族之世官其下則尺地一民皆非國君之有士惟不仕則己仕則未有不仕於大夫者冉求於此豈亦習於衰世之風而不自知其非歟然使其仕於季氏而能勸之黜其强僣而忠於公室則庶乎小貞之吉矣今乃反為之聚斂是使權臣愈强公室愈弱也故孟子以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他日言之葢不自知其學之未至而謂從仕為士之常是以漸靡以至此耳曰然則夫子曷為不於其仕季氏而責之也曰聖人以不仕為無義而猶望之以小貞之吉也
  或問屢空之説曰空為匱乏其説舊矣何晏始以為虚中受道葢出老荘之説非聖言本意也諸先生亦或從之誤矣惟范氏不從而胡氏亦論之曰以屢空為虚中受道聖人之言未嘗如是之僻而晦也屢而有間是頻復耳方其不空之時與庸人亦奚逺哉此得之矣且下文以子貢貨殖方之尤見舊説之不可易也然考程子之説則但為去夫利欲之私耳雖非文義然理則不差至於吕楊則又過而不知所止矣夫易所謂不逺復者豈若佛氏覺速念止之云哉曰若以吕氏之説言之則貨殖而屢中者正為虚中受道之反矣曰吕氏之説程子非之當矣不得復引以為説也曰程子諸説如何曰所論州舉學試之得失者可以警學者較計之私日用之間所當深察其曰子貢之知亞於顔子則張敬夫以為夫子嘗問其與囬也孰愈至此又並稱焉則所以進之也逺矣亦其言之一騐也其一説以命為爵命則恐或未安耳
  或問善人之説曰此文簡奥有不可知者今考衆説而反之於心惟張子及程子循塗守轍之説為善而楊氏亦為得之但必以孟子之言合之於此則為費辭耳聖賢之言各有所止不必强説而牽合之也或以為善人不循轍迹則亦不能至於聖神或以為不循善人之迹則亦不能至其閫奥是二説者或引其進或原其初而未嘗答其所問則未知使之以何為迹而踐之耶或以為不踐為惡之迹則以本文觀之又未見其果為為惡之迹也或以為不蹈古人已成之迹則古人已成之迹皆聖賢所以垂教於後世者又安得不蹈哉凡此數説皆有所未安者故特以程張之説為正耳
  或問論篤之説程子兩義不同如何曰是亦可通然以是字文勢推之疑前説得之為多尹氏葢用程子説而上一句用前説下一句用後説其擇之亦不精矣或連上篇為説者亦非是葢子張嘗有堂堂之譏故誤以色荘者繼之耳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程子楊氏得之矣范氏以税人為不可專而為仁由己則可以不待父兄之命則是夫子之告子路專以税人之事而告冉有專以為仁之事也謝氏為勇者徒行而未必中義則是夫子不為其有父兄而特救其不合於義也以文意求之恐皆非是葢夫子之意非論其事特救其心之偏耳子路勇於行而有無父兄之心冉有怠惰退縮而有不勇於行之失故各就其偏而救之夫子之答公西華固已明白豈可舎此而自為之説乎故惟敬夫之言本末為備然諸説或引成德達材因其材而篤焉者正與救失之意相戾亦其小失也
  或問程子之言顔淵親在不得為夫子死者如何曰以其下文搏虎之云者推之則不得有是言矣疑記録之或誤徒得其設為辨詰之辭而不得其所處之正意也且遺書所記此條之説不止如精義所載者大抵相死之説為多亦可以考其意之所歸矣此類學者尤當精考葢大義所係不容於誤也胡氏亦嘗論之乃程子之遺意然其言尤簡約而明白今附見於此可以證程子之説云或曰顔淵若死於夫子之難其如顔路何胡氏曰程子嘗言之矣閭巷之人辭親逺適則同患難有相死之理况朋友乎况弟子之於師乎其可不可當未行而預斷不可臨難而始謀也曰吕氏之説如何曰此章之㫖但見師弟子之分臨難有相死之義而顔子之於夫子其恩義為尤重使夫子遇難則顔子有相死之理耳吕氏之説與楊氏所論天喪予之章其病正同且以顔子志道然後如此又似以計較利害為言而不見恩義之所存者抑夫子之死道之在夫子者既不幸而喪之矣己又以死從之則道之在己者又將自滅之也然則其於利害無乃反有所不審乎曰謝氏果敢之説如何是蓋避程夫子所謂遇害不當言敢不敢者然似未察乎文義而過疑之也若以吕氏所謂死戰者言之則敢與不敢胡為不在我乎至程子之讀死為先則本韓子之説而胡氏亦已論之矣
  或問由求之為具臣也奈何曰諸説善而楊氏尤備然然其後本乃悉刪去而直以格君心之非為説髙則髙矣恐不如前本之正而慤也又曰一條尤詳弑逆以下或從一事即不得為大臣此意尤切也胡氏張敬夫説亦有所發明云胡氏曰亂臣賊子欲動於惡其不從者未有能全其身者也然則夫子此言是以死難不可奪之節許二子矣况使季氏先聞此言則邪謀亂心豈不潜消於㝠㝠之中乎張敬夫曰弑父與君不必由求而知不從矣然世之順從者其始也惟利之徇而已矣未遽有悖逆之心也履霜堅氷之不戒馴習蹉跌以至於從人而弑逆者多矣此二子所以賢歟曰謝氏以由求為事事非事道者如何曰如此則事道者乃在於事之外而見於事者皆非道也大抵謝氏之説多如此觀其所論四子言志以曾㸃不著一事而以三子為未識道體則可見矣且書所謂事事孟子所謂事道者所指各異不當引以為對而又分别其精粗也
  或問子路所謂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夫子不之許也而謝楊尹氏皆以為不然何哉曰楊氏之説髙矣夫三代以上六經雖未具然以書禮考之則舜之教胄子敷五典與夫成周鄉官樂正之法其所以優游涵養而誘掖夫未成之才者葢有道矣豈遽使之從事於人民社稷之間以試其未能操刀之手而不慮夫美錦之傷乎范氏葢得此意然猶必以讀書為言則似不足以解諸説之疑者然三代而下既有書矣則事物始終古今得失脩己治人之術皆聚於此好學者豈可以不之讀而遽自用乎以此而論則范氏之説正為不過但讀者樂聞諸説之髙故以其説為卑而不之察耳殊不知好髙之𡚁將使學者恃其聪明率意妄作而無所忌惮則其失不但卑陋而已也侯氏以為社稷民人固可學而猶謝楊尹之説持其所謂學詩學禮之後者則猶為有序云爾
  或問何以知四子以齒為序也曰洪氏以為子路少孔子九歳曾參少孔子四十六嵗而㸃參之父也則其齒或亞於子路矣曰何以知浴之為盥濯祓除也曰漢志三月上巳初除官民潔於東流水上而蔡邕引此為證是也韓李疑夫祼身川浴之非禮而改浴為沿葢不察乎此耳曰何以言曾㸃之見道無疑心不累事而氣象從容志尚髙逺也曰方三子之競言所志也㸃獨鼓瑟於其間漠然若無所聞及夫子問之然後瑟音少間乃徐舎瑟而起對焉而悠然遜避若終不肻見所為者及夫子慰而安之然後不得已而發其言焉而其志之所存又未嘗少出其位葢澹然若將終身焉者此其氣象之雍容閒暇志尚之清明髙逺為何如而非其見道之分明心不累事則亦何以至於此耶曰何以言其直與天地萬物各得其所也曰夫暮春之日萬物暢茂之時也春服既成人體和適之候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長少有序而和也沂水舞雩魯國之勝處也既浴而風又詠而歸樂而得其所也夫以所居之位而言其樂雖若止於一身然以其心而論之則固藹然天地生物之心聖人對時育物之事也夫又安有物我内外之間哉程子以為與聖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者正謂此耳或曰謝氏以為曾晳胸中無一毫事列子馭風之事近之其説然乎曰聖賢之心所以異於佛老者正以無意必固我之累而所謂天地生物之心對時育物之事者未始一息之停也若但曰曠然無所倚著而不察乎此則亦何以異於虚無寂滅之學而豈聖人之事哉抑觀其直以異端無實之妄言為比則其得失亦可見矣曰何以言夫子之許三子也曰此無貶辭固己可見而答孟武伯之言尤足以見其平日之與之也曰惟求非邦以下舊説皆以為孔子之言何也曰彼亦見其不以曰字起之而不察夫前乎此者求爾何如赤爾何如之説皆無曰字也且他書之例其若此者尤多是以晁洪胡氏皆以為問答之辭而今從之也









  四書或問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七
  宋 朱子 撰
  論語
  顔淵第十二凡二十四章
  或問克之為勝何也曰楊子固曰勝己之私之謂克矣而此書之説自劉炫發之其説曰克勝也己身也身有嗜慾當以禮儀齊之嗜慾與禮儀戰使禮儀勝其嗜慾身得復歸於禮如是乃為仁也復反也言情為嗜慾所迫已離禮而更歸復之也克己復禮謂能勝去嗜慾反復於禮也炫言如此雖若有未瑩者然章句之學及此者亦已鮮矣曰顔淵問仁而夫子告之以此何也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仁義禮智之性具於其心仁雖專主於愛而實為心體之全德禮則專主於敬而心之所以為規矩者也然人有是身則耳目口體之間不能無私欲之累以違於禮而害夫仁人而不仁則自其一身莫適為主而事物之間顚倒錯亂益無所不至矣此聖門之學所以汲汲於求仁而顔子之問夫子特以克己復禮告之葢欲其克去有己之私欲而復於規矩之本然則夫本心之全德將不離乎此而無不盡也然人但患於不為耳誠能一旦用力於此則本心之全德在我而天下之善將無不由是而出天下雖大亦孰有不與其仁者乎然己者人欲之私也禮者天理之公也一心之中二者不容並立而其相去之間不能以毫髪出乎此則入乎彼出於彼則入於此矣是其克與不克復與不復如手反復如臂屈伸誠欲為之其機固亦在我而己夫豈他人之所以得與哉顔子之質幾於聖人故其問仁夫子告之為獨要切而詳盡耳曰然則顔子請問其目而夫子告以四勿之云何也曰顔子聞夫子克己復禮之言葢己洞然黙識仁之為體矣然夫所謂克己復禮者必有條目而後可以從事於其間也故復問以審之而夫子復以此告之也葢禮為心之規矩而其用無所不在以身而言則視聽言動四者足以該之矣四者之間由粗而精由小而大所當為者皆禮也所不當為者皆非禮也禮即天之理也非禮則己之私也於是四者謹而察之知其非禮則勿以止焉則是克己之私而復於禮矣且非禮而勿視聽者防其自外入而動於内者也非禮而莫言動者謹其自内出而接於外者也内外交進為仁之功不遺餘力矣顔子於是請事斯語而力行之所以三月不違而卒進乎聖人之域也然熟味聖言以求顔子之所用力其幾特在勿與不勿之間而己自是而反則為天理自是而流則為人欲自是而克念則為聖自是而罔念則為狂特毫髪之間耳學者可不謹其所操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然記録所傳不免有難明而似可疑者亦有謬誤而真可疑者如曰公言克己不是道亦是道也實未嘗離得故曰可離非道此皆言道之無所不在雖言之有失而道則未嘗可離葢惟道不可離是以知其言之失而不得遁耳非以為道無是非得失言之雖失而不害其為道也如曰積習儘有功禮在何處者言德盛仁熟自然中禮無所待於勉强而非為學者言也如曰視聽言動一於禮之謂仁仁之與禮非有異者言能復於禮則仁心自存有不待他求而得者非以仁與禮為一物也如曰禮者理也亦言禮之屬乎天理以對己之屬乎人欲非以禮訓理而謂真可以此易彼也如曰事事皆仁言所行無非仁者而後人得以是稱之非若吕謝游楊之説也如曰克己盡仁克盡己私只有禮時方始是仁處亦若其言仁禮不異之意也此皆其難明而似可疑者也各以是説通之亦可以無疑矣若曰克己自能復禮不必學文若曰有諸中則無不中理慎獨敬義所以為克己復禮若曰敬立則無妄無妄即禮若曰敬則便是禮無己可克凡或過而失中或亂而無序是則真可疑而不可通者豈其記録之誤耶惟其所論克己為道之説偏處自克己之説視聽言動之説心廣體胖之説天下歸仁之説則其所以發明深切無可疑者至於四箴則又精確縝宻而無纎芥之可疑其曰制外閑邪而禁躁妄則克己復禮之事也曰内安誠存而内静專則吾心之德於此其得之矣是固未嘗遽以禮仁為不異而亦未嘗以為有待於他求也學者深體而力行之其庶幾乎范氏之説則其踈甚矣吕氏專以同體為言而謂天下歸仁為歸吾仁術之中又為之贊以極言之則不免過髙而失聖人之㫖抑果如此則夫所謂克己復禮而天下歸仁者乃特在於想象恍惚之中而非有修為效驗之實矣謝氏以禮為攝心之規矩善矣然必以理易禮而又有循理而天以我視聽以斯視聽自然合禮之説焉亦未免失之過髙而無可持循之實葢聖人所謂禮者正以禮文而言其所以為操存持守之地者宻矣若曰循理而天自然合然則又何規矩之可言哉其言克己之效則又但曰克己之私則心虚見理則是其所以用力於此者不以為修身踐履之當然特以求夫知之而已也至於游氏之説以為視人如己視物如人則其失近於吕氏而無天序天秩之本且謂人與物等則其害於分殊之義為尤甚以為非必積日累月而後可至一日反本復常則萬物一體無適而非仁者則又陷於釋氏頓悟之説以啓後學僥倖躐等之心以為安仁則縱目所視而無亂色縱耳所聽而無姦聲則又生於荘周列禦冦荒唐之論若以聖人為恃其中心安仁之故而有意於縱其視聽者至其所論仁聖之辨則又以博施濟衆為言則於夫子所以告子貢者似有所未察也楊氏以為先克己而後復禮以閑之則其違聖人之意逺矣惟尹氏庶幾近之然其以理易禮而遂以復禮為仁則亦失程子之意矣
  或問二章之説曰修己以敬則私意無所萌矣推己以恕則私意無所施矣如是則天理流行内外一致而仁在我矣至於在邦在家無怨惡於我者則是敬恕之功而仁之效也夫為仁非以求是效也而并言之葢將使之以是自考耳然顔子有王佐之才故以天下歸仁言之仲弓可邦君佐之任故以臨民及物在邦在家之事告之亦各有當也曰弟子之問多矣獨二子有請事之對何也曰二子葢度其能踐是言而後對記者亦以其能充是對而記之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但無怨之説恐未安張子亦然吕氏則固以怨為人之怨己矣楊氏所謂仲弓由是守之可以為仁而己者若有少之之意焉夫聖人之言貫徹上下其所以告人踐修之法猶大匠之規矩羿之彀率也功力之至不至則在其人耳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非先以是為限約之也使仲弓因是言也而盡其力焉至於從容自得而敬恕之名亡亦何害其為聖豈必克己復禮之云然後為可充也哉
  或問為之難者不謂仁之難為耶曰仁者之言無不訒葢知事之無不難也豈獨仁之難為而後難於言耶且必若此則凡事皆可易言而獨於言仁為不可易矣豈其然乎曰游氏之説如何曰是又自為一説然本文以仁者為言則猶立人達人指其人之身而言之也又曰其言也訒則固謂是人之言發之不易也是與孟子浩氣難言之説亦不得而同矣曰謝氏心有所覺謂之仁者信乎曰吾於觀過知仁之章既言之矣而侯氏以為謂仁者心有所覺則可謂心有所覺謂之仁則不可者亦得之矣且程子以穀種喻心而曰生之性則仁也今直以為草木五穀之實謂之仁亦失其㫖矣其後又以可識知味為言則又首章之失也
  或問四章之㫖曰此章本末范氏得之特其所謂先正其心而後興之入徳者其語有未粹耳謝楊不推内省之意而專引仁勇之説以明之其亦無所當矣尹氏雖以内省為言然其説與章㫖向背似不同也
  或問司馬之無令兄弟何也曰以傳考之桓魋嘗欲弑宋公而欲殺孔子其惡著矣而其弟子頎子車亦與之同惡此牛之所以為憂也曰有命在天之不同何也曰張子謝氏言之矣在天之説若不同者然隨其所遇而貧富貴賤當然之理無不在焉則二説亦互相發明也若范尹氏知命樂天之説則其語意踈矣蓋告之以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者欲其知此而有以安之耳今但曰當知命而不曰安命則知為無益曰當樂天則樂天者乃聖人之事人雖知其當然而豈易及耶若曰順天其可也曰四海兄弟之説如何曰謝氏得之矣胡氏謂意圓者葢得諸此楊氏歸仁之説首章己辨之今不復論然其施之此章又將有流於墨氏之失學者亦不可以不審也曰程子之言敬而無失者奈何曰此言人能持敬而無間斷則喜怒哀樂渾然在中而無所偏倚也子夏之言本不為此程子取其有會於吾心耳曰其論張子之説如何曰是亦至言而學者所當守也曰范説他義如何曰其踈之甚亦不待辨而可知矣
  或問何以言膚受為切於身也曰易曰剥牀以膚而象以切近災也釋之且傳亦有湔及膚之言則凡言膚者皆為切於身無疑矣葢譛為毁人之行愬為伸己之寃若事本非實而譛者遽然極言其事愬者泛然不切於身則亦不足以惑人矣故以此二者之相為反對而互言之見其事變之不同而明無不照也若以膚受為微淺之意則與浸潤何以異而其不行不足為難矣此章之㫖惟楊氏為得而蘓氏之説亦中不明不逺者之病學者所當深戒也蘓氏曰譛愬之言當行於偏暗而隘迫者葢一有所聞而忿心應之也明且逺者虚以祭之則不旋踵而得其情矣曰諸説如何曰范氏譛愬不至之説欲以髙出乎聖人而亦不入堯舜亦惟察之而不行然後能使其有所懲無所售而不至若不能察而辨之則又安能使之不至哉此可以談之以為髙而無可行之實殆不類其平日之言也吕氏譛愬二字得之而又下文所釋於文辭意義皆不可曉謝氏逺字之説亦有可觀然恐不若蘓氏楊氏之説
  或問七章之説其説可得聞乎曰制其田里薄其賦斂使民有常産而不失其時則倉廪實而足食矣比其什伍時其簡教使民有勇而知方則戒備飭而足於兵矣有是二者則足以信事其上而無欺詐離叛之心所謂民信之者也曰然則兵之可去何也曰食足而民信則民親其上死其長如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故必不得已而去則兵或可無也曰食之可去何也曰以序言之則食為先以理言之則信為重葢死生常理人之所必不免者若民無信則失其所以為民者而無以立乎天地之間是以必有以使民寧無食以死而不失其尊君親上之心則其政之所以得民心而善民俗者可得而言矣其大義則諸説皆得之而程子為尤至惟吕氏以去食無信為均死而不若守信者則恐非聖人之意葢不得已而去之者則去信所以求不死也今以均死而後不為不信則固己不免乎謀計之私矣若使其去食者死而不去信者則又將若何而處之乎
  或問棘子成之言與夫子之答林放何異而子貢非之若是耶曰夫子之言權衡審宻而辭氣和平葢未始以文為可盡去也若子成則辭氣矯激而取舎則過中矣其流之𡚁將必至於棄禮滅法如西晉君子之為者故子貢惜其言之失而力正之也曰何以言子貢之言之有𡚁也曰子成之説偏矣而子貢於文質之間又一視之而無本末輕重緩急之差焉則又矯子成之失而過中者也葢立言之難如此自非聖人孰能無所偏倚而常適其平也哉曰諸説如何曰范楊侯氏為一説謝氏自為一説而尹氏推焉要當以范楊侯氏為正但范以駟不及舌為戒人之辭則非是葢此正為子成發耳若謝氏以文質為不能以相無則善矣然虎豹犬羊之云則有正相反者不知其何以通之也尹氏既曰不能去而又曰不可去擇之不精亦何甚耶
  或問洪氏以為哀公之不足非不足也什取其二不歸於公室而歸於三家也其説如何曰以春秋傳考之是亦然矣曰然則雖徹而何補於哀公之不足耶曰徹法行則自一夫百畝等而上之士大夫卿各有差等以至於君什卿禄之制皆可以次第而舉葢不惟野人之井地均而君子之穀禄亦平矣諸説如何曰諸説皆善而范氏楊氏尤為詳盡但孰與之説侯氏不同今當以侯為正耳葢君之所與者民也民足矣則君雖不足亦無與共其不足者民苟不足則君雖自足而誰與共其足哉此葢告之以君民一體不必厚斂之意若如尹氏之説以為民足則無人與君以不足民貧則無人與君以足則恐非文勢之所安抑其言不信出於利害之間殆非有若之意也
  或問崇德辨惑何以有是目而子張樊遲皆以為問也曰胡氏以為或古有是言或世有是名而聖人標而出之使諸弟子隨其所欲知思其所未達以為入道之門户也其説得之矣曰主忠信徙義之所以為崇德何也曰主忠信則其徙義也有地而可據能徙義則其主忠信也有用而日新内外本末交相培養此德之所以日積而益髙也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所以為惑者何也日溺於愛惡之私而以彼之生死定分為可以隨己之所欲且又不能自定而一生一死交戰於胸中虚用其力於所不能必之地而實無所損益於彼也可不謂之惑乎曰諸説如何曰謝氏為得之然亦有所未盡聖人言此正欲學者審而戒之以辨其惑而彼専以知之言則不盡乎聖人之意
  或問景公審能悦夫子之言而繹之則如之何曰舉齊政而授之夫子則君臣父子之倫正之有餘矣惜其不能此齊所以卒於亂也曰諸説如何曰葢皆得之但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所謂達道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則行達道而至其極也今侯氏以四者為達道則既差矣又以為先王達此道於天下則又非達道之所得名也
  或問片言折獄之為半言何也曰辭未畢而人己信之也曰宿諾之説以宿為豫諸先生皆從之葢嫌於不越一宿以償其諾為太迫耳然恐當如或説但為不濡滯遷延之意耳非必謂一宿也諸説如何曰此無他異但范氏宿諾之云語意不宻楊氏專以果毅為言則程子已辨於前矣
  或問聽訟之説曰范楊之説當矣范氏兼舉本末而言其理尤備然楊氏專以本言其得之亦多矣謝氏以訟不待聽而决為無訟恐非聖人無訟之本意不知其何必為此衍説也胡氏呉氏説亦可取胡氏曰聖人耳順目徹物無遁情其聽訟豈可及也而曰吾猶人也者將以深顕夫使人無訟之難也○呉氏曰家語曰孔子為魯司冦聽訟皆進衆議者而問之何若皆曰云云然後孔子曰當從某子幾是大學曰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言使民無情實者不得盡其欺誕之辭不敢自欺其心志此所以能使民無訟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各有發明特未完備惟范氏以成為稱則不盡聖人之意自與君子處以下其推言之意則善然亦亂本文之㫖矣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諸説略同惟楊氏以禮齊之者為贅説耳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惟張子范尹為異然於文之義則有所不通楊氏推本不欲之意善矣然以為使民皆知此而不為盗則恐其過也此章之意但為在民上者無所貪欲則民亦安分知恥而不為盗耳夫已嘗為盗之人安能使其皆知有貴於己者而樂之哉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諸説略同惟楊氏通三章而序言之為近於鑿耳侯氏意最詳備然亦太侵此章之意大概專勉康子以為政者上之所趨欲善則民善耳未及乎政教法令之施者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以達為所行通達何也曰其在邦也事上則獲於上治民則得乎民其在家也父母安其孝兄弟悦其友凡吾之見於行者莫不通達而無所繫礙焉斯可以謂之達矣曰程子以明達為言者非歟曰是於文義若有不然然其論務實而不近名以下則至論也諸説如何曰聞達之辨吕氏最為得之尹氏次焉謝氏以名聞四達為言者乃子張之所謂聞而非夫子之所謂達矣范氏論質直好義察言觀色在家之説意象皆正而所指者狹不足以盡聖言之藴其所謂通乎聖者又非此章之意也楊氏以察言觀色為在己亦非文意夫以己之言為可察猶可也己之色又安得而觀之乎慮以下人之説則謝氏尹氏得之而范楊氏之説亦狹而有所未盡况夫謙恭下人者乃理之當然非有為而然也今必以求益為仁而後下人則吾之所以下人者非出於誠心之自然而出於較計利害之私耳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崇德之説范氏大概得之特所謂上義下利義字比事字差重葢曰義所當為之事耳其以上下二字訓先後則為切當也謝氏以為志在於事而不在苟得者亦得之然此所謂得非專為苟得也凡有得心則於所以崇德者為有害矣侯氏以為其進於道則其失為甚葢其意若曰先能從事後必有得云爾若果如此則與聖人之本意幾何而不相伐也耶楊氏之病葢亦類此尹氏所謂不計利者善矣然又不見其事以為先之意葢皆不若范氏上下之説之為全也修慝之説范謝楊氏皆得之而謝尤切侯氏以逺怨為説似慝為怨慝之慝如此則是為畏人之怨己而後不敢攻人之惡也况樊遲所問三者皆在已之事又不應以他人之怨雜之尹氏於攻其惡者得之而於所謂無攻人之惡之意有不察也辨惑之説范楊侯氏得之謝尹之言亦善但皆以知忿之為害而不能懲為惑則又未然葢聖人之意正以其為忿所蔽而不知利害之所在為惑欲其懲之於此以辨焉耳葢夫子告子張者戒其惑於愛惡而告樊遲者戒其惑於忿怒豈各因其有是失而警之耶曰楊氏所謂聖賢之異者如何曰以文考之殆未見其有異也楊氏之意豈以其悠然者為從容自得而詠歸者猶未免有所作為也耶以是為言吾恐其淪於老佛之空無也其所謂逰焉息焉無非學者則足以𤼵明言内之意矣但以為自今觀之可以見其如此則可若以為記言之人本有此意則恐亦未必然也
  或問樊遲之問仁智夫子所以告之者亦明白而易知矣而樊遲猶未達何也曰曾氏之説得之矣曾氏曰樊遲未達者疑二者之相悖也葢知人則有分辨愛人則無之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言二者可以並行而不相悖也遲退而問子夏又以為夫子所言者答其問知而己子夏曰富哉言乎一言而兼仁智也舉直而民逺於不仁能使枉者直也其餘則諸先生盡之而程子之説為尤善也曰范氏之説如何曰葢用程子之説特所謂費而隱者非中庸之㫖而富哉之義不若楊氏之為當也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此無異説但范氏争友之云過矣所謂争者亦忠告而善道但其不可而止則以厚薄為淺深耳吕氏善術誘掖之似非文意葢所謂善道云者心平氣和理明意盡或從容深厚或親切簡當使聞者不忤而樂於聽從之謂也若但曰以善道之則所謂忠告者固己包舉之矣又何為贅於辭乎尹氏葢用説知而己以其義合也易其所謂異於君親則其義加宻矣曾氏以為人有過而告之曰勿為此則其所謂忠告也道之曰當為此則所謂善道也亦為明白然恐亦近於吕氏之説
  或問以文會友諸説之不同如何曰以文考之竊以張子范楊之説為安而范氏所謂文者德之著則未然若謝氏以文為威儀則失之過矣葢朋友之㑹然後有威儀非以威儀而會朋友也况朋友之會亦兾其切磋講習之益苟徒以威儀為事則賓客而己矣豈朋友之謂哉若侯氏則吾有不知其説者矣張子説精義印本未詳








  四書或問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八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子路第十三凡二十九章
  或問先之勞之人為一説何以獨取乎蘓氏曰身先之先其義明於左右師保之為先身勞之勞其事切於佚使勸相之為勞也故蘓氏云爾而張子亦不約而同焉吾是以取之爾
  或問二章程子之説何以言人各親其親然後能不獨親其親也曰此所以明夫人必各舉其所知然後可以得其所不知也然斯語也舊本或誤列以為一條則全章之㫖首尾衡决而皆失之矣程子此章之説廣大精微無所不備學者所冝詳玩也請問諸説孰善曰諸説皆善而蘓晁呉曾氏之説亦可觀焉蘓氏曰有司既立則責有所歸然常赦其小過則賢才可得而舉也惟庸人與奸人為無小過張禹胡廣李林甫盧𣏌是也若小過不赦則賢者避罪不暇而此等出矣○晁氏曰是時魯之侵官濫刑賢才廢棄皆季氏之為也仲弓正乎季氏季氏正乎魯君則其為治也何有仲弓不患有司之難為小過之未可赦獨患賢才之不知仲弓真可以南面哉○呉氏曰仲弓子貢子路冉有皆從季氏仲弓子貢夫子未嘗責之季路之責又不若冉求之甚此可以見其優劣矣惜乎四子不能如閔子之辭而閔子又不若顔子之賢而康子不得而知也嗟乎若淵騫者其孔門之超絶者乎○曾氏曰季氏以閔子騫為費宰又以仲弓子路冉有為宰皆取諸孔門徳行政事之科亦可謂得人矣然閔子獨去之而不顧此其所以為顔閔與
  或問三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程子所論西監申狀之事尤足以驗聖言於日用之間也范禹皆以正名為盡道者過之此章所謂正名者亦曰姑從事物之名各得其正而不紊未遽及此也然極其言則亦必至於此而後止爾謝楊氏以為禮樂不興則無教而亷耻和睦之風衰故刑罰不中亦非也此方自為政者之身言之至於民無所措手足然後主於民而言耳故獨范氏之説為得之而其所謂暴慢鄙詐之心入者亦似衍説葢但無序不和而禮樂不興則凡天下之事皆無序不和而其施之刑罰必無自而能中耳
  或問四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尹氏小體大體之説非孟子之本意爾
  或問五章之説曰諸説人情物理風俗盛衰政治得失莫不具於詩誠能誦而通之則授之以政無不達矣楊氏以為知王政之廢興則不足以盡風人之情謝氏特以為窮理則又不足以舉事變之實也楊氏又謂得其所以言斯能專對以揚子雲之本語推之亦似過髙矣侯氏以為詩可興可觀可羣可怨故學之者如此則亦太漫直以可興可觀言之則庶乎其可爾尹氏以為詩者政之所繫語既倒置以釋此文亦不切矣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范尹氏為一説吕氏為一説謝侯氏為一説然各有所偏不若范説之為備也曰然則其相似也亦有稽乎曰蘓氏言之詳矣蘓氏曰按世家當是時魯哀公之七年衛出公之五年也孔子知二君皆失志無常棄國野死之君故譏之云爾卒之哀公孫邾出公奔宋皆死于越
  或問八章之説曰諸説亦同然皆有不事事之意獨胡氏之説為備爾胡氏曰自合進而完自完進而美非善乎其事不能彌光於前而公子荆知此非所存心者直謂之茍且而已既見其不以殖産自能又見其不以多財自累富而無驕滿而弗溢非賢而能之乎此可為居室之法
  或問九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曾氏尤佳曽氏曰孟子曰鷄鳴狗吠相聞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適衛庶乎之言殆謂是歟然人之聞其言也必以為常談而置之置之則無用之言耳冉有獨能再問以究其説然後有所𤼵明庶而不富則無以聚人富而不教則近於禽獸至於教之則不可以有加矣
  或問十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諸説亦善但謝氏拔本塞源略法先王之語為不可曉爾曰孔子之言如此然其為魯司冦聞政亦乆矣而未見其效何也曰胡氏嘗言之矣胡氏曰以春秋考之定公十年㑹齊于夾谷孔子以中都宰攝行相事以禮折齊齊人歸田魯之國勢已强矣至十二年夏墮三都是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之時也而少正卯巳誅男女已别于塗商賈已信于市矣郈費既墮圍郕弗克於是桓子聽公伯竂之譛受齊女樂之饋至十三年春郊不致膰爼于大夫而孔子去魯矣葢其明年築囿大蒐若孔子為政則不為此可驗也然則孔子為大司冦終歴三時又不得專其政而其功烈已如此使魯舉國以聽而又及于朞月三年之久則其效冝如何哉愚按胡氏所説年數與周公孔子世家皆不合葢以意言之爾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勝殘去殺云者下之殘虐可勝而上之刑殺可去也勝殘之説程子得之去殺之説謝氏得之參而取之可也楊氏以可繼為言則於聖人之意有未盡者善人雖有可繼之道而無其人以繼之亦安能以成勝殘去殺之功乎程伯子舉進士時嘗有對䇿論此數節甚詳而精義失之學者盍詳攷之則聖人之指見矣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所謂仁者以其天理流行融液洞徹而無一物之不體也舉一世而言固無一人不然即一人而言又無一事之不然也求之詩書惟成康之世為足以當之范尹并以禹湯為證則其説無徵而費於辭矣范氏又以漢文帝唐太宗為言則尤失之文帝太宗能富其民則有之至於教則猶未及也又安能使其化民而一於仁乎二帝之治文帝為優然以賈誼流涕太息之言觀之則當時之風俗可見而况太宗略無關雎麟趾之意又豈足以庶幾成康之萬一耶謝楊以為為當時而言亦未必然葢通論其理當如是爾
  或問十三章之説何以異乎六章而複出之也曰晁氏以為此專為為臣而𤼵理或然也
  或問十四章之説程子范氏得之矣而謝尹有不同焉者何也曰公父文伯之母謂季康子曰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内朝子將庀季氏之家政焉夫君之官職則所謂政也季氏之家政則所謂事也冉子之所得聞者季氏内朝之事耳政則康子必將合諸大夫而謀之外朝非冉有之所得而與也冉有以家事為國政故夫子抑之程范之説可謂無以易也必若謝氏之説則政事之名以冉子之賢而不能知其辨也魯君大夫又安知其為政而以問之孔子乎若楊氏則又但言以事為政而不指言其為何事辭亦太簡略矣其引夫子之言為政亦不如吕氏之説為實也曰或者以為此季氏與其家臣謀國政於私朝而不使諸大夫與焉故孔子為不知者而微辭以正之如何曰此似於文義得矣然疑其頗若傷巧者姑存而攷之可也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范氏聽言納忠之説為未足以該聖言之意耳呉氏之説亦有可觀者焉呉氏曰定公之問亦可謂有意於治矣使其能用夫子之言兢兢業業以媚己之人為可畏三子之徙庶其少俊而魯其或興也惜乎女樂之事公既欲之而桓子又助成之是亦言不善而莫之違之類是以用夫子而不克終也嗟乎魯之衰也豈獨三子之過歟抑嘗詳味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及如其善而莫之違以下曲折見聖人之言平正穩宻無毫髪偏重處此又言外之意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謝尹兩句各為一義諸説皆相因為義皆各得其一端合而論之則善矣然夫子所以告葉公之本意則但如謝尹之説諸説葢其餘意耳范氏所謂近悦本於親親者夫子之言未有此意然其所引之詩則當矣楊氏引書殊為不切尹氏來之二字文勢若有未順云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楊氏以見利為言而遺其所謂小者為未盡聖人之意耳張敬夫之言亦為得之張敬夫曰欲速則急于成而所為者必茍故反以不達見小利則徇目前而忘乆逺之謀故反以害大事不欲速不見小利則平心易氣正義明道為其可繼而已矣以子夏之䂓模近小故夫子以此告之
  或問父子相隱之説曰邢氏引律大功以上得相容隱告言父祖者入十惡以為得此意善乎其推言之也曰諸説如何曰范氏推廣言之甚善至於本章之㫖則楊氏之説本乎情謝侯氏尹氏之説本乎理皆有所不同也今試以身處之則所謂情者可體而易見所謂理者近於汎而不切然徒徇夫易見之近情而不要之以至正之公理則人情之或邪或正初無凖則若之何其必順此而皆可以為直也邪茍順其情而皆可謂之直則霍光之夫婦相隱可以為直而周公之兄弟石碏之父子皆咈其情而反陷於曲矣而可乎哉况孟子所謂情乃指下文四端之善而言而所謂若者未必其果為順也讀者詳之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讀者冝深味之范尹亦平正有味謝氏屏氣之云則已竒險矣與人忠又與惻隱初無干涉而所謂非不可棄不能棄也者則尤過髙而非聖人之本意也楊氏安土敦乎仁之語亦非學者之事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程子小人篤實之説至矣其次吕謝得之而晁氏亦有取焉晁氏曰尊義于己不窮于外士之上也僅能有義于已而未能不窮于外者士之次也孝弟稱于郷黨特行已有恥之事也曰行已有恥為使不辱亦何足以為髙而夫子以為士之上邪曰是二者汎而觀之雖若僅免於羞辱然嘗反諸身而度之則能充其實者正不易得程子所謂篤實自得者正謂此也曰硜硜小人而亦可為士何也曰彼其識量雖淺而非惡也至其所守則雖規規於信果之小節然與夫誕謾茍賤之行則不可同年而語矣此與不得中行而取狂狷同意故下章言之
  或問狂狷之説曰楊氏侯氏以狷為不及非也狂者過於識狷者過於行謝氏之説得之矣然狂狷猶可取也至於無常則不可知矣故下章次之
  或問不占而己矣之義何以闕之曰不通也諸家之説曰易所不占者一也曰不待占而必凶可知者二也曰無常不可測度者三也曰巫醫不誠則用之者必有凶禍四也曰不玩其占者五也曰無常之人占决亦無所據六也是皆有所不通而不玩其占之説為庶幾焉然亦未敢信其必然故姑闕之以俟知者耳或曰不占自為一章亦無來歴不知其何所指也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尹氏大意得之而辭有未盡謝氏出處語黙之説似非此文之本㫖也吕楊侯氏語皆祖晏子之意然晏子之言乃就事而言而此章之意則直指君子小人之情狀而言似不可引以為證也葢此所論君子之和者乃以其同寅協恭而無乖爭忌克之意其不同者乃以其守正循理而無阿諛黨比之風若小人則反是焉此二者外雖相似而内實相反乃君子小人情狀之隱微自古至今如出一軌非聖人不能究極而𤼵明之也且以本朝諸公論之韓富范公上前議論不同或至失色而未嘗失和氣吕王章曾蔡氏父子兄弟同惡相濟而其隙也無所不至焉此亦足以驗聖言之不可易矣如此説則君子之心無同異可否之私而惟欲必歸於是若晏子之説則是必於立異然後可以為和而不同也豈非矯枉過直之論哉然其為齊景公梁丘據𤼵之則亦切中其病耳
  或問二十四張之説曰范謝得之雖皆以知人取人為言然是亦可以為學者脩身之驗矣但范氏所謂審其所以好惡者文勢反戾若曰審其好惡云者則於義為得矣謝氏引孟子以為證則不類葢孟子之意以人之善惡决於好惡之多寡而夫子以人之善惡决於好惡之公私一則救偏聽之失一則核義理之真言亦各有當也尹氏善惡可知之説疑衍惡字葢此方論人之善不應以惡而併言之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諸説各有𤼵明而皆未盡亦有援據疎濶而不切於文意者洪氏張氏説亦類此洪氏曰君子任理小人仕惰君子不以己之有餘而責人小人不以己之不足而自責張敬夫曰易事者平恕之心也難悦者正大之情也其所悦者義理而已而非悦人之悦己也故悦之不以其道則不悦與人為善而取人不求備故使人則器之若小人則徇於一己之私而已故順己則喜而不察其非道也勝己則忌而惟欲責其全也此公私之分也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諸説得失同於上章惟楊氏為得之但其立言傷巧不若直以心廣體胖明泰之狀虚驕盛氣釋驕之形則讀者對互以求其有以自得之矣
  或問近仁之説曰程子楊氏曾氏得之曾氏曰剛則必能無欲毅者必能力行木者無令色訥者無巧言天資如此故於仁近之謝氏之説機警有餘然四者本以質言而仁非知覺可訓則亦誤矣
  或問切切偲偲之義其詳奈何曰切切者教告懇惻而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過偲偲者勸勉詳盡而不强其從二者皆有忠愛之誠而無勁訐之害子路剛直故夫子以此告之也范尹氏直以切切為責善偲偲為進德而謂子路不足於中和則其大概亦頗得之但所其所以責善而進德之曲折則其言之有未備耳謝氏以為能使其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為修身之效其意雖善然夫子所以告子路其始未及乎朋友兄弟也亦教子路當以如是三者而已謝氏乃以其下文解繹之辭為正意恐其考之或未詳也楊氏語意不明然細尋之疑其意葢亦以切偲為責善而謂朋友之交既親然後得以施其責善之義爾子路行行則於朋友之交有所不親故孔子告之如此欲其致親親於朋友然後得以施其責善之義也此亦未有見其必然使其果出於此則夫子曷為不直告子路以致親於朋友而預告之以致親以後之事耶且朋友之交而以致親為先責善為後則其始合必有不以正者此説之流恐其𡚁不止於文義之間也
  或問教民之説曰呉氏言之詳矣呉氏曰白虎通曰教民者皆里中之老而有道徳者為右師教里中之子以道藝孝弟行義朝則坐於閭門弟子皆出就農復罷亦如之若既成嵗皆入教學立春而就事故無不教之民非謂教之戰也然而三時務農一時講武則金鼓旗物之用坐作進退之節亦有所教矣









  四書或問卷十八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九
  宋 朱子 撰
  論語
  憲問第十四凡四十七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原憲安貧守道其志卓然能有不為者也其為此問固知邦無道而枉道得禄之為恥矣特欲質諸夫子以言其志耳夫子深知其然而亦知其學之未足以有為也則恐其或當有道之時雖無枉道之羞而未免於素餐之愧故以是而并告之使因其所已知而推之以及其所未及知者庶乎其有以廣其業而益充其所為耳吾聞諸師者如此而胡氏亦云故獨以是言之或乃以為夫子之意止於無道得禄之可恥以憲能安貧而告之然則是徒以其己能者而凟告焉豈所以進於日新耶
  或問問之説程子以為聖人開示之深而原憲不能再問敢問使憲也而再問夫子告之冝奈何曰聖人未𤼵之夫孰能測之然以程子之意而言則四者之不行亦制其末而不行於外耳若其本則固著之於心而不能去也譬之木焉不去其根則萌蘖之生自不能已制而不行日力亦不給矣且雖或能制之終身不見於外而其鬰屈不平之意乃日鬬進於胸中則夫所謂仁者亦在殫殘蔽害而不能以自存矣必也絶其萌芽蹙其根本不使少有毫髪留於心念之間則於仁也其庶幾乎嗚呼非程子之學之至何足以及此然以為學者茍不能深省而力行之則亦徒為無當之大言而已故雖𤼵之而亦有所不敢盡其言者其㫖深矣楊尹𤼵明不失其㫖至於范氏以為仁之為道不止於四者則其所謂仁者不知其何所指也吕氏以為四者不行足以去不仁而未可為仁亦非也夫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出此入彼其間無地可容髪也誠能去不仁矣則非仁而何哉顧四者之不行方且蓄其念於隱伏之中而未足以去乎不仁耳謝氏所謂四者不行未必不出於仁者以程子之言考之可見其失至謂未足以見仁之本體則又專以知見為言而不察乎操存踐履之實矣
  或問張子懐居之説曰有為而重遷者有所繫而不去乎此也無為而輕遷者無所繫而有慕於彼也有繫乎此者固懐居也有慕乎彼者亦懐居也然夫子之言則亦謂夫有為而重遷者耳張子葢推言之也曰諸説如何曰范氏言之詳矣其推士而言以及天子者亦廣矣但以居廣居為有天下之事則非孟子之本意也謝楊之論亦為得之蘓氏引管仲之言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尤學者所冝深念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尹范所推為有益於人之國也洪氏呉氏亦為得之洪氏曰危非矯激也直道而已孫非阿諛也遠害而已呉氏曰言孫者亦非失其正也特少致其委曲如夫子之對陽貨云爾
  或問五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仁必有勇未有切當之説惟侯尹庶幾得之
  或問六章之説曰此章之説本若難明今以文意推尋姑為此説亦夫子罕言命之意爾或祗從程子范尹之説亦善謝氏過髙不實楊則專以枝葉而言聖人之意亦必不然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仁與不仁正當以心為説而范氏皆以君子之行為言則於聖人之意有不盡矣吕氏所謂德心稍懈者得之特所謂公天下私一己者亦未當也仁者固公天下不仁者固私一己然仁不仁之名則不於此而得也謝氏之説善矣然其曰心不在焉不仁也則直以心字訓夫仁者恐亦未安若曰心不在焉則不仁矣其庶幾乎其曰未害為君子者則亦有以啓學者自恕之𡚁尤不可以不察
  或問八章之説曰蘓楊尹氏之説皆善然聖人之意正所以明夫愛而不勞者之不足為愛忠而不誨者之不足為忠則三説者皆未及也如范謝之釋則勞字無所當矣
  或問九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然以春秋傳考之與此有不同者未知孰是其曰子産為政擇能而使之則能使衆賢各盡其用者子産之功也洪氏説亦善洪氏曰鄭小國也能慎重其辭命而信任於賢者如此為天下者辭命宜亦重矣而反輕之討論潤色冝益衆也而獨任於一官何哉且古之賢者求辭命之善耳不有其已也故世叔討論而禆諶不以為歉子産潤色而羽不以為羞後世為命者反是此辭命所以有愧於古也
  或問十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胡氏子産之説為詳胡氏曰鄭小國也介乎晉楚子産為政黜汰侈崇恭儉作封洫鑄刑書惜幣争承皆以豐財足國禁奸保民其用法雖深為政雖嚴而卒歸於愛故夫子以惠人蔽之及其卒也聞之出涕而曰古之遺愛也然孟子以為惠而不知為政禮記以為能食民而不能教者葢先王之政之教子産誠有所未及也諸家都不論子西之為何人然則何以究聖言之㫖歸耶此近好髙之論獨呉氏為能考而論之爾呉氏曰當時有 子西鄭駟夏楚冝申公子申也駟夏未嘗當國無大可稱宜申謀亂被誅相去又逺冝皆所不論者獨公子申與孔子同時又讓國昭王欲用孔子而子西止之其後又召白公以致楚亂則其為人可知矣管仲之説則蘓氏為當但人也二字范氏以為盡人道恐非管仲所能當楊氏之説則牽於援据而支離甚矣侯氏説亦迂曲而難通呉氏别為一説未知是否姑存之亦可也呉氏曰荀子論管仲云與之書社三百貴賤長少秩秩焉莫不從桓公而貴敬之則是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也秩秩亦無怨言之意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特范氏欲蒙上章伯氏為說者似非聖人之意葢上章乃美管仲之功而非美伯氏之安貧也亦不當以是為説矣謝氏引據迂曲反不若經文之明白而易曉也張敬夫説亦佳張敬夫曰富而無驕不矜于外物者能之至于貧而無怨非内有所守者不能也或謂世固有處貧賤而無失至於一旦處富貴之地則失其本心然則難易之論有時而不然耶此葢未知夫無怨之味也所謂處貧賤而無失者特未見其失於外耳又烏能保其中之無怨耶葢一毫有所不平于其中皆為怨也故貧無諂易貧而無怨難無怨則進於樂矣曰程子侯氏所論怨諂之不同也孰是曰皆是也葢諂之病甚於怨而無怨之難則甚於無諂語若相反而其意則各有所主也
  或問四子之事曰武仲則春秋傳詳矣公綽他無所見而前章所稱亦可以得其為人卞莊子事見新序曰莊子養母戰而三北及母死齊伐魯荘子赴鬭三獲甲首以獻曰此塞三北遂赴齊師殺十人而死冉求之藝則夫子固嘗稱之也曰必兼四子之長而又必文之以禮樂然後可以為成人何也曰四子各有所長而不能相兼又無禮樂以文之故知者至於要君勇者至於輕死藝者至於聚斂而不欲者又或不能為小國之大夫也亦難以為成人矣故孔子言必兼此四人之能而又文之以禮樂則集其所長去其所短而後可以為成人也洪氏以為特以四子為言者四子皆魯人而莊子與子路皆卞人冉求又朋友也舉其近而易知者爾胡氏以為言卞莊子葢以况子路耳言有是一能而不能兼衆人之長與成於禮樂焉則亦不足為成人矣恐亦有此意也曰今之成人以下或以為子路之言何如曰未可知也然姑存之以備參考可也胡氏曰此子路之所已能也夫子方進子路于成人之域豈又取其己能者而重奨之哉葢子路晚節末路不復聞斯行之之志而有終身誦之之堅是以自鳴其善而為此固非之辭耳與未見其止者異矣大率此章之義程子論之已詳而諸説亦不失其㫖也
  或問公叔文子何以得不言不笑不取之名也曰蘓氏得之矣蘓氏曰凡事之因物而中理者人不知其有是也飲食未嘗無五味也而人不知者以其適宜而中度也飲食而知其有五味必其遇者也此文子所以得不言不笑不取之名也夫子之疑之何也曰呉氏得之矣呉氏曰文子請享靈公也史鰌曰子富公貧禍必及矣觀此則文子之言豈能皆當而其取豈能皆善乎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諸説無大異其小不同者范尹以為時人以武仲能存祀為賢故夫子正之竊味本文之意但以時人不知其據邑有請之為要君爾初不為能存先祀𤼵也謝氏若以武仲為恃齊以請者亦非也夫子但言以防求為後不言以齊求為後也安得捨其據邑之顕罪而逆探其挾齊之微意乎侯氏又以求後為要亦不察夫所以以防文爾
  或問齊桓晉文之正譎奈何曰程子之説宻矣然以其説求之本文則未見其有以𤼵晉文之本心而能使後世慎所舉者張子以譎為婉以事實字義求之亦若未安惟胡説為得之而吕伯恭考之為尤詳文多不能悉載學者求之左氏之書自可見矣
  或問管仲不死之説曰程子至矣但以薄昭之言證桓公之為兄則荀卿嘗謂桓公殺兄以爭國而其言固出於薄昭之前矣葢未可以此證其必然但以公穀春秋所書之文為據而參以此章之言斷之可也葢聖人之於人有功則稱其功有罪則數其罪雜而兼舉之既不以罪掩其功亦不以功掩其罪也今於管仲但稱其功不言其罪則可見不死之無害於義而桓公子糾之長少亦從以明矣又况所謂匹夫匹婦之為諒者正指召忽而言葢召忽之於子糾猶石乞於白公耳至於程子又謂若使管仲所事者正而不死其難則後雖有大功聖人豈復稱之則愚恐記者之失也葢曰不與其事桓公則可曰不稱其功則不可記者豈因彼言以為此而遂失之也歟曰管仲生死之是非决於一時之義爾程子又謂管仲不死而無功則是貪生惜死而不若匹夫匹婦之為諒若未免於先功而後義且管仲又何以自必其後之有功耶曰召忽之失在於輔子糾以爭國而不在於死管仲之得在於九合之功而不在於不死後功固不可期而其在我者固自可必但其得就此功而免於匹夫匹婦之諒則亦幸而已矣後之君子有不幸而處此者茍自度其無管仲之才殆不若為召忽之不失其正也此又程子言外之意讀者不可以不察也曰諸説如何曰范以九合為仁之大以死節為義之小是謀利計功之言其害理甚矣若聖人之心果出於此則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亦何憚而不為之乎謝氏以管仲於子糾君臣之義未正故可以不死亦非也夫仲之所以不死者正以小白兄而子糾弟爾若使糾兄而當立則齊國之士君臣之義無所逃矣况如管仲䇿名委質親北面而君之安得幸其未得入國而死乃托於君臣之義未正而不死其難哉楊氏𤼵明程子之意善矣然不明言小白子糾長㓜之序則亦略而失之矣又以忽之死為傷勇仲之不死為徙義而夫子與仲之不死恐亦非聖人之意也夫子特以忽之功無足稱而其死不為過仲之不死未害義而其功有足褒爾固非與仲之生而貶忽之死也曰九之為糾何也曰春秋傳展喜犒師之詞云爾而糾合宗族之類若此者亦甚衆也説者不考其然乃直以為九會諸侯至數桓公之會不止於九則又因不以兵車之文而為之説曰衣裳之會九爾其餘則兵車之會也自公穀以來皆為是説亦可謂鑿之甚矣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范氏以文為仁之著文固仁之著也然以人之所難曉而釋其善説經者吕氏得之為多而其所謂文者必以物相雜為據則過矣侯氏亦然謝氏所謂無媢嫉上人之心楊氏所謂有禮意皆溢夫本文之意殊不知聖人之於文子特取其惟賢是舉而無今昔貴賤之嫌所謂文者正以其倫理明順粲然而可觀耳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程子范氏三説意亦皆善然以文義考之則當曰其言之不怍可謂難矣然後其説可通今以則為之也難繼之則其意或不出於此也謝氏之説恐亦未然葢本文之意言之為言正指一事乃其口所謂善而力不能為者爾今以所言而不怍者為不善之事而為之者乃指為道而言則失之矣楊氏最為得之但既以不掩釋為之之義則不必複出之為也三字削而讀之則文意明矣尹氏亦善特所謂未必能為者辭若太緩爾
  或問請討陳恒之説曰程子至矣楊氏推明其説亦有助焉至謝氏以為孔子欲以魯伯諸侯而仗大義以卜天意則非聖人之心矣曰當是之時魯之兵柄分屬三家哀公雖欲從夫子之言然不告三子則兵不可出而孔子之意乃不欲徃告何哉曰哀公誠能聽孔子以討齊亂則亦召夫三子而以大義詔之耳理明義正雖或不從而孰敢違之哉今無成命而反使孔子徃而告之則是可否之權决於三子而不决於公也况魯之三家即齊之陳氏其不欲討之必矣是則不惟名義之不正而事亦豈可得而成哉然夫子以君命之重也故不得已而一徃焉尚兾其萬一之或從也而三子果以為不可則復正言之以明從違在彼雖不敢必而君臣大倫所繫之重雖欲不告而不敢以己其所以警乎三子者亦深矣曰程子以左氏所記以魯之衆加齊之半為非夫子之言然則夫子之戰將不復較其力之强弱而獨以大義驅之耶曰程子之言固有是矣然其所謂必有處置謀而後行者則亦非不量力而浪戰也但其意以為夫子之告魯君又當明君臣之大義以見弑逆之大惡天下所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况在鄰國而可以不討之乎而其為計則必請其君以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舉天下之兵以討之也以天下之兵討天下之賊彼雖衆强亦將奚以為哉固不當區區獨較齊魯之强弱而以天下之公義為一國之私也左氏所記葢當世傳聞之謬以衆人之腹為聖人之心者而程氏門人記其師説又不能盡其意之曲折所以啓讀者之疑耳曰程子以為必告之天子楊氏𤼵明其意且以孟子所謂天子討而不伐為證而胡氏乃有先𤼵後聞之説其相反若是何耶曰孟子之言謂三不朝而六師移之之等耳胡氏乃特為弑逆而言考之春秋先王之時疑必自有此法凡弑君者人人得而討之如漢所謂天下共誅之者晉李毅告王濬以為弑君之賊為惡尤大當不拘常制者則以當世本無此法而言爾然事非一概告與不告又在乎時義之如何使其地近於天子而可以告也其事之未至乎迫據而得以告也其力之不足以敵而不得不告也則告之而俟命以行甚則或不俟命而遂行皆可也使其地之相去也逺其事機之來也不可以少緩而吾之力又自足以制之而乃區區焉徇請命之小節忘弑逆之大罪使彼得以植其根固其黨或遂奔逸而不可以復得則任其事者亦無以免乎春秋之責矣夫以魯之弱而欲討齊其請於天子理勢固有當然者但楊氏以討之一字而决其必請命焉則亦太拘滯矣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范楊得之但范説不欺故必犯者為小戾耳張敬夫之説亦善張敬夫曰盡誠而不欺犯顔而納忠事君之義大要盡是矣然勿欺其本也勿欺矣則誠信充積必不得已有時而犯之則有以感動也若忠信有所不足則於事君之道為未盡而徒以犯顔為事亦鮮味矣如内交要譽惡其聲之類一毫之萌皆為欺也以子路之剛强懼其果於犯焉故告之以勿欺為主焉尹氏之説以犯為主葢謂事君唯能犯然後足以盡其忠誠而無所欺於本文之意雖若小異然亦可以為世之雖無邪心而惟知茍且順從以陷於欺君者之戒顧其辭不足以達之讀者所當深考也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程張吕楊得之范氏上達入於上智以下亦善而前所謂喻利喻義者與謝尹氏皆失其㫖矣
  或問為己為人之别曰程子之解約而盡矣范吕氏次之程子他説乃其議論之間借聖言以明己意非專為釋此文𤼵意也葢其一則因古今學者之異以明古今習俗之變非獨一事之不同非以古之仕如今之學今之學如古之仕也其二則因問者之失而姑答其大意未暇正其所謂為人者之失其本旨也然其大意則固無所病矣其三曰成物則固非為人之謂曰喪己則其為人也亦非謂其有濟人利物之心也謝氏大意亦善但所謂為人者乃正以成物而言則失之尹氏所謂為己可以及人者亦善而謂為人非務本之學則亦未免謝氏之失也楊氏葢本程子成物喪己之説而推之但專以格物致知者為為己之學則未盡乎學之道而於為己之意尤無所發明云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蘧伯玉使者之言極有味學者所冝熟玩而深省焉者范楊謝尹氏得之胡氏説亦可觀也胡氏曰未能寡過乃伯玉之事而使者知之雖伯玉克己日新之事著見於外而使者亦可謂知德而能言者矣
  或問二十七八章之㫖同乎曰大㫖雖同而語意所包有廣狹之異不在其位專指在官者而言不出其位則汎論其理以釋上文之言歟范氏於此得其㫖矣楊氏一之其或有未察乎
  或問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之説曰諸説皆善矣然以其文義觀之則當作恥其言之過其行乃與諸説意合如今之文則恐其當為兩事也恥其言者常若有愧而不及其行也過其行者常欲勉强而使有餘於言也然亦未敢據舊説姑記以俟考焉耳
  或問三十章之説曰范氏所謂責己勉人者當矣他語亦皆善但其曰獨立故不懼則非矣葢獨立不懼之語亦如遯世無悶之云爾今曰獨立故不懼則將有曰遯世故無悶者矣其可乎哉楊謝侯氏論夫子不居之意不同似不必然而楊謝語亦有病葢聖人所不居不必盛德之事其意但欲因責己以勉人耳達德者人人之所同得聖人豈反為是而不居哉三者雖備所造亦有淺深如孔子所謂成人者有公綽之不欲則亦仁矣有卞莊子之勇則亦不懼矣有臧武仲之智則亦不惑矣豈可以其備此而遂謂聖人哉惟侯氏語近得之然以責己勉人之説推之則又不必以此而後不居耳楊氏謂所自者道而仁知勇之名冺者其老佛之餘乎若如其言則所謂道者為一物而在三者之上矣夫豈有是哉尹氏以自道為夫子之事則在於文義亦有所不通也
  或問方人之説曰諸説略同而吕謝尹氏得之謝范則踈矣侯氏所謂作聰明者似亦太過葢方人以窮理者未必遽有是心也其術之流則或將有此𡚁耳楊氏説似渾然者然夫子之云三人行必有我師正為擇其善不善而從違耳非漠然不加較量别白而悉效其所為也
  或問三十二章諸説相類孰為最優曰侯尹氏得其要矣范氏充實而有光輝以上尤為詳宻但患不强其所不能之患疑衍文耳張敬夫之説亦善張敬夫曰四端五典雖聖人不自以為能盡也而况於學者其不能之患何有極乎而何所願乎外也若有一毫患人不己知之心萌於中則其害甚矣
  或問三十三章之説曰范氏逆詐億不信之説文意極踈其所謂先覺之説則得之但為告君之言故於本文之意有不切耳逆詐億不信乃猜防狡險之意而以為心之偽亦非也吕氏逆詐億不信之説最為得之其曰燭乎事幾之先者亦善但以為豈容人之見欺而不使詐與不信加乎已則失之矣君子之先覺也亦燭理之明自然而覺如謝氏之説耳若如吕氏之云則與逆詐億不信者奚逺哉楊氏之説曲折尤備但必以至誠前知為言則亦必於援引之過也夫不逆不億者誠也先覺者知也二者並行而不相悖曷為其必一歸於誠而匿其知之名哉且至誠前知中庸自誠而言耳至於此文則初不為至誠𤼵也葢言人不當預設猜防但又不可為人偏於聽而失之若如其説其以抑字更端亦可見其非事也歟予於集註雖録是説而私以吕氏燭乎幾先之語易其所謂至誠前知者又易見欺為見罔亦據夫子答宰我井有仁焉之語讀者詳之可也侯氏引舊註為説尤所未安葢未審乎抑亦之為用耳尹氏章首二句亦未曉然恐其文義有未通也而所謂情偽幾微無所逃其明則優於諸説耳
  或問范尹疾固之説於微生畝無譏焉無乃厚乎曰是欲故為厚而不察乎其問答辭意之不相直也夫微生固自以其隱遁忘世為髙謂夫子之委曲憂時為佞是以夫子即其意而反之使知其所謂髙者是乃所謂固而已爾若如范尹之説則夫子之對於微生之問為何所當哉
  或問三十五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尹氏尤為精約謝氏次之若范吕氏以才受乎天德繫乎習則不可謂之知德矣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德也固已根於其性之所有特人不能皆生知而安行故賴學以成之耳非因學而後有也豈可以其專繫乎習而不受乎天哉若以氣禀而言則才之與德皆有自然勉强之差又不得專以才為天賦德為人為也司馬公論智伯以金與竹為才以鎔範矯揉為德其失正與此同至於蘓氏之書又以才難强而德易勉其失之端不過如此而其末流遂至於貴才而賤德則其失益甚而其為天下後世之禍也益深矣侯氏所謂力奚與焉者則加焉爾則所謂驥者亦奚以異於駑駘哉聖人之意特以驥雖有力而所稱者則以其德而不以其力耳若君子則非無用於才也周分之多才藝夫子之多能鄙事豈非才乎特所以為周公孔子者則不以才稱而德稱耳
  或問以德報怨亦可謂忠且厚矣而夫子不之許何哉曰是亦私意之所為而非天理之正也夫有怨有德人情之所不能忘而所以報之各有所當亦天理之不能已也顧德有大小皆所當報而怨則有公私曲直之不同故聖人之教使人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以直云者不以私害公不以曲勝直當報則報不當則止一視夫理之當然而不為己之私意所罔耳是則雖曰報怨而豈害其為公平忠厚哉然而聖人終不使人忘怨而沒其報復之名者亦以見夫君父之讐有不得不報者而申夫忠臣孝子之心耳若或人之言則以報怨為薄而必矯焉以避其名故於其所怨而反報之以德是則誠若忠且厚矣而於其所德又將何以報之耶若等而上之每欲益致其厚則以德之上無復可加若但如所以報怨者而已則是所以報德者僅適其平而所以報怨者反厚於德且雖君父之讐亦將有時而忘之也是豈不亦逆人情悖天理之甚也哉或曰然則君父之讐亦有當報不當報之别乎曰周禮有之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此不當報者也春秋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此當報者也當報而報不當報而止是即所謂直也周公之法孔子之言若合符節於此可以見聖人之心矣曰然則諸説孰為得之曰是其大㫖則皆善矣謝氏剖判尤為明白但不言其人之當誅而曰誅之亦可葢言有所略而未備其所謂無怨所謂心不在怨者則又小過於聖人之言而楊氏所謂曲在其中者則辭亦太緩而不切矣至於侯氏不校之云又與聖人之意有大相反者程子之論不校亦正不如此也尹氏之説似矣然又决於情而不要諸理亦未足以盡聖人之意也曰然則楊氏所謂小加委曲如庾公之斯者如何曰此意善矣而亦有所未盡也葢天下之事有公義有私恩二者常相得焉則盡其道而不為私可也不幸而或至於相妨則權重輕而處之使公義行於上而私恩伸於下然後可耳若小加委曲而害夫天下之公焉則亦君子之所不敢為也
  或問不怨不尤下學上達何以人莫之知而天偏知之也曰其不怨不尤也則不責之人而責之己其下學人事也則又不求之逺而求之近此固無與於人而不駭於俗矣人亦何自而知之耶及其上達而與天為一焉則又有非人之所及知者而獨於天理之相關耳此所以人莫之知而天獨知之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宜深味之張子亦庶幾焉但文勢小倒耳范則踈矣吕氏楊氏亦為得之尹氏葢祖張子之意謝氏則其過益甚而與夫子之意正相反矣曰下學而上達者言始也下學而卒之上達云爾今程子以為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理何耶曰學者學夫人事形而下者也而其事之理則固天之理也形而上者也學是事而通其理即夫形而下者而得其形而上者焉非達天理而何哉曰然則謝氏以為下學人理而上達天理者何如曰既曰理矣則無天人之異不待其學於此而通於彼也
  或問公伯竂學於孔門而所為若是何也曰胡氏以為寮非孔子弟子特季氏之黨耳若遊於孔門則豈至於陷其朋友哉曰子路非王佐之才家臣非卿相之任其為用捨無足言矣而孔子以道之興廢繫焉何也曰此墮三都出藏甲之時也道之興廢故於是乎在耳曰侯氏以命為天理何也曰命者天理流行賦於萬物之謂也然其形而上者謂之理形而下者謂之氣自其理之體而言之則元亨利貞之德具於一時而萬古不易自其氣之運而言之則消息盈虚之變如循環之無端而不可窮也萬物受命於天以生而得其理之體故仁義禮智之德根於心而為性其既生也則隨其氣之運故廢興厚薄之變唯所遇而莫逃此章之所謂命葢指氣質之所運為言而侯氏以天理釋之則於二者之分亦不察矣
  或問三十九章之説曰程伯子以事之大小言張子以人之髙下言二説之不同奈何曰以古聖賢之迹與隨時之義考之則程子得之而張子又謂聖賢於此迹相似而心不同則亦兼以其時與事言之而不專主於人之優劣也但避世之士或志量宏大而不屑一國之事或智識明達而灼見天下之幾飄然事物之外以沒其身而不悔此則僅能避地避人之士猶頗有意於當世者或有時而不能為耳故程叔子所謂逺照而謝氏楊氏又皆𤼵明其説亦為有理至尹氏之論避世以舉世不見知為説則是見棄於人無所自容而後去其避之之權初不在我而窮迫不得已之意反甚於避地之人矣豈其然哉
  或問張子作者七人之説如何曰是不可知姑存而徐考之可也然以上下推之意其為隱者而發之意為多耳
  或問四十一章之説曰晨門之言非知夫子者而范氏以為誠然則失之而諸説亦莫有明其不然者獨楊氏以無不可為言近為得之乃不直以己意𤼵明而必於援引殊不知晨門所謂知其不可者時之不可而孔子所謂無不可者己之無不可也以其字之同而不察其意之異葢不若胡氏之説之為當也夫以夫子之聖雖極亂之世君果用之則易危為安轉禍為福亦反覆手耳豈知其有不可為而冒昧以茍為之哉范氏他語亦有牴牾不合者如既以可不可為在天又曰天未嘗遺天下其亦踈矣
  或問荷蕢之説曰諸説之意皆善但程子謝氏楊氏果哉末之難矣之説范氏斯已而己之語吕氏末之難矣之説范氏尹氏果哉之説於文義為未安楊氏又若以聖人為無心者則流於老佛之意而以聖之時當其可為言於此章之意亦無所當矣其論晨門荷蕢之優劣則近得之
  或問諒隂之説曰孔氏曰諒信也隂黙也邢氏釋之曰信謂信任冡宰胡氏釋之曰謂其信能黙而不言也二家皆用孔訓而為説不同鄭氏於禮記又讀作梁闇言居倚廬大抵古者天子居喪之名如此其義則今古言殊不可曉矣曰諸説如何曰范氏得之楊侯之説相似皆非子張所疑之意然侯為猶優耳曰尹氏之無説何也曰是或有闕文焉不然則有所諱避於君前不得免乎君子之譏矣
  或問四十五章之説曰諸説大意皆善而程子至矣范氏敬身之説非是所論堯舜猶病者意雖近是而語則踈矣謝氏以安人安百姓為擴而大之楊氏以為推而至於天下平然後為至尹氏以為推而及物皆若近是而實有可議者葢所謂修己以敬者語雖至約而所以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舉積諸此子路不喻而少其言於是告以安人安百姓之説葢言修己以敬而極其至則心平氣和静虚動直而所施為無不自然各得其理是以其治之所及者羣黎百姓莫不各得其安也是皆本於修己以敬之一言然所謂敬者非若四端之善始然始達而可擴由敬而安人安百姓非若由格物致知以至於正身及物有待夫節節推之也非若老老㓜㓜由己及物而待乎舉斯心以加諸彼也亦謂其功效之自然及物者為然耳曰然則夫子之言豈其略無大小逺近之差乎曰修己以敬貫徹上下包舉逺近而統言之也安人安百姓則因子路之問而以其功效之及物者言也然曰安人則修己之餘而敬之至也安百姓則修己之極而安人之盡也是雖若有小大逺近之差然皆不離於修己以敬之一言而非有待擴之而後大推之而後逺也曰程子所謂學至堯舜則自有堯舜之事何也曰是以為修己以安人而及於百姓必有政事之施焉而夫子之言若此則疑若修己於此而徑可及人者葢舉其本而繫其末以為施為之廣狹皆隨其根本之淺深而初無所待於外也曰吕氏之説不亦三子之類乎曰彼曰進之則未有内外之分也若曰進其所以安人安百姓者則失之矣但其語意不明終費辭説又所謂不言而信若不怒而威者亦化民之事而非安民之事耳尹氏之説不以修己以敬為所當然之事乃主以施於人者以為言而後反之於己以求其本則尤非此章之意也諸説之外胡氏形容修己以敬之義亦為得之胡氏曰可願莫如善敬立則百善從宜逺莫如邪敬立則百邪息敬也者存心之要法檢身之切務歟欲持敬者奈何曰君子有言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如執大圭如捧盤水如雷霆之在上也如淵谷之在下也如師保之在前也如鬼神之在左右也是則持敬之道也
  或問四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詳矣張子安死賊生之説疑或未安范尹氏皆以為壤非可言喻者故叩其脛而深責之亦不然也禮六十杖於鄉七十杖於國此葢孔子自衛反魯之後曵杖而出而適見壤之夷俟也因數其失遂以所曵之杖微擊其脛使斂其足而不踞耳豈其不可以言喻而反可奮然運挺以⿰區支 -- 敺之哉楊氏之説亦然蘓氏以為聖人責人未有若是之怒者則失愈甚逺矣胡氏以為原壤之喪母而歌也孔子為弗聞者矣今乃責其夷俟何舎其重而責其輕也葢數其母死而歌則壤當絶叩其箕踞之脛則壤猶為故人耳盛德中禮見乎周旋此亦可見其説亦善楊氏所謂自索以形骸之内不以毁譽經其心者則老莊之餘論也亦異乎程子之言矣曰然則程子何以知其非莊周之流也曰使其為莊周之流則夫子必將以理曉之不但直數其罪而已也
  或問卒章之説不從諸家何也曰若如諸家之説則孔子坐視童子之踰僣而恬不之正豈聖人之心哉胡氏以為抑而教之得其㫖矣抑家語記叔仲會少孔子五十嵗與孔璇年相比每孺子之此句猶漢書所謂吕后兒子畜之執筆記事於夫子二人迭侍左右所謂闕黨童子豈即斯人也歟













  四書或問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
  宋 朱子 撰
  論語
  衞靈公第十五凡四十一章
  或問靈公問陳而夫子遽行何也曰為國以禮戰陳之事非人君所宜問也况靈公無道夫子固知之矣特以其禮際之善庶㡬可與言者是以往來於衞為日最久而所以啓吿之者亦已詳矣乃於夫子之言一無所入至是而猶問陳焉則其志可知矣故對以未學而去之然不徒曰未學而已猶以俎豆之事吿之則夫子之去葢亦未有必然之意也使靈公於此有以發悟於心而改事焉則夫子之行孰謂其不可留哉故史記又云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則是夫子之行又以禮際之不善而决不專於問陳一事也夫子既行而靈公卒衞國大亂俎豆之對其㫖逺哉曰諸説如何曰尹氏得之范氏所引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亦前篇之失也謝氏之説亦非夫子去衞之意葢以兵而言陳固兵之末以治道而言則兵又治道之末也夫子去衞乃以其不問治國安民之事而問軍旅非以其不善戰而問兵之末也楊氏之説亦非是俎豆固有司之事然君子於禮亦未有舍俎豆而能行者况此又孔子之謙辭非以為禮之末而以對夫軍旅之末也使靈公聞孔子之對而問禮焉則其本末無不舉矣豈必專以其藏於器者而求夫天下之至賾哉且賾雜亂也亦非隠奥之義固窮二説孰是曰以文言之則舊説安以理言之則程説勝然曰固有窮時而不若小人之濫則程子之意亦在其中矣曰以子路愠見言之則安知其不如程子之説以救子路之失乎曰固有窮時則不必愠也窮斯濫則不可愠也是亦不待必如程子之説而後可以救子路之失矣諸説如何曰范説意善而語不精謝氏不欲以子路之愠為不能安貧而以惡上下之無交為言又謂知此則窮達不在我者皆失之過也楊侯氏皆以窮斯濫為夫子戒子路有以見聖人謹㣲之意然楊氏委曲詳盡侯氏切直簡當又各有所長也讀者宜深味之
  或問二章之説曰聖人生知不待多學子貢以已觀夫子故以為亦多學也夫子以一貫告之此雖聖人之事然因已以告子貢使知夫學者雖不可以不多學然亦有所謂一以貫之然後為至耳葢子貢之學固博矣然意其特於一事一物之中各有以知其理之當然而未能知夫萬理之為一而廓然無所不通也若是者雖有以知夫衆理之所在而汎然莫為之統其處事接物之間有以處其所嘗學者而於其所未嘗學者則不能有以通也故其聞一則止能知二非以億而言則亦不能以屢中而其不中者亦多矣聖人以此告之使之知所謂衆理者本一理也以是而貫通之則天下事物之多皆不外乎是而無不通矣曰子貢之聞是言也亦將何所致力而能一以貫之耶曰子貢之學至是其於衆理之萬殊者固己深知而洞曉矣其所欠者猶未知是萬之為一耳故夫子當其可吿而吿之使其聞之則亦脱然喻向者之萬殊為今日之一致而無疑耳豈容至是而復用力以求其所謂一而夫子亦豈不待其可吿而浪語之哉其於曽子亦以其隨事力行之已熟而告之使之知此所行無一非理而曽子以忠恕言之其所謂忠者則一也所謂恕者則一所以貫乎事物之間者也此章之指葢亦如此而子貢未能有以明之然所謂一者則理而已其所以貫則是理之行乎事物之間而無不通者也其所指而言者雖或不同然豈有二致哉諸説皆善但皆有以博為病之意而侯氏為尤甚葢既謂之聖人則不可以學言既曰窮理則不可謂何用多學也其語意之間自相牴牾葢如此是葢不察乎所謂一者固所以該乎萬若無所謂萬者則其為一也亦將何以貫為哉孟子曰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此正學者之事也楊氏之説則善矣然其引顔子之意為説不若但引孟子之言之為當也
  或問知德者鮮之説曰史記以此連上章為一時之語然則以陳蔡之大夫子路之愠見子貢之疑於多學皆為未知德也與諸説惟范氏近之而其意似專指陳蔡之大夫也諸説多謂知德為自知其德而以食不知味為説若是則曰知道可矣何知德之云乎既曰德則乃己之所得也豈有已既得之而反不知者哉侯氏所謂知德則知道者語尤倒置不知其所謂道德者如之何而别之也豈其陷於老子失道而後德之言而不自知也耶
  或問恭己之為聖人敬德之容何也曰純敬不已無事乎操修自外觀之見其恭己而已爾其無為而治之道何也曰若是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有不知其所以然者也諸説如何曰范氏以用人為説吕氏以體信達順與人為善為説楊氏以奉天為説固皆善矣而夫子之言未及乎此也自古帝王之為治葢亦莫不然者夫子何獨於舜而稱之乎故詳味夫子之言則此章之説侯尹氏得之為多而謝氏説又見其所以獨言舜之意雖若與侯氏小異然合二説而觀之則知其時事心迹無一不然而足以見聖人之言葢非偶然而發矣曰以書傳考之舜之為治朝覲巡狩封山濬川舉元凱誅四凶非無事也此其曰無為而治者何耶曰即書而考之則舜之所以為治之迹皆在攝政二十八載之間及其踐天子位則書之所載不過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後無他事也雖書之所記簡古稀濶然亦足以見當時之無事也曰若是則其治也乃時事之適然而非恭己之效也奈何曰因其時事之適然也而舜又恭己以臨之是以其治益以長久而不替也若後世之君當無事之時而不知聖人恭己之道則必怠惰放肆宴安鴆毒而其所謂無事者乃所以為禍亂多事之媒也
  或問五章諸説如何曰程子於此無所解釋而㣲發明其意或借其語以明學問之大槩故承其説者多所謬誤如此章問荅行字之意皆猶曰不行於妻子之行爾范謝楊氏乃皆以為身不行道之行者非也范説道無往而不可所見無非道之云亦虚矣又曰使子張從外而入者尤非是夫忠信篤敬豈從外而入者哉獨其論子張之學外有餘而内不足者得之耳謝氏焄蒿悽愴之説亦過之參倚之説與楊氏語雖不同而意實相似也若以為别有一物恍恍惚惚似有形象而往來乎心目之間葢源於程子所謂所見何事者然本文之意不過若曰坐則見堯於墻食則見堯於羮爾程子亦姑欲以此發學者之疑而以何事言之則固未離乎忠信篤敬之間而其意初不若是之怪誕駭人也今曰忘之不可不忘不可既出入乎老佛之間其曰正心誠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不下帶而道存者亦但為頃刻之間頓整精神檢攝念慮以博取其所謂似有形象者耳是亦出於近世異端之餘論豈大學孟子與此章之本意哉尹氏比諸説最為平實然拳拳服膺之説以言其所以至於見其参前倚衡者則可直以是為參前倚衡之事則不可葢拳拳服膺者不忘乎忠信篤敬也參前倚衡則服膺之熟而自不能忘乎是耳抑夫子此言正欲發明忠信篤敬必積累久逺而後有成功非可以一朝一夕僥倖倉卒而冀其效也其㫖深矣
  或問尸諫之説曰按家語衞靈公不用蘧伯玉而任彌子瑕史魚諫不從將卒命其子曰吾生不能正君死無以成禮宜置尸牖下其子從之靈公弔而問之子以父言吿公曰是寡人之過也遂命殯於客位而進伯玉退子瑕此其説也諸説如何曰楊氏至矣然學者亦當知伯玉所以如此葢其德性深厚循理而行自然中節初非規規然務為緘黙而預為可以巻懐之計也范氏大意得之謝氏所謂愛君者善矣然專以明哲保身為説則亦有所未盡也夫君子之出處一於義而已初非有計較利害之心也然一不中節而失於激訐之過則在己固為未合於義且雖曰愛君而或反陷其君以殺臣之罪其所以不敢過於為直亦不專為保身計也侯氏謂史魚知直而不知權史魚之事於君臣之正亦或小失之非獨不知權而已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多善但范氏以失人為不得其所處葢曰我所以處人者不得莫所耳而語意不明讀者不能無疑也楊氏成德達材之分德之與材固有優劣然其中亦自各有小大之差爾不可專以德為上而可與言才為下而不可與言也此章之説謝氏庶㡬得之但專以教人為言則亦太拘而於事理亦有所未盡耳
  或問殺身成仁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亦為得之范氏雖不精密而亦寛博有味曰然則此章之㫖其詳奈何曰仁者心之德而萬理具焉一有不合於理則心不能安而害其德矣順此理而不違則身雖可殺而此心之全此理之正浩然充塞天地之間夫孰得而亡之哉曰吕氏之説如何曰此其意以為德者吾身之所有殺其身則是不私至德也然而殺身以成仁則是雖若不私至德而乃所以私至德也其語亦太巧矣曰謝氏之説如何曰其曰仁人於死生無擇云者葢以仁人惟仁之安而於死生不見其有苦樂之異當死則死非不得已而捨生以取義也然但曰死生無擇則似以仁人之於死生都無所擇而聽其自然耳如此則與釋氏之説無異而於聖人此章之㫖正相反矣又謂外物亦不足以間之者則亦有專以心言仁而不兼於事之弊若如此言則老釋之學亦有外物不足以間之者而遽以彼為仁可乎哉曰志士仁人之分何也曰楊氏之説得之若侯氏遂以志士為仁人則非矣曰其謂殺身成仁義也非仁也奈何曰仁義體一而用殊故君子之於事有以仁决者有以義决者以仁决者此章之言是也以義决者孟子論欲有甚於生惡有甚於死是也葢仁人不以所惡傷所好之體義士不以所賤易所貴之宜
  或問九章之説曰程子楊氏得之范氏由己由人之説疎矣彼仁賢雖外而所以友而事之者獨不由己乎哉所引中庸誠明明誠亦非是顔淵聞夫子之語而請事焉固不得為自誠而明矣若舜之事則其本固誠而下兼衆善耳非自明而誠也吕氏以事賢友仁為達仁則是以已既有仁而達之非為仁之事也謝氏專以敬心生為仁而於觀感切磋之際皆有所略而不道恐未免乎容易輕率之病葢其平日所以論仁考類如此非聖賢之本意也
  或問商周之改正朔何以不如夏時之得其正也曰陽氣雖始於黄鍾而其月為建子然猶潛於地中而未有以見其生物之功也歴丑轉寅而三陽始備於是叶風乃至盛德在木而春氣應焉古之聖人以是為生物之始改嵗之端葢以人之所共見者言之未有知其所由始也至於商周始以征伐定有天下於是更其正朔定為一代之制以新天下之耳目而有三統之説然以言乎天則生物之功未著以言乎地則改嵗之義不明而凡四時五行之序皆不得其中正此孔子所以考論三王之制而必行夏之時也曰周輅為過侈何也曰夫輅者身之所乗足之所履其為用也賤矣運行震動任重致逺其為物也亦勞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則其為費也廣矣賤用而貴飾之則不稱物勞而華飾之則易壞費廣而又増費之則傷財周輅之所以為過侈與曰周冕之不為侈奈何曰加之首則體嚴而用約詳其制則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雖文而不為過也夏商之制雖不可考然意其必有未備者矣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至矣范氏但以為治天下致太平之事而不察乎夫子所以損益之意則疎矣謝氏非使顔子致戒於斯者猶其論是吾憂也之意楊氏以此為亦從周之意者葢以其監二代言之説見第三篇矣若尹氏庶其不失程子之意也歟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范氏詳矣凡前三説皆以事之逺近而言楊氏以地之逺近而言合而觀之則盡矣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范氏之所推言者得之而其所謂自克者不若楊氏所謂無誠心已矣乎之説則楊氏不如范氏之為得也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范楊侯得之謝説甚矣文仲之賢葢不至是也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諸説皆喜而范氏尤詳獨范氏之意若以為横逆之來反已而不以咎人者似非此章之指葢此章之云責者乃求責之責非咎責之責其意則猶所謂責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耳非為横逆而發也若以横逆言之則直無責人之理不應猶以薄責為言矣其以不能逺怨為未知自愛者亦不可曉夫子所謂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者乃理之當然而逺怨者乃其效耳非以自愛而厚薄責於人以求逺怨也洪氏之説亦善洪氏曰雖責善義所當責亦必以自厚為本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范侯尹氏用舊説謝氏為一説集註又有兩説而其一近蘇氏蘇氏曰云云惟謝氏乃莊生過而不悔之論非聖人本意他未知其孰是也讀者求之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君子羣居將以講道義進德業也今終日之間言不及義則放辟邪侈之心滋好行小慧則行險僥倖之機熟皆非所以存養善心而為造道入德之資也其自暴自棄至於如此聖人得不為之深憂哉難矣哉者憂其不入於道德而將罹於患害之㣲辭也諸説之是非推此决之可也曰子以慧為智而謝氏乃有與智相似而不同之説何也曰慧之為言固明智之稱也吾之所言字之本意也特所謂小慧者則不本於義理而發於計較利欲之私也謝氏之所譏以其小者而言之也然曰與智相似而實不同者亦非是所謂智者固亦不能無大小之辨也曰察慧才智之説如何曰察慧葢謂以察為明者非此章之意也若曰才智則又質之美而德之正者尹氏不察夫小者之為病而欲併是絶之其失逺矣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程子謝氏得之楊氏尤密然於孫出信成二句不主於義而主於禮雖其文勢相因有如此者然亦當歸之於義文意始完備矣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范吕謝氏得之矣程子又嘗語朱長文引此章之語而發明之其意尤切而精義失之今見文集學者可以考也范氏引名譽以崇之謝氏引列禦寇事則皆若有未安者
  或問二十章楊氏之説不大巧乎曰雖巧而有益於學者吾是以著之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謝氏所謂不期於爭不期於黨者語涉新竒無以知其意之所在恐其直謂不欲其至於是耳若然則恐非聖言之本意也楊氏語意亦疎葢崖異未必皆與人爭其所謂和葢陰指乎和而不同者言之而未有以别乎知和而和之和也其論古人用字不同之説則得矣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范氏尤詳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一無所取於諸家何也曰諸説之於此章其意則皆美矣然其始既未察乎毁譽之所以名其卒又未知所謂斯民者為指今日之民也是以其為説也類皆不附經文而直述己意使人讀之但見義理粲然曲有條貫而莫知其果欲置經文本意於何許也故其是非疎密之際若有不可得而校者然熟察之則於經文之本意似皆未有所指是以不得而取耳曰然則毁譽之説奈何曰吾既略言之矣請復詳之葢曰譽者善未顯而亟稱之也毁者惡未著而遽詆之也試云者亦驗其將然而未見其已然之辭也葢聖人之心光明正大稱物平施無毫髪之差故於人之善惡稱之未嘗少有過其實者然以欲人之善也故但有試而知其賢則善雖未顯已進而譽之矣不欲人之惡也故惡之未著者雖有以决知其不善而卒未嘗遽詆之也此所以言譽而不及毁葢非若後世所謂恥言人過而全無黒白者但有先褒之善而無預詆之惡是則聖人之心耳曰若有譽而無毁則聖人之心為有所倚矣曰有譽無毁是乃善善速惡惡緩之意正書所謂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春秋傳所謂善善長惡惡短孔子樂道人之善惡稱人之惡之意而仁包五常元包四德之發見證驗也聖人之心雖至公至平無私好惡然此意則未嘗不存是乃天地生物之心也若以是為有倚而以夫恝然無情者為至則恐其高者入於老佛荒唐之説而下者流於申商慘酷之科矣曰斯民之指為今日之民何也曰此難遽論請先考諸家之意而以經文訂其得失然後此意可得而言矣古注范游氏皆以為三代之君賞善罰惡皆以直道如夫子之毁譽不私也此説善矣然如其説則經宜云此三代之治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不得如今之云也謝侯尹氏皆以為三代之毁譽於人皆以直道亦如夫子之為但侯尹不指言其為民而楊氏又自為一説亦以民為言但以毁譽者為一人直道而行者為一人耳此其説亦皆可通矣然如其説則經宜云此三代之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亦不得如今之云也凡此數説既不通矣則以他文推之如伊尹所謂此民是民皆指當日之民而言况今先言斯民而後言三代則是正指今日之民而上推三代以實之之辭也且以斯民對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則所謂斯民者乃三代之時則嘗行其直道之民又何疑哉此經意隠㣲而衆説雜亂是以讀者不暇細讀而詳考之耳班固漢書贊引此文以明秦漢不易民而化之意亦為粗得其文意者豈西漢諸儒嘗有是説而何晏失之歟曰或者之一説如何曰是則近於古注范游之説但斯民則通古今而言耳然其㫖味比前説差若淵天讀者擇焉可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諸説之義皆有所未通楊氏葢庶㡬焉而范氏意謂夫子之見聞猶足以及今日史書之所闕者葢如三豕渡河之類此意亦善但其下所謂闕以示信以下則又可疑恐不若從胡氏而闕之之為得也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巧言亂德楊氏所論巧言為他人之言者得之但以亂德為疑於有德則與下文亂大謀者不類矣范謝氏以為自為巧言能亂己德是又務内而略外之失而又欲與下文小不忍者同科葢不知彼言之巧而我聽之則是我以巧言自亂其德與小不忍而自亂其大謀者無異矣且巧言之人何德之可亂而巧言之害又何止於亂德而已乎若以亂德而言則其所以亂之者又不特巧言而已也尹氏以為慎言可以成德則亂德者乃多言也非巧言也其説亦不通矣小不忍范謝楊以為無果斷之才侯氏以為無含𢎞之度兼此二説乃為盡其意耳曰然則婦人之仁匹夫之勇强弱不同而皆為不忍何也曰忍之為義有所禁而不發焉爾婦人之仁不能忍其愛也匹夫之勇不能忍其暴也尹氏所謂忍性者葢亦可以兼此矣
  或問二十七章之説曰諸説皆同而楊侯尤善張敬夫又發明之義則益備張敬夫曰天下之善惡有如白黒之易明者衆之好惡固所同也至於事若善而其情則有害事若不善而其情或可取此衆人之所盛而君子之所察也如孟子於仲子匡章是已故衆人之好惡君子必察焉取於衆而察於獨理斯無蔽矣
  或問二十八章之説曰張子之意㣲而顯矣大率人即道之所在道即所以為人之理不可殊觀但人有知思則可以大其所有之理道無方體則豈能大其所託之人哉謝説亦善但徇道不求道之云似非本文之意楊尹所引皆與此文不類而楊氏為尤甚
  或問二十九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然本文正深責不能改過者之辭今諸説乃為能改則復於無過之説是雖若可以互相發明然一勸一懲意之向背則不同矣
  或問三十一章之説曰楊尹之説得之范氏所謂餒存焉祿存焉者得之其曰未必得祿以下則於文勢繚戾而不倫焉其所謂治本而不恤末者雖若得之然其所以為説者亦非也吕氏易憂貧以憂道者善矣然亦非本文之意謝氏能處貧之説亦非也君子之於貧賤自不足以動其心非以其來既不可却而吾復有以處之然後不以為憂也尹侯氏以耕而謀食為學以進道之譬而不以求祿為不謀食意亦善但文勢不甚平正此外則胡氏之説亦有所發明也胡氏曰聖人之教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各因其材而發達之謀食憂貧識趣之最下者亦必誘掖使不淪陷於卑陋也言雖平常意則高逺矣
  或問三十二章之説曰程子備矣宜深玩之范吕氏亦為得之謝氏養仁之説則又重内而輕外賤物而貴我之意也楊氏相因之意甚善但動之不以禮以下有所未安葢動之不以禮乃於化民成俗之具有未盡善者非特為民之不服而已大抵此章之意發明内外本末之序極為完備而其要以仁為重仁能守之則大本已立雖臨民不以莊動民不以禮亦其支節之小失耳然亦不可不自警省以求盡善而全其德也曰程子范氏皆以此章兼臨政處己而言何也曰知及仁守為學之事也莊涖禮動為政之事也然為學者雖未及乎為政至於接物處家之際亦非莊涖禮動不能也為政者雖不專於為學然非智識之明而持守之固則亦無以為臨政之地矣此章之㫖説者所以兩言之也曰周氏之問程子但以為未能體仁而不及乎他豈皆以當於禮乎曰周氏所謂莊涖者不知其為敬心之發而以為外設藩垣不考曽子之意而誤用其語所謂動之以禮者又不深考於此文之本㫖而誤以動為己之作為也亦不但未知體仁而已然程子之不辨者葢姑指其大失而未暇悉及其小疵也
  或問三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至矣但其所引四十不動心者若可以明大受之意而於小知無所當疑或以孟子之不動心不及吿子之早為言然亦未有以必其然也范氏云君子之道大以下得之但章首四句語意若不倫者其亦疎矣吕氏於文意尤不合葢其牽於經文可與不可之云欲皆主於君子小人之身而言殊不知若皆主於觀者而言以為稱量斟酌之語則尤無可疑也謝氏以大受為受道固大受之一事然觀本文之意似不指此必以此而言則亦貴理而賤物之意也其他語意不明然細考之似以為君子之於道得其精而遺其粗故可大受而不可小知小人之於道滯其粗而不及其精故可小知而不可大受若果如此則亦誤矣葢就其説而論其文義則不可小知者自有所不通以其説而折諸義理則又安有得其精而决不可以兼其粗得其粗而决不可以求其精之理乎其以相馬之説為喻則吾已辨於序文矣楊氏養其大體之云亦非此章之意與范氏章首四句其失略同侯氏以君子所為衆人不識為不可小知似亦近之而文義亦有小不合者惟尹氏為庶㡬得之然亦未知其所謂不可小知為如何要不若范氏之説為明白而無疑耳此外吳氏張氏之説亦善吳氏曰方舜之耕稼時視之猶人也一旦受堯之天下若素有之小人有立談之間而其材可知者至委以國則未有不敗者張敬夫曰君子而小知則不盡於用小人而大受則必敗於事此其為任賢使能之異也與
  或問三十四章之説曰舊為此章之説以為仁與水火皆民之所賴以生者然有内外輕重之殊故仁之急有急於水火者然水火猶或害人而仁則未嘗害人葢因民之所急而反復其利害以深曉之葢近於侯氏之説然以今觀之曲折太多似傷巧密殆不若范氏之為得也但其語雜亂今節而取之曰凡民之情以仁為難故畏之甚於水火葢其蹈水火而死者有之而畏仁莫肻為也故夫子言水火能害人而仁不傷人所以教民為仁也如此則語簡而意明矣若程子之意則其論畏仁甚於水火者猶范氏而以蹈仁而死為殺身成仁則可疑矣葢蹈仁者未必皆致死也殺身成仁其亦不幸而萬有一焉耳況聖人之於不肻為仁之人而遽責之而必死於仁乎其地位亦大遼濶矣謝氏與侯氏略同但以水火能養人而亦能殺人仁能養人而未嘗殺人為甚於水火則小異耳楊氏首句與侯氏同下二句與程子同但其曰冒利者小不同而又以蹈水火而不蹈仁為喻利而不知害則是責民之蹈水火而不責其不蹈仁也侯氏於此章之文義則固得之矣但死於仁是義也非仁殺之也以下數語與説殺身成仁處相似所不可曉葢其意若曰殺身以成仁者非以仁致死也理在當死必死然後為仁故君子不欲生以害仁而甘心赴死以成其德非以為仁之故陷於死地乃不得已而就死也然其辭有未達似欲為仁解紛歸咎於義之意則失之矣
  或問當仁不讓之説曰弟子之於師毎事必讓而不敢先者也至於以仁為己任則當自勉而勇為之不可以有讓也葢仁者己之所有而自為之非奪諸彼而先之也何讓之有所謂不讓者則猶程子所謂不可將第一等事讓與别人做者其事則所謂顔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者是己大抵此與上章皆勉人為仁之辭上章為凡民都不知仁而憚於為之者發此章為學者粗知仁之為美而不知勇於有為者發各有所當云爾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范謝侯尹之説皆善然未有發明夫子勉人勇於為仁之意者若吕氏則固失之楊氏又以為得之於已不容有讓高則高矣然未免乎誇夫義理之為己私得而喜其不可以分人也是亦非聖人之本意矣且於不讓之文亦有所未合云
  或問貞諒之别曰處義既精不期固而自固者貞也不擇邪正惟知必信而不易者諒也諒信之别則程子得之但所引孟子之言為未安若曰借彼之執以甚此之固執則可耳范尹之説亦善但范直以信為諒尹以諒當信則為未密至於楊侯或以貞為正而不及於固或以貞為固而不本於正亦胥失之謝氏非以正行之説似若過高然亦不失本文之意但以解釋文義為不切耳
  或問敬事後食之説曰夫子之意葢曰敬於其事而後其求祿之心耳今諸説於敬其事之説皆得之而皆以為先敬其事而後可以受祿則失之試以范説考之集註則可見矣而謝氏之意又以為敬其事然後可以得祿則其病有甚焉者學者於此毫釐之間尤所當察也其為貧而仕之疑則張敬夫嘗辨之亦可取也張敬夫曰事君者主於敬其事而已後其食猶後獲之意然則為貧而仕則奈何孔子嘗為委吏矣亦曰㑹計當而已矣葢亦敬其事以為主也若曰為貧而仕食焉而已遑䘏其事則失其義矣楊氏又以庶官代天不可不敬為説亦不然但事自當敬耳豈必為代天而後敬乎其曰矯誣而不可禱者又因代天而遂支蔓以及此耳
  或問有教無類之説曰諸説文義皆疎而侯氏尤不可曉惟范氏以人性為言者得之但以為有教之以惡者則非矣教之得名本以修道化民為義孰謂導人於惡而可謂之教乎張敬夫説則詳且盡矣然其於文義則不若范氏之為得也張敬夫曰所禀之資雖有不同然善惡之類未有一定而不可變者葢均是人也原其降衷向莫非不善故聖人有教焉所以反之於善也教之行愚者可使之明柔者可使之强豈有氣類之不可變者乎然堯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則氣類又若有異何也葢氣有可反之理人有能反之道而教有善反之功其卒莫能反者則以其自暴自棄而已也
  或問道不同之説曰張子兼上章而言善矣范亦得之楊侯之説失之矣三仁所處不同而未嘗不相為謀也葢歸茍同矣則何害其為謀哉雖或有如伯夷之於太公者然非如君子小人決無一事之可相為謀者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范尹得之但范尹教人不侮鱞寡云者非是若曰聖人之仁心於是可見則可矣謝氏不欺之説恐非所以語聖人楊氏之説則張敬夫推之尤詳矣張敬夫曰道無往而不存聖人之動靜語黙無往而非道葢各止於其所而己師冕之見及階則告之階及席則吿之席既坐則歴吿之以在坐者葢待瞽者之道當然耳子張窺竊而有問焉夫子以為固相師之道辭則近而意亦無不盡矣事事物物莫不有其道葢所當然者天之所為也夫以一日之間起居則有起居之道飲食則有飲食之道見是人則有待是人之道遇是事則有處是事之道道不可須臾離也一失所宜則有廢是道矣是故君子戰兢自持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懼其失之也夫惟天下之至誠一以貫之道之所在如影之隨形葢無往而非是也侯氏以為聖人之仁者尤善但聖人之意告之階席者慮其不見而或至於覆跌告之以在坐之人者恐其不知所為而抑鬱無聊也不專為不使至於有過而已然使不至於有過固亦在其中也













  四書或問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一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季氏第十六凡一十四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諸家之説皆隨文釋義而未嘗考其事實故其言若有所未當者惟謝氏以為罪二子之瘠魯以肥三家者得之但虎兕龜玉之譬未然而蘇氏所推兩條考之尤密蘇氏曰上富而下貧則不均矣君臣相忌則不和矣民不信其上則不安矣有無相通謂之均君臣相悦謂之和上下相保謂之安又曰舊説以蕭墻之憂為陽虎之難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陽虎始專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殺桓子不克而出奔齊前此者季氏之所為惟虎之聽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有九嵗葢年十八而己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為季氏宰皆見於春秋則伐顓臾非陽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歟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呉寇故曰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十五年公孫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也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也但均無貧安無傾逺人不服等説亦為不然耳蕭墻之禍亦本泛言非預知哀公以越伐魯之事也白然則所謂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者奈何曰是時季氏據魯之半而公室無尺地一民之勢不均甚矣是時四分魯國季氏取其二而二家各有其一不均則臣疑其君而以貧為憂矣憂貧而求富不已則君疑其臣而至於不和矣不和則臣益自疑而常懼於衆少矣憂寡而求衆愈甚則君益疑之而至於不安矣以臣亢君而不安至此則雖欲長保其祭祀而無傾危之患其可得哉必也痛自貶損以復於諸侯千乗大夫百乗之制則均而不患於貧矣君臣輯睦則和而不患於寡矣子孫長久世守職業則安而不至於傾矣此在當時葢有難顯言者故夫子㣲辭以告之語雖略而意則詳也曰然則諸説雖不當其事實其得失亦有可論者乎曰范氏所謂至誠前知與鬼神合其吉凶者過矣孔子之言乃據其事之已然者言之豈前知之謂哉其曰疑冉求教季氏者亦非也求相季氏而以其家事來問此其與謀必矣何疑之有其引億不信者尤無謂也吕氏之云乃為季氏畫䇿以傾魯者其考之亦太不詳矣且季氏臣也魯公君也等富若何而可等耶若曰初不指是而為言亦未知其若何而為等也楊氏真以冉有之所以為之辭者為季氏之本謀而不察乎夫子之所以辨而詰之也侯氏器識窄狹之云似以為季氏之慮不能及顓臾而但在蕭墻之内其於文義愈疎濶矣
  或問二章之説曰世數之説吕謝楊尹得之而吕楊又兼理勢而言語尤完備范氏以為天子十世失其天下諸侯五世失其國大夫三世失其家則於文勢有所不通而又於後章强牽其説以附合之其亦誤矣庶人不議之説唯吕氏得之范氏葢有所避而迂其説意則善矣而非經之本㫖也楊氏之説過高而不實尹説又蒙上句而為言恐亦不必然也吕謝尹説併在後章
  或問三章之説曰范氏之失其大意前已辨之矣其世數之説亦非也祿去公室則政不及於大夫將何之耶葢牽於前諸侯五世而失其國之説故併與此而失之耳曰蘇氏如何蘇氏曰或謂田常三晉何以不失曰孔子之言無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雖湯武以諸侯用天子之事猶可若田常三晉雖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國者豈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曰不然也孔子所言常理也猶書之言惠迪吉從逆凶易之言積善餘慶不善餘殃者也氣數舛戾則當然而不然者多矣孰得而齊之但儒者之所守則亦知有常理而已矣其成敗得失有非所計者是以雖世故反覆百千萬變而在我者未嘗失其守也况田常三晉傳世亦皆不過五六而胡氏又以後世篡奪之迹考之則如王莽司馬懿高歡楊堅五胡十國南朝四姓五代八氏皆得之非道或止其身或及其子孫逺不過四五傳而極矣唯晉祚為差永而史謂元帝牛姓猶吕政之紹嬴統也以此論之則所謂常理者又未嘗不驗也天定勝人其此之謂歟
  或問三友之説曰張子尹氏得之謝説善矣然猶其論子貢問仁之意也曰然則此章之㫖其盡於集註之説而己乎曰是亦釋其文之正意云爾若推而言之則三者之於人皆有薰陶漸漬之益焉皆有嚴憚敬畏之益焉皆有興起慕效之益焉不但如彼之所言而已也曰損者之友其相反奈何曰便辟則無友善之誠矣善柔則無固守之節矣便佞則無通貫之實矣
  或問樂節禮樂之説曰諸説皆以為以禮節樂以樂節禮而不使流離相勝其説美矣然以下文二句例推之則此句未應遽至如是之密也范氏以為動必以禮樂為節雖與諸説不同然亦未免於太重而文勢又不順亦不能使人無疑也惟吕氏説為近之而復有所未盡故竊獨以為此但為講明禮樂之制而裁節之使其是非不亂而己曰樂道人善之説奈何曰夫子之言以其有益乎已也諸説皆以益於人言之失其㫖矣惟吕氏為小異然亦非經之本意也曰然則三者之為益何也曰君子之於禮樂也講明不置則存之熟是非不謬則守之正存之熟則内有以養其莊敬和樂之實守之正則外有以善其威儀節奏之文與夫道人善而悦慕勉强之意新多賢友而直諒多聞之士集樂是三者而不已焉雖欲不收其放心以進於善亦不可得矣其為益豈不大哉損者之樂則范氏得之矣曰然則其相反奈何曰驕樂則不敬不和矣佚遊則棄人之善矣宴樂則憚親勝已也
  或問三愆之説曰范氏之説善矣然各有所偏兼而用之可也不然則或無以節乎内或無以齊乎外而不免於愆矣吕楊説過之此章所戒以其察理不精而或蔽於氣質之偏以失言語之節耳非有不忠餂人之意也未見顔色而言亦失言耳未見其所謂失人者侯氏愆字之義亦非是愆謂過失之過固皆過也但便以過失之過為過不及之過則不可
  或問三戒之説曰程子盡矣范氏亦為得之但所引舜曽子事其意有未盡者舜之血氣雖衰然其志節則未嘗衰也故薦禹於天而不以天下私厚其不肖之子與常人之衰而貪得者異矣若夫曽子之將死至於不可以變必舉扶而後能起則其血氣之衰亦甚矣但其言如此則其志氣之不衰可知若但如其所言而已則是謂舜不如曽子也而可乎吕謝尹説亦善但老而戒得之説吕不如楊而楊氏至大至剛以下則務為過高而非此章之意也侯氏所謂制事制心終日兢兢者是乃所以為戒也非成德也無終日之閒違仁者成德也非戒也乃反置之其亦不精之甚矣
  或問三畏之説曰程子至矣其次尹氏得之然大人聖言亦天命之所當畏也他説語意皆疎如天命之説范謝以為天賦厚薄之分者非是吕氏吾命之云似亦未當葢禀之在我則謂之性而不曰命矣大人之説范吕以位言謝楊以德言皆失之偏合之而後備耳凡此數者下有闕文
  或問氣質之説曰程子言之已詳亦具於後篇矣曰其所以有是四等者何也曰人之生也氣質之禀清明純粹絶無查滓則於天地之性無所間隔而凡義理之當然有不待學而了然於胷中者所謂生而知之聖人也其不及此者則以昏明清濁正偏純駁之多少勝負為差其或得於清明純粹而不能無少查滓者則雖未免乎小有間隔而其間易達其礙易通故於其所未通者必知學以通之而其學也則亦無不達矣所謂學而知之大賢也或得於昏濁偏駁之多而不能無少清明純粹者則必其窒塞不通然後知學其學又未必無不通也所謂困而學之衆人也至於昏濁偏駁又甚而無復少有清明純粹之氣則雖有不通而懵然莫覺以為當然終不知學以求其通也此則下民而已矣曰諸説如何曰范氏之説亦善此與中庸本文之意雖非專為勸戒而發然其語意上下之勢似亦有此理者謝氏所謂人皆有聖質者亦非也若以資質而論則此章正論其所禀之不齊而非謂其皆有聖質若以性之理而言則此章乃論其不齊之質而非論其一源之性也又謂聖愚之分特在念不念敏不敏耳夫生而知之者豈其氣禀初不異於衆人特以念與敏而得為聖人耶又謂困而學者勉强以求復其初夫學者固求以復其初也然以上文考之所知者殆為知此義理而己未遽及乎復其初之事也不止於疎而已也
  或問九思曰不是雜然而思當這一件上思這一件下有闕文
  或問人當隨事而思若無事而思則是妄想曰若閒時不思量義理則臨事而思已無及若只塊然守自家箇軀殻直至有事方思閒時却莫思量這却甚易只守此一句足矣聖人説千千萬萬在這裏何用事事雖先理㑹知得了方做得行得何故中庸却不先説篤行之却先説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大學何故不先便説正心誠意却先説致知是如何又曰九思固各專其一然隨其所當思而思焉則亦泛然而無統矣茍能以敬義為主戒懼慎獨而無頃刻之失然後為能隨其所當思而思之矣此有闕文亦善張敬夫曰見善如不及好義之速也見不善如探湯惡不仁之誠也此篤於自好者能之至於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則其退也所以安其義之所安而其進也所以推其道於天下耳葢其所達之道即其所求之志也此大人之事故曰未見其人也
  或問陳亢之問曰程子楊氏得之范氏以為興於詩故可以言者於文義殊不切而其他説則善謝氏詩禮之説各得其一偏若曰學詩則心氣平而事理明學禮則德性成而分守定則本末兼舉無所遺矣蘇氏之説亦善蘇氏曰不學詩而言則其言皆直情無禮義之文也侯氏之説愚所聞於師者近之但不如是之放肆而慢者耳葢曰陳亢實以私已之心期孔子故有此問及其聞伯魚之説而又以孔子為逺其子則以其私意之未忘而以為聖人故推其子而逺之也殊不知聖人曷嘗有是心哉但其教人之法不過如此而自世人之私厚其子者觀之則亦可以有警云爾此意雖與侯説有相近者然其氣象則不同矣
  或問卒章之説曰此當如吳氏説諸家皆以正名為言過矣當時邦君之妻稱號未嘗不正唯侯氏妾母之説為近之然又安知此必為孔子之言耶








  四書或問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二
  宋 朱子 撰
  論語
  陽貨第十七凡二十六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程子尹氏以為夫子孫辭避禍謝楊氏以為非茍然諾而無所詘若是不同何也曰觀夫子所以告㣲生畝與夫辨長沮桀溺之語則聖人之自言未嘗不正其理而明辨之也至於告陽貨則隨其所問應荅如響而略無自明之意則亦見陽貨之暴而不足告而姑孫辭以荅之然味其㫖則亦無非義理之正與其心中之實然者則是初亦未嘗詘也四家之説各以其一意明之固若有異然實則無不同也曰范尹氏皆以夫子之不絶陽貨也諒乎曰是葢本程子之説程子之説不見於他書而獨載於范氏之説豈其所親聞而識之與然程范因聖人之不避陽貨而發則可尹氏乃以夫子本無絶貨之意而貨疑其如此然則欲見而不見往拜而闞亡又何為哉曰他説如何曰楊氏以不避陽貨為使知所以闞亡者恐聖人無此意而亦不必如此然後彼知我闞亡也然其辨揚雄之語則當矣侯氏以吾將仕為仕在我者亦非葢與人言而及已事無不曰吾者何獨此為權在我耶此外則胡張之説善矣胡氏曰揚雄謂孔子於陽貨為詘身以伸道雄之意葢以身與道為二物也是以其自為也黽勉莽歆之間而擬論語周易以自附於夫子豈不謬哉○張敬夫曰聖人之待惡人言雖孫而理未嘗枉若他人孫言則或至於害理直理則或至於危言惟聖人則從容酬酢而自然中道也
  或問二章之説所謂氣禀之性者何也曰張子有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葢天地之所以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氣與質也人物得是氣質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則謂之性然所謂氣質者有偏正純駁昏明厚薄之不齊故性之在是者其為品亦不一所謂氣質之性者也告子所謂生之謂性程子所謂生質之性所禀之性所謂才者皆謂是也然其本然之理則純粹至善而己所謂天地之性者也孟子所謂性善程子所謂性之本所謂極本窮原之性皆謂此者也若夫子此章論性而以相近而言則固指其氣質而言之矣故程子以來為説如此吕氏葢祖其説而語意有不完者若范尹則失之矣夫既曰善至矣而又何以相近言也謝氏説在後語意亦放此曰然則夫子不言性之本何也曰於易大傳詳矣曰其習而相逺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性之惡者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自其變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或習於惡而失其善性之惡者或習於善而失其惡也凡此四者始皆相近而終則逺矣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備矣曰然則上知下愚之品不同如此則可謂相近耶曰其品固相絶矣然其禀生之初則亦未嘗不相近也但就其相近之中又自有逺近之殊而此為甚逺爾曰其不移也則終不以習而有所變耶曰其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者固皆亦有之但善者不習於惡而失其善惡者不習於善而失其惡耳曰然則終不可移也耶曰以聖人之言觀之則曰不移而已不曰不可移也以程子之言考之則曰以其不肻移而後不可移耳葢聖人之言本皆以氣質之禀而言其品第未及乎不肯不可之辨也程子之言則以人責其不可移也而徐究其本焉則以其禀賦甚異而不肻移非以其禀賦之異而不可移也若諸家之説張子范謝氏皆以為習既相逺而後不移葢皆失之至尹氏以才分暴棄而言則固同於程子之説然又曰非得於有生之初則又雜取謝氏之言而同乎張范之意矣二説不容相入不知其何以合之也曰游氏之説如何曰其論聖賢言性之不同曰有探其本者是矣其曰有姑據人所見而言而以性習逺近惻隠之心之類當之則非也性之相近以氣質之不同也惻隠之心性之感而發於情者也二者既不同矣然聖賢亦曷嘗姑據人所見而指是為性哉若曰道未始有名感於物而出則善之名立托於物而生則性之名立此則老佛之言而分道與善性為三物矣至於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者雖出於莊周之言然所謂儀則者猶有儒者之意也今引其言以論性而特遺之且獨以出作入息飢食渴飲者為言則是其所謂性者無復儀則而專用佛老作用是性之言為主矣是雖欲極其高妙而言而不知其所指以為性者反滯於精神魂魄之間也此近世言性之大弊學者不可以不辨且所謂托於物而生者是又以為先有是物而性托之以生如釋氏受胎奪陰之説也所謂反身而誠者是以成性為人之所為也其説亦皆誤矣曰楊氏之説如何曰其大意則善矣然殊不發明所以不移之意而專以可移為言亦疎矣其一又曰從彦者其門人羅公仲素也所引天地之性人為貴者得之矣而楊氏所以告之者是以張子之言為未至特以其有益於學者而存之耳然與上文不可輕議之説不同恐記錄之或誤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范尹氏得之但范氏所謂觀子游之對者恐無此意而尹氏以為夫子真笑子游而不知其為戲也曰諸説如何曰禮樂之用通乎上下無小大之殊一身有一身之禮樂一家有一家之禮樂一邑有一邑之禮樂以至推之天下則有天下之禮樂亦隨其大小而致其用焉耳不必其功大名顯而後施之也今吕氏以為孔子笑子游施小而效㣲為未當則是禮樂者尤不可用於脩身齊家而必施之於天下然後為當也豈聖人之意哉又以辨之則反惑不辨則無害而徒受以為戲則亦皆出於較計之私而非聖人動容周旋中禮之事也謝氏之失葢亦類此而不至若此之甚但其曰好惡與人同若以孔子為惡子游之為者為不可曉而君子小人之云恐亦非文意也楊氏又以莞爾為喜聞絃歌而以牛刀喻子游之才其意亦善但果如此則子游之對似全不領略夫子之言者其説亦不通矣
  或問五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但東周當從舊註及張子説其頗未盡者蘇氏得之蘇氏曰孔子之不助畔人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志必不在於惡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絶而己弗擾之不能為東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則有可以為東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謝氏之失則張敬夫辨之矣張敬夫曰弗擾不禀命於君而叛其大夫逆也欲以是克亂是以亂易亂而又加甚爾後世亂臣賊子所以借虚名而為纂奪之計者多出於此夫子豈以是而欲往耶尹氏辟咎之説雖易象有之然非所以論孔子范氏忠信篤敬之説亦然已論之於第九篇矣
  或問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然曰一恭而仁道盡者似亦太快恐其記錄之或差也葢以恭為得求仁之大本則可以為盡仁道則未可不侮亦謂不侮人耳范氏之説恐未然也又謂信則不疑人任其事亦非是其曰子張未能守也故告之以五者尤非聖人救偏藥病之意也謝氏以行五者為所以為仁是也而遽以五者之效為仁之發則亦太急而無序矣至於楊氏之説則又子貢博施濟衆之論也士有居環堵之室而足迹未嘗出於鄉閭者則又若何而得仁乎侯尹以五者為仁之屬則有非其類者若曰以包四者而言則又豈止於此五者耶侯氏又以為聖人之仁則失之益甚此夫子所以告子張者豈聖人之事哉其好為高説而不顧文理類如此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但匏𤓰不食之義恐未安而示人以跡之説則已論於第五篇矣楊説亦佳其論子路尊其所聞之説為尤善尹氏葢祖程説而所謂不絶人者尤得程子所未發也張子説於文義事理皆所未安范氏歸潔其身之云非所以語聖人張敬夫推明楊氏之説其意亦善張敬夫曰子路葢不悦公山之召矣及此而復有言者則以中心所疑雖聞聖人之言而自反終未能安故問以辨之而不敢釋亦可謂善學矣然其不悦者葢以己觀聖人而未知以聖人觀聖人耳
  或問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楊侯氏皆以為真有六德而不知學故至於蔽以程子之言觀之其失可見謝氏以六者似是而非故有蔽則與范侯説正相反矣而亦非也葢本其好之之心非好夫六者之偽也但以其不學故不免於有蔽而陷於似是而非之域耳今曰似是而非故有蔽則是所謂蔽者又在於愚亂賊絞蕩狂之外也其所謂明善者則獨為得之
  或問九章之説曰可以興諸説皆得而程子謝氏尤善可以觀則諸説皆未安夫子之意葢謂詩之所言有四方之風天下之事今古治亂得失之變以至人情物態之微皆可考而知也而張子以為觀衆人之志范氏以為觀衆人之情吕氏以為察事變楊氏以為比物象類有以極天下之賾皆各得其一偏而謝尹氏以為無所底滯而閲理自明則是所以可觀者不在於詩而在於學詩之人明理之後也其失逺矣可以羣可以怨諸説皆得之而吕氏疎矣事父事君之説范氏亦疎忠孝固人道之大然詩豈獨為是而已哉吕氏之意則善然詩於君臣父子之際亦不但如此而已也謝楊尹説則大無發明而亦未有過末句之説則張子吕氏得之程子楊氏之説似已過高詳本文之意恐未及是也
  或問二南何以為詩之首篇也曰周南之詩言文王后妃閨門之化召南之詩言諸侯之國夫人大夫妻被文王后妃之化而成德之事葢文王治岐而化行於江漢之域自北而南故其樂章以南名之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教天下後世誠意正心修身齊家之道葢詩之正風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叔子之意善矣但不然以下辭若有所不足疑記者之失之也以尹氏所謂欲身修而家齊茍不為周南召南則猶面墻而立者足之則其義備矣若程伯子則語雜而范氏意寛皆未有見其端的至張子所謂為二南之事者則似過之惟其以是為説是以其所謂正墻面者不以為不明乎治家之道而以為不通乎治國之事者也其意欲密而所以為説者反疎矣吕氏之説意亦同此謝氏止乎禮義之説未足以語二南其曰盡性至命之事則亦過之葢盡性至命之事固不外此但語之之序則未當遽及此耳豈亦忽二南之近小而必美其言以至於此然後厭於心歟然則與聖人此章之意正相反矣楊氏以不得其門而入為言亦借用他語之過此章正為不能明之於内以達乎外耳豈反欲其自外而入哉此其惡出而喜入之意與前所謂好高而忽下者大略相似恐習於老佛之餘弊也
  或問禮樂之説曰程子之言至矣樂記所謂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行焉者正謂此也詳味而深體之則於禮樂之本其庶㡬乎曰范尹之言禮也以敬其異乎程子者何也曰程子以禮言禮之體也二氏以人言禮之用也二説雖殊而各有所指但此章之㫖則當以程子之説為當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范尹之意同謝氏自為一説合而觀之其意乃盡楊氏似范氏而小不同侯氏説賊害者非是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而蘇氏之説亦當蘇氏曰以其似中庸而非也故曰德之賊孟子曰一郷皆稱原人無往而不為原人與中庸相近必與狂狷相逺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鄉原者未嘗進取而無所不為者也狂狷與中庸相逺而孔子取其志之強可以引而進於道也鄉原與中庸相近而夫子惡之惡其安於陋而不可與有為也但其所謂安於陋而不可與有為者未中鄉原之病也吕謝各為一説與衆説異然皆非是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諸説文義皆不明白今詳其意范楊尤不可曉且當置之而論其餘尹氏似以為有德者之所不取謝氏侯氏似以為自棄其德二者未知其孰是然以二字文勢及上章德字之例觀之則尹氏勝以上下句相求而以上章賊字之例推之則謝侯説似得之而有未盡也葢以其事言之則固為棄其德矣然不曰棄夫德而曰德之棄葢德之所以見棄猶鄉原之賊夫德而以為德之賊也若如尹氏之説謂其為有德者之所棄則上章德之賊者亦曰為有德者之所賊可乎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范侯謝氏得之而蘇氏亦足以驗其事實蘇氏曰患得之當云患不得之闕文也鄙夫止於營私其害至於亡國李斯之立胡亥張禹之右王氏其謀皆始於患失故孔子深畏之曰無所不至者言其必至於亡國也但患得之文義自通不必増字今家語亦作患不得之恐或他論之文耳吕氏以為憚於任事故患得洪氏以為患其得之而不能當亦皆誤矣彼鄙夫者亦志於得而已矣豈憚於任事而患其不能當耶楊説無病而語意頗疎既曰無所不至則又豈但不能盡忠而已哉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尹氏得之為多范氏矜字之義得之而謂狂者以進取而肆則不切以愚者為率其性則與中庸之所謂者不協矣謝氏矜愚之説則得之而以狂為過中則亦汎而不切葢狂固過中然行之過中者不止於狂也若以狷而過中則何與於肆哉又以蕩為自恣則蕩之與肆亦無以異矣楊氏不釋肆字之義而因蕩字以見之於理固有所不足至於廉字之説則尤支離矣大抵肆廉直三字皆具美惡二意如廉者則有分辨而失於峭刻耳至於廉而不劌則是大賢以上全德之事䕫之所以為教臯陶之所以取人不是過也今以不足通物為廉則不取其有辨之意而太貶又以不劌者當之則又不見其峭刻之病而太褒進退無所據矣愚字之義亦然其直者本但為不達事理而不為姦欺耳未見其可强而善也至其為詐亦但其疾之不美耳所謂愚者初非下愚之愚也安得遽以不移絶之哉此又牽於援引之失至於如此而不自知耳侯氏肆蕩矜字之義得之特其所謂難與並為仁者為未切而於愚之直詐亦有未盡葢以直為真實不隠則未見其為疾以詐為直之反則未見其生於愚也愚而詐者豈若史氏所謂塞侯㣲巧者歟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范尹得之而未盡謝氏覆冒之説鑿矣楊氏則尤不可曉也葢凡物之類有邪有正邪之與正不同而必相害此必然之理也然其顯然不同者雖相害而易見唯其實不同而名相似者則相害而難知易見之害衆人所能知而避之難知之害則非聖智不能察也是知聖人於此三者深惡而力言之其垂戒遠矣今楊氏乃於三者之中無故各分二等以為有不能為害者有能為害者既於文義事理有所未協而又曰不能為害者逺之可也必能為害然後聖人惡之彼既不能為害矣而又何以逺為哉若必其能為害者而後惡之則吾恐後之有國家者將有日聽鄭聲親利口而曰此未足以亂雅而覆邦也侯氏章首三句亦楊氏之失而所謂似是而非者則得之惜乎其推之有未盡也所謂足以悦人而易惑於鄭聲利口之害亦切中於事情矣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張子謝氏之言至矣學者宜熟讀而深味之但張子後説非以正解此章之意而其語亦小可疑也曰其曰山河大地之説何也曰釋氏之言此多矣今不知其何指也以上文求之豈亦幻妄之云乎范蜀公有言持國好閉目而坐想大地無寸土葢信乎其以是為病矣其曰信是會禪何也曰此亦假借之辭以曉韓公若曰如此則其為知道而無事乎彼之虚言非真以為知彼之所謂禪也其卒章數字則疑其闕文誤字而不可曉矣諸説如何曰范氏所謂有言則入於二者莊生之説也以為夫子未免於有言而方有意於不言是亦不足以言聖人矣吕氏以為德孚於人故不言而信者亦非夫子之意若如其説則是孔子以為德孚於人而欲不言以信之也其廣已而造大如此聖人氣象其必不然矣楊氏以為子貢能言而理有言之不能論者故夫子以是發之夫謂夫子固以是發子貢者信矣然理之實形於事物之間而其論不必得於言説之際葢無不可論之理也聖人於此但以子貢專求之於言語之間而不察諸踐履事為之實故言此以發之以見夫言之所論者其實在此而非以為子貢能言而於此有所不能論也故因子貢之未喻而復以四時行百物生曉之夫天之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者特不待言而理自著耳豈言不能論之謂耶且其所引以為説者如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天道至教聖人至德夫豈言不能論之謂耶且必以為理有不可論者是亦老佛之意耳夫既曰理矣則仁義禮智君臣父子之間無不可言者特以為專求之言而不察其實則為不可而其實則又有不待言而顯者耳夫豈以為日用彝倫之外别有一物恍恍惚惚逈脱根塵而不可以言論耶必由是説近則失其文義而不可尋繹逺則乖於天理而流於異端不可以不深察也尹氏謂聖人與天地同德故以是發子貢亦非也夫聖人固與天地同德矣然非自以為己與天地同德而欲以無言自表也此其為病又有甚於吕氏者然恐其意不至如是之差特其辭有未達而陷於此耳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其大㫖則程子得之矣謝楊各有發明而皆有未盡者葢禮際不善無所稽考難以指言而以為不足見者尤非所以言聖人之心也惟吳氏得之為多故今集註取其文而頗以謝楊之意足之葢聖人之門來者不拒儻非有故未有却之如此其峻者而其事則不可知耳洪氏胡氏皆以為學士喪禮乃此後事聖人葢不終絶之又與呉氏小異云
  或問二十一章諸家之説有謂宰我之問葢聞禮家至親期斷之言故以質之夫子非自執喪而欲短之也如何曰此葢以宰我為聖人之徒不應問此而欲為之文其過也其意則忠且厚矣然三年之喪生於人心非由外至而禮家固亦已有加隆之説矣設使宰我實聞期斷之説而不能察其是非盡其曲折則其愛親之薄亦可知矣雖非自短其喪然其情亦何以異耶曰又有以宰予為不察理不知仁而不知愛親之道者信乎曰是其意若曰予非不愛親也特不察理而不知其道也非不仁也特不知仁也是亦為之文其過之言耳然人之有三年之愛於父母葢心之不能已者而非有難明之理也是其存焉則為仁失之則為不仁其間葢不容髪而其存不存又不待於知之而後能勉也亦係於吾心之厚薄如何耳宰我食稻衣錦自以為安則其無愛親之心可見而夫子所以斥之者亦明矣説者乃欲曲為之諱而未減其不仁不孝之罪是以其説徒為辭費而不足以掩其實也曰或謂宰我非不知短喪之為薄直以有疑故不敢自隠於夫子只此無隠便是聖人誠處如何曰言宰我之心雖薄而其不敢自隠者猶有聖門氣象可也謂之無隠而直以聖人誠處許之則又激於世俗矯情飾詐之私而不自知其言之過矣然此章正意在於問喪而喪之主於哀者又非自外而至今不論此而摘其旁支瑣細之説以為己死之人文不可贖之過亦何益哉曰或謂夫子之言女安則為之為不與人為偽者信乎曰是因無隠之説而又失之之甚也夫聖人固不與人為偽矣然不曰不肖者跂而及之乎其曰安則為之者乃深責而痛絶之辭也豈使之真以為安而遂為之也哉若如其言則聖人之所以垂世立教者初無一定之則直徇世俗情意之厚薄使人之自為禮而不慮夫壞法亂紀之原自我始也其引樂正子春之言則似矣而亦未察乎子春之事乃其不用情而過於禮者故悔而思有以俯就之耳若宰予之情則又烏可用而遂短其喪也曰若以宰我之無所不薄為不仁如何曰是亦未知其短喪之已為不仁之甚不待至於無所不簿然後為不仁也豈習於孝弟為仁之本之説而夫之與然則諸説孰為得之曰范氏之説為有當於人心矣謝氏特恐賢者過中以上亦然洪氏所謂禮壞樂崩之意亦善洪氏曰禮樂之實乃自事親從兄而出宰我輕所重而惜其末故夫子推本以告之然亦有所未盡葢禮樂無所不在喪固有喪之禮矣唯樂為無所用於喪者然當喪而不樂是乃樂之所以為樂也若當喪而玉帛陳焉鐘鼓作焉則其壞禮而崩樂也益以甚矣然其言之失有不待言而喻者故夫子不之荅而直以不忍之端告之此章之通義則李氏之説尤為有功李氏曰宰予於三年之喪自度其有不能免者又聞期斷之論是以疑而問之故夫子先示之以君子之所不安待其出也而後言父母於其子之懷使知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安與不安固當自有處矣齊宣王欲短喪孟子謂公孫丑亦教之孝弟而己言非徒告之以短喪之不可當示之以孝弟之真情使知其所由來也但其以懐為懷念之懷則於文義為未當耳推而合於范謝説之善者使相表裏焉則此章之㫖庶乎其無所遺矣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李氏説得之諸説真以博奕為可為則失之矣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范謝尹氏得之而尹氏為尤善吕氏之意以君子為有德之稱則誤矣若以德言則豈至於無義而為亂哉鬻拳兵諫世或有之然亦鮮矣非聖人之通言也楊氏以君子為有德位之通稱而釋二字之義甚善葢古者不以不肖治賢不以賢事不肖凡在上者必其賢於所臨所治之人也故後世因以君子為有德之稱葢其義初不異但所施有不同者如此章言君子者三其上二者以德言之也其對小人者則皆以位言之耳其以守約對守義而言於孟子之文義亦有所未安者為亂之説亦非也為亂之名所包甚廣非必皆後其君君之所為顧亦牽於援據而至此耳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稱人之惡在已則長浮淺刻薄之心於人則絶勸勉愧恥之意是以君子樂道人之善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聞而口不可道也居下流而訕上使人尊君親上之誼薄悖逆作亂之釁萌是以君子造辟而言詭辭而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也胡氏以下流為卑穢之人上謂賢於已者然舉凡在己上者而兼言之則可欲以一説遂廢其餘則偏矣然此兩言者豈亦以救子貢多言方人之失與勇謂材力强猛果敢則其材力未必過人而臨事敢為者也范氏之説於此二句亦為得之他則疎矣其以諫為訕尤害於理訕之得名正其以不告於上而顯言於衆耳謝氏訕上無禮似是而非之説得之然謂特惡其欺世亂俗則未察乎其取名之善而用意之不臧耳楊氏之説則善矣侯氏章首兩句甚善而其下文意若不相屬者若曰但衆人或蔽於私而失惟聖賢則不失其所惡之正所謂惟仁者能惡人者也如此則得之矣者字葢指人而言之尹氏誤以為在己之事故有二者之别以徼為伺察葢本洪氏之説古註以徼為抄蘇氏以徼為僥倖似皆若不如洪氏之説
  或問二十五章之小人何以知其為僕𨽻下人也曰若為惡之小人則君子逺之惟恐不嚴怨亦非所恤矣諸家説皆失其㫖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此無異義但其終也已尹氏似以己字為重恐非文義侯氏之説尤疎惟楊氏説為庶㡬耳謝説亦未安無聞特無善可稱耳見惡則又有惡而可惡焉亦不得為同矣







  四書或問卷二十二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三
  宋 朱子 撰
  論語
  㣲子第十八凡一十一章
  或問三子之心同出於至誠惻怛則可見矣抑何以知其所處之各適其可耶曰按史記殷周紀宋世家所記此事先後皆不同惟殷紀以為㣲子先去比干乃諫而死然後箕子佯狂為奴為紂所囚者近是葢㣲子帝乙元子當以先王宗祀為重義當早去又决知紂之不可諫也故遂去之而不以為嫌比干少師義當力諫雖知其不可諫而不可已也故遂以諫死而不以為悔箕子見比干之死則知己之不可諫且不忍復死以累其上也見㣲子之去則知己之不必去且不忍復去以背其君也故佯狂為奴而不以為辱此可以見三仁之所當為易地皆然矣或以為箕子以天畀九疇未傳而不敢死則其為説迂矣同謂之仁者以其皆無私而各當理也無私故得心之體而無違當理故得心之用而不失此其所以全心之德而謂之仁與曰然則史記三子之事與夫子之言先後不同何也曰史所書者事之實此所記者以事之難易為先後耳曰諸説如何曰范氏疎矣三子之仁豈以足以有天下而名之耶吕謝意同而謝密矣但三子之於仁非但知之而已謝氏之論仁多如此葢不可曉或其章首本有知字故其下文如此葢謂讀者言之如侯氏之云則可耳游氏所謂仁人之用心惟仁所在則從之不論所以者似非知仁之言葢仁者心之德有是心而不失其德則謂之仁人一時如此則一時之仁也一事如此則一事之仁也其時與事雖有不同而所謂仁者則常在此而不在彼也葢始出乎此而終合孚此耳若如游氏之言則是所謂仁人者與仁自為二物人常在此仁在彼而以人往從乎仁也其曰彼獨以是求仁焉則又甚矣彼夷齊者亦曰不如是則無以得其心之所安而賊夫德耳豈曰仁在於彼而餓死以求之哉其論宰我之問則予於本章已辨之矣楊尹氏則皆得之而尹氏所謂當為者則當以予前説通之耳
  或問栁下惠仕而屢黜黜而復仕至於三黜而又不去焉何也曰進不隠賢必以其道不以三公易其介所以屢黜而至於三也降志辱身援而止之而止雖袒裼裸裎於我側不以為凂所以黜而復仕既三黜遂不去也或曰惠知直道之必黜而不去然則其將枉道以事人乎曰不然也惠之意若曰我但能直道事人則固不必去魯而適他國矣若能枉道以事人則亦不必去魯而適他國也其言汎然若無所指葢和者之氣象如此而其意則固自信其不能枉道而事人矣是以三黜之後雖不屑去然亦意其逐不復仕故孔子得以列之於逸民之目諸説尹氏得之謝説玩世不恭之意亦善重適他邦以下則非栁下惠之意楊氏以孔子無可無不可為近於和亦非也夫無可者近於清無不可者近於和是以孔子之於夷惠集其大成而時出之豈曰無可無不可而反獨近於一偏之和歟葢為是説者其立心制行有近於栁下之風者故未察乎孔子之言而并以為亦若惠之為也馬援稱漢高祖無可無不可其失夫子之意亦若此耳楊氏發明一篇之㫖則善然亦有疑於牽合者侯氏和而介者善矣所謂介之量則不可曉豈放程子清者之量而失之歟若曰和之守其庶㡬乎其以降志辱身為絶其流亦非也聞之師曰栁下惠之直道其自知甚審其自信甚篤所謂確乎其不可拔者也若漆雕開之未能自信豈其自度有未至於斯者歟葢范尹之意同張敬夫曰其曰焉往而不三黜則亦㡬於不恭矣此與謝氏意亦相發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尹氏得之矣范氏所論折衷之意亦善楊氏以景公不能致敬有禮又不能行其言而孔子去則有合於孟子之云矣然以文意考之而參以程子尹氏之説則恐未安也夫季氏之專强僭逼夫子所深惡也又何必以是自處而責人之不我從也耶楊説見下章
  或問史記載孔子之去魯也有彼婦之口可以出走之歌今尹氏直以為知魯之君相無敬賢之心而去何耶曰齊人之謀固欲以是沮孔子矣葢欲以女子為間於魯之君相使之先有以熒惑其耳目感移其心志遂乗間而進説以沮敗其所為甚則或遂中以不測之禍而不慮孔子之覺之早去之速也然孔子之覺之也直以其無敬賢之心知其不足與有為耳而其禍之將至者則固亦不外乎此也尹氏之言不及其他其有得於孔子之初心與范氏所引膰肉事亦得其㫖
  或問五章之説曰此無他説但侯氏似以鳳德之衰為孔子之不見用於時恐不如舊説之善也
  或問六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范尹氏尤詳可熟復也但程子張子誰以易之一句文義㣲有未安葢桀溺言天下皆亂夫子將誰與變易之故夫子解之曰若天下有道則我無用與人變易矣是所謂誰者乃指世人而言而所謂易者皆主夫子而言之也今曰誰可以易之又曰誰肎以夫子之道易已所為則皆不主夫子而言又曰如何變易之則又不見誰字之為何人也楊氏謂夫子為非辟人者而以鳥獸不可同羣為夫子自辨其不辟人之辭則失之夫子去魯適衞去衞適陳至於㣲服而過宋以辟桓魋之難則固不免於辟人矣桀溺既以辟世自處故譏孔子之不能辟世而徒辟人也然辟人者特以義去就而未嘗遂與人絶若辟世則遂與人絶直與鳥獸同羣矣故夫子所謂烏獸不可與同羣者乃所以譏桀溺之辟世而與人絶耳非以自解其不辟人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范氏所謂名不足以累之者非是丈人之名偶不見於經耳何以知其不累於名而固匿之耶所謂扶世立教者亦非是大抵范氏所論聖人之事多如此已辨於前章之下矣謝氏以夏商之衰未有辟世之士但偶不見於聖人之經耳書傳所載固多有之而此篇大㫖亦初不在是也又以不知身世之有間為聖人之無我恐亦未然所謂無我者但為無彼我之私耳曷嘗誤以我為人而認人為我哉而楊氏論子路文人處尤得其曲折也侯説疎矣曰然則知道之不行矣而徒仕可乎曰仕所以行義也義則有可不可矣義合而從則道固不患於不行不合而去則道雖不行而義亦未嘗廢也是以君子雖知道之不行而未嘗不仕然亦未嘗懷私徇祿而苟一時之安也由此觀之道義之未嘗相離也亦可見矣曰接輿以下數子尹氏以為皆素隠者而楊氏獨以丈人為求志而非素隠何也曰無德而隠無故而隠皆素隠也若楊氏之意則丈人者庶其免於無德之隠矣然其知子路之賢而止之宿乃未嘗一言以及其所求之志也則又安得而逃夫尹氏之譏哉
  或問八章之意曰范謝尹氏得之吕氏中慮之説非是楊氏制行相救之辨於此章發之不若其於孟子第十篇首章論之之當而其所以為説者亦不若彼之詳且明也侯氏以夷齊為鄰於仁者與所謂求仁得仁者異矣其論無可無不可者則得之
  或問何以知亞飯為侑食之官也曰白虎通曰王者平旦食晝食晡食莫食凡四飯諸侯三飯大夫再飯故魯之樂官自亞飯以下葢凡三飯也諸説則張子謝氏得之程子以為此數人之去由樂正魯不用而放棄之則未知其為魯不能用正樂而棄賢耶抑以為魯樂既正而黜此人也如前之説則與張子不異如後之説則此篇所記皆潔身遯世之士不應以曠官失職淫樂之矇參於其間也其辭太簡無以考其歸趣是以論而闕之范氏以為記樂所由廢恐初無此意又謂諫不用而去者亦非也此章之説大抵本無所據但其寛平廣博者取數或多此章所指太偏未有以必其然耳楊氏以為著之以見周公之澤而通其意於下章則又太偏而近於鑿矣
  或問施之為弛何也曰陸氏釋文云爾而吳氏考開元五經文字亦作弛是唐本初未嘗誤也然孔説已訓為易則漢本已作施而讀如衞綰傳之施易者耳如音移顔音弋豉反此不可曉然作弛者於義為得故程伯子以三句反復而言恐其意或出此但其辭簡略未有以驗其必然耳至於吕氏則固明言之但不引二書為證豈其暗合也與曰他説如何曰有以施為施與之施者言不私其親暱也然考之於經未見不私之文則疑於不通有無而恝然無恩者有以謂無失其為親者則似吕氏之説矣然其㫖不分明則未知其果以何為説也有以施為施報往來之意者則人之所以害其親親之恩者其失在於望報而不在於施今不責其望報而徒曰不施恐文勢之輕重不應如此也是皆不考於釋文之過也又有謂施為施刑之施而引左傳晉施邢侯漢書成帝欲施諸舅之語為證以為考之於書魯公氣象頗傷嚴急故周公以此四言者戒之其意美矣然施字之説則恐過深君子所以為親親之道豈但當不殺之而已哉至於四言之序則亦吕氏得之范氏以為記魯之所由衰者恐亦未必有此意也





  四書或問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二十四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子張第十九凡二十五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謝氏尤有力范氏語意繁複葢不可曉而又以已為止非子張之意楊氏分别成人與士之别則已支矣曰其可已矣豈不猶首篇之十五章所謂可也者歟曰可之為可則同然曰可也則其語抑曰其可已矣則其語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又有不同者讀者所當辨也
  或問𢎞之為寛廣奈何曰此以人之量而言也葢人之所以體道者存乎德而其所以執德者存乎量量有大小之不同故人之所以執德有𢎞而有不𢎞也夫總羣言該衆理而不自以為博兼百善具衆美而不自以為得知足以周萬物而於天下之事有不深察才足以濟衆務而於天下之事有不屑為恢恢乎其胷中常若有餘地焉此非其量之大則其所以執德者孰能如是之寛廣而不迫哉易所謂寛以居之而曽子所謂可以任天下之重者正謂此耳其量之小者一善之得則先為主而若不可以有所容一事之當則喜自負而若不可以有所加小有知則必欲用其知小有才則必欲試其才所謂執德不𢎞者葢如此雖其所守之固若不可奪然亦安能為有亡哉程子之言雖若與經文小戾然子張以天資之美為言故以執德𢎞為主程子以進學之序為言故以信道篤為主也夫既非其資禀之本然而又信之不篤則其所守何由積累充擴以至於𢎞哉范氏以為發强剛毅而後能執德則執字之義反重於𢎞以有執德然後能信道則於其先後淺深之序又有未得者謝氏所謂心不廣者最為近之但范氏所謂不足有容則鄙詐入之謝氏所謂物莫能勝則若有不切者然不𢎞則鄙簿纎巧之心生而是非利害得喪之自外至者足以奪其所守要熟復而深體之乃可見其意耳楊氏所謂大不足以有容侯氏所謂無所容立語既約而又不若范氏之下文有可考者故未有以知其所以指意者或但為容物之容乎容物固𢎞之事然於執德字無所當若以容字指夫所執之德而言則與下句信道不篤者又不相類恐不得以是為説也曰焉能為有亡之説如何曰楊尹得之但言其人不足為輕重耳其他則張子謝氏為一説范氏侯氏為一説似皆未得其㫖也曰尹氏所謂一出一入者其於信道不篤不能為有亡者則得之矣執德不𢎞則又何以言之耶曰其執德也不𢎞如前所云者則雖不出不入固守其所而亦無所係於有亡之數矣
  或問三章之説古注以二子論交有泛交擇交之異而尹氏亦用其説程子乃以為有初學成德之不同二説孰是曰人之交際固有親疎厚薄之不同然未有容之於始而拒之於終者包氏之説於此為不通矣初學固當從子夏之説然不求諸已而遽以拒人為心則非急已緩人之道成德固當如子張之説然於是非善惡之間一無所擇則又非所謂仁者能好惡之心矣以此觀之則程子之説亦若有未安者焉曰然則奈何曰二子之言各有所偏吾既已論之矣折以聖人之中道則初學大略當如子夏之言然於不可者亦疎之而已拒之則害乎交際之道成德大略當如子張之説然於其有大故者亦不得而不絶也以是處之其庶㡬乎曰他説如何曰范氏既以為孔子有所與有所拒以合乎子夏之言而又稱其見互鄉不絶原壤以明子張之道廣首尾衡决殊不可曉葢其所以病子夏者未有以異乎夫子損益之云者是以其語意不屬而無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力耳謝既以交際當如子張則是凡人皆當如此而又謂非大賢不能則又若非衆人所及者其亦自相矛盾矣楊氏葢用程子之説而似以為二子之言有相為先後之意則非當日之本意矣
  或問何以言小道之為農圃醫卜技巧之屬也曰小者對大之名正心脩身以治人道之大者也專一家之業以治於人道之小者也然是皆用於世而不可無者其始固皆聖人之作而各有一物之理焉是以必有可觀也然能於此者或不能於彼而皆不可以達於君子之大道是以致逺恐泥而君子不為也范楊之説葢本於此若謝氏初意葢亦謂此而其後乃以莊老釋氏當之則其説將有自矛盾而不可通者矣葢曰坦途之支别則非異端之謂謂之異端則其所可觀者非真可觀亦不待致逺而已不可行矣豈可謂其皆坦途之支别而可由乎侯氏之失近亦類此尹氏雖不明言小道之為異端然曰足以惑人則猶謝氏之意也
  或問五章之説曰尹氏最為得之范氏之云則於彼此先後之序兩失之矣且以知所亡為知新者猶可也以無忘所能為温故則不可葢温故者慮其遺忘而温習之無忘所能則其見之之明守之之固無待於温習而自不能忘矣觀尹氏不失之云則可見其得失也謝氏謂學非讀書之謂而以體常盡變為言則失之過高矣子夏之言所謂知其所亡者正以其講習問辨而有所益耳豈遽若是之大而無當乎夫日用不窮者雖因於應變然其理則初未嘗不素定也不得為所亡不離大體固所謂體常然非人之智力所及也不得為所能又曰非為人者能之則是凡讀書者皆為人之學也此葢懲於玩物喪志之一言而推之過於其分不察乎所謂為已為人者葢以其心而言耳楊侯氏日益之云以之言日知所亡則可而於無忘所能則有所未盡也楊氏又以習察為言與此殊不相似疑其意以日知所亡為習以無忘所能為察也若是則於彼此文義之間皆有所不通矣
  或問六章之説以為心不外馳而事皆有益者何也曰程伯子之言心不外馳之謂也叔子之言事皆有益之謂也心不外馳則仁之體無不存事皆有益則仁之用無不得矣曰兩程子所謂近思其義亦若有不同者奈何曰是亦如其前説之殊也伯子之意葢曰思之以不逺乎已耳叔子所謂類推者則以思之有序為近也伯子之言固亦得其本者然不參以類推之説則將有捐事棄物專以反思黙造為功而不自知其陷於異端者是則二子之説雖殊要之不可以偏廢也曰如子之言凡言在其中者皆為求此而得彼之辭則此四者亦不為求仁之事耶曰四者之效雖卒歸於得仁而其言則講學之事初未有求仁之意也聖賢之言求仁必本於實踐而非空言之所可與然於講學之間能如子夏之云則於吾之心有所制而不放於事之理有所當而不差矣志於講學而可以為仁亦何害其為求此而得彼哉曰然則視聽言動之必以禮居處執事之必恭且敬與人之必以忠亦其理之所當為而非有求仁之意也則亦可以為求此而得彼乎曰吾固嘗言之矣彼以履踐之實事而告夫問仁之言此以講習為言而非本有求仁之心也葢亦不得而同之矣曰諸説如何曰范氏四者之分泛而不切謝氏心不外馳者得之而以博學為成吾切問近思之理則失之矣葢四者之序如此若曰切問近思所以成吾博學之功則可矣今方博學則又何以預成乎後日之切問近思哉是葢惑於博學為非心不外馳之事而又懲乎玩物喪志之言故曲為之説如此且獨不聞孟子張子之言乎孟子曰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張子曰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觀此二言則玩物喪志心不外馳二説之疑可釋然矣楊氏為仁由已尹氏成吾之仁似皆以為吾之所以講學者為已有意於求仁非此章之㫖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范楊以學為重謝尹以致道為重亦各有理然必合而觀之其義始備耳謝氏以學不能致道為工不信度之比則非也葢信度在作器之前而致道在為學之後其取譬亦不精矣又以二者皆為逸居而無所事亦非也工不信度正謂有事而無法學不致道則為有事而不要其成耳豈無所事之謂哉侯氏之説亦疎葢學固所以琢磨其所未中然以琢磨未中為盡乎學則不可中固所以形道然以中為盡乎道則不可况本文初無是語而必强加之乎
  或問八章之説曰范氏引證甚善謝侯説亦為得之但亦互有得失葢謝氏深得小人之情而所謂昔過今非者殊無悔懼愧恥之意似亦太輕易矣侯説善發君子之意而所謂恥過作非者亦為未盡必文之事也合而觀之則庶乎兩得矣楊説文意有未盡善者若曰君子自訟故能改過則可今以改過先自訟則倒置矣恥過亦衆人之常情但君子恥而改之小人恥而文之則不同矣今專以恥過為小人之事亦未安也
  或問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其曰非禮勿言者葢曰不言云爾而傳者失之以囁嚅形厲之反尤為明白所謂合開口者亦曰理之所當然耳樊於期事非理之所得言者葢取其事之難言而猶言之非以為理之當言也其曰孔子全之者葢以孔子明之而或者因以為子夏之言正為孔子發也諸説唯楊謝尹為得之范氏葢本程子之説而自敬義以下則其附益之贅也以儼然為直内則言厲者獨不由直内而出乎以言厲為方外則儼然者獨非方外之事乎以不孤為温則尤無所當豈以孤為孤特之孤乎其亦誤矣謝氏第二説但以言不輕發為厲葢本程子之説然不决於理而徒務於不言似亦未盡其意也
  或問十章之説曰程子楊尹氏皆專以信為在已謝氏專以信為在人以文勢推之恐皆未盡唯范氏為有誠意交孚之意斯得之矣謝氏所引量而後入者恐亦非禮記之本㫖也曰然則盤庚之遷比干之諫奈何曰子夏之言亦論其常理耳事或有變則其輕重之間又有所謂權者不可以執一論也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程子張子至矣但張子之説又相因而為文耳謝氏以未至於聖為言正與張子相反若然則出入乃其自恕而不能勉者而非子夏之所可矣范尹之説亦有此病然謝氏學者貴知大體以下則善而楊氏為得程子之意耳
  或問十二章之説程子所謂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之事何也曰灑埽應對所以習夫形而下之事精義入神所以䆒夫形而上之理也其事之大小固不同矣然以理言則未嘗有大小之間而無不在也程子之言意葢如此但方舉灑埽應對之一端未及乎精義入神之云者而通以理無大小結之故其辭若有所不足而意亦難明耳徐繹其緒而以是説通之則其辭備而意可得矣抑程子之意正謂理無太小故君子之學不可不由其序以盡夫小者近者而後可以進夫逺者大者耳故曰其要只在慎獨此甚言小之不可忽也而説者反以為理無大小故學者即是小者而可以并舉其大則失之逺矣其曰便是云者亦曰不離乎是耳非即以此為形而上者也曰其曰與佛家黙然處合何也曰佛氏以有言有説為二而以黙然無言為不二法門亦曰有以契夫理之全體云爾然此亦為世之習乎彼者言之因以彼之言形此之理爾非以為此之理即彼之言也葢吾之所謂灑埽應對者其理則一而是非當否之間毫釐有不可失者彼之所謂黙然者則冺然而無是非善惡之分焉其不同也亦審矣程伯子語多如此如第十七篇予欲無言之説亦為夫習於彼者而言之耳今讀者類不深察信之過者則遂以為儒釋之歸實無二致不信之甚者則又直詆以為竊取釋氏之妙以佐吾學之高二者其向背出入之勢雖殊然其為失㫖均矣曰既以為理無大小而又以為教人有序何也曰無大小者理也有序者事也正以理無大小而無不在是以教人者不可以不由其序而有所遺也葢由其序則事之本末鉅細無不各得其理而理之無大小者莫不隨其所在而無所遺不由其序而舍近求逺處下窺高則不惟其所妄意者不可得而理之全體固已虧於切近細㣲之中矣此所以理無大小而教人者尤欲必由其序也子游之説葢失於此故不知理之無大小則以灑埽應對為末而無本不知教人之有序故於門人小子而欲直教之精義入神之事以盡夫形而上者之全體也子夏與程子此條之説葢直以其有序者言之然其所以有序而不可易者則又必以程子先後諸説推之而後得其説也曰其然所以然之説奈何曰灑埽應對之事其然也形而下者也灑埽應對之理所以然也形而上者也自形而下者而言則灑埽應對之與精義入神本末精粗不可同日而語矣自夫形而上者言之則初未嘗以其事之不同而有餘於此不足於彼也曰其曰物有本末而本末不可分者何也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以其悉具所以然之理也曰舞射以下三條之説若皆以即此便為聖人之事何也曰亦言其理之在是而由是可以至於彼茍習焉而察而又勉焉以造其極則不俟改塗而聖可至爾豈曰一灑埽一應對之不失其節而遂可直以聖人自居也哉曰諸説如何曰張子先傳後倦之説求之文義有所不通其所謂始學之人未必能繼妄以大道教之是誣之也則得之而亦深中近世學者之失矣范氏於程子為近但先傳後倦意小不同葢曰孰有先其可而傳之孰有後其不可而倦教譬諸草木區以别矣亦度其可而已此意亦善更審其去取可也謝説則源於程子之意而失之逺矣夫下學而極其道固上達矣然此方論下學之始為未遽及夫極其道而上達之意也上達固非師之所能與然此方論為師教人之序未遽及夫師無與焉之妙也不吝之心一也而一金天下則其捐之有難易之殊不懼之心一也而平地高臺則其習之有先後之序必如謝氏之説將使學者先獲而後難不安於下學而妄意於上達且謂為學之道盡於灑埽應對進退之間而無復格物致知修身齊家之事也其與子夏程子之意正相反矣曰程子亦常以理無大小而灑埽應對精義入神者不異何以異於謝氏之意而以為相反何也曰程子所謂必有所以然者以為同出於理之自然也謝氏以必正心誠意而後能者則以為同出於心之使然也程子所謂慎獨者則不敢忽其小者以求其理之所當謝氏獨以着心為言則又如其論顔子克己曽子貴道之説初不問理之是非而唯吾心之所欲為也然此其失之小者耳程子雖以理無大小為言然其意則以明夫小不謹則將害其大小不盡則不可以進於大而欲使人謹其小者以馴致其大者耳如謝氏之云則反使人恃其小者以自大而謂夫大者之真不過如此也此豈非相反之尤者哉曰其與子夏相反者又何也曰子夏正以次序為言而謝氏以為無次序子夏以草木為區别而謝氏乃以為曲直則一子夏以唯聖人為有始卒而謝氏則無聖人衆人之分此其相反亦可見矣曰楊氏如何曰楊氏先傳後倦之失同於張子聖人所謂性與天道以下數語雖似嚴密然亦有但知小學而無復大學之病尹氏説則善矣而大小本末皆所以為道雖有不同而實無草木之别者數語為未安似亦未免謝氏之失也胡氏論游夏之學其意亦善胡氏曰人之資禀不同故夫子引而進之之術不一味游夏之言子游敏於聞道而脱略於小物施之武城者一也子夏從事小物而後有得施諸小子者一也曰蘇氏之説若有未醇者子之取焉何也曰是其所言於聖門教學次序之意固未為知之者然吾亦取其有以深中近世學者之𡚁而已彼所謂中有以受之者以吾能推之則亦由其序而漸進至於浹洽貫通而自得之之謂耳又子夏所謂焉可誣者專自教者而言而以師生相欺為説亦其小疵然教者既欺其徒則受教者以欺應之亦必然之理也
  或問十三章之言先仕而後學何也曰仕優則學為己仕者言也葢時必有仕而不學如原伯魯者故有是言學優而仕為未仕者言也葢未有以明乎修己治人之道則未可以仕耳子産於子皮有製錦之譏而夫子亦悦漆雕之對惡子路之佞程子以少年登高科席勢為美官者為不幸其意亦猶是耳子夏此章以先後之次推之其本意葢如此而推其餘意則又以明夫仕未優而學則不免有背公徇私之失學已優而不仕則亦不免有愛身忘物之累當時恐或兼有此意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學優則仕吕氏仕優則學之既得其正意程子仕優吕氏學優得其餘意而范氏有餘而後可以及人楊氏念終始典于學皆以學為主尤為得其大意侯氏暇時之説亦善葢非必謂其沛然充足有以過人也謝氏别為一意亦過高而失子夏之意矣此所謂學亦學文之意耳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謝楊之説善矣然所引二言皆不得已而去之意今直以為致哀而止則將有直情徑行之失其𡚁將有如棘子成之言者矣其脱略小物之驗於此亦可見也范氏之説則又失之子游之言本為不及其情而過於文飾者耳范氏乃以不敢過其情為説則於致字之義為無所當矣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楊氏以為過之故未仁詞若有未盡者若過於厚則亦何害其為仁耶且子游之所謂難能者葢美之之辭而有譏之之意故又曰然而未仁則非直以是為未仁矣楊氏於其語意之間似亦未盡其曲折也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范尹得之曽子堂堂之云亦猶子游難能之意耳謝氏乃以其不害為仁其失與楊氏前章之説正相反然范氏辭不謹嚴其失為尤甚也而楊氏於此章又以莊而難親為子張之病似亦未然莊不害於自持非仁之病也以是為病則夫漫然無廉隅之守使人人皆得狎而易之者又可以為仁乎二家之論皆出於氣象之偏學者不可不審察也難與並為仁則謝楊皆謂曽子病夫子張之不可輔而為仁也以文意求之葢病其疎略簡倨而於已無切偲之益觀感之助耳葢曽子之學主於誠身故其意雖病子張之未仁而其言必反於已與子游若小異焉若曰子張之不可輔而為仁又何與於我而病之耶且曽子之年輩視子張為先進亦不應直譏之如此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説本為孟子養生送死之義而發非正以釋此章之意也葢曽子之意本以通論常物之大情而非立教喻人之語也其與孟子養生送死之云所指亦不同矣而楊氏乃引以為説恐亦未安謝氏所謂必信必誠者其失亦然唯尹氏所引親喪自盡之言疑與曽子意合而其下所謂於此不誠惡乎用其誠者則推曽子之意以責夫人之當然而不然者耳非正以此章之意為及此也
  或問鄧氏十八章之説其詳可得聞乎曰鄧氏之言曰獻子厯相三君五十年魯人謂之社稷之臣則其臣必賢其政必善矣莊子年少嗣立又與季孫宿同朝宿父文子忠於公室宿皆不能守而改之莊子乃獨能不改其父之臣與父之政而終身焉是孔子之所謂難也若父之臣與父之政有不善而不改則是成其父之惡耳惡得為孝哉曰諸説如何曰范吕葢嫌於元祐之改熙寧也故不及道其常而遽以變為正也此雖君子之過然心一有偏而其不可揜者如此學者亦因可以自警省矣謝氏之過已論於首篇矣楊侯説則考其事之未詳而所以為説亦未免於隠忍遷就之失也葢其天資簡靜和厚而憚於改作之煩故其言如此吾已論之於長府之章矣尹氏之説以之泛論則善矣然於孟莊子之事則亦考之未詳也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范氏尹氏得之但尹氏所謂不足喜者其辭若以為事小而不足乎喜之意則非也曽子之意正以為深可哀矜而有所不忍耳今曰不足殊不見古人怵惕惻隠之意楊侯氏皆引政㪚民流為説亦非是所謂民散特以其生業不厚教化不修内則無尊君親上之心外則無仰事俯育之賴是以恩疎義薄不相維繫而日有離㪚之心耳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范謝尹氏得之然三者之中范氏寛平尹氏畏謹而謝氏少覺粗厲矣吕楊之説則尤恐未安也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聖賢之貴改過如此論語一書葢屢致意焉然亦不得已而開其自新之路耳今謝氏乃謂德性天也過不足以梏亡之過而能改則亦何傷於全德則使學者之心輕慢放肆而不復有謹於其初之意矣學者宜深蔡之范楊意亦類此但其説不至如是之甚耳侯尹之説為善而尹氏尤精約其論人皆見之之意直以其過失暴者有不可揜者最得文意范氏以為寡過故人皆見之説者又有以為君子之過顯白易見無文飾揜蔽之私故人皆得而見之恐亦不必如此人皆仰之亦復其常耳范氏以為改而益光楊氏以成湯之事當之似亦非是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范氏於文意不切而氣象平正亦足以見其所存矣楊侯之説則有過之者曰何以言文武之道為周之禮樂也曰此固好高者之所不樂聞然其文意不過如此以未墜在人之云者考之則可見矣若曰道無適而非惟所取而得則又何時墜地且何必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而後得師耶此所謂人正謂老聃萇𢎞郯子師襄之儔耳若入大廟而毎事問焉則廟之祝史亦其一師也大率近世學者習於老佛之言皆有厭薄事實貪鶩高逺之意故其説常如此不可以不戒也然彼所謂無適而非者亦豈離於文章禮樂之間哉但子貢本意則正指其事實而言不如是之空虚恍惚而無所據也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范氏得之唯聖人豈以難知而自表見云者為無所當耳張敬夫説亦善張敬夫曰武叔亦豈真能知子貢者使果知之則於夫子之門當求其所以入者而不暇矣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此無他説惟范氏所謂多設不欲見者恐非文意而謝氏抗激之弊尤非聖賢之心耳大抵謝説多有此意自首篇之㫖已如此矣日月之喻但取其至高范楊説皆非是尹氏以益見解多見以文義考之不若古注之訓祗也且字書説本如此其必有所自矣
  或問卒章之説曰程張至矣范楊得矣楊氏論不可階而升者甚善而曰顔子亦見其卓爾而已則其知顔子也亦淺矣














  四書或問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五
  宋 朱子 撰
  論語
  堯曰第二十凡三章
  或問堯舜禹之相授皆有厯數之説范氏之意若以治厯明時為人君之事者而謝氏以厯數有歸而言則又若後世譏緯之學者其論不同奈何曰以文意考之則謝氏得之矣葢帝王相承其次第之數若厯之嵗月日時亦有先後之序也然聖人所以知其序之屬於此人則以其人之德知之非若讖緯之説徒以其姓名見於圖籙而為言也范氏葢避此而遷就其説殊不知以德而言則自無後世妖妄之嫌而人君之事豈特治厯明時之一端而已哉曰執中之説程子范游楊氏之説不同如何曰程子備矣葢聖賢所言中有二義大本云者喜怒哀樂未發之時之理其氣象如此也中庸云者理之在事而無過不及之地也此曰允執其中葢以其在事者而言若天下之大本則不可得而執矣且聖人之道時止時行夫豈專以塊然不動者為是而守之哉故程子以事事物物言之而又曰允執厥中所以行之以是而觀則三家之失亦可見矣游氏自適當其可以下文與程子之説不異而其取譬復兼言之豈其擇之有未精者遂合二者而一之與曰四海困窮范氏葢推孔氏書傳之意言之子之不從何也曰亦以文考之而知其不然也葢以為戒之之辭則辭意連屬初無間斷空闕之處若如孔傳之説則困窮之下便言天祿永終初無丁寧付囑之意若如范氏之説則所謂各得其所者於書之文初亦未嘗有所見也曰述湯之語諸説不同何也曰以書考之則張子失之而范説為得矣但以簡在帝心為以其如此故不敢自私則亦失之葢此亦謂不敢自私而聽天所命耳曰周有大賚之説如何曰詩之序曰賚大封於廟也賚予也言所以錫予善人也葢克商賞功之時樂記所謂將帥之士使為諸侯者也然則范氏亦得之矣曰周親之説如何曰以書文考之當然范氏之説因上文而以周親為周室之親其意亦善但於書文為不合耳曰自謹權量以下謝楊之説孰優曰是亦多相發明者未可以優劣論但民食喪祭謝氏以為民之三事為愈於楊而楊引孟子之意亦佳也寛則得衆以下二説皆善但楊若以為信則民任其事者任倚仗也恐失文意而公則説之云則亦過矣民任説見第十七篇第六章公則舉措合於人心而人自説服如管仲奪駢邑者葢亦近之未有王霸之辨也曰謝氏聖人存心之説如何曰是其詞氣有不和者然於學者亦有益矣但以為夫子歴叙數聖人之語則不若楊氏以為記者所載以明二十篇之大㫖者為得也蘇氏疑此章有顛倒失次者恐或有之蘇氏曰此章雜取大禹謨湯誥太誓武成之文而顛倒失次不可復考由此推之論語葢孔子之遺書簡編絶亂有不可知者如周八士周公語魯公邦君夫人之稱非獨載孔子與弟子之言行也曰謝氏所謂固結民心者似未免乎有為而為之者如何曰是其言則誠若有病然其下文所謂道當如此而非違道以干之者足以之自解矣程子有言以聖人之公言之固至誠求天下之比以安民也以後王之私言之不求下民之附則危亡至矣以此觀之則謝氏之言固為治者所不廢但非所以語聖人耳
  或問五美之説曰惠而不費勞而不怨則謝氏得之矣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則胡氏得之矣胡氏曰在人上者大欲為多不能窒之則其貪無時而已惟反是心以欲仁則求諸已而必得何物足以累其心夫何貪泰者安舒自得之謂近於驕矣然君子之心一主於敬不以彼之衆寡小大而二其心則其自處未嘗不安而何驕之有威而不猛非作威也葢作威而欲人之畏己則必至於猛正其衣冠尊其瞻視以自修而已矣非欲人之畏己也然百姓望其容貌顔色之儼然而知其不可慢也則何猛之有哉他説亦無大可論者但謝氏所謂泰而不驕者則未見其泰而反不免於驕耳問四惡曰虐也暴也賊也謝説得之但所謂賊仁者非是有司之説則楊氏為當曽氏以為如項羽刻印刓忍不能予之類張敬夫以為人上而為有司之事失人心而召禍亂未必不由此亦皆得之然張氏之説則唐德宗其當之乎謝氏之説於文義尤有所不通云曰謝氏之總論奈何曰彼以世俗無道之政言之固有如是者矣然若此之流葢已不在可論之域况言之至於如此則吾之辭氣得無亦有未平者乎
  或問卒章之説曰程子之言其大㫖然矣然以樂天知命為通上下而言則有不可曉者葢通上而言則是聖人亦知命也而又以為聖人不須言知命通下而言則是衆人亦樂天也夫樂天之事豈衆人之所及哉第二説以聖人言命為中人以上者設夫中人以上固與上智者有間然限以中人以上而不通乎下則中人以下者豈可以其終不及此而棄絶之哉第三説謂有諸已然後知言則能格物窮理語意倒置亦不可曉葢以序言則曰格物窮理然後能知言知言而踐履以實之然後能有諸已其可也今其言乃如此皆與平日之言不類豈亦一時議論之間記錄者偶失其真而致此與姑論而闕之可也范氏所謂知命事天之事者似以命為天理之所賦命固天理之所賦也然有指理而言者有指氣而言者吾於公伯寮章已辨之矣縱以此章所謂知命為知理則亦知天之事而未及乎事天也又謂知言所以治人亦非本文之意謝氏知命之説得之至以知禮為知理則非也葢此章所謂禮止指禮文而言耳若推本言之以為理在其中則可今乃厭其所謂禮文之為淺近而慕夫高逺之理遂至於以理易禮而不復徵於履踐之實則亦使人何所據而能立耶知言之説亦為得之但所謂係其所養者則亦近於程子有諸已之謂者楊氏知命之説其過甚於范氏知禮之説則得之至於知言之説則又甚矣夫此章所謂知人者亦兼乎古今賢不肖而言今乃言古而不及今言聖賢而不及乎愚不肖葢欲牽夫三句之説而一之又欲專乎内而不分乎外且必欲即夫論語之書而為之説故其失至此耳尹氏事天之説似范氏動不違於理似謝氏然曰窮達得喪無所動其心則范氏有所不及謂知禮則不違於理者亦非便以禮訓理如謝氏之甚也章末數句則於讀此書者深有所警不可以不熟察而深念之也此外則胡氏之説亦善葢合韓公蘇公之説而為言耳胡氏曰一定而不可易者命也人不知命常求其所不可得避其所不可免斯所以徒喪所守而為小人也




  四書或問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六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孟子不見諸侯此其見梁惠王何也曰不見諸侯者不先往見也見梁惠王者荅其禮也葢先王之禮未仕者不得見於諸侯戰國之時士鮮自重而孟子獨守先王之禮故其所居之國而不仕焉則必其君先就見也然後往見之若異國之君不得越境而來則必以禮貌先焉然後往荅其禮耳故史記以為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而孟子至梁得其事之實矣曰仁義之説奈何曰程子至矣而予於論語之首篇論之亦詳矣曰人之所以為性者五而獨舉仁義何也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不過乎陰陽五行而五行實一陰陽也故人之所以為性者雖有仁義禮智信之殊然曰仁義則其大端已舉矣葢以隂陽五行而言則木火皆陽金水皆陰而土無不在以性而言則禮者仁之餘智者義之歸而信亦無不在也曰然則其或主於愛或主於宜而所施亦有君親之不同何也曰仁者人也其發則專主於愛而愛莫切於愛親故人仁則必不遺其親矣義者宜也其發則事皆得其宜而所宜者莫大於尊君故人義則必不後其君矣曰然則其必為體用而不可混者何也曰仁存諸心性之所以為體也義制夫事性之所以為用也是豈可以混而無别哉然又有一説焉以其性而言之則皆體也以其情而言之則皆用也以陰陽言之則義體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則仁體而義用也錯綜交羅惟其所當而莫不各有條理焉程子之言葢特舉其一爾曰義以制事而言則固外矣而程子非之奈何曰義之為用則固施於外矣若其施者則又安得而外之乎此其所以有體用之殊而無内外之别學者所宜明辨而熟察之也曰子謂仁義未嘗不利則是所謂仁義者乃所以為求利之資乎曰不然也仁義天理之自然也居仁由義循天理而不得不然者也然仁義得於此則君臣父子之間以至於天下之事自無一物不得其所者而初非有求利之心也易所謂利者義之和正謂此爾曰然則孟子何不以是為言也曰仁義固無不利矣然以是為言則人之為仁義也不免有求利之心焉一有求利之心則利不可得而其害至矣此孟子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也且夫利者義之和固聖人之言矣然或不明其意而妄為之説顧有以為義無利則不和故必以利濟義然後合於人情者雖其未聞大道又有陷溺其心而失聖言之本㫖然亦可見利之難言矣曰太史公之歎其果知孟子之學耶曰未必知也以其言之偶得其要是以謹而著之耳使其誠知孟子之學也則豈其崇勢利羞賤貧而不自知其非耶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取字之訓恐不若舊説之為安其他則皆善矣而其所謂欲之甚則昏蔽而忘義理求之極則侵奪而致仇怨者則尤切於事情學者所宜日深省也張子以謀之逺近分主仁義似亦未安然其所謂爾為爾我為我各定其分則得為義之要矣范氏之言明白條暢雖雜引經傳之文而無遷就牽合之病其體與大學傳文相似所以告君者當如此矣然其所謂利物之利即所謂義之和耳葢未有不仁不義而能利物者亦未有能利於物而不享其利者也楊尹之言則知此矣
  或問二章之説曰張子不保其樂之説尚矣其引顔子之樂非孟子之本㫖也其曰聖賢言極婉順未嘗咈人情者亦施於此章則可彼或出於人情之不正者又安可以不咈乎楊氏樂民之樂之説亦非本㫖合與下文通為一條但引起下文之意耳曰其以利害難易為言者果聖賢之心乎曰此非謂教君以求利而茍幸其言之易行也但其理自如此耳然語意之間深以咈其君之欲為慮亦若張子之云者殆皆記者之失也與尹氏麋鹿魚鱉遂性之言則孟子初無此意也亦曰民樂其然則可矣
  或問三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范氏論王道之始於下文品節之事失於不分先後詳略之序其以狗彘食人食者專為豐年小民之事恐亦未盡然其意則詳備而有可行之實矣楊氏以王道之始一節為仁心仁聞似亦未安葢不違農時以下固已有法度之施但未至於詳密耳尹氏又以一章首末皆為王道之始則其考之亦不詳也曰既曰魚鱉不可勝食矣又曰老者然後可以食肉何也曰魚鱉自生之物養其小而食其大老幼之所同也至於芻豢之畜人力所為則非七十之老不得以食之矣先王制度之節始於略而終於詳大率如此曰必五十而後衣帛七十而後食肉何也曰此先王品節之意所以教民尊長敬老而節用勤生也若其意則豈不欲少者之皆衣帛而食肉哉顧其財有不贍則老者或反不得其所當得耳賈誼有言古之治天下者至纎至悉故其蓄積足恃亦此意也曰謹庠序以申孝弟之義徐氏之説奈何徐氏曰老者衣帛食肉而少者不予則民固己知尊長養老之義矣葢方其養之而教固已行其間然猶以為未也故又為之庠序以申之而致其詳焉曰孟子之意未必然然其為説亦密矣
  或問五章之説曰二説皆善但楊氏仁者無敵之言為過耳
  或問孟子以梁襄王不似人君不見所畏而譏之然則必以勢位自髙而厲威嚴以待物然後得為賢耶曰不然也夫有諸中者必形諸外有人君之德則必有人君之容有人君之容則不必作威而自有可畏之威矣茍無其德而欲矜勢位以厲威嚴是乃所以益見其盈滿而妄作耳曰言之急遽亦何譏耶曰艮之六五以中正而言有序而吕氏之言亦曰志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輕以疾然則言貌固皆内德之符不惟可以觀人學者雖以自省可也曰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孟子訟言其君之失如此何耶曰聖賢之分固不同矣且孔子仕於諸侯而孟子為之賓師其地又不同也抑七篇之中無復與襄王言者豈孟子自是而不復久於梁耶曰或謂孟子葢美襄王之能謙以下人而悦其所問之大爾非譏之也信乎曰若然則孟子之言當有贊美之意不若是其略而易也且果如此曷不遂輔之以有為耶
  或問王霸之辨曰董子程子范氏楊氏之言備矣然推其意則猶有可言者古之聖人致誠心以順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後之君子能行其道則不必有其位而固已有其德矣故用之則為王者之佐伊尹太公是也不用則為王者之學孔孟是也若夫齊桓晉文則假仁義以濟私欲而已設使僥倖於一時遂得王者之位而居之然其所由則固霸者之道也故漢宣帝自言漢家雜用王霸其自知也明矣但遂以為制度之當然而斥儒者為不可用則其見之謬耳若尹氏直以本末為言則固有所不盡也曰齊王不忍一牛之死其事㣲矣而孟子遽以是心為足以王者何也曰不忍者心之發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得以為心者也是心之存則其於親也必知所以親之於民也必知所以仁之於物也必知所以愛之矣然人或蔽於物欲之私而失其本心之正故其所發有不然者然其根於天地之性者則終不可得而亡也故間而值其不蔽之時則必隨事而發見焉若齊王之興兵結怨而急於戰伐之功則其所蔽為不淺矣然其不忍一牛之死則不可不謂之惻隠之發而仁之端也古之聖王所以博施濟衆而仁覆天下亦即是心以推之而已豈自外至哉王既不能自知而反以桓文為問則孟子安得不指此而開示之耶然戰國之時舉世没於功利而不知仁義之固有齊之百姓又未見王之所以及民之功是以疑其貪一牛之利非孟子得其本心之正而有以通天下之志盡人物之情亦孰知此為本心之發而足以王於天下哉曰然則孟子既告之矣而王猶不能自得其説何也曰固也是其蔽之極深是以暫明而遽昧也曰君子之逺庖厨何也曰禽獸之生雖與人異然原其禀氣賦形之所自而察其悦生惡死之大情則亦未始不與人同也故君子嘗見其生則不忍見其死嘗聞其聲則不忍食其肉葢本心之發自有不能已者非有所為而為之也曰然則曷為不若浮屠之止殺而撤肉也曰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本同一理而禀氣有異焉禀其清明純粹則為人禀其昏濁偏駁則為物故人之與人自為同類而物莫得以班焉乃天理人心之自然非有所造作而故為是等差也故君子之於民則仁之雖其有罪猶不得已然後斷以義而殺之於物則愛之而已食之以時用之以禮不身翦不暴殄而既足以盡於吾心矣其愛之者仁也其殺之者義也人物異等仁義不偏此先王之道所以為正非異端之比也彼浮屠之於物則固仁之過矣而於其親乃反恝然其無情也其錯亂顛倒乃如此而又何足法哉曰器成而釁之禮也今以小不忍而易以次牲可乎曰釁鐘禮之小者失之未足以病夫大體而不忍之心仁之端也由是充之則仁有不可勝用者其大小輕重之際葢有分矣孟子所以急於此而緩於彼豈無意哉曰所謂見牛未見羊者豈必見之而後有是心耶曰心體渾然無内外動靜始終之間未見之時此心固自若也但未感而無自以發耳然齊王之不忍施於見聞之所及又正合乎愛物淺深之宜若仁民之心則豈為其不見之故而忍以無罪殺之哉且觀齊王聞孟子之言而心復有戚戚焉則此心之未嘗亡而感之無不應者又可見矣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天下可運於掌何也曰天地之間人物之衆其理本一而分未嘗不殊也以其理一故推已可以及人以其分殊故立愛必自親始為天下者誠能以其心而不失其序則雖天下之大而親疎逺邇無一物不得其所焉其治豈不易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之言皆至矣但張子論孟子獨不言易者則孟子於禮猶有所未學者恐未必如此説也范氏諸説皆善但以齊王不能推其所為不能舉斯心加諸彼則孟子此言正謂推近及逺者發以明齊王能逺遺近之失欲其於此深識其本而善推之非欲其反推愛物之心以及於仁民也其曰心有輕重長短而又曰當以心為權度試稱量之語若有病然輕重長短之當然固本心之正理其為權度而稱量之者亦以此心之用而反求之耳曰有以齊王愛牛之説明學者求仁之事者曰此心之發在人不同能察識存養而擴充之則可以至於仁矣曰此心之發固當密察存養而擴充之矣然其明暗通塞之㡬乃存乎平日所以涵養之厚薄若曰必待其發見之已然而後始用力焉則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學者為無所用其力可乎













  四書或問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二十七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首章范楊之説不同何也曰非不同也范氏以孟子之言為救時之急務而楊氏亦以為姑正其本則其意固皆以為使孟子得政於齊則夫所謂世俗之樂者必將以漸而去之矣但二公之説皆有所未竟故使人不能無疑然從范氏之説而失之不過為失孟子之㣲意而未害乎為邦之正道從楊氏之説而失之則是古樂終不必復今樂終不必廢而於孟子之意為邦之道將兩失之此不可以不審也
  或問樂天畏天之説其詳復有可得而聞者乎曰予聞之亡友何叔京曰仁者以天下為度一視而同仁惟欲使人各得其所不復計彼此强弱之勢故以大事小而不以為難如葛與昆夷之無道湯文慇懃而厚䘏之及夫終不可化而禍及於人然後不得已而征伐之仁之至也智者達於事變而知理之當然故以小事大而不敢忽然而必自强於政治期於有以自立功如獯鬻與吳之方强太王勾踐外卑躬而事之内則治其國家利其民人終焉或興王業或刷其恥此智之明也使湯文保養夷葛惡極而不能去是不仁而縱亂也使太王句踐惟敵人之畏而終不能自强是無恥而苟安也又何取於仁智哉其説當矣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此周頌之言保天下之事也而以畏天為言何哉曰聖賢之言各有攸當彼以成王而言則固以畏天而能保文武之天下矣且古人引詩斷章取義固不如是之拘也曰孟子之引詩書文多與今本不同當以何者為正曰古者詩書簡冊重大學者不能人有其藏師弟子間類皆口相授受故其傳多不同要亦互有得失不可以一槩論也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吕氏亦得之尹氏論智者之心以為用謀而狹隘則貶之過矣
  或問楊氏徵招角招之説如何曰巧矣然未有以知其説之為然也
  或問説者或謂明堂者齊王僭禮之所為信乎曰不然也漢書猶言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則趙氏之説不誣矣曰范氏楊氏貨色之説不同奈何曰范氏之説正矣其愛君之切而欲窒其利欲之原其意亦已深矣然於孟子因機納諫之權剖析毫釐之妙則有所未察也葢謂公劉齊王同為好貨特以公私之異而有厚民賊民之分則其勢不甚相逺而不難於矯革若直謂此為厚民而彼為好貨則其勢隔絶而不復可以相移矣然此猶特為守正而不變之論耳至謂太王之事為正家則避難倉皇之際攜其婦子而來何以見其所謂正家者哉是愛其君之切欲其言之美而不虞其説之牽强而不足以取也其亦誤矣至於楊氏并前章好勇者為説則有意乎孟子之權矣然於孟子陳善閑邪之正似亦未察於毫釐之際也葢齊王之小勇正所以害夫達德故孟子請其無好此勇而大之非欲其反此小勇而大之也好貨好色人情所不免但齊王專於私已而不思及民故孟子欲其與民同之非欲因其邪心而利道之也此其為失特辭義名言之間有所不盡非有甚害然其説恐未免於曲學阿世之譏也易所謂遇主於巷者以程傳考之亦不如此後段所論紹述則善矣然不敢正言熙豐之失則意亦有所未盡者讀者詳之
  或問進賢如不得已之説曰張子之説恐不然楊氏後段之意甚善齊王之所以無臣正坐此耳
  或問伐燕之事孟子以為宣王史記荀子以為湣王而司馬温公通鑑從孟子蘇氏古史從史記荀子是孰為得之邪曰此則無他可考矣然通鑑之例凡前史異同必著其説於考異而此亦無説不知其何據也曰文武之事與齊之取燕若不同者而孟子引之何耶曰張子二條其言詳矣第深考之則於文武之心孟子之意其庶㡬乎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范氏之説深切而詳明矣
  或問孟子告滕文公以太王之事何也曰李氏之言得矣李氏曰孟子數語文公以太王之事葢以其國小人弱不過能為善以待子孫其次則效死而已固不以湯文之事望之也然當時諸侯賢而有禮能篤信孟子之言而力行之未有能過之者惜其國小人弱非有湯文之徳不能以興起耳故曰雖有知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此之謂也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程子至矣然其曰大賢以上不可以禮法拘者權而得中是亦禮法而已矣但常人未至於此則不可輕效聖賢之所為寧不盡乎禮法之變而不可失其常也范氏論仁人所以不私其身者不足以議仁人之心至謂天下之得失不足為憂喜者又失於過高太王葢不得已而去其先人之國豈以非憂樂之所係而輕之哉其論去邠世守之際亦不如楊氏之精當尹氏人心向背之云亦非孟子之意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范氏所言魯侯不可言天者甚善葢出於李泌君相不可言命之説













  四書或問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八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首章諸説如何曰楊氏初説甚善至斥管仲為徒能救之於已亂則不足以服其口矣葢周之衰亂固非一日之積而小雅盡廢又豈桓公管仲之罪哉適當其時起而救之葢亦仁人君子之所必為但責其非有至公血誠之心以復於文武規模之盛則管仲無所逃其責而其辭意又若有所遺者豈記者失之與其以專封一事為不尊周之驗亦未足以見其心術之隠㣲至論五霸假之管仲知義之説則皆得之矣
  或問孟子之不動心何也曰盡心知性無所疑惑動皆合義無所畏怯雖當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無事而已何動心之有易所謂不疑其所行者葢如此而孔子之不惑亦其事也曰孟施舍之於曽子北宫黝之於子夏奈何曰二人勇力之士耳孟子特以其氣象之所似而明之非以其道為同乎二子也程子之言得之矣曰孟子既以孟施舍為守約矣又曰舍之守氣不如曽子之守約何也曰守約云者言其所守之得其要耳非以約為一物而可守也葢黝舍皆守氣以養勇然以黝比舍則舍之守為得其要至以舍而比於曽子則曽子之守尤為得其要也今謂約為一物而可守而遂以守氣不如守約為言則是約者孟子既以與孟施舍矣而可又奪而歸之曽子耶曰如子之言則告子之所不得者已之言也孟子之所知者他人之言二者亦不同矣而以一説貫之何耶曰是亦嘗欲一之矣然以告子之所不得為人之言則與其下文心若氣者為不類而所謂勿求諸心者與後所謂生於其心者亦復不同以孟子之所知為己之言則不應無一辭之合理而常自處於詖淫邪遁之間也是以反復推之而得其説如此葢告子不自知其言之所以失而孟子乃兼貫物我舉天下之言所以失者而知之是以其心正理明而無疑於天下之故至其由是以集義而無不慊於心則非義之義亦不得以入於其間而真無不慊於心矣曰或者以為言者名義之云也告子之學先求諸外而後求之於内如此必先得仁之名而後求諸心以為仁必先得義之名然後求諸心以為義若孟子則先得諸心而所行自無不合於仁義不待求之於名義之間也信乎曰是説美矣而未然也夫告子之學他雖無所考證然以孟子此章之言反復求之則亦有曉然可見而無疑者葢其先引告子之言以張本於前後言已之所長以著明於後今以其同者而比之則告子所不得之言即孟子所知之言告子所勿求之氣即孟子所養之氣巴以其異者而反之則凡告子之所以失即孟子之所以得孟子之所以得即告子之所以失也是其彼此之相形前後之相應固有不待安排而不可得移易者若必曰言者名義之云則是説截然横入於此章之中於前何所承於後何所起乎就如其言則聖賢之教所謂學問思辨而力行之者是亦先得其名義而後求之於心行之於身也使告子專求名義而不復求之於心則固不可今以其言推之則其已得諸言者固將求之於心也而又何云此乎為是説者求之文辭義理而驗以躬行之實無一可者若從其説則是變聖門博文約禮之教為異端坐禪入定之學也豈不誣前哲而誤後來之甚乎抑後篇告子論性數章皆卒然立論而辭窮即止無復思惟辨論之意是又吾所謂不得於言而不求諸心之一驗而其所謂勿求者二亦文同而意異葢一以為無益有損而不可求一以為理所必無而不必求讀者審之則得其文意而知其所以失矣曰持志養氣之為交養何也曰持志所以直其内也無暴其氣所以防於外也兩者各致其功而無所偏廢焉則志正而氣自完氣完而志益正其於存養之功且將無一息之不存矣曰程子所謂志動氣者什九氣動志者什一何也曰此言其多少之分也而孟子所以猶有取於勿求於氣之云者而不盡善之於此亦可見矣曰知言養氣之説如何曰程子謝氏得之矣葢孟子之不動心知言以開其前故無所疑養氣以培其後故無所懾如智勇之將勝敗之形得失之算已判然於胷中而熊虎貔貅百萬之衆又皆望其旌麾聽其全鼓為之赴湯蹈火有死無二是以千里轉戰所向無前其視告子之不動心正猶勇夫悍卒初無制勝料敵之謀又無蚍蜉蟻子之援徒恃其所養勇而挺身以赴敵也其不為人擒者特幸而已曰趙氏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而程子從之有成説矣子之不從何也曰程子之前固有以至大至剛四字為句者矣則此讀疑亦有所自來不獨出於近世之俗師也今以直字屬之上句則與剛字語意重複徒為贅剰而無他發明若以直字屬之下句則既無此病而與上文自反而縮之意首尾相應脉絡貫通是以寧舍趙程而從俗師之説葢亦有所不獲已耳大抵此章文勢雖若斷絶而意實連貫如告子之不得於言之言勿求於氣之氣與孟子之知言養氣亦是隔數十句而互相發明與此相類若如諸説則間斷隔絶都無干涉未論義理之如何亦不復成文字矣曰諸説固有以直養為句者矣不取其説何也曰其讀雖同而所以為説者不本於自反而縮之云則非孟子之意矣若楊氏以勿暴為直揠苗為曲則非惟不得直字之説又并勿暴揠苖者而亂之也曰何以言氣之配義與道也曰道體也義用也二者皆理也形而上者也氣也者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體言之則有是理然後有是氣而理之所以行又必因氣以為質也以人言之則必明道集義然後能生浩然之氣而義與道也又因是氣而後得以行焉葢三者雖有上下體用之殊然其渾合而無間也乃如此茍為不知所以養焉而有以害之則理自理氣自氣其浩然而充者且為慊然之餒矣或略知道氣之為貴而欲恃之以有為亦且㪚漫蕭索而不能以自振矣曰氣所以配乎道義者也而又曰集義所生何耶曰是則程子金器土山之喻至矣而吾所謂有理然後有氣故必明道集義然後能生浩然之氣者亦詳且明矣曰孟子深闢義外之説矣而其言曰集義又似有取乎彼而集之於此者何也曰義者心之所以制事而合宜之謂也事物之來無不以義裁之而必合其宜焉是則所謂集義者也豈曰取於彼而集於此哉曰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何謂也曰必有事焉言必當有所事乎此也如有事於顓臾有事於上帝之類勿正者言不可預期其效也春秋傳曰師出不正反戰不正勝言其不可期也心勿忘者言不可忘其所有事也勿助長者不可强其所未充也大抵今人之學或以預為之期而不為其事其或能有所為者則亦必期其功期而不至則或以為無益而忘之或不勝其欲速而助之此衆人之通患也故孟子言養氣者唯當集義以為事而不可期於襲取之功不可以集義為無益而忘之又不可以其氣未充而助之也然則助長之害甚於舍之何也曰舍之之害特不察乎義之所在無以慊足其心而已助之長則知其不慊而又作為以張之也較是二者其為罪之輕重可見矣曰以上下文意推之孟子之所謂有事者集義而已至於程子之論則毎以有事於敬為言何哉曰孟子之學以義為養氣之本程子之學以敬為入德之門此其言之所以異也然義非敬則不能以自集故孟子雖言集義而必先之以持志敬非義不能以自行故程子雖言持敬而於其門人有事於敬之問亦未嘗不以集義為言也曰程子所謂活潑潑地者何也曰此所以形容天理流行自然之妙也葢無所事而忘則人欲之私作正焉而助之長則其用心之過亦不免於人欲之私也故必絶是二者之累而後天理自然之妙得以流行發見於日用之間若鳶之飛而戾於天也魚之躍而出於淵也若曽㸃之浴沂風雩而詠以歸也活潑潑地者葢以俗語明之取其易知而已或者乃以此語為原於禪學則誤也曰諸説如何曰謝氏仁智心得其正之説是也他説則多可疑至習忘之説則所以訓其有事焉而勿正者以或失其文義其曰以天自處者則失之過高又以上下察為察見天理亦非字義也或曰上文兼言志氣而以持志為主此乃專言養氣而不及持志何耶曰養氣以集義為功而集義以居敬為本此言集義則固非持志不能矣程子曰志為之主乃能生浩然之氣至於浩氣已成則又何者為志氣之别正謂此也曰范氏知言之説如何曰其論正矣然孟子以知言為養氣之本而彼以聽言之道在先正心則失其序矣曰張子吕氏四辭之别如何曰詖而不安則必為淫辭以張其説淫而過實則必有邪辭以離於道邪必有窮故必為遁辭以自解免凡曰異端無不具此故程子以為楊墨兼有而張子亦以釋氏為然張子曰釋氏之言流遁失守窮大則淫難行則詖致曲則邪求之一巻之中此弊數數不必指一人以主一事也曰舊讀夫子既聖以下方為公孫之問今以宰我以下皆為問辭何也曰此林氏之説也林氏之書惟此義為有功耳昔者竊聞以下至具體而㣲亦然若以舊説讀之則於上文皆有所不屬矣曰六子之不同何也曰聖人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如游夏得其文學子張得其威儀皆一體也惟冉牛閔子顔淵氣質不偏理義完具故其黙而識之不言而信者獨能具有聖人之全體但猶役於思勉滯於形迹未若聖人之丈而化之無復限量之可言故以為具體而㣲爾程子之説葢已得之或者反之以為顔子合小大而一之所謂㣲者但未彰著之稱則過矣曰伯夷伊尹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何以言之也曰以其讓國而逃諫伐而餓非其道義一介不以取予於人觀之則可見矣曰此章之義諸説最詳子之所論止此何耶曰此其同異得失之際葢有不勝言者虚心以求孟子之意而後徧考而審擇之庶乎其黑白分矣此固不得而備論之也
  或問王霸之别曰以力假仁者不知仁之在已而假之也以德行仁則其仁在我而惟所行矣以執轅濤塗侵曹伐衞之事而觀夫東征西怨虞芮質成者則人心之服與不服可見若七十子之從孔子至於流離飢餓而不去此又非有名位勢力以驅之也孟子真可謂長於譬喻也
  或問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何也曰國家閒暇人心無事日力有餘可以從容審諦而有所為之時也然人情安肆則亦易以怠惰是以因循茍且常失其可為之時以至於蠱弊積而禍敗生則倉皇迫遽雖欲為之而有所不及矣故惡夫不仁之辱者必及此可為之時而為之則可以無因循之失而有積累之功顧乃不然而欲及此之時肆其荒樂惟恐日之不足其甚者雖明知禍患之來近在朝夕而不暇顧也若高緯楊廣之流是矣其國有不亡哉曰夫子引鴟鴞之詩而歎其知道何也曰孔子誦周公之詩而有感於其言也然聖人之所謂知道者如此而近世陋儒乃有謂釋氏之徒知道而不可以治世者則亦異乎孔子之言矣夫知道矣而不可以治世則彼所謂道者果何物哉
  或問孟子專論不忍人之心而後乃及乎四端何也曰不忍之心即惻隠之心也葢性之為德無所不具總之則為仁義禮智而一以包三者仁也情之所發無所不通總之則惟是四端而一以貫三者惻隠也然則其言之也又安得而無先後輕重之别耶曰子以四端為情而孟子皆以心言之何也曰心統性情者也故仁義禮智性也四端情也而皆得以心名之葢以其所統者言爾曰其不言信者何也曰程子言之詳矣葢信之於五常猶土之於五行也五行非土不立而土無定位五常非信不有而信非一端故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此亦可以觀矣曰然則諸説如何曰是皆善矣抑謝顯道身汗面赤實羞惡之發也而程子以為惻隠之心是亦其貫四端之一驗也與其他如以心為生道分明仁愛性情之異因其惻隠而知其有仁内外交相養等説其㫖深矣而吕謝楊尹之説亦皆有所發明讀者宜深味之但孟子方以是非之心為智之端又謂言性者必求其故而謝乃引去智與故之云以為之説則失其㫖矣
  或問大舜之善與人同何也曰善者天下之公理本無在己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無私於已故有物我之分焉惟舜之心無一毫有我之私是以能公天下之善以為善而不知其孰為在已孰為在人所謂善與人同也舍己從人言其不先立已而虚心以聽其天下之公葢不知善之在己也樂取於人以為善言其見人之善則至誠樂取而行之於身葢不知善之在人也此二者善與人同之目也然謂之舍己者特言其亡私順理而已非謂其己有不善而舍之也謂之樂取者又以見其心與理一安而行之非有利勉之意也此二句本一事特交互言之以見聖人之心表裏無間如此耳觀其居深山中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則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及其格於文祖則詢於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則其自始及終無一毫之私一息之間可知所謂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豈虚語哉曰諸説皆善但張子之説雖非本文正意而其言有可玩者謝氏尤有警於學者曰諸説上下疑有闕文
  或問卒章程張諸説皆以為隘與不恭非夷惠之過乃其流之弊耳子之説不然何也曰諸先生之意厚矣然以孟子之言考之則恐其意未必果然也













  四書或問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九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孟子本欲朝王矣王召之則辭而不往何也曰孟子於齊實處賔師之位而未嘗受祿葢非齊王之所得臣也其相見之節王就而見孟子則可孟子自往而見王則不可王而召之則既失禮矣而其託疾者又不誠也則若之何而可往哉或曰楊氏之説如何曰以孟子所稱成湯桓公之事觀之則其意不為是矣且以無所逃而不俟駕有所適而不為臣尤非所以明君臣之義也
  或問比化者無使土親膚舊説以為及親體變化之前無使土親其膚其於人情合矣曷為不用而别為之説乎曰以其辭費而卒有所不協也首篇比死者之云類此而舊説於彼則以為比合敢死之士至此則又為是説而不顧夫倫類之不通也必如集註之云則庶乎其兩得矣曰不以天下儉其親如子之説其有稽乎曰王氏中説記太原府君之言曰一布被三十年不易曰無為費天下也文意正與此同
  或問孟子於沈同之問曷為不盡其辭以告之也曰沈同固非能伐燕者且以其私來問又不言齊之將伐燕也則直以可伐之理告之足矣若遂探其情而預設辭以待之則是猜防險詖之私爾豈所謂聖賢之心哉且齊雖無道若能拯燕之遺民於水火之中而無殺戮係累之暴則其伐之也亦何為而不可哉史記亦云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此亦當時傳之誤而史氏輕信之耳其曰文武之時則前篇所謂燕民悦則取之燕民不悦則勿取之云爾孟子豈直以文武之事許齊王哉
  或問周公管叔之事吕游之説不同何也曰吕氏之疑游氏辨之詳矣其原葢出於程子之説所謂天理人倫之至者學者宜㴱味之
  或問泄栁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二子之賢其心固如是乎曰非謂二子之心為然也語其勢則然耳若二子之心如此則與世之囘面汙行而事君側便嬖之人者何以異乎尹氏之説失之矣
  或問去齊出晝諸説如何曰是皆善矣熟玩之可也楊氏齊王猶足為善之説尤有味且其發於夢寐者如此葢可見其所存之正矣
  或問孟子既曰憂天下之憂矣又曰何為不豫何也曰或問文中子曰聖人有憂乎曰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聖人有疑乎曰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或人退文中子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若孟子不忘天下之憂而亦不害其樂天知命之樂其㡬是乎
  或問孟子見齊王而有去志矣而其去也則又曰王猶足用為善何也曰齊王無湯武之姿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也然比當時之諸侯則猶有可取者而况孟子居齊之久又當有所啓發而増益於前者且其君臣之義亦略定矣所以將去而不能無眷眷之情也曰張子之説如何曰禮有之曰仕而未有祿君君有饋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為服也張子之言葢取此爾









  四書或問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三十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稱堯舜者何也曰性善者以理言之稱堯舜者質其事以實之所以互相發也其言葢曰知性善則有以知堯舜之必可為矣知堯舜之可為則其於性善也信之益篤而守之益固矣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子貢猶有不得而聞者而孟子之言性善乃以語夫未嘗學問之人得無凌節之甚耶曰性命之理若究其所以然而論之則誠有不易言者若其大體之己然則學者固不可以不知也葢必知此然後知天理人欲有賔主之分趨善從惡有順逆之殊董子所謂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然後能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程子所謂知性善以忠信為本此先立其大者皆謂此也曰世子疑孟子之言而孟子不之拒何也曰孟子之言非當時之所常聞也故聞者非徒不之信也而亦莫之疑也是其漠然如飄風之過耳亦不可復冀其思繹而信從矣世子復來則豈其思之未得而不舍於心與故孟子之言雖若怪之實則喜其能思而將有以進乎此也或曰孟子之言性善非與惡對之善也特贊美之辭耳信乎曰此亦異乎吾所聞矣夫孟子性善之論至矣而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韓氏或以為惡或以為混或以為有三品最後釋氏者出然後復有無善無惡之論焉儒者雖習聞乎孟子之説然或未知性之所以為性於是悦於彼説之高而反羞吾説為不及則牽孟子之説以附焉而造為是説以文之葢推性於善惡之前而置孟子於異同之外自以為得性之真而有功於孟氏之門矣而不知其實陷於釋氏之餘直以精神魂魄至麤之質而論仁義禮智至㣲之理也且又不究秉彝之實德而指為贊美之空言不察至善之本然而别立無對之虚位推而言之至以天理人欲為同體特因其發之中節與否而後有善惡之名焉則亦勞力費辭而無復彷彿孟子之遺意矣惜乎吾不得從事於其門以質其説庶乎其有相長之益也曰諸説如何曰張子絶句之説恐其誤矣尹氏以聞善而從為性善之證秉彝好德之論也然專以是而言則末矣
  或問三年之喪何也曰人子之心無窮也聖人以為子生三年而後免於父母之懷也故為之立中制節使賢者不得過不肖者不得不及也齊疏之服飦粥之食何也曰服美不安而食㫖不甘也其為大本大經何也曰自盡其心者喪禮之大本也三年齊疏飦粥喪禮之大經也孟子生於戰國分爭之際不得見先王之全經矣然其學得孔門之正傳而於文武之道則既識其大者故其考論制度雖若疏濶有如張子之所病者而於大本大經之際則毫釐之間有不可得而亂者以是為主而酌乎人情世變以文之則禮雖先王未之有者亦可以義起矣後世議禮者不明乎此故常以其節文度數之小不備而不敢為卒以就乎大不備而後已此劉向所以深歎之也然無孟子之學而强欲為之如叔孫通曹褒之流是又不免乎私意之鑿而已矣
  或問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禮諸説考之亦有未悉合者何也曰吾於前章固已論之矣大抵孟子之言雖曰推本三代之遺制然常舉其大而不必盡於其細也師其意而不必泥於其文也葢其疏通簡易自成一家乃經綸之活法而豈拘儒曲士牽制文義者之所能知哉曰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曰張子嘗言之矣陳氏徐氏亦有説焉然皆若有可疑者葢田制既定則其溝涂畛域亦必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以易代更制毎有増加則其勞民動衆廢壞已成之業使民不得服先疇之田畝其煩擾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耶陳氏曰夏時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廣及周而大備也徐氏曰古者民質用約故田少而用足後世彌文而用廣故受田之制亦隨時而加焉曰貢法大禹之遺制而其不善若此何也曰蘇氏林氏嘗言之矣蘇氏曰作法必始於粗終於精古之不為此非不知也勢未及也方其未有貢也以貢為善矣及其既貢而後知其有不善也林氏曰禹貢之法九州之賦有錯出於他等者不以為歳之常數又因遊豫則視其豐凶而補助之周制鄉遂用貢法亦有司稼之官廵野觀稼視年之上下以出斂法則其弊未至如龍子之言乃當時諸侯用貢法之𡚁耳曰先王之學教民其效如此後世學校固未嘗廢而獨未覩其效何耶曰先王之學以明人倫為本故自其咏歌弦誦之間灑埽應對之際所以漸摩誘掖勸勵作成之者無非有以養其愛親敬長之心而教之以修已治人之術是以當是之時百姓親睦風俗淳厚而聖賢出焉後世學校雖存而不復此意所以教之者不過趨時干祿之技而其所以勸勉程督之者又適所以作其躁競無恥之心雖有長材美質可與入於聖賢之域者亦往往反為俗學頽風驅誘破壞而不得有所成就尚何望其能致化民成俗之效如先王之時哉先生君子葢有憂之故程夫子兄弟皆常建言欲以漸變流俗之繆而復於先王之意顧皆屈於俗儒之陋説而不得有所施行也後之君子有能㴱考其説而申明之其亦庶㡬矣乎
  或問許行為神農之言而有君民並耕市不二賈之説何耶曰程子之言盡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農之所為也當時民淳事簡容或有如許行之説者及乎世變風移至於唐虞之際則雖神農復生亦當隨時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舊矣况許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戰國之時乎曰禹之功大矣而孟子以臯陶配之何也曰臯陶之學純粹精密而其陳謨種德明刑弼敎為助尤多故舜欲傳位於禹而禹獨讓之則其德業已盛固聖人之偶矣曰尹氏之説如何曰是其為説當矣然亦必有所指非徒言也
  或問夷之請見者再而孟子不許何也曰孟子雖以闢邪説為己任然不過講明其説傳之當世使聞者有以發寤於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輕接其人交口競辨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蠻夷寇賊之害聖人固欲去之然豈肻被甲執兵而親與之角哉曰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何也曰天之生物有血氣者本於父母無血氣者本於根荄皆出於一而無二者也惟其本出於一故其愛亦主於一焉葢一體而分血氣連屬眷戀之情自不能已固非他人之可比也自是之外則因其分之親疎逺近而所以為愛者有差焉此儒者之道所以親親仁民以至於愛物而無不各得其所也今夷之乃謂愛無差等則是不知此身之所從出而視其父母無以異於路人也雖其施之先後稍不悖於正理然於親而謂之施焉則亦不知愛之所由立矣是非二本而何哉而説者乃或謂其施由親始之言暗合於吾儒之一本者愚以為差之毫釐繆以千里為是説者亦自不知一本所以為一本矣又有以愛有差等為一本者雖無大失而於文義有所未盡葢謂其一本故愛有差等則可直以愛有差等為一本則不可也曰夷子之學於墨矣而必推其説以求合於儒者何也曰天下之理其本有正而無邪其始有順而無逆故天下之勢正而順者常重而無待於外邪而逆者常輕而不得不資諸人此理勢之必然也且胡不以近世之佛學觀之乎夫吾所以拒彼至矣而彼未嘗不求自附於吾儒者也雖其陰陽離合有不可信要不如是則吾知其反側而無以自安也其理之悖説之窮於此亦可槩見惜乎世無孟子無能因其所明以誘之者是以卒於漂蕩而不反也



  四書或問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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