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或问 (四库全书本)/全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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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四书或问       四书类
  提要
  等谨案四书或问三十九卷宋朱子撰朱子既作四书章句集注复以诸家之说纷错不一因设为问答明所以去取之意以成此书凡大学二卷中庸三卷论语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其书非一时所著中庸或问原与辑略俱附章句之末论语孟子则各自为书其合为一帙盖后来坊贾所并也中问大学或问用力最久故朱子答潘恭叔问尝自称诸书修得一过大学所改尤多比旧已极详密中庸或问则朱子平日颇不自惬语类载游某问中庸编集如何曰縁前辈诸公说得多了其间尽有差舛处人不欲尽驳难他底所以难下手不比大学都未曾有人说又载朱子以中庸或问授黄㽦云亦未尝满意处如评论程子诸子说处尚多觕云云是其意犹以为未尽安也至论孟或问则与集注及语类之说往往多所抵牾后人或遂执或问以疑集注不知集注屡经修改至老未已而或问则无暇重编故年谱称或问之书未尝出以示人书肆有窃刊行者亟请于县官追索其板又晦庵集中有与潘端叔书曰论语或问此书久无工夫修得只集注屡更不定却与或问前后不相应云云可见异同之迹即朱子亦不讳言并录存之其与集注合者可晓然于折衷众说之由其与集注不合者亦知朱子当日原多未定之论未可于语录文集偶摘数语即据为不刊之典矣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一
  宋 朱子 撰
  大学
  经一章
  或问大学之道吾子以为大人之学何也曰此对小子之学言之也曰敢问其为小子之学何也曰愚于序文已略陈之而古法之宜于今者亦既辑而为书矣学者不可以不之考也曰吾闻君子务其远者大者小人务其近者小者今子方将语人以大学之道而又欲其考乎小学之书何也曰学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习之于小学则无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而为大学之基本及其长也不进之于大学则无以察夫义理措诸事业而收小学之成功是则学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长所习之异宜而有高下浅深先后缓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义利之分判然如薰莸冰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学之士必先有以自尽乎洒扫应对进退之间礼乐射御书数之习俟其既长而后进乎明德新民以止于至善是乃次第之当然又何为而不可哉曰幼学之士以子之言而得循序渐进以免于躐等陵节之病则诚幸矣若其年之既长而不及乎此者欲反从事于小学则恐其不免于扞格不胜勤苦难成之患欲直从事于大学则又恐其失序无本而不能以自达也则如之何曰是其岁月之已逝者则固不可得而复追矣若其工夫之次第条目则岂遂不可得而复补耶盖吾闻之敬之一字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为小学者不由乎此固无以涵养本原而谨夫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与夫六艺之教为大学者不由乎此亦无以开发聪明进德修业而致夫明德新民之功也是以程子发明格物之道而必以是为说焉不幸过时而后学者诚能用力于此以进乎大而不害兼补乎其小则其所以进者将不患于无本而不能以自达矣其或摧颓已甚而不足以有所兼则其所以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养其良知良能之本者亦可以得之于此而不患其失之于前也顾以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若徒归咎于既往而所以补之于后者又不能以自力则吾见其扞格勤苦日有甚焉而身心颠倒眩瞀迷惑终无以为致知力行之地矣况欲有以及乎天下国家也哉曰然则所谓敬者又若何而用力耶曰程子于此尝以主一无适言之矣尝以整齐严肃言之矣至其门人谢氏之说则又有所谓常惺惺法者焉尹氏之说则又有所谓其心收敛不容一物者焉观是数说足以见其用力之方矣曰敬之所以为学之始者然矣其所以为学之终也奈何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也知其所以用力之方则知小学之不能无赖于此以为始知小学之赖此以始则夫大学之不能无赖乎此以为终者可以一以贯之而无疑矣盖此心既立由是格物致知以尽事物之理则所谓尊德性而道问学由是诚意正心以修其身则所谓先立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夺由是齐家治国以及乎天下则所谓修已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是皆未始一日而离乎敬也然则敬之一字岂非圣学始终之要也哉曰然则此篇所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者亦可得而闻其说之详乎曰天道流行发育万物其所以为造化者阴阳五行而已而所谓阴阳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后有是气及其生物则又必因是气之聚而后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后有以为健顺仁义礼智之性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魂魄五脏百骸之身周子所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谓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以其气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以或贵或贱而不能齐也彼贱而为物者既梏于形气之偏塞而无以充其本体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气之正且通者而其性为最贵故其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咸备盖其所以异于禽兽者正在于此而其所以可为尧舜而能参天地以赞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则所谓明德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无清浊之异其正也或不能无美恶之殊故其所赋之质清者智而浊者愚美者贤而恶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贤之资乃能全其本体而无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则其所谓明德者已不能无蔽而失其全矣况乎又以气质有蔽之心接乎事物无穷之变则其目之欲色耳之欲声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岂可胜言也哉二者相因反复深固是以此德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灵其所知者不过情欲利害之私而已是则虽曰有人之形而实何以远于禽兽虽曰可以为尧舜而参天地而亦不能有以自充矣然而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虽其昏蔽之极而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体已洞然矣是以圣人施教既已养之于小学之中而复开之以大学之道其必先之以格物致知之说者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而因其所发以启其明之之端也继之以诚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则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反之于身以致其明之之实也夫既有以启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实则吾之所得于天而未尝不明者岂不超然无有气质物欲之累而复得其本体之全哉是则所谓明明德者而非有所作为于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谓明德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俱为物欲之所蔽则其贤愚之分固无以大相远者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则视彼众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没溺于卑污茍贱之中而不自知也岂不为之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于齐家中于治国而终及于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德而不能自明者亦皆有以自明而去其旧染之污焉是则所谓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増益之也然德之在己而当明与其在民而当新者则又皆非人力之所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为也是其所以得之于天而见于日用之间者固已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则程子所谓以其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传所谓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众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学者虽或知之而亦鲜能必至于是而不去此为大学之教者所以虑其理虽粗复而有不纯已虽粗克而有不尽且将无以尽夫修己治人之道故必指是而言以为明德新民之标的也欲明德而新民者诚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过不及之差焉则其所以去人欲而复天理者无毫发之遗恨矣大抵大学一篇之指总而言之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总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断然以为大学之纲领而无疑也然自孟子没而道学不得其传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为学于是乃有不务明其明德而徒以政教法度为足以新民者又有爱身独善自谓足以明其明德而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略知二者之当务顾乃安于小成狃于近利而不求止于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过其能成己成物而不谬者鲜矣曰程子之改亲为新也何所据子之从之又何所考而必其然耶且以已意轻改经文恐非传疑之义奈何曰若无所考而辄改之则诚若吾子之讥矣今亲民云者以文义推之则无理新民云者以传文考之则有据程子于此其所以处之者亦已审矣矧未尝去其本文而但曰某当作某是乃汉儒释经不得已之变例而亦何害于传疑耶若必以不改为是则世盖有承误踵讹心知非是而故为穿凿附会以求其说之必通者矣其侮圣言而误后学也益甚亦何足取以为法耶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何也曰此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德新民所以止于至善之中也盖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于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夫至善之所在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如射者固欲其中夫正鹄然不先有以知其正鹄之所在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中者而中之也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则吾所当止之地也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理既有定则无以动其心而能静矣心既能静则无所择于地而能安矣能安则日用之间从容闲暇事至物来有以揆之而能虑矣能虑则随事观理极深研几无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然既真知所止则其必得所止固已不甚相远其间四节盖亦推言其所以然之故有此四者非如孔子之志学以至从心孟子之善信以至圣神实有等级之相悬为终身经历之次序也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何也曰此结上文两节之意也明德新民两物而内外相对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终始诚知先其本而后其末先其始而后其终也则其进为有序而至于道也不远矣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也曰此言大学之序其详如此盖纲领之条目也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明明德之事也齐家治国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诚意以至于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谓明明德于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则各诚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亲其亲各长其长而天下无不平矣然天下之本在国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国国之本在家故欲治国者必先有以齐其家家之本在身故欲齐家者必先有以修其身至于身之主则心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则身无所主虽欲勉强以修之亦不可得而修矣故欲修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而心之发则意也一有私欲杂乎其中而为善去恶或有未实则心为所累虽欲勉强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诚其意若夫知则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能使其表里洞然无所不尽则隐微之间真妄错杂虽欲勉强以诚之亦不可得而诚矣故欲诚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谓如丧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于尽也至于天下之物则必各有所以然之故与其所当然之则所谓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隐显究极无馀则理所未穷知必有蔽虽欲勉强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观理以格夫物格者极至之谓如格于文祖之格言穷之而至其极也此大学之条目圣贤相传所以教人为学之次第至为纎悉然汉魏以来诸儒之论未闻有及之考至唐韩子乃能援以为说而见于原道之篇则庶几其有闻矣然其言极于正心诚意而无曰致知格物云者则是不探其端而骤语其次亦未免于择焉不精语焉不详之病矣何乃以是而议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哉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何也曰此覆说上文之意也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诣其极而无馀之谓也理之在物者既诣其极而无馀则知之在我者亦随所诣而无不尽矣知无不尽则心之所发能一于理而无自欺矣意不自欺则心之本体物不能动而无不正矣心得其正则身之所处不至陷于所偏而无不修矣身无不修则推之天下国家亦举而措之耳岂外此而求之智谋功利之末哉曰篇首之言明明德以新民为对则固专以自明为言矣后段于平天下者复以明明德言之则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言之不一而辨之不明耶曰篇首三言者大学之纲领也而以其宾主对待先后次第言之则明明德者又三言之纲领也至此后段然后极其体用之全而一言以举之以见夫天下虽大而吾心之体无不该事物虽多而吾心之用无不贯盖必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馀此又言之序也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何也曰此结上文两节之意也以身对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而天下国家为末以家对国与天下而言则其理虽未尝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无等差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诚意正心而修其身则本必乱而末不可治不亲其亲不长其长则所厚者薄而无以及人之亲长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谓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其言盖亦本于此云曰治国平天下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皆无与焉今大学之教乃例以明明德于天下为言岂不为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为为己之学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视天下无一物而非吾心之所当爱无一事而非吾职之所当为虽或势在匹夫之贱而所以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者亦未尝不在其分内也又况大学之教乃为天子之元子众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适子与国之俊选而设是皆将有天下国家之责而不可辞者则其所以素教而预养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国家为己事之当然而预求有以正其本清其源哉后世教学不明为人君父者虑不足以及此而茍徇于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乱日常多而败国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迹于当世亦可悲矣论者不此之监而反以圣法为疑亦独何哉大抵以学者而视天下之事以为己事之所当然而为之则虽甲兵钱谷笾豆有司之事皆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于世而为之则虽割股庐墓敝车羸马亦为人耳善乎张子敬夫之言曰为己者无所为而然者也此其语意之深切盖有前贤所未发者学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则有以察乎善利之间而无毫厘之差矣曰子谓正经盖夫子之言而曽子述之其传则曽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经辞约而理备言近而指远非圣人不能及也然以其无他左验且意其或出于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质至于传文或引曽子之言而又多与中庸孟子者合则知其成于曽氏门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无疑也盖中庸之所谓明善即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诚身即诚意正心修身之效也孟子之所谓知性者物格也尽心者知至也存心养性修身者诚意正心修身也其他如谨独之云不慊之说义利之分恒言之序亦无不吻合焉者故程子以为孔氏之遗书学者之先务而论孟犹处其次焉亦可见矣曰程子之先是书而后论孟又且不及乎中庸何也曰是书垂世立教之大典通为天下后世而言者也论孟应机接物之微言或因一时一事而发者也是以是书之规模虽大然其首尾该备而纲领可寻节目分明而工夫有序无非切于学者之日用论孟之为人虽切然而问者非一人记者非一手或先后浅深之无序或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进退之不齐其间盖有非初学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先是书后论孟盖以其难易缓急言之而非以圣人之言为有优劣也至于中庸则又圣门传授极致之言尤非后学之所易得而闻者故程子之教未遽及之岂不又以为论孟既通然后可以及此乎盖不先乎大学无以提挈纲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论孟无以融贯会通而极中庸之归趣然不会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以是观之则务讲学者固不可不急于四书而读四书者又不可不先于大学亦已明矣今之教者乃或弃此不务而反以他说先焉其不溺于虚空流于功利而得罪于圣门者几希矣







  四书或问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
  宋 朱子 撰
  大学
  传十章
  或问一章而下以至三章之半郑本元在没世不忘之下而程子乃以次于此谓知之至也之文子独何以知其不然而遂以为传之首章也曰以经统传以传附经则其次第可知而二说之不然审矣曰然则其曰克明德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其德也盖人莫不知德之当明而欲明之然气禀拘之于前物欲蔽之于后是以虽欲明之而有不克也文王之心浑然天理亦无待于克之而自明矣然犹云尔者亦见其独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见夫未能明者之不可不致其克之之功也曰顾𬤊天之明命何也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体大用盖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人惟不察于此是以汨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真若见其参于前倚于衡也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曰克明峻德何也曰言尧能明其大德也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诰通言明德而已太甲则明天之未始不为人而人之未始不为天也帝典则专言成德之事而极其大焉其言之浅深亦略有序矣
  或问盘之有铭何也曰盘者常用之器铭者自警之辞也古之圣贤兢兢业业固无时而不戒谨恐惧然犹恐其有所怠忽而或忘之也是以于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铭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于忽忘也曰然则沐浴之盘而其所刻之辞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德犹其有是身也德之本明犹其身之本洁也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犹身之洁而尘垢污之也一旦存养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则亦犹其疏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尘垢之污也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继则利欲之交将复有如前日之昏犹既洁矣而所以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之集将复有如前日之污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养省察之功无少间㫁则明德常明而不复为利欲之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无少间㫁则身常洁清而不复为旧染之污也昔成汤所以反之而至于圣者正惟有得于此故称其德者有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有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又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见其日新之实至于所谓圣敬日跻云者则其言愈约而意愈切矣然本汤之所以得此又其学于伊尹而有发焉故伊尹自谓与汤咸有一德而于复政太甲之初复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为丁宁之戒盖于是时太甲方且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而归是亦所谓茍日新者故复推其尝以告于汤者告之欲其日进乎此无所间㫁而有以继其烈祖之成德也其意亦深切矣其后周之武王践阼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退而于其几席觞豆刀剑户牖莫不铭焉盖闻汤之风而兴起者今其遗语尚幸颇见于礼书愿治之君志学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何也曰此自其本而言之盖以是为自新之至而新民之端也曰康诰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馀民染纣污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然此岂声色号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己矣曰孔氏小序以康诰为成王周公之书而子以武王言之何也曰此五峰胡氏之说也盖尝因而考之其曰朕弟寡兄云者皆为武王之自言乃得事理之实而其他证亦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于此可见然非此书大义所关故不暇于致详当别为读书者言之耳曰诗之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来千有馀年至于文王圣德日新而民亦丕变故天命之以有天下是其邦虽旧而命则新也盖民之视效在君而天之视听在民君德既新则民德必新民德既新则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曰所谓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者何也曰此结上文诗书之意也盖盘铭言自新也康诰言新民也文王之诗自新新民之极也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极即至善之云也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己矣
  或问此引玄鸟之诗何也曰此以民之止于邦畿而明物之各有所止也曰引绵蛮之诗而系以孔子之言孔子何以有是言也曰此夫子说诗之辞也盖曰鸟于其欲止之时犹知其当止之处岂可人为万物之灵而反不如鸟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乎其所以发明人当知止之义亦深切矣曰引文王之诗而继以君臣父子与国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圣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盖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是以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当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则所止之善不一故为人君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仁为人臣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敬为人子则其所当止者在于孝为人父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慈与国人交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信是皆天理人伦之极致发于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王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亦不能加毫末于是焉但众人类为气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唯圣人之心表里洞然无有一毫之蔽故连续光明自无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也故传引此诗而历陈所止之实使天下后世得以取法焉学者于此诚有以见其发于本心之不容己者而缉熙之使其连续光明无少间㫁则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诗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正此意也曰子之说诗既以敬止之止为语助之辞而于此书又以为所止之义何也曰古人引诗㫁章或姑借其辞以明已意未必皆取本文之义也曰五者之目词约而义该矣子之说乃复有所谓究其精微之蕴而推类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耶曰举其德之要而总名之则一言足矣论其所以为是一言者则其始终本末岂一言之所能尽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则仁或流于姑息敬或堕于阿谀孝或陷父而慈或败子且其为信亦未必不为尾生白公之为也又况传之所陈姑以见物各有止之凡例其于大伦之目犹且阙其二焉苟不推类以通之则亦何以尽天下之理哉曰复引淇澳之诗何也曰上言止于至善之理备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与其得之之验则未之及故又引此诗以发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讲于学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于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此其所以择善固执日就月将而得止于至善之由也恂栗者严敬之存乎中也威仪者辉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于四体而为止于至善之验也盛德至善民不能忘盖人心之所同然圣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忘也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极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于是而已矣曰切磋琢磨何以为学问自修之别也曰骨角脉理可寻而切磋之功易所谓始条理之事也玉石浑全坚确而琢磨之功难所谓终条理之事也曰引烈文之诗而言前王之没世不忘何也曰贤其贤者闻而知之仰其德业之盛也亲其亲者子孙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乐其乐者含哺鼓腹而安其乐也利其利者耕田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馀泽故虽己没世而人犹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德之得所止言之而发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德之效也曰淇澳烈文二节郑本元在诚意章后而程子置之卒章之中子独何以知其不然而属之此也曰二家所系文意不属故有不得而从者且以所谓道盛德至善没世不忘者推之则知其当属乎此也
  或问听讼一章郑本元在止于信之后正心修身之前程子又进而寘之经文之下此谓知之至也之上子不之从而寘之于此何也曰以传之结语考之则其为释本末之义可知矣以经之本文参之则其当属于此可见矣二家之说有未安者故不得而从也曰然则听讼无讼于明德新民之义何所当也曰圣人德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极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尽其无实之辞是以虽其听讼无以异于众人而自无讼之可听盖已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区区于分争辨讼之间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此传者释经之意也曰然则其不论夫终始者何也曰古人释经取其大略未必如是之屑屑也且此章之下有阙文焉又安知其非本有而幷失之也
  或问此谓知本其一为听讼章之结语则闻命矣其一郑本元在经文之后此谓知之至也之前而程子以为衍文何也曰以其复出而他无所系也曰此谓知之至也郑本元随此谓知本系于经文之后而下属诚意之前程子则去其上句之复而附此句于听讼知本之章以属明德之上是必皆有说矣子独何据以知其皆不尽然而有所取舍于其间耶曰此无以他求为也考之经文初无再论知本知至之云者则知属之经后者之不然矣观于听讼之章既以知本结之而其中间又无知至之说则知再结听讼者之不然矣且其下文所属明德之章自当为传文之首又安得以此而先之乎故愚于此皆有所不能无疑者独程子上句之所删郑氏下文之所属则以经传之次求之而有合焉是以不得而异也曰然则子何以知其为释知至之结语而又知其上之当有阙文也曰以文义与下文推之而知其释知至也以句法推之而知其为结语也以传之例推之而知其有阙文也曰此经之序自诚意以下其义明而传悉矣独其所谓格物致知者字义不明而传复阙焉且为最初用力之地而无复上文语绪之可寻也子乃自谓取程子之意以补之则程子之言何以见其必合于经意而子之言又似不尽出于程子何耶曰或问于程子曰学何为而可以有觉也程子曰学莫先于致知能致其知则思日益明至于久而后有觉尔书所谓思曰睿睿作圣董子所谓勉强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正谓此也学而无觉则亦何以学为也哉或问忠信则可勉矣而致知为难奈何程子曰诚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故大学之序先致知而后诚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无圣人之聪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践其行事之迹则亦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无不中礼也哉惟其烛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乐循理尔夫人之性本无不善循理而行宜无难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为之是以苦其难而不知其乐耳知之而至则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乐耶昔尝见有谈虎伤人者众莫不闻而其间一人神色独变问其所以乃尝伤于虎者也夫虎能伤人人孰不知然闻之有惧有不惧者知之有真有不真也学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后为至耳若曰知不善之不可为而犹或为之则亦未尝真知而已矣此两条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当先而不可后之意也又有问进修之术何先者程子曰莫先于正心诚意然欲诚意必先致知而欲致知又在格物致尽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穷而致之所谓格物者也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穷理也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耶将止格一物而万理皆通耶曰一物格而万理通虽颜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耳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豁然有个觉处又曰穷理者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积累多后自当脱然有悟处又曰格物非欲尽穷天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至于言孝则当求其所以为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穷不得且别穷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难者各随人浅深譬如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而通其馀矣盖万物各具一理而万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无不通也又曰物必有理皆所当穷若天地之所以高深鬼神之所以幽显是也若曰天吾知其高而已矣地吾知其深而已矣鬼神吾知其幽且显而已矣则是已然之词又何理之可穷哉又曰如欲为孝则当知所以为孝之道如何而为奉养之宜如何而为温凊之节莫不穷究然后能之非独守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或问观物察已者岂因见物而反求诸已乎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晓此此合内外之道也语其大天地之所以高厚语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皆学者所宜致思也曰然则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于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又曰致知之要当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之类若不务此而徒欲汎然以观万物之理则吾恐其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也又曰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此九条者皆言格物致知所当用力之地与其次第工程也又曰格物穷理但立诚意以格之其迟速则在乎人之明暗耳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又曰格物者适道之始思欲格物则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此五条者又言涵养本原之功所以为格物致知之本者也凡程子之为说者不过如此其于格物致知之传详矣今也寻其义理既无可疑考其字义亦皆有据至以他书论之则文言所谓学聚问辨中庸所谓明善择善孟子所谓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验夫大学始教之功为有在乎此也愚尝反复考之而有以信其必然是以窃取其意以补传文之阙不然则又安敢犯不韪之罪为无证之言以自托于圣经贤传之间乎曰然则吾子之意亦可得而悉闻之乎曰吾闻之也天道流行造化发育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皆物也既有是物则其所以为是物者莫不各有当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是皆得于天之所赋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浑然在中随感而应各有攸主而不可乱也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是皆必有当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所谓理也外而至于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已也远而至于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也极其大则天地之运古今之变不能外也尽于小则一尘之微一息之顷不能遗也是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彝刘子所谓天地之中夫子所谓性与天道子思所谓天命之性孟子所谓仁义之心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子所谓万物之一原邵子所谓道之形体者但其气质有清浊偏正之殊物欲有浅深厚薄之异是以人之与物贤之与愚相为悬绝而不能同耳以其理之同故以一人之心而于天下万物之理无不能知以其禀之异故于其理或有所不能穷也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知有不尽则其心之所发必不能纯于义理而无杂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诚心有不正身有不修而天下国家不可得而治也昔者圣人盖有忧之是以于其始教为之小学而使之习于诚敬则所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者已无所不用其至矣及其进乎大学则又使之即夫事物之中因其所知之理推而究之以各造乎其极则吾之知识亦得以周遍精切而无不尽也若其用力之方则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使于身心性情之德人伦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变鸟兽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必其表里精粗无所不尽而又益推其类以通之至于一日脱然而贯通焉则于天下之物皆有以究其义理精微之所极而吾之聪明睿智亦皆有以极其心之本体而无不尽矣此愚之所以补乎本传阙文之意虽不能尽用程子之言然其指趣要归则不合者鲜矣读者其亦深考而实识之哉曰然则子之为学不求诸心而求诸迹不求之内而求之外吾恐圣贤之学不如是之浅近而支离也曰人之所以为学心与理而已矣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物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内外精粗而论也然或不知此心之灵而无以存之则昏昧杂扰而无以穷众理之妙不知众理之妙而无以穷之则偏狭固滞而无以尽此心之全此其理势之相须盖亦有必然者是以圣人设教使人默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以为穷理之本使人知有众理之妙而穷之于学问思辨之际以致尽心之功巨细相涵动静交养初未尝有内外精粗之择及其真积力久而豁然贯通焉则亦有以知其浑然一致而果无内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为浅近支离而欲藏形匿影别为一种幽深恍惚艰难阻绝之论务使学者莽然措其心于文字言语之外而曰道必如此然后可以得之则是近世佛学诐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乱古人明德新民之实学其亦误矣曰近世大儒有为格物致知之说者曰格犹捍也御也能捍御外物而后能知至道也又有推其说者曰人生而静其性本无不善而有为不善者外物诱之也所谓格物以致其知者亦曰捍去外物之诱而本然之善自明耳是其为说不亦善乎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则物之与道固未始相离也今曰御外物而后可以知至道则是绝父子而后可以知孝慈离君臣而后可以知仁敬也是安有此理哉若曰所谓外物者不善之诱耳非指君臣父子而言也则夫外物之诱人莫甚于饮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则固亦莫非人之所当有而不能无者也但于其间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以毫厘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于吾之所以行乎其间者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是以无以致其克复之功而物之诱于外者得以夺乎天理之本然也今不即物以穷其原而徒恶物之诱乎已乃欲一切捍而去之则是必闭口枵腹然后可以得饮食之正绝灭种类然后可以全夫妇之别也是虽二氏无君无父之教有不能充其说者况乎圣人大中至正之道而得以此乱之哉曰自程子以格物为穷理而其学者传之见于文字多矣是亦有以发其师说而有助于后学者耶曰程子之说切于已而不遗于物本于行事之实而不废文字之功极其大而不略其小究其精而不忽其粗学者循是而用力焉则既不务博而陷于支离亦不径约而流于狂妄既不舍其积累之渐而其所谓豁然贯通者又非见闻思虑之可及也是以说经之意入德之方其亦可谓反复详备而无俟于发明矣若其门人虽曰祖其师说然以愚考之则恐其皆未足以及此也盖有以必穷万物之理同出于一为格物知万物同出乎一理为知至如合内外之道则天人物我为一通昼夜之道则死生幽明为一达哀乐好恶之情则人与鸟兽鱼鳖为一求屈伸消长之变则天地山川草木为一者似矣然其欲必穷万物之理而专指外物则于理之在已者有不明矣但求众物比类之同而不究一物性情之异则于理之精微者有不察矣不欲其异而不免乎四说之异必欲其同而未极乎一原之同则徒有牵合之劳而不睹贯通之妙矣其于程子之说何如哉又有以为穷理只是寻个是处然必以恕为本而又先其大者则一处理通而触处皆通者其曰寻个是处者则得矣而曰以恕为本则是求仁之方而非穷理之务也又曰先其大者则不若先其近者之切也又曰一处通而一切通则又颜子之所不能及程子之所不敢言非若类推积累之可以循序而必至也又有以为天下之物不可胜穷然皆备于我而非从外得也所谓格物亦曰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者是亦似矣然反身而诚乃为物格知至以后之事言其穷理之至无所不尽故凡天下之理反求诸身皆有以见其如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之毕具于此而无毫发之不实耳固非以是方为格物之事亦不谓但务反求诸身而天下之理自然无不诚也中庸之言明善即物格知至之事其言诚身即意诚心正之功故不明乎善则有反诸身而不诚者其功夫地位固有序而不可诬矣今为格物之说又安得遽以是而为言哉又有以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为非程子之言者则诸家所记程子之言此类非一不容皆误且其为说正中庸学问思辨弗得弗措之事无所咈于理者不知何所病而疑之也岂其习于持敬之约而厌夫观理之烦耶抑直以已所未闻而不信他人之所闻也夫持敬观理不可偏废程子固已言之若以已偶未闻而遂不之信则以有子之似圣人而速贫速朽之论犹不能无待于子游而后定今又安得遽以一人之所未闻而尽废众人之所共闻者哉又有以为物物致察而宛转归已如察天行以自强察地势以厚德者亦似矣然其曰物物致察则是不察程子所谓不必尽穷天下之物也又曰宛转归己则是不察程子所谓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晓此之意也又曰察天行以自强察地势以厚德则是但欲因其已定之名拟其已著之迹而未尝如程子所谓求其所以然与其所以为者之妙也独有所谓即事即物不厌不弃而身亲格之以精其知者为得致字向里之意而其曰格之之道必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而知乃可精者又有以合乎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之指但其语意颇伤急迫既不能尽其全体规模之大又无以见其从容潜玩积久贯通之功耳呜呼程子之言其答问反复之详且明也如彼而其门人之所以为说者乃如此虽或仅有一二之合焉而不免于犹有所未尽也是亦不待七十子丧而大义已乖矣尚何望其能有所发而有助于后学哉间独惟念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以为为学之初且当常存此心勿为他事所胜凡遇一事即当且就此事反复推寻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释脱落然后循序少进而别穷一事如此既久积累之多胸中自当有洒然处非文字言语之所及也详味此言虽其规模之大条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然其工夫之渐次意味之深切则有非他说所能及者惟尝实用力于此者为能有以识之未易以口舌争也曰然则所谓格物致知之学与世之所谓博物洽闻者奚以异曰此以反身穷理为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极至彼以徇外夸多为务而不核其表里真妄之实然必究其极是以知愈博而心愈明不核其实是以识愈多而心愈窒此正为己为人之所以分不可不察也
  或问六章之指其详犹有可得而言者耶曰天下之道二善与恶而已矣然揆厥所元而循其次第则善者天命所赋之本然恶者物欲所生之邪秽也是以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无恶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恶恶然既有是形体之累而又为气禀之拘是以物欲之私得以蔽之而天命之本然者不得而著其于事物之理固有瞢然不知其善恶之所在者亦有仅识其粗而不能真知其可好可恶之极者夫不知善之真可好则其好善也虽曰好之而未能无不好者以拒之于内不知恶之真可恶则其恶恶也虽曰恶之而未能无不恶者以挽之于中是以不免于苟焉以自欺而意之所发有不诚者夫好善而不诚则非惟不足以为善而反有以贼乎其善恶恶而不诚则非惟不足以去恶而适所以长乎其恶是则其为害也徒有甚焉而何益之有哉圣人于此盖有忧之故为大学之教而必首之以格物致知之目以开明其心术使既有以识夫善恶之所在与其可好可恶之必然矣至此而复进之以必诚其意之说焉则又欲其谨之于幽独隐微之奥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而凡其心之所发如曰好善则必由中及外无一毫之不好也如曰恶恶则必由中及外无一毫之不恶也夫好善而中无不好则是其好之也如好好色之真欲以快乎己之目初非为人而好之也恶恶而中无不恶则是其恶之也如恶恶臭之真欲以足乎已之鼻初非为人而恶之也所发之实既如此矣而须臾之顷纎芥之微念念相承又无敢有少间㫁焉则庶乎内外昭融表里澄彻而心无不正身无不修矣若彼小人幽隐之间实为不善而犹欲外托于善以自盖则亦不可谓其全然不知善恶之所在但以不知其真可好恶而又不能谨之于独以禁止其茍且自欺之萌是以沦陷至于如此而不自知耳此章之说其详如此是固宜为自修之先务矣然非有以开其知识之真则不能有以致其好恶之实故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又曰知致而后意诚然犹不敢恃其知之已至而听其所自为也故又曰必诚其意必慎其独而毋自欺焉则大学工夫次第相承首尾为一而不假他术以杂乎其间亦可见矣后此皆然今不复重出也曰然则慊之为义或以为少又以为恨与此不同何也曰慊之为字有作嗛者而字书以为口衔物也然则慊亦但为心有所衔之意而其为快为足为恨为少则以所言之异而别之耳孟子所谓慊于心乐毅所谓慊于志则以衔其快与足之意而言者也孟子所谓吾何慊汉书所谓嗛栗姬则以衔其恨与少之意而言者也读者各随所指而观之则既并行而不悖矣字书又以其训快与足者读与惬同则义愈明而音又异尤不患于无别也
  或问人之有心本以应物而此章之传以为有所喜怒忧惧便为不得其正然则其为心也必如槁木之不复生死灰之不复然乃为得其正耶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以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体之本然而喜怒忧惧随感而应妍蚩俯仰因物赋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故其未感之时至虚至静所谓鉴空衡平之体虽鬼神有不得窥其际者固无得失之可议及其感物之际而所应者又皆中节则其鉴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法哉唯其事物之来有所不察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与俱往则其喜怒忧惧必有动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传者之意固非以心之应物便为不得其正而必如槁木死灰然后乃为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灵既曰一身之主茍得其正而无不在是则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听命以供其事而其动静语默出入起居惟吾所使而无不合于理如其不然则心在于此而心驰于彼血肉之躯无所管摄其不为仰面贪看鸟回头错应人者几希矣孔子所谓操则存舍则亡孟子所谓求其放心从其大体者盖皆谓此学者可不深念而屡省之哉
  或问八章之辟旧读为譬而今读为僻何也曰旧音旧说以上章例之而不合也以下文逆之而不通也是以间者窃以类例文意求之而得其说如此盖曰人之常情于此五者一有所向则失其好恶之平而陷于一偏是以身有不修不能齐其家耳盖偏于爱则溺焉而不知其恶矣偏于恶则阻焉而不知其善矣是其身之所接好恶取舍之间将无一当于理者而况于闺门之内恩常掩义亦何以胜其情爱昵比之私而能有以齐之哉曰凡是五者皆身与物接所不能无而亦既有当然之则矣今曰一有所向便为偏倚而身不修则是必其接物之际此心漠然都无亲疏之等贵贱之别然后得免于偏也且心既正矣则宜其身之无不修今乃犹有若是之偏何哉曰不然也此章之义实承上章其立文命意大抵相似盖以为身与事接而后或有所偏非以为一与事接而必有所偏所谓心正而后身修亦曰心得其正乃能修身非谓此心一正则身不待检而自修也曰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固人心之所宜有若夫敖惰则凶德也曽谓本心而有如是之则哉曰敖之为凶德也正以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无所不敖尔若因人之可敖而敖之则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当然也今有人焉其亲且旧未至于可亲而爱也其位与德未至于可畏而敬也其穷未至于可哀而其恶未至于可贱也其言无足去取而其行无足是非也则视之泛然如途之人而已尔又其下者则夫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隐几而卧盖亦因其有以自取而非吾故有敖之之意亦安得而遽谓之凶德哉又况此章之旨乃为虑其因有所重而陷于一偏者发其言虽曰有所敖惰而其意则正欲人之于此更加详审虽曰所当敖惰而犹不敢肆其敖惰之心也亦何病哉
  或问如保赤子何也曰程子有言赤子未能自言其意而为之母者慈爱之心出于至诚则凡所以求其意者虽或不中而不至于大相远矣岂待学而后能哉若民则非如赤子之不能自言矣而使之者反不能无失于其心则以本无慈爱之实而于此有不察耳传之言此盖以明夫使众之道不过自其慈幼者而推之而慈幼之心又非外铄而有待于强为也事君之孝事长之弟亦何以异于此哉既举其细则大者可知矣曰仁让言家贪戾言人何也曰善必积而后成恶虽小而可惧古人之深戒也书所谓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亦是意尔曰此章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则是犹有待于劝勉程督而后化且内适自修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已方仅免而遂欲责人以必无也曰此为治其国者言之则推吾所有与民共由其条教法令之施赏善罚恶之政固有理所当然而不可已者但以所令反其所好则民不从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于已而有以责人固非谓其专务修已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自化亦非谓其矜已之长愧人之短而胁之以必从也故先君子之言曰有诸已不必求诸人以为求诸人而无诸已则不可也无诸已不必非诸人以为非诸人而有诸已则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则未能有善而遂不求人之善未能去恶而遂不非人之恶斯不亦恕而终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旨以如心为义盖曰如治已之心以治人如爱已之心以爱人而非茍然姑息之谓也然人之为心必尝穷理以正之使其所以治已爱已者皆出于正然后可以即是推之以及于人而恕之为道有可言者故大学之传最后两章始及于此则其用力之序亦可见矣至即此章而论之则欲如治已之心以治人者又不过以强于自治为本盖能强于自治至于有善而可以求人之善无恶而可以非人之恶然后推己及人使之亦如我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则表端景正源洁流清而治己治人无不尽其道矣所以终身力此而无不可行之时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为标准视吾治教所当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训诰不相禁戒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已之不肖而沦胥以陷焉是乃大乱之道而岂所谓终身可行之恕焉近世名卿之言有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已则昏茍能以责人之心责已恕已之心恕人则不患不至于圣贤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称之者但恕字之义本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于人而不可以施之于已今曰恕已则昏则是已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已之心恕人则是既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使其亦将如我之昏而后已也乃欲由此以入圣贤之域岂不误哉藉令其意但为欲反此心以恕于人则亦止可以言下章爱人之事而于此章治人之意与夫中庸以人治人之说则皆有未合者盖其为恕虽同而一以及人为主一以自治为主则二者之间毫厘之异正学者所当深察而明辨也若汉之光武亦贤君也一旦以无罪黜其妻其臣郅恽不能力陈大义以救其失而姑为缓辞以慰解之是乃所谓不能三年而缌功是察放饭流歠而齿决是惮者光武乃谓惮为善恕己量主则其失又甚远而大启为人臣者不肯责难陈善以贼其君之罪一字之义有所不明而其祸乃至于此可不谨哉曰既结上文而复引诗者三何也曰古人言必引诗盖取其嗟叹咏歌优游厌饫有以感发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证此之义而已也夫以此章所论齐家治国之事文具而意足矣复三引诗非能于其所论之外别有所发明也然尝试读之则反复吟咏之间意味深长义理通畅使人心融神会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则引诗之助与为多焉盖不独此他凡引诗云者皆以是求之则引者之意可见而诗之为用亦得矣曰三诗亦有序乎曰首言家人次言兄弟终言四国亦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意也
  或问上章论齐家治国之道既以孝弟慈为言矣此论治国平天下之道而复以是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之大端众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国自国以及天下虽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过如此而已但前章专以已推而人化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见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已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处之也盖人之所以为心者虽曰未尝不同然贵贱殊势贤愚异禀茍非在上之君子真知实蹈有以倡之则下之有是心者亦无所感而兴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兴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处之之道则彼其所兴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叹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夫絜矩之道然后有以处此而遂其兴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为度也曰此庄子所谓絜之百围贾子所谓度长絜大者也前此诸儒盖莫之省而强训以挈殊无意味先友太史范公乃独推此以言之而后其理可得而通也盖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以已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恶者不异乎已则不敢以已之所恶者施之于人使吾之身一处乎此则上下四方物我之际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挍其所占之地则其广狭长短又皆平均如一截然方正而无有馀不足之处是则所谓絜矩者也夫为天下国家而所以处心制事者一出于此则天地之间将无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为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尽其心而无不均之叹矣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岂自外至而强为之哉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万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诚心正故有以胜一已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为千万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间则一膜之外便为胡越虽欲絜矩亦将有所隔碍而不能通矣若赵由之为守则易尉而为尉则陵守王肃之方于事上而好人佞巳推其所由盖出于此而充其类则虽桀纣盗跖之所为亦将何所不至哉曰然则絜矩之云是则所谓恕者已乎曰此固前章所谓如爱已之心以爱人者也夫子所谓终身可行程子所谓充拓得去则天地变化而草木蕃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而贤人隐皆以其可以推之而无不通耳然必自其穷理正心者而推之则吾之爱恶取舍皆得其正而其所推以及人者亦无不得其正是以上下四方以此度之而莫不截然各得其分若于理有未明而心有未正则吾之所欲者未必其所当欲吾之所恶者未必其所当恶乃不察此而遽欲以是为施于人之准则则其意虽公而事则私是将见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而虽庭除之内跬步之间亦且参商矛盾而不可行矣尚何终身之望哉是以圣贤凡言恕者又必以忠为本而程子亦言忠恕两言如形与影欲去其一而不可得盖惟忠而后所如之心始得其正是亦此篇先后本末之意也然则君子之学可不谨其序哉曰自身而家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均为推巳及人之事而传之所以释之者一事自为一说若有不能相通焉者何也曰此以势之远迩事之先后而所施有不同耳实非有异事也盖必审于接物好恶不偏然后有以正伦理笃恩义而齐其家其家已齐事皆可法然后有以立标准胥教诲而治其国其国已治民知兴起然后可以推已度物举此加彼而平天下此以其远近先后而施有不同者也然自国以上则治于内者严密而精详自国以下则治于外者广博而周遍亦可见其本末实一物首尾实一身矣何名为异说哉曰所谓民之父母者何也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已之好恶知民之好恶又能以民之好恶为已之好恶也夫好其所好而与之聚之恶其所恶而不以施焉则上之爱下真犹父母之爱其子矣后民之亲其上岂不亦犹子之爱其父母哉曰此所引节南山之诗何也曰言在尊位者人所观仰不可不谨若人君恣己徇私不与天下同其好恶则为天下僇如桀纣幽厉也曰得众得国失众失国何也曰言能絜矩则民父母之而得众得国矣不能絜矩则为天下僇而失众失国矣曰所谓先慎乎德何也曰上言有国者不可不谨此言其所谨而当先者尤在于德也德即所谓明德所以谨之亦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以修其身而已矣曰此其深言务财用而失民何也曰有德而有人有土则因天分地不患乎无财用矣然不知本末而无絜矩之心则未有不争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夺之教者也易大传曰何以聚人曰财春秋外传曰王人者将以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故财聚于上则民散于下矣财散于下则民归于上矣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郑氏以为君有逆命则民有逆辞上贪于利则下人侵畔得其旨矣曰前既言命之不易矣此又言命之不常何也日以天命之重而致其丁宁之意亦承上文而言之也盖善则得之者有德而有人之谓也不善则失之者悖入而悖出之谓也然则命之不常乃人之所自为耳可不谨哉曰其引秦誓何也曰言好善之利及其子孙不好善之害流于后世亦由絜矩与否之异也曰媢嫉之人诚可恶矣然仁人恶之之深至于如此得无疾之已甚之乱耶曰小人为恶千条万端其可恶者不但媢嫉一事而已仁人不深恶乎彼而独深恶乎此者以其有害于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泽而其流祸之长及于后世而未巳也然非杀人于货之盗则罪不至死故亦放流之而已然又念夫彼此之势虽殊而苦乐之情则一今此恶人放而不远则其为害虽得不施于此而彼所放之地其民复何罪焉故不敢以已之所恶施之于人而必远而置之无人之境以御魑魅而后已盖不惟保安善人使不蒙其害亦所以禁伏凶人使不得稔其恶虽因彼之善恶而有好恶之殊然所以仁之之意亦未尝不行乎其间也此其为御乱之术至矣而何致乱之有曰迸之为屏何也曰古字之通用者多矣汉石刻词有引尊五美屏四恶者而以尊为遵以屏为迸则其证也曰仁人之能爱人能恶人何也曰仁人者私欲不萌而天下之公在我是以是非不谬而举错得宜也曰命之为慢与其为怠也孰得曰大凡疑义所以决之不过乎义理文势事证三者而已今此二字欲以义理文势决之则皆通欲以事证决之则无考盖不可以深求矣若使其于义理事实之大者有所向背而不可以不究犹当视其缓急以为先后况于此等字既两通而于事义无大得失则亦何必苦心极力以求之徒费日而无所益乎以是而推他亦皆可见矣曰好善恶恶人之性然也有拂人之性者何哉曰不仁之人阿党媢嫉有以陷溺其心是以其所好恶戾于常性如此与民之父母能好恶人者正相反使其能胜私而絜矩则不至于是矣曰忠信骄泰之所以为得失者何也曰忠信者尽已之心而不违于物絜矩之本也骄泰则恣已徇私以人从欲不得与人同好恶矣曰上文深陈财用之失民矣此复言生财之道何也曰此所谓有土而有财者也夫洪范八政食货为先子贡问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为首盖生民之道不可一日而无者圣人岂轻之哉特以为国者以利为利则必至于剥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祸故深言其害以为戒耳至于崇本节用有国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者则固未尝废也吕氏之说得其旨矣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孟子曰无政事则财用不足正此意也然孟子所谓政事则所以告齐梁之君使之制民之产者是已岂若后世头会箕敛厉民自养之云哉曰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何也曰仁者不私其有故财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图故捐身贾祸以崇货也然亦即财货而以其效言之尔非谓仁者真有以财发身之意也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何也曰上好仁则下好义矣下好义则事有终矣事有终则为君者安富尊荣而府库之财可长保矣此以财发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则下不好义下不好义则其事不终是将为天下僇之不暇而况府库之财又岂得为吾之财乎若商纣以自焚而积钜桥鹿台之财德宗以出走而丰琼林大盈之积皆以身发财之效也曰其引孟献子之言何也曰鸡豚牛羊民之所畜养以为利者也既已食君之禄而享民之奉矣则不当复与之争此公仪子所以拔园葵去织妇而董子因有与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之喻皆絜矩之义也聚敛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窃君之府库以自私而祸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诚恻怛宁亡已之财而不忍伤民之力所以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亦絜矩之义也昔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织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求聚敛于季氏而欲鸣鼓以声其罪以圣人之宏大兼容温良博爱而所以责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如此其意亦可见矣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何也曰以利为利则上下交征不夺不餍以义为利则不遗其亲不后其君盖惟义之安而自无所不利矣程子曰圣人以义为利义之所安即利之所在正谓此也孟子分别义利拔本塞源之意其传盖亦出于此云曰此其言菑害并至无如之何何也曰怨已结于民心则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圣贤深探其实而极言之欲人有以审于未然而不为无及于事之悔也以此为防人犹有用桑弘羊孔仅宇文融杨矜陈京裴延龄之徒以败其国者故陆宣公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财者民之心其心伤则其本伤其本伤则枝干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吕正献公之言曰小人聚敛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为有利于国而不知其终为害也赏其纳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归于上也呜呼若二公之言则可谓深得此章之指者矣有国家者可不监哉曰此章之文程子多所更定而子独以旧文为正者何也曰此章之义博故传言之详然其实则不过好恶义利之两端而已但以欲致其详故所言已足而复更端以广其意是以二义相循间见层出有似于易置而错陈耳然徐而考之则其端绪接续脉络贯通而丁宁反复为人深切之意又自别见于言外不可易也必欲二说中判以类相从自始至终画为两节则其界辨虽若有馀而意味或反不足此不可不察也















  四书或问卷二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三
  宋 朱子 撰
  中庸
  或问名篇之义程子专以不偏为言吕氏专以无过不及为说二者固不同矣子乃合而言之何也曰中一名而有二义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说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谓在中之义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名也无过不及者程子所谓中之道也见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盖不偏不倚犹立而不近四旁心之体地之中也无过不及犹行而不先不后理之当事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发而时中则取无过不及之义语固各有当也然方其未发虽未有无过不及之可名而所以为无过不及之本体实在于是及其发而得中也虽其所主不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偏倚者之所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尝有所偏倚也故程子又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中而吕氏亦云当其未发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之中以此心而应万事之变无往而非中矣是则二义虽殊而实相为体用此愚于名篇之义所以不得取此而遗彼也曰庸字之义程子以不易言之而子以为平常何也曰唯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惊世骇俗之事则可暂而不得为常矣二说虽殊其致一也但谓之不易则必要于久而后见不若谓之平常则直验于今之无所诡异而其常久而不可易者可兼举也况中庸之云上与高明为对而下与无忌惮者相反其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又以见夫虽细微而不敢忽则其名篇之义以不易而为言者又孰若平常之为切乎曰然则所谓平常将不为浅近茍且之云乎曰不然也所谓平常亦曰事理之当然而无所诡异云尔是固非有甚高难行之事而亦岂同流合污之谓哉既曰当然则自君臣父子日用之常推而至于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其变无穷亦无适而非平常矣曰此篇首章先明中和之义次章乃及中庸之说至其名篇乃不曰中和而曰中庸者何哉曰中和之中其义虽精而中庸之中实兼体用且其所谓庸者又有平常之意焉则比之中和其所该者尤广而于一篇大指精粗本末无所不尽此其所以不曰中和而曰中庸也曰张子之言如何曰其曰须句句理会使其言互相发明者真读书之要法不但可施于此篇也曰吕氏为己为人之说如何曰为人者程子以为欲见知于人者是也吕氏以志于功名言之而谓今之学者未及乎此则是以为人为及物之事而涉猎侥幸以求济其私者又下此一等也殊不知夫子所谓为人者正指此下等人尔若曰未能成已而遽欲成物此特可坐以不能知所先后之罪原其设心犹爱而公视彼欲求人知以济一已之私而后学者不可同日语矣至其所谓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以为之本使学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亦曰欲使学者务先存养以为穷理之地耳而语之未莹乃似圣人强立此中以为大本使人以是为准而取中焉则中者岂圣人之所强立而未发之际亦岂若学者有所择取于其间哉但其全章大指则有以切中今时学者之病览者诚能三复而致思焉亦可以感悟而兴起矣
  第一章至第十一章
  或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何也曰此先明性道教之所以名以见其本皆出乎天而实不外于我也天命之谓性言天之所以命乎人者是则人之所以为性也盖天之所以赋与万物而不能自己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则曰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庶类万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则曰仁义礼智而四端五典万物万事之理无不纯于其间盖在天在人虽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则未尝不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此吾之性所以纯粹至善而非若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韩子之所云也率性之谓道言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则事事物物莫不自然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盖天命之性仁义礼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则自父子之亲以至于仁民爱物皆道也循其义之性则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长尊贤亦道也循其礼之性则恭敬辞让之节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则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盖所谓性者无一理之不具故所谓道者不待外求而无所不备所谓性者无一物之不得故所谓道者不假人为而无所不周虽鸟兽草木之生仅得形气之偏而不能有以通贯乎全体然其知觉运动荣悴开落亦皆循其性而各有自然之理焉至于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豺獭之报本雎䧱之有别则其形气之所偏又反有以存其义理之所得尤可以见天命之本然初无间隔而所谓道者亦未尝不在是也是岂有待于人为而亦岂人之所得为哉修道之谓教言圣人因是道而品节之以立法垂训于天下是则所谓教也盖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虽得其形气之正然其清浊厚薄之禀亦有不能不异者是以贤知者或失之过愚不肖者或不能及而得于此者亦或不能无失于彼是以私意人欲或生其间而于所谓性者不免有所昏蔽错杂而无以全其所受之正性有不全则于所谓道者因亦有所乖戾舛逆而无以适乎所行之宜惟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阙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为之品节防范以立教于天下使夫过不及者有以取中焉盖有以辨其亲疏之杀而使之各尽其情则仁之为教立矣有以别其贵贱之等而使之各尽其分则义之为教行矣为之制度文为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则礼之为教得矣为之开导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则知之为教明矣夫如是是以人无知愚事无大小皆得有所持循据守以去其人欲之私而复乎天理之正推而至于天下之物则亦顺其所欲违其所恶因其材质之宜以致其用制其取用之节以遂其生皆有政事之施焉此则圣人所以财成天地之道而致其弥缝辅赞之功然亦未始外乎人之所受乎天者而强为之也子思以是三言著于篇首虽曰姑以释夫三者之名义然学者能因其所指而反身以验之则其所知岂独名义之间而已哉盖有得乎天命之说则知天之所以与我者无一理之不备而释氏之所谓空者非性矣有以得乎率性之说则知我之所得乎天者无一物之不该而老氏之所谓无者非道矣有以得乎修道之说则知圣人之所以教我者莫非因其所固有而去其所本无背其所至难而从其所甚易而凡世儒之训诂词章管商之权谋功利老佛之清净寂灭与夫百家众技之支离偏曲皆非所以为教矣由是以往因其所固有之不可昧者而益致其学问思辨之功因其所甚易之不能已者而益致其持守推行之力则夫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岂不昭然日用之间而修道之教又将由我而后立矣曰率性修道之说不同孰为是耶曰程子之论率性正就私意人欲未萌之处指其自然发见各有条理者而言以见道之所以得名非指修为而言也吕氏良心之发以下至安能致是一节亦甚精密但谓人虽受天地之中以生而梏于形体又为私意小知所挠故与天地不相似而发不中节必有以不失其所受乎天者然后为道则所谓道者又在修为之后而反由教以得之非复子思程子所指人欲未萌自然发见之意矣游氏所谓无容私焉则道在我杨氏所谓率之而已者似亦皆有吕氏之病也至于修道则程子养之以福修而求复之云却似未合子思本文之意独其一条所谓循此修之各得其分而引舜事以通结之者为得其旨故其门人亦多祖之但所引舜事或非论语本文之意耳吕氏所谓先王制礼达之天下传之后世者得之但其本说率性之道处已失其指而于此又推本之以为率性而行虽已中节而所禀不能无过不及若能心诚求之自然不中不远但欲达之天下传之后世所以又当修道而立教焉则为太繁复而失本文之意耳改本又以时位不同为言似亦不亲切也曰杨氏所论王氏之失如何曰王氏之言固为多病然此所云天使我有是者犹曰上帝降衷云尔岂真以为有或使之者哉其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则程子亦云而杨氏又自言之盖无悖于理者今乃指为王氏之失不惟似同浴而讥裸裎亦近于意有不平而反为至公之累矣且以率性之道为顺性命之理文意亦不相似若游氏以遁天倍情为非性则又不若杨氏人欲非性之云也曰然则吕游杨侯四子之说孰优曰此非后学之所敢言也但以程子之言论之则于吕称其深潜缜密于游称其颖悟温厚谓杨不及游而亦每称其颖悟谓侯生之言但可隔壁听今且熟复其言究核其意而以此语证之则其高下浅深亦可见矣过此以往则非后学所敢言也
  或问既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矣而又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何也曰此因论率性之道以明由教而入者其始当如此盖两事也其先言道不可离而君子必戒谨恐惧乎其所不睹不闻者所以言道之无所不在无时不然学者当无须臾毫忽之不谨而周防之以全其本然之体也又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君子必慎其独者所以言隐微之间人所不见而已独知之则其事之纎悉无不显著又有甚于他人之知者学者尤当随其念之方萌而致察焉以谨其善恶之几也盖所谓道者率性而已性无不有故道无不在大而父子君臣小而动静食息不假人力之为而莫不各有当然不易之理所谓道也是乃天下人物之所共由充塞天地贯彻古今而取诸至近则常不外乎吾之一心循之则治失之则乱盖无须臾之顷可得而暂离也若其可以暂合暂离而于事无所损益则是人力私智之所为者而非率性之谓矣圣人之所修以为教者因其不可离者而品节之也君子之所由以为学者因其不可离者而持守之也是以日用之间须臾之顷持守工夫一有不至则所谓不可离者虽未尝不在我而人欲间之则亦判然二物而不相管矣是则虽曰有人之形而其违禽兽也何远哉是以君子戒慎乎其目之所不及见恐惧乎其耳之所不及闻了然心目之间常若见其不可离者而不敢有须臾之间以流于人欲之私而陷于禽兽之域若书之言防怨而曰不见是图礼之言事亲而曰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盖不待其征于色发于声然后有以用其力也夫既已如此矣则又以谓道固无所不在而幽隐之间乃他人之所不见而已所独见道固无时不然而细微之事乃他人之所不闻而已所独闻是皆常情所忽以为可以欺天罔人而不必谨者而不知吾心之灵皎如日月既已知之则其毫发之间无所潜遁又有甚于他人之知矣又况既有是心藏伏之久则其见于声音容貌之间发于行事施为之实必有暴著而不可揜者又不止于念虑之差而已也是以君子既戒惧乎耳目之所不及则此心常明不为物蔽而于此尤不敢不致其谨焉必使其几微之际无一毫人欲之萌而纯乎义理之发则下学之功尽善全美而无须臾之间矣二者相须皆反躬为己遏人欲存天理之实事盖体道之功莫有先于此者亦莫有切于此者故子思于此首以为言以见君子之学必由此而入也曰诸家之说皆以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即为谨独之意子乃分之以为两事无乃破碎支离之甚耶曰既言道不可离则是无适而不在矣而又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则是要切之处尤在于隐微也既言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则是无处而不谨矣又言谨独则是其所谨者尤在于独也是固不容于不异矣若其同为一事则其为言又何必若是之重复耶且此书卒章潜虽伏矣不愧屋漏亦两言之正与此相首尾但诸家皆不之察独程子尝有不愧屋漏与谨独是持养气象之言其于二者之间特加与字是固已分为两事而当时听者有未察耳曰子又安知不睹不闻之不为独乎曰其所不睹不闻者已之所不睹不闻也故上言道不可离而下言君子自其平常之处无所不用其戒惧而极言之以至于此也独者人之所不睹不闻也故上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下言君子之所谨者尤在于此幽隐之地也是其语势自相唱和各有血脉理甚分明如曰是两条者皆为谨独之意则是持守之功无所施于平常之处而专在幽隐之间也且虽免于破碎之讥而其繁复偏滞而无所当亦甚矣曰程子所谓隐微之际若与吕氏改本及游杨氏不同而子一之何耶曰以理言之则三家不若程子之尽以心言之则程子不若三家之密是固若有不同者矣然必有是理然后有是心有是心而后有是理则亦初无异指也合而言之亦何不可之有哉曰他说如何曰吕氏旧本所论道不可离者得之但专以过不及为离道则似未尽耳其论天地之中性与天道一节最其用意深处然经文所指不睹不闻隐微之间者乃欲使人戒惧乎此而不使人欲之私得以萌动于其间耳非欲使人虚空其心反观于此以求见夫所谓中者而遂执之以为应事之准则也吕氏既失其指而所引用不得于言必有事焉参前倚衡之语亦非论孟本文之意至谓隐微之间有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则固心之谓矣而又曰正惟虚心以求则庶乎见之是又别以一心而求此一心见此一心也岂不误之甚哉若杨氏无适非道之云则善矣然其言似亦有所未尽盖衣食作息视听举动皆物也其所以如此之义理准则乃道也若曰所谓道者不外乎物而人在天地之间不能违物而独立是以无适而不有义理之准则不可顷刻去之而不由则是中庸之旨也若便指物以为道而曰人不能顷刻而离此百姓特日用而不知耳则是不惟昧于形而上下之别而堕于释氏作用是性之失且使学者误谓道无不在虽欲离之而不可得吾既知之则虽猖狂妄行亦无适而不为道则其为害将有不可胜言者不但文义之失而已也曰吕氏之书今有二本子之所谓旧本则无疑矣所谓改本则陈忠肃公所谓程氏明道夫子之言而为之序者子于石氏集解虽尝辨之而论者犹或以为非程夫子不能及也奈何曰是则愚尝闻之刘李二先生矣旧本者吕氏大学讲堂之初本也改本者其后所修之别本也陈公之序盖为传者所误而失之及其兄孙几叟具以所闻告之然后自觉其非则其书已行而不及改矣近见胡仁仲所记侯师圣语亦与此合盖几叟之师杨氏实与吕氏同出程门师圣则程子之内弟而刘李之于几叟仁仲之于师圣又皆亲见而亲闻之是岂胸臆私见口舌浮辨所得而夺哉若更以其言考之则二书详略虽或不同然其语意实相表里如人之形貌昔腴今瘠而其部位神采初不异也岂可不察而遽谓之两人哉又况改本厌前之详而有意于略故其词虽约而未免反有刻露峭急之病至于词义之间失其本指则未能改于其旧者尚多有之挍之明道平日之言平易从容而自然精切者又不啻碔砆之与美玉也于此而犹不辨焉则其于道之浅深固不问而可知矣
  或问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何也曰此推本天命之性以明由教而入者其始之所发端终之所至极皆不外于吾心也盖天命之性万理具焉喜怒哀乐各有攸当方其未发浑然在中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及其发而皆得其当无所乖戾故谓之和谓之中者所以状性之德道之体也以其天地万物之理无所不该故曰天下之大本谓之和者所以著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达道盖天命之性纯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体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圣愚而有加损也然静而不知所以存之则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动而不知所以节之则人欲肆而达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自其不睹不闻之前而所以戒谨恐惧者愈严愈敬以至于无一毫之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则为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矣尤于隐微幽独之际而所以谨其善恶之几者愈精愈密以至于无一毫之差谬而行之每不违焉则为有以致其和而达道之行日以益广矣致者用力推致而极其至之谓致焉而极其至至于静而无一息之不中则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故阴阳动静各止其所而天地于此乎位矣动而无一事之不和则吾气顺而天地之气亦顺故充塞无间驩欣交通而万物于此乎育矣此万化之本原一心之妙用圣神之能事学问之极功固有非始学所当议者然射者之的行者之归亦学者立志之初所当知也故此章虽为一篇开卷之首然子思之言亦必至此而后已焉其指深矣曰然则中和果二物乎曰观其一体一用之名则安得不二察其一体一用之实则此为彼体彼为此用如耳目之能视听视听之由耳目初非有二物也曰天地位万物育诸家皆以其理言子独以其事论然则自古衰乱之世所以病乎中和者多矣天地之位万物之育岂以是而失其常邪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则不必天翻地覆然后为不位矣兵乱凶荒胎㱩卵殈则不必人消物尽然后为不育矣凡若此者岂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又安可诬哉今以事言者固以为有是理而后有是事彼以理言者亦非以为无是事而徒有是理也但其言之不备有以启后学之疑不若直以事言而理在其中之为尽耳曰然则当其不位不育之时岂无圣贤生于其世而其所以致夫中和者乃不能有以救其一二何耶曰善恶感通之理亦及其力之所至而止耳彼达而在上者既曰有以病之则夫灾异之变又岂穷而在下者所能救也哉但能致中和于一身则天下虽乱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安泰其不能者天下虽治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乖错其间一家一国莫不皆然此又不可不知耳曰二者之为实事可也而分中和以属焉将不又为破碎之甚耶曰世固未有能致中而不足于和者亦未有能致和而不本于中者也未有天地已位而万物不育者亦未有天地不位而万物自育者也特据其效而推本其所以然则各有所从来而不可紊耳曰子思之言中和如此而周子之言则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乃举中而合之于和然则又将何以为天下之大本也耶曰子思之所谓中以未发而言也周子之所谓中以时中而言也愚于篇首已辨之矣学者涵泳而别识之见其并行而不相悖焉可也曰程吕问答如何曰考之文集则是其书盖不完矣然程子初谓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而后书乃自以为未当向非吕氏问之之审而不完之中又失此书则此言之未当学者何自而知之乎以此又知圣贤之言固有发端而未竟者学者尤当虚心悉意以审其归未可执其一言而遽以为定也其说中字因过不及而立名又似并指时中之中而与在中之义少异盖未发之时在中之义谓之无所偏倚则可谓之无过不及则方此之时未有中节不中节之可言也无过不及之名亦何自而立乎又其下文皆以不偏不倚为言则此语者亦或未得为定论也吕氏又引允执厥中以明未发之旨则程子之说书也固谓允执厥中所以行之盖其所谓中者乃指时中之中而非未发之中也吕氏又谓求之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则程子所以答苏季明之问又已有既思即是已发之说矣凡此皆其决不以吕说为然者独不知其于此何故略无所辨学者亦当详之未可见其不辨而遽以为是也曰然则程子卒以赤子之心为已发何也曰众人之心莫不有未发之时亦莫不有已发之时不以老稚贤愚而有别也但孟子所指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者乃因其发而后可见若未发则纯一无伪又不足以名之而亦非独赤子之心为然矣是以程子虽改夫心皆已发之一言而以赤子之心为已发则不可得而改也曰程子明镜止水之云固以圣人之心为异乎赤子之心矣然则此其为未发者耶曰圣人之心未发则为水镜之体既发则为水镜之用亦非独指未发而言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备矣但其答苏季明之后章记录多失本真答问不相对值如耳无闻目无见之答以下文若无事时须见须闻之说参之其误必矣盖未发之时但为未有喜怒哀乐之偏耳若其目之有见耳之有闻则当愈益精明而不可乱岂若心不在焉而遂废耳目之用哉其言静时既有知觉岂可言静而引复以见天地之心为说亦不可晓盖当至静之时但有能知觉者而未有所知觉也故以为静中有物则可而便以才思即是已发为比则未可以为坤卦纯阴而不为无阳则可而便以复之一阳已动为比则未可也所谓无时不中者所谓善观者却于已发之际观之者则语虽要切而其文意亦不能无㫁续至于动上求静之云则问者又转而之他矣其答动字静字之问答敬何以用功之问答思虑不定之问以至若无事时须见须闻之说则皆精当但其曰当祭祀时无所见闻则古人之制祭服而设旒纩虽曰欲其不得广视杂听而致其精一然非以是为真足以全蔽其聪明使之一无见闻也若曰履之有絇以为行戒尊之有禁以为酒戒然初未尝以是而遂不行不饮也若使当祭之时真为旒纩所塞遂如聋瞽则是礼容乐节皆不能知亦将何以致其诚意交于鬼神哉程子之言决不如是之过也至其答过而不留之问则又有若不相值而可疑者大抵此条最多谬误盖听他人之问而从旁窃记非唯未了答者之意而亦未悉问者之情是以致此乱道而误人耳然而犹幸其间纰漏显然尚可寻绎以别其伪独微言之湮没者遂不复传为可惜耳吕氏此章之说尤多可疑如引屡空货殖及心为甚者其于彼此盖两失之其曰由空而后见夫中是又前章虚心以求之说也其不陷而入浮屠者几希矣盖其病根正在欲于未发之前求见夫所谓中者而执之是以屡言之而病愈甚殊不知经文所谓致中和者亦曰当其未发此心至虚如镜之明如水之止则但当敬以存之而不使其小有偏倚至于事物之来此心发见喜怒哀乐各有攸当则又当敬以察之而不使其小有差忒而已未有如是之说也且曰未发之前则宜其不待著意推求而了然心目之间矣一有求之之心则是便为己发固已不得而见之况欲从而执之则其为偏倚亦甚矣又何中之可得乎且夫未发已发日用之间固有自然之机不假人力方其未发本自寂然固无所事于执及其当发则又当即事即物随感而应亦安得块然不动而执此未发之中耶此为义理之根本于此有差则无所不差矣此吕氏之说所以条理紊乱援引乖刺而不胜其可疑也程子讥之以为不识大本岂不信哉杨氏所谓未发之时以心验之则中之义自见执而勿失无人欲之私焉则发必中节矣又曰须于未发之际能礼所谓中其曰验之体之执之则亦吕氏之失也其曰其恸其喜中固自若疑与程子所云言和则中在其中者相似然细推之则程子之意正谓喜怒哀乐已发之处见得未发之理发见在此一事一物之中各无偏倚过不及之差乃时中之中而非浑然在中之中也若杨氏之云中固自若而又引庄周出怒不怒之言以明之则是以为圣人方当喜怒哀乐之时其心漠然同于木石而姑外示如此之形凡所云为皆不复出于中心之诚矣大抵杨氏之言多杂于佛老故其失类如此其曰当论其中否不当论其有无则至论也
  或问此其称仲尼曰何也曰首章夫子之意而子思言之故此以下又引夫子之言以证之也曰孙可以字其祖乎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则子孙之于祖考亦名之而已矣周人冠则字而尊其名死则谥而讳其名则固已弥文矣然未有讳其字者也故仪礼馈食之祝词曰适尔皇祖伯某父乃直以字而面命之况孔子爵不应谥而子孙又不得称其字以别之则将谓之何哉若曰孔子则外之之辞而又孔姓之通称若曰夫子则又当时众人相呼之通号也不曰仲尼而何以哉曰君子所以中庸小人之所以反之者何也曰中庸者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盖天命人心之正也唯君子为能知其在我而戒谨恐惧以无失其当然故能随时而得中小人则不知有此而无所忌惮故其心每反乎此而不中不常也曰小人之中庸王肃程子悉加反字盖叠上文之语然诸说皆谓小人实反中庸而不自知其为非乃敢自以为中庸而居之不疑如汉之胡广唐之吕温柳宗元者则其所谓中庸是乃所以为无忌惮也如此则不烦増字而理亦通矣曰小人之情状固有若此者矣但以文势考之则恐未然盖论一篇之通体则此章乃引夫子所言之首章且当略举大端以分别君子小人之趋向未当遽及此意之隐微也若论一章之语脉则上文方言君子中庸而小人反之其下且当平解两句之义以尽其意不应偏解上句而不解下句又遽别生他说也故疑王肃所传之本为得其正而未必肃之所増程子从之亦不为无所据而臆决也诸说皆从郑本虽非本文之意然所以发明小人之情状则亦曲尽其妙而足以警乎乡原乱德之奸矣今存吕氏以备观考他不能尽录也
  或问民鲜能久或以为民鲜能久于中庸之德而以下文不能期月守者证之何如曰不然此章方承上章小人反中庸之意而泛论之未遽及夫不能久也下章自能择中庸者言之乃可责其不能久耳两章各是发明一义不当遽以彼而证此也且论语无能字而所谓矣者又已然之辞故程子释之以为民鲜有此中庸之德则其与不能期月守者不同文意益明白矣曰此书非一时之言也章之先后又安得有次序乎曰言之固无序矣子思取之而著于此则其次第行列决有意味不应杂置而错陈之也故凡此书之例皆文㫁而意属读者先因其文之所㫁以求本章之说徐次其意之所属以考相承之序则有以各尽其一章之意而不失夫全篇之旨矣然程子亦有久行之说则疑出于其门人之所记盖不能无差缪而自世教衰之一条乃论语解而程子之手笔也诸家之说固皆不察乎此然吕氏所谓厌常喜新质薄气弱者则有以切中学者不能固守之病读者讽诵期月之章而自省焉则亦足以有警矣侯氏所谓民不识中故鲜能久若识得中则手动足履无非中者则其疏阔又益甚矣如曰若识得中则手动足履皆有自然之中而不可离则庶几耳
  或问此其言道之不行不明何也曰此亦承上章民鲜能久矣之意也曰知愚之过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明也贤不肖之过不及宜若道之所以不行也今其互言之何也曰测度深微揣摩事变能知君子之所不必知者知者之过乎中也昏昧蹇浅不能知君子之所当知者愚者之不及乎中也知之过者既惟知是务而以道为不足行愚者又不知所以行也此道之所以不行也刻意尚行惊世骇俗能行君子之所不必行者贤者之过乎中也卑污苟贱不能行君子之所当行者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也贤之过者既唯行是务而以道为不足知不肖者又不求所以知也此道之所以不明也然道之所谓中者是乃天命人心之正当然不易之理固不外乎人生日用之间特行而不著习而不察是以不知其至而失之耳故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知味之正则必嗜之而不厌矣知道之中则必守之而不失矣
  或问此其称舜之大知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言如舜之知而不过则道之所以行也盖不自恃其聪明而乐取诸人者如此则非知者之过矣又能执两端而用其中则非愚者之不及矣此舜之知所以为大而非他人之所及也两端之说吕杨为优程子以为执持过不及之两端使民不得行则恐非文意矣盖当众论不同之际未知其孰为过孰为不及而孰为中也故必兼总众说以执其不同之极处而求其义理之至当然后有以知夫无过不及之在此而在所当行若其未然则又安能先识彼两端者之为过不及而不可行哉
  或问七章之说曰此以上句起下句如诗之兴耳或以二句各为一事言之则失之也
  或问此其称回之贤何也曰承上章不能期月守者而言如回之贤而不过则道之所以明也盖能择乎中庸则无贤者之过矣服膺弗失则非不肖者之不及矣然则兹贤也乃其所以为知也欤曰诸说如何曰程子所引屡空张子所引未见其止皆非论语之本意唯吕氏之论颜子有曰随其所至尽其所得据而守之则拳拳服膺而不敢失勉而进之则既竭吾才而不敢缓此所以恍惚前后而不可为象求见圣人之止欲罢而不能也此数言者乃为亲切确实而足以见其深潜缜密之意学者所宜讽诵而服行也但求见圣人之止一句文义亦未安耳侯氏曰中庸岂可择择则二矣其务为过高而不顾经文义理之实也亦甚矣哉
  或问中庸不可能何也曰此亦承上章之意以三者之难明中庸之尤难也盖三者之事亦知仁勇之属而人之所难然皆必取于行而无择于义且或出于气质之偏事势之迫未必从容而中节也若曰中庸则虽无难知难行之事然天理浑然无过不及茍一毫之私意有所未尽则虽欲择而守之而拟议之间忽已堕于过与不及之偏而不自知矣此其所以虽若甚易而实不可能也故程子以克已最难言之其旨深矣游氏以舜为绝学无为而杨氏亦谓有能斯有为之者其违道远矣循天下固然之理而行其所无事焉夫何能之有则皆老佛之馀绪而杨氏下章所论不知不能为道远人之意亦非儒者之言也二公学于程氏之门号称高第而其言乃如此殊不可晓也已
  或问此其记子路之问强何也曰亦承上章之意以明择中庸而守之非强不能而所谓强者又非世俗之所谓强也盖强者力有以胜人之名也凡人和而无节则必至于流中立而无依则必至于倚国有道而富贵或不能不改其平素国无道而贫贱或不能久处乎穷约非持守之力有以胜人者其孰能及之故此四者汝子路之所当强也南方之强不及强者也北方之强过乎强者也四者之强强之中也子路好勇故圣人之言所以长其善而救其失者类如此曰和与物同故疑于流而以不流为强中立本无所依又何疑于倚而以不倚为强哉曰中立固无所依也然凡物之情唯强者为能无所依而独立弱而无所依则其不倾侧而偃仆者几希矣此中立之所以疑于必倚而不倚之所以为强也曰诸说如何曰大意则皆得之惟以矫为矫揉之矫以南方之强为矫哉之强与颜子之强以抑而强者为子路之强与北方之强者为未然耳
  或问十一章素隐之说曰吕氏从郑注以素为傃固有未安唯其旧说有谓无德而隐为素隐者于义略通又以遁世不见知之语反之似亦有据但素字之义与后章素其位之素不应顿异则又若有可疑者独汉书艺文志刘歆论神仙家流引此而以素为索颜氏又释之以为求索隐暗之事则二字之义既明而与下文行怪二字语势亦相类其说近是盖当时所传本犹未误至郑氏时乃失之耳游氏所谓离人而立于独与夫未发有念之云皆非儒者之语也














  四书或问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四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十二章至第二十章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道之用广而其体则微密而不可见所谓费而隐也即其近而言之男女居室人道之常虽愚不肖亦能知而行之极其远而言之则天下之大事物之多圣人亦容有不尽知尽能者也然非独圣人有所不知不能也天能生覆而不能形载地能形载而不能生覆至于气化流行则阴阳寒暑吉凶灾祥不能尽得其正者尤多此所以虽以天地之大而人犹有憾也夫自夫妇之愚不肖所能知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道盖无所不在也故君子之语道也其大至于天地圣人所不能尽而道无不包则天下莫能载矣其小至于愚夫愚妇之所能知能行而道无不体则天下莫能破矣道之在天下其用之广如此可谓费矣而其所用之体则不离乎此而有非视听之所及者此所以为费而隐也子思之言至此极矣然犹以为不足以尽其意也故又引诗以明之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所以言道之体用上下昭著而无所不在也造端乎夫妇极其近小而言之察乎天地极其远大而言也盖夫妇之际隐微之间尤可见道不可离处知其造端乎此则其所以戒谨恐惧之实无不至矣易首乾坤而重咸恒诗首关雎而戒淫泆书记釐降礼谨大昏皆此意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张子以圣人为夷惠之徒既已失之又曰君子之道达诸天故圣人有所不知夫妇之智淆诸物故圣人有所不与则又析其不知不能而两之皆不可晓也已曰诸家皆以夫妇之能知能行者为道之费圣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有憾者为道之隐其于文义协矣若从程子之说则使章内专言费而不及隐恐其有未安也曰谓不知不能为隐似矣若天地有憾鸢飞鱼跃察乎天地而欲亦谓之隐则恐未然且隐之为言正以其非言语指陈之可及耳故独举费而隐常默具乎其中若于费外别有隐而可言则已不得为隐矣程子之云又何疑耶曰然则程子所谓鸢飞鱼跃子思吃𦂳为人处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泼泼地者何也曰道之流行发见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在上则鸢之飞而戾于天者此也在下则鱼之跃而出于渊者此也其在人则日用之间人伦之际夫妇之所知所能而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者亦此也此其流行发见于上下之间者可谓著矣子思于此指而言之惟欲学者于此默而识之则为有以洞见道体之妙而无疑而程子以为子思吃𦂳为人处者正以示人之意为莫切于此也其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泼泼地则又以明道之体用流行发见充塞天地亘古亘今虽未尝有一毫之空阙一息之间㫁然其在人而见诸日用之间者则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而后有以自觉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活泼泼地亦曰此心之存而全体呈露妙用显行无所滞碍云尔非必仰而视乎鸢之飞俯而观乎鱼之跃然后可以得之也抑孟子此言固为精密然但为学者集义养气而发耳至于程子借以为言则又以发明学者洞见道体之妙非但如孟子之意而已也盖此一言虽若二事然其实则必有事焉半词之间已尽其意善用力者茍能于此超然默会则道体之妙已跃如矣何待下句而后足于言耶圣贤特恐学者用力之过而反为所累故更以下句解之欲其虽有所事而不为所累耳非谓必有事焉之外又当别设此念以为正心之防也曰然则其所谓活泼泼地者毋乃释氏之遗意耶曰此但俚俗之常谈释氏盖尝言之而吾亦言之耳彼固不得而专之也况吾之所言虽与彼同而所形容实与彼异若出于吾之所谓则夫道之体用固无不在然鸢而必戾于天鱼而必跃于渊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止其所而不可乱也若如释氏之云则鸢可以跃渊而鱼可以戾天矣是安可同日而语哉且子思以夫妇言之所以明人事之至近而天理在焉释氏则举此而绝之矣又安可同年而语哉曰吕氏以下如何曰吕氏分此以上论中以下论庸又谓费则常道隐则至道恐皆未安谢氏既曰非是极其上下而言矣又曰非指鸢鱼而言盖曰子思之引此诗姑借二物以明道体无所不在之实非以是为穷其上下之极而形其无所不包之量也又非以是二物专为形其无所不在之体而欲学者之必观乎此也此其发明程子之意盖有非一时同门之士所得闻者而又别以夫子与点之意明之则其为说益以精矣但所谓察见天理者俱非本文之训而于程子之意亦未免小失之耳游氏之说其不可晓者尤多如以良知良能之所自出为道之费则良知良能者不得为道而在道之外矣又以不可知不可能者为道之隐则所谓道者乃无用之长物而人亦无所赖于道矣所引天地明察似于彼此文意两皆失之至于所谓七圣皆迷之地则庄生邪遁荒唐之语尤非所以论中庸也杨氏以大而化之非智力所及为圣人不知不能以祁寒暑雨虽天地不能易其节为道之不可能而人所以有憾于天地则于文义既有所不通而又曰人虽有憾而道固自若则其失愈远矣其曰非体物而不遗者其孰能察之其用体字察字又皆非经文之正意也大抵此章若从诸家以圣人不知不能为隐则其为说之弊必至于此而后已尝试循其说而体验之若有以使人神识飞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眩瞀迷惑而无所底止子思之意其不出此也必矣唯侯氏不知不能之说最为明白但所引圣而不可知者孟子本谓人所不能测耳非此文之意也其他又有大不可晓者亦不足深论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子以为以人治人为以彼人之道还治彼人善矣又谓责其所能知能行而引张子之说以实之则无乃流于姑息之论而所谓人之道者不得为道之全也耶曰上章固言之矣夫妇之所能知能行者道也圣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犹有憾者亦道也然自人而言则夫妇之所能知能行者人之所切于身而不可须臾离者也至于天地圣人所不能及则其求之当有渐次而或非日用之所急矣然则责人而先其切于身之不可离者后其有渐而不急者是乃行远自迩升高自卑之序使其由是而不已焉则人道之全亦将可以驯致今必以是为姑息而遽欲尽道以责于人吾见其失先后之序违缓急之宜人之受责者将至于有所不堪而道之无穷则终非一人一日之所能尽也是亦两失之而已焉尔曰子臣弟友之绝句何也曰夫子之意盖曰我之所责乎子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父则未能如此也所责乎臣之事君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君则未能如此也所责乎弟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兄则未能如此也所责乎朋友之施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先施于彼者则未能如此也于是以其所以责彼者自责于庸言庸行之间盖不待求之于他而吾之所以自修之则具于此矣今或不得其读而以父君兄之四字为绝句则于文意有所不通而其义亦何所当哉曰诸说如何曰诸家说论语者多引此章以明一以贯之之义说此章者又引论语以释违道不远之意一矛一盾终不相谋而牵合不置学者盖深病之及深考乎程子之言有所谓动以天者然后知二者之为忠恕其迹虽同而所以为忠恕者其心实异非其知德之深知言之至其孰能判然如此而无疑哉然尽已推已乃忠恕之所以名而正谓此章违道不远之事若动以天而一以贯之则不待尽已而至诚者自无息不待推已而万物已各得其所矣曽子之言盖指其不可名之妙而借其可名之粗以名之学者默识于言意之表则亦足以互相发明而不害其为同也馀说虽多大槩放此推此意以观之则其为得失自可见矣违道不远如齐师违谷七里之违非背而去之之谓愚固已言之矣诸说于此多所未合则不察文义而强为之说之过也夫齐师违谷七里而谷人不知则非昔已在谷而今始去之也盖曰自此而去以至于谷才七里耳孟子所云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非谓昔本禽兽而今始违之也亦曰自此而去以入于禽兽不远耳盖所谓道者当然之理而已根于人心而见诸行事不待勉而能也然唯尽已之心而推以及人可以得其当然之实而施无不当不然则求之愈远而愈不近矣此所以自是忠恕而往以至于道独为不远其曰违者非背而去之之谓也程子又谓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此则不可晓者若姑以所重言之则似亦不为无理若究其极则忠之与恕初不相离程子所谓要除一个除不得而谢氏以为犹形影者已可见矣今析为二事而两用之则是果有无恕之忠无忠之恕而所以事上接下者皆出于强为而不由乎中矣岂忠恕之谓哉是于程子他说殊不相似意其记录之或误不然则一时有为言之而非正为忠恕发也张子二说皆深得之但虚者仁之原忠恕与仁俱生之语若未莹耳吕氏改本大略不尽经意旧本乃推张子之言而详实有味但柯犹在外以下为未尽善若易之曰所谓则者犹在所执之柯而不在所伐之柯故执柯者必有睨视之劳而犹以为远也若夫以人治人则异于是盖众人之道止在众人之身若以其所及知者责其知以其所能行者责其行能改即止不厚望焉则不必睨视之劳而所以治之之则不远于彼而得之矣忠者诚有是心而不自欺也恕者推待己之心以及人也推其诚心以及于人则其所以爱人之道不远于我而得之矣至于事父事君事兄交友皆以所求乎人者责乎已之所未能则其所以治已之道亦不远于心而得之矣夫四者固皆众人之所能而圣人乃自谓未能者亦曰未能如其所以责人者耳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而道之体用其大天下莫能载其小天下莫能破舜之所以尽事亲之道必至乎瞽瞍底豫者盖为此也如此然后属乎庸者常道之云则庶乎其无病矣且其曰有馀而尽之则道虽继而不行又不若游氏所引耻躬不逮为得其文意也谢氏侯氏所论论语之忠恕独得程子之意但程子所谓天地之不恕亦曰天地之化生生不穷特以气机阖辟有通有塞故当其通也天地变化草木蕃则有似于恕当其塞也天地闭而贤人隐则有似于不恕耳其曰不恕非若人之闭于私欲而实有忮害之心也谢氏推明其说乃谓天地之有不恕乃因人而然则其说有未究者盖若以为人不致中则天地有时而不位人不致和则万物有时而不育是谓天地之气因人之不恕而有似于不恕则可若曰天地因人之不恕而实有不恕之心则是彼为人者既以忮心失恕而自绝于天矣为天地者反效其所为以自己其于穆之命也岂不误哉游氏之说其病尤多至谓道无物我之间而忠恕将以至于忘已忘物则为己违道而犹未远也是则老庄之遗意而远人甚矣岂中庸之旨哉杨氏又谓以人为道则与道二而远于道故戒人不可以为道如执柯以伐柯则与柯二故睨而视之犹以为远则其违经背理又有甚焉使经而曰人而为道则远人故君子不可以为道则其说信矣今经文如此而其说乃如彼既于文义有所不通而推其意又将使道为无用之物人无入道之门而圣人之教人以为道者反为误人而有害于道是安有此理哉既又曰自道言之则不可为自求仁言之则忠恕者莫近焉则已自知其有所不通而复为是说以救之然终亦矛盾而无所合是皆流于异端之说不但毫厘之差而已也侯氏固多疏阔其引颜子乐道之说愚于论语已辨之矣至于四者未能之说独以为若止谓恕己以及人则是圣人将使天下皆无父子君臣矣此则诸家皆所不及盖近世果有不得其读而辄为之说曰此君子以一已之难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也呜呼此非所谓将使天下皆无父子君臣者乎侯氏之言于是乎验矣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此章文义无可疑者而张子所谓当知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者尤为切至吕子说虽不免时有小失然其大体则皆平正悫实而有馀味也游氏说亦条畅而存亡得丧穷通好丑之说尤善但杨氏以反身而诚为不愿乎外则本文之意初未及此而诡遇得禽亦非行险侥幸之谓也侯氏所辨常总默识自得之说甚当近世佛者妄以吾言傅著其说而指意乖刺如此类者多矣甚可笑也但侯氏所以自为说者却有未善若曰识者知其理之如此而已得者无所不足于吾心而已则岂不明白真实而足以服其心乎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章首二句承上章而言道虽无所不在而其进之则有序也其下引诗与夫子之言乃指一事以明之非以二句之义为止于此也诸说惟吕氏为详实然亦不察此而反以章首二言发明引诗之意则失之矣
  或问鬼神之说其详奈何曰鬼神之义孔子所以告宰予者见于祭义之篇其说已详而郑氏释之亦已明矣其以口鼻之嘘吸者为魂耳目之精明者为魄盖指血气之类以明之程子张子更以阴阳造化为说则其意又广而天地万物之屈伸往来皆在其中矣盖阳魂为神阴魄为鬼是以其在人也阴阳合则魂凝魄聚而有生阴阳判则魂升为神魄降为鬼易大传所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者正以明此而书所谓徂落者亦以其升降为言耳若又以其往来者言之则来者方伸而为神往者既屈而为鬼盖二气之分实一气之运故阳主伸阴主屈而错综以言亦各得其义焉学者熟玩而精察之如谢氏所谓做题目入思议者则庶乎有以识之矣曰诸说如何曰吕氏推本张子之说尤为详备但改本有所屈者不亡一句乃形溃反原之意张子他书亦有是说而程子数辨其非东见录中所谓不必以既反之气复为方伸之气者其类可考也谢氏说则善矣但归根之云似亦微有反原之累耳游杨之说皆有不可晓者唯妙万物而无不在一语便是而以其他语考之不知其于是理之实果何如也侯氏曰鬼神形而下者非诚也鬼神之德则诚也按经文本赞鬼神之德之盛如下文所云而结之曰诚之不可揜如此则是以为鬼神之德所以盛者盖以其诚耳非以诚自为一物而别为鬼神之德也今侯氏乃析鬼神与其德为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之乍读如可喜者而细以经文事理求之则失之远矣程子所谓只好隔壁听者其谓此类也夫曰子之以干事明体物何也曰天下之物莫非鬼神之所为也故鬼神为物之体而物无不待是而有者然曰为物之体则物先乎气必曰体物然后见其气先乎物而言顺耳干犹木之有干必先有此而后枝叶有所附而生焉贞之干事亦犹是也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张子吕氏之说备矣杨氏所辨孔子不受命之意则亦程子所谓非常理者尽之而侯氏所推以谓舜得其常而孔子不得其常者尤明白也至于颜跖寿夭之不齐则亦不得其常而已杨氏乃忘其所以论孔子之意而更援老耼之言以为颜子虽夭而不亡者存则反为衍说而非吾儒之所宜言矣且其所谓不亡者果何物哉若曰天命之性则是古今圣愚公共之物而非颜子所能专若曰气散而其精神魂魄犹有存者则是物而不化之意犹有滞于冥漠之间尤非所以语颜子也侯氏所谓孔子不得其常者善矣然又以为天于孔子固己培之则不免有自相矛盾处盖德为圣人者固孔子之所以为栽者也至于禄也位也寿也则天之所当以培乎孔子者而以适丁气数之衰是以虽欲培之而有所未能及尔是亦所谓不得其常者何假复为异说以汨之哉
  或问十八章十九章之说曰吕氏杨氏之说于礼之节文度数详矣其间有不同者读者详之可也游氏引泰誓武成以为文王未尝称王之证深有补于名教然欧阳苏氏之书亦已有是说矣郊禘吕游不同然合而观之亦表里之说也曰昭穆之昭世读为韶今从本字何也曰昭之为言明也以其南面而向明也其读为韶先儒以为晋避讳而改之然礼书亦有作佋字者则假借而通用耳曰其为向明何也曰此不可以空言晓也今且假设诸侯之庙以明之盖周礼建国之神位左宗庙则五庙皆在公宫之东南矣其制则孙毓以为外为都宫太祖在北二昭二穆以次而南是也盖太祖之庙始封之君居之昭之北庙二世之君居之穆之北庙三世之君居之昭之南庙四世之君居之穆之南庙五世之君居之庙皆南向各有门堂寝室而墙宇四周焉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自馀四庙则六世之后每一易世而一迁其迁之也新主祔于其班之南庙南庙之主迁于北庙北庙亲尽则迁其主于太庙之西夹室而谓之祧凡庙主在本庙之室中皆东向及其祫于太庙之室中则惟太祖东向自如而为最尊之位群昭之入乎此者皆列于北牖下而南向群穆之入乎此者皆列于南牖下而北向南向者取其向明故谓之昭北向者取其深远故谓之穆盖群庙之列则左为昭而右为穆祫祭之位则北为昭而南为穆也曰六世之后二世之主既祧则三世为昭而四世为穆五世为昭而六世为穆乎曰不然也昭常为昭穆常为穆礼家之说有明文矣盖二世祧则四世迁昭之北庙六世祔昭之南庙矣三世祧则五世迁穆之北庙七世祔穆之南庙矣昭者祔则穆者不迁穆者祔则昭者不动此所以祔必以班尸必以孙而子孙之列亦以为序若武王谓文王为穆考成王称武王为昭考则自其始祔而已然而春秋传以管蔡郕霍为文之昭邘晋应韩为武之穆则虽其既远而犹不易也岂其交错彼此若是之纷纷哉曰庙之始立也二世昭而三世穆四世昭而五世穆则固当以左为尊而右为卑矣今乃三世穆而四世昭五世穆而六世昭是则右反为尊而左反为卑矣而可乎曰不然也宗庙之制但以左右为昭穆而不以昭穆为尊卑故五庙同为都宫则昭常在左穆常在右而外有以不失其序一世自为一庙则昭不见穆穆不见昭而内有以各全其尊必大祫而会于一室然后序其尊卑之次则凡已毁未毁之主又毕陈而无所易唯四时之祫不陈毁庙之主则高祖有时而在穆其礼未有考焉意或如此则高之上无昭而特设位于祖之西祢之下无穆而特设位于曽之东也与曰然则毁庙云者何也曰春秋传曰坏庙之道易檐可也改涂可也说者以为将纳新主示有所加耳非尽彻而悉去之也曰然则天子之庙其制若何曰唐之文祖虞之神宗商之七世三宗其详今不可考独周制犹有可言然而汉儒之记又已有不同矣谓后稷始封文武受命而王故三庙不毁与亲庙四而七者诸儒之说也谓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文武为宗不在数中者刘歆之说也虽其数之不同然其位置迁次宜亦与诸侯之庙无甚异者但如诸儒之说则武王初有天下之时后稷为太祖而组绀居昭之北庙太王居穆之北庙王季居昭之南庙文王居穆之南庙犹为五庙而已至成王时则组绀祧王季迁而武王祔至康王时则太王祧文王迁而成王祔至昭王时则王季祧武王迁而康王祔自此以上亦皆且为五庙而祧者藏于太祖之庙至穆王时则文王亲尽当祧而以有功当宗故别立一庙于西北而谓之文世室于是成王迁昭王祔而为六庙矣至共王时则武王亲尽当祧而亦以有功当宗故别立一庙于东北谓之武世室于是康王迁穆王祔而为七庙矣自是之后则穆之祧者藏于文世室昭之祧者藏于武世室而不复藏于太庙矣如刘歆之说则周自武王克商即増立二庙于二昭二穆之上以祀高圉亚圉如前逓迁至于懿王而始立文世室于三穆之上至孝王时始立武世室于三昭之上此为少不同耳曰然则诸儒与刘歆之说孰为是曰前代说者多是刘歆愚亦意其或然也曰祖功宗德之说尚矣而程子独以为如此则是为子孙者得择其先祖而祭之也子亦尝考之乎曰商之三宗周之世室见于经典皆有明文而功德有无之实天下后世自有公论若必以此为嫌则秦政之恶夫子议父臣议君而除谥法者不为过矣且程子晚年尝论本朝庙制亦谓太祖太宗皆当为百世不迁之庙以此而推则知前说若非记者之误则或出于一时之言而未必其终身之定论也曰然则大夫士之制柰何曰大夫三庙则视诸侯而杀其二然其太祖昭穆之位犹诸侯也适士二庙则视大夫而杀其一官师一庙则视大夫而杀其二然其门堂寝室之备犹大夫也曰庙之为数降杀以两而其制不降何也曰降也天子之山节藻棁复庙重檐诸侯固有所不得为者也诸侯之黝垩斲砻大夫有不得为者矣大夫之仓楹斲桷士又不得为矣曷为而不降哉独门堂寝室之合然后可名于宫则其制有不得而杀耳盖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生也异宫而死不得异庙则有不得尽其事生事存之心者是以不得而降也曰然则后世公私之庙皆为同堂异室而以西为上者何也曰由汉明帝始也夫汉之为礼略矣然其始也诸帝之庙皆自营之各为一处虽衍其都宫之制昭穆之位不复如古然犹不失其独专一庙之尊也至于明帝不知礼义之正而务为抑损之私遗诏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而其臣子不敢有加焉魏晋循之遂不能革而先王宗庙之礼始尽废矣降及近世诸侯无国大夫无邑则虽同堂异室之制犹不能备独天子之尊可以无所不致顾乃梏于汉明非礼之礼而不得以致其备物之孝盖其别为一室则深广之度或不足以陈鼎俎而其合为一庙则所以尊其太祖者既亵而不严所以事其亲庙者又厌而不尊是皆无以尽其事生事存之心而当世宗庙之礼亦为虚文矣宗庙之礼既为虚文而事生事存之心有终不能以自已者于是原庙之仪不得不盛然亦至于我朝而后都宫别殿前门后寝始略如古者宗庙之制是其沿袭之变不惟穷乡贱士有不得闻而自南渡之后故都沦没权宜草创无复旧章则虽朝廷之上礼官博士老师宿儒亦莫有能知其原者幸而或有一二知经学古之人乃能私议而窃叹之然于前世则徒知讥孝惠之饰非责叔孙通之无礼而于孝明之乱命与其臣子之茍从则未有正其罪者于今之世则又徒知论其惑异端徇流俗之为陋而不知本其事生事存之心有不得伸于宗庙者是以不能不自致于此也抑尝观于陆佃之讥而知神祖之尝有意于此然而考于史籍则未见其有纪焉若曰未及营表故不得书则后日之秉史笔者即前日承诏讨论之臣也所宜深探遗旨特书总序以昭示来世而略无一词以及之岂天未欲使斯人者复见二帝三王之盛故尼其事而啬其传耶呜呼惜哉然陆氏所定昭穆之次又与前说不同而张琥之议庶几近之读者更详考之则当知所择矣
  或问二十章蒲卢之说何以废旧说而从沈氏也曰蒲卢之为果裸他无所考且于上下文义亦不甚通惟沈氏之说乃与地道敏树之云者相应故不得而不从耳曰沈说固为善矣然夏小正十月玄雉入于淮为蜃而其传曰蜃者蒲卢也则似亦以蒲卢为变化之意而旧说未为无所据也曰此亦彼书之传文耳其他盖多穿凿不足据信疑亦出于后世迂儒之笔或反取诸此而附合之决非孔子所见夏时之本文也且又以蜃为蒲卢则不应二物而一名若以蒲卢为变化则又不必解为果裸矣况此等琐碎既非大义所系又无明文可证则姑阙之其亦可也何必详考而深辨之耶曰达道达德有三知三行之不同而其致则一何也曰此气质之异而性则同也生而知者生而神灵不待教而于此无不知也安而行之安于义理不待习而于此无所咈也此人之禀气清明赋质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丧者也学而知者有所不知则学以知之虽非生知而不待困也利而行者真知其利而必行之虽有未安而不待勉也此得清之多而未能无蔽得粹之多而未能无杂天理小失而能亟反之者也困而知者生而不明学而未达困心衡虑而后知之者也勉强而行者不获所安未知其利勉力强矫而行之者也此则昏蔽驳杂天理几亡久而后能反之者也此三等者其气质之禀亦不同矣然其性之本则善而已故及其知之而成功也则其所知所至无少异焉亦复其初而已矣曰张子吕杨侯氏皆以生知安行为仁学知利行为知困知勉行为勇其说善矣子之不从何也曰安行可以为仁矣然生而知之则知之大而非仁之属也利行可以为知矣然学而知之则知之次而非知之大也且上文三者之目固有次序而篇首诸章以舜明知以回明仁以子路明勇其语知也不卑矣夫岂专以学知利行者为足以当之乎故今以其分而言则三知为智三行为仁所以勉而不息以至于知之成功之一为勇以其等而言则以生知安行者主于知而为智学知利行者主于行而为仁困知勉行者主于强而为勇又通三近而言则又以三知为智三行为仁而三近为勇之次则亦庶乎其曲尽也欤曰九经之说柰何曰不一其内则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则无以养其内静而不存则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则无以胜其私故齐明盛服非礼不动则内外交养而动静不违所以为修身之要也信谗邪则任贤不专徇货色则好贤不笃贾捐之所谓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微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盖持衡之势此重则彼轻理固然矣故去谗远色贱货而一于贵德所以为劝贤之道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无相远故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为劝亲亲之道也大臣不亲细事则以道事君者得以自尽故官属众盛足任使令所以为劝大臣之道也尽其诚而恤其私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故忠信重禄所以为劝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时使薄敛所以为劝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试以程其能既禀称事以偿其劳则不信度作淫巧者无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劝矣为之授节以送其往待以委积以迎其来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强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矣无后者续之已灭者封之治其乱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节而不劳其力贡赐有度而不匮其财则天下诸侯皆竭其忠力以蕃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经其事不同然总其实不出乎修身尊贤亲亲三者而已敬大臣体群臣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则又岂无所自而推之哉亦曰修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耳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亲亲尊贤并行不悖之道也苟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轻属任之不幸而或不胜焉治之则伤恩不治则废法是以富之贵之亲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若亲而贤则自当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岂但富贵之而已哉观于管蔡监商而周公不免于有过及其致辟之后则惟康叔耼季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焉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曰子谓信任大臣而无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贤也则可其或不幸而有赵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则邹阳所谓偏听生奸独任成乱范睢所谓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觉悟者亦安得而不虑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此经之义而然耳使其明于此义而能以修身为本则固视明听聪而不可欺以贤否矣能以尊贤为先则其所置以为大臣者必不杂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则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岂有知其必能为奸以败国顾犹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书为职业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劳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任则不疑而疑则不任此古之圣君贤相所以诚意交孚两尽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业也如其不然吾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备者愈密而其为眩愈甚下之所以欺罔蒙蔽者愈巧而其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奸遂则其祸固有不可胜言者幸而主之威胜则夫所谓偏听独任御下蔽上之奸将不在于大臣而移于左右其为国家之祸尢有不可胜言者矣呜呼危哉曰子何以言柔远人之为无忘宾旅也曰以其列于怀诸侯之上也旧说以为蕃国之诸侯则以远先近而非其序书言柔远能迩而又言蛮夷率服则所谓柔远亦不止谓服四夷也况愚所谓授节委积者比长遗人怀方氏之官掌之于经有明文耶曰杨氏之说有虚器之云者二而其指意所出若有不同者焉何也曰固也是其前段主于诚意故以为有法度而无诚意则法度为虚器正言以发之也其后段主于格物故以为若但知诚意而不知治天下国家之道则是直以先王之典章文物为虚器而不之讲反语以诘之也此其不同审矣但其下文所引明道先生之言则又若主于诚意而与前段相应其于本段上文之意则虽亦可以宛转而说合之然终不免于迂回而难通也岂记者之误耶然杨氏他书首尾衡决亦多有类此者殊不可晓也曰所谓前定何也曰先立乎诚也先立乎诚则言有物而不踬矣事有实而不困矣行有常而不疚矣道有本而不穷矣诸说惟游氏诚定之云得其要张子以精义入神为言是则所谓明善者也曰在下获上明善诚身之说奈何曰夫在下位而不获乎上则无以安其位而行其志故民不可治然欲获乎上又不以谀悦取容也其道在信乎友而已盖不信乎友则志行不孚而名誉不闻故上不见知然欲信乎友又不可以便佞茍合也其道在悦乎亲而已盖不悦乎亲则所厚者薄而无所不薄故友不见信然欲顺乎亲又不可以阿意曲从也其道在诚乎身而已盖反身不诚则外有事亲之礼而内无爱敬之实故亲不见悦然欲诚乎身又不可以袭取强为也其道在明乎善而已盖不能格物致知以真知至善之所在则好善必不能如好好色恶恶必不能如恶恶臭虽欲勉焉以诚其身而身不可得而诚矣此必然之理也故夫子言此而其下文即以天道人道择善固执者继之盖择善所以明善固执所以诚身择之之明则大学所谓物格而知至也执之之固则大学所谓意诚而心正身修也知至则反诸身者将无一毫之不实意诚心正而身修则顺亲信友获上治民将无所施而不利而达道达德九经凡事亦一以贯之而无遗矣曰诸说如何曰此章之说虽多然亦无大得失惟杨氏反身之说为未安耳盖反身而诚者物格知至而反之于身则所明之善无不实有如前所谓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者而其所行自无内外隐显之殊耳若知有未至则反之而不诚者多矣安得直谓但能反求诸身则不待求之于外而万物之理皆备于我而无不诚哉况格物之功正在即事即物而各求其理今乃反欲离去事物而专务求之于身尢非大学之本意矣曰诚之为义其详可得而闻乎曰难言也姑以其名义言之则真实无妄之云也若事理之得此名则亦随其所指之大小而皆有取乎真实无妄之意耳盖以自然之理言之则天地之间惟天理为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若所谓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以德言之则有生之类惟圣人之心为至实而无妄故圣人得诚之名若所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是也至于随事而言则一念之实亦诚也一言之实亦诚也一行之实亦诚也是其大小虽有不同然其义之所归则未始不在于实也曰然则天理圣人之所以若是其实者何也曰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此常物之大情也夫天之所以为天也冲漠无朕而万理兼该无所不具然其为体则一而已矣未始有物以杂之也是以无声无臭无思无为而一元之气春秋冬夏昼夜昏明百千万年未尝有一息之缪天下之物洪纎巨细飞潜动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尝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为实而不妄者也若夫人物之生性命之正固亦莫非天理之实但以气质之偏口鼻耳目四肢之好得以蔽之而私欲生焉是以当其恻隐之发而忮害杂之则所以为仁者有不实矣当其羞恶之发而贪昧杂之则所以为义者有不实矣此常人之心所以虽欲勉于为善而内外隐显常不免于二致其甚至于诈伪欺罔而卒堕于小人之归则以其二者杂之故也惟圣人气质清纯浑然天理初无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则表里皆仁而无一毫之不仁义则表里皆义而无一毫之不义其为德也固举天下之善而无一事之或遗而其为善也又极天下之实而无一毫之不满此其所以不勉不思从容中道而动容周旋莫不中节也曰然则常人未免于私欲而无以实其德者奈何曰圣人固己言之亦曰择善而固执之耳夫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为善而不能不为知其如是为恶而不能不去则其为善去恶之心固已笃矣于是而又加以固执之功虽其不睹不闻之间亦必戒谨恐惧而不敢懈则凡所谓私欲者出而无所施于外入而无所藏于中自将消磨泯灭不得以为吾之病而吾之德又何患于不实哉是则所谓诚之者也曰然则大学论小人之阴恶阳善而以诚于中者目之何也曰若是者自其天理之大体观之则其为善也诚虚矣自其人欲之私分观之则其为恶也何实如之而安得不谓之诚哉但非天理真实无妄之本然则其诚也适所以虚其本然之善而反为不诚耳曰诸说如何曰周子至矣其上章以天道言其下章以人道言愚于通书之说亦既略言之矣程子无妄之云至矣其他说亦各有所发明读者深玩而默识焉则诸家之是非得失不能出乎此矣曰学问思辨亦有序乎曰学之博然后有以备事物之理故能参伍之以得所疑而有问问之审然后有以尽师友之情故能反复之以发其端而可思思之慎则精而不杂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则断而不差故能无所疑惑而可以见于行行之笃则凡所学问思辨而得之者又皆必践其实而不为空言矣此五者之序也曰吕氏之说之详不亦善乎曰吕氏此章最为详实然深考之则亦未免乎有病盖君子之于天下必欲无一理之不通无一事之不能故不可以不学而其学不可以不博及其积累而贯通焉然后有以深造乎约而一以贯之非其博学之初已有造约之心而姑从事于博以为之地也至于学而不能无疑则不可以不问而其问也或粗略而不审则其疑不能尽决而与不问无以异矣故其问之不可以不审若曰成心亡而后可进则是疑之说也非疑而问问而审之说也学也问也得于外者也若专恃此而不反之心以验其实则察之不精信之不笃而守之不固矣故必思索以精之然后心与理熟而彼此为一然使其思也或太多而不专则亦泛滥而无益或太深而不止则又过苦而有伤皆非思之善也故其思也又必贵于能慎非独为反之于身知其为何事何物而已也其馀则皆得之而所论变化气质者尢有功也曰何以言诚为此篇之枢纽也曰诚者实而已矣天命云者实理之原也性其在物之实体道其当然之实用而教也者又因其体用之实而品节之也不可离者此理之实也隐之见微之显实之存亡而不可揜者也戒谨恐惧而慎其独焉所以实乎此理之实也中和云者所以状此实理之体用也天地位万物育则所以极此实理之功效也中庸云者实理之适可而平常者也过与不及不见实理而妄行者也费而隐者言实理之用广而体微也鸢飞鱼躣流动充满夫岂无实而有是哉道不远人以下至于大舜文武周公之事孔子之言皆实理应用之当然而鬼神之不可揜则又其发见之所以然也圣人于此因以其无一毫之不实而至于如此之盛其示人也亦欲其必以其实而无一毫之伪也盖自然而实者天也必期于实者人而天也诚明以下累章之意皆所以反复乎此而语其所以至于正大经而立大本参天地而赞化育则亦真实无妄之极功也卒章尚䌹之云又本其务实之初心而言也内省者谨独克己之功不愧屋漏者戒谨恐惧而无己可克之事皆所以实乎此之序也时靡有争变也百辟刑之化也无声无臭又极乎天命之性实理之原而言也盖此篇大指专以发明实理之本然欲人之实此理而无妄故其言虽多而其枢纽不越乎诚之一言也呜呼深哉










  四书或问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五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三章
  或问诚明之说曰程子诸说皆学者所传录其以内外道行为诚明似不亲切唯先明诸心一条以知语明以行语诚为得其训乃颜子好学论中语而程子之手笔也亦可以见彼记录者之不能无失矣张子盖以性教分为学之两涂而不以论圣贤之品第故有由诚至明之语程子之辨虽已得之然未究其立言本意之所以失也其曰诚即明也恐亦不能无误吕氏性教二字得之而于诚字以至简至易行其所无事为说则似未得其本旨也且于性教皆以至于实然不易之地为言则至于云者非所以言性之之事而不易云者亦非所以申实然之说也然其过于游杨则远矣
  或问至诚尽性诸说如何曰程子以尽已之忠尽物之信为尽其性盖因其事而极言之非正解此文之意今不得而录也其论赞天地之化育而曰不可以赞助言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曰即穷理便是至于命则亦若有可疑者盖尝窃论之天下之理未尝不一而语其分则未尝不殊此自然之势也盖人生天地之间禀天地之气其体即天地之体其心即天地之心以理而言是岂有二物哉故凡天下之事虽若人之所为而其所以为之者莫非天地之所为也又况圣人纯于义理而无人欲之私则其所以代天而理物者乃以天地之心而赞天地之化尢不见其有彼此之间也若以其分言之则天之所为固非人之所及而人之所为又有天地之所不及者其事固不同也但分殊之状人莫不知而理之一致多或未察故程子之言发明理一之义多而及于分殊者少盖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势不得不然然亦不无少失其平矣唯其所谓只是一理而天人所为各自有分乃为全备而不偏而读者亦莫之省也至于穷理至命尽人尽物之说则程张之论虽有不同然亦以此而推之则其说初亦未尝甚异也盖以理言之则精粗本末初无二致固不容有渐次当如程子之论若以其事而言则其亲疏远近浅深先后又不容于无别当如张子之言也吕游杨说皆善而吕尢确实杨氏万物皆备云者又前章格物诚身之意然于此论之则反求于身又有所不足言也胥失之矣
  或问致曲之说曰人性虽同而气禀或异自其性而言之则人自孩提圣人之质悉已完具以其气而言之则惟圣人为能举其全体而无所不尽上章所言至诚尽性是也若其次则善端所发随其所禀之厚薄或仁或义或孝或弟而不能同矣自非各因其发见之偏一一推之以至乎其极使其薄者厚而异者同则不能有以贯通乎全体而复其初即此章所谓致曲而孟子所谓扩充其四端者是也程子之言大意如此但其所论不详且以由基之射为说故有疑于专务推致其气质之所偏厚而无随事用力悉有众善之意又以形为参前倚衡所立卓尔之意则亦若以为己之所自见而无与于人也岂其记者之略而失之与至于明动变化之说则无以易矣若张子之说以明为兼照动为徙义变为通变化为无滞则皆以其进乎内者言之失其旨矣盖进德之序由中达外乃理之自然如上章之说亦自己而人自人而物各有次序不应专于内而遗其外也且夫进乎内之节目亦安得如是之繁促哉游氏说亦得之但说致曲二字不同非本意耳杨氏既以光辉发外为明矣而又引明则诚矣则似以明为通明之明既以鹤鸣子和为动矣而又曰化非学问笃行所及则似以化为大而化之之化此其文意不相承续而于明动之间本文之外别生无物不诚一节以就至诚动物之意尢不可晓今固不能尽录然亦不可不辨也
  或问至诚如神之说曰吕氏得之矣其论动乎四体为威仪之则者尢为确实游氏心合于气气合于神之云非儒者之言也且心无形而气有物若之何而反以是为妙哉程子用便近二之论盖因异端之说如蜀山人董五经之徒亦有能前知者故就之而论其优劣非以其不用而不知者为真可贵而贤于至诚之前知也至诚前知乃因其事理朕兆之己形而得之如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常先觉者非有术数推验之烦意想测度之私也亦何害其为一哉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自成自道如程子说乃与下文相应游杨皆以无待而然论之其说虽高然于此为无所当且又老庄之遗意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之义亦惟程子之言为至当然其言太略故读者或不能晓请得而推言之盖诚之为言实而已矣然此篇之言有以理之实而言者如曰诚不可揜之类是也有以心之实而言者如曰反身不诚之类是也读者各随其文意之所指而寻之则其义各得矣所谓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者以理言之则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为也以心言之则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为也此所谓诚者物之终始者然也苟未至于圣人而其本心之实者犹未免于间㫁则自其实有是心之初以至未有间㫁之前所为无不实者及其间㫁则自其间㫁之后以至未相接续之前凡所云为皆无实之可言虽有其事亦无以异于无有矣如曰三月不违则三月之间所为皆实而三月之后未免于无实盖不违之终始即其事之终始也日月至焉则至此之时所为皆实而去此之后未免于无实盖至焉之终始即其物之终始也是则所谓不诚无物者然也以是言之则在天者本无不实之理故凡物之生于理者必有是理方有是物未有无其理而徒有不实之物者也在人者或有不实之心故凡物之出于心者必有是心之实乃有是物之实未有无其心之实而能有其物之实者也程子所谓彻头彻尾者盖如此其馀诸说大抵皆知诚之在天为实理而不知其在人为实心是以为说太高而往往至于交互差错以失经文之本意正犹知爱之不足以尽仁而凡言仁者遂至于无事之可训其亦误矣吕氏所论子贡子思所言之异亦善而犹有未尽者盖子贡之言主于知子思之言主于行故各就其所重而有宾主之分亦不但为成德入德之殊而已也杨氏说物之终始直以天行二字为解盖本于易终则有始天行也之说假借依托无所发明杨氏之言盖多类此最说经之大病也又谓诚则形而有物不诚则辍而无物亦未安诚之有物盖不待形而有不诚之无物亦不待其辍而后无也其曰犹四时之运已则成物之功废盖亦辍而后无之意而又直以天无不实之理喻夫人有不实之心其取譬也亦不亲切矣彼四时之运夫岂有时而已者哉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此章之说最为繁杂如游杨无息不息之辨恐未然若如其言则不息则久以下至何地位然后为无息耶游氏又以得一形容不二之意亦假借之类也字虽密而意则疏矣吕氏所谓不已其命不已其德意虽无爽而语亦有病盖天道圣人之所以不息皆实理之自然虽欲已之而不可得今曰不已其命不已其德则是有意于不已而非所以明圣人天道之自然矣又以积天之昭昭以至于无穷譬夫人之充其良心以至于与天地合德意则甚善而此章所谓至诚无息以至于博厚高明乃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事其所积而成者乃其气象功效之谓若郑氏所谓至诚之德著于四方者是已非谓在已之德亦待积而后成也故章末引文王之诗以证之夫岂积累渐次之谓哉若如吕氏之说则是因无息然后至于诚由不已然后纯于天道也失其旨矣杨氏动以天故无息之语甚善其曰天地之道圣人之德无二致焉顾方论圣人之事而又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盖未觉其语之更端耳至谓天之所以为天文王之所以为文皆原于不已则亦犹吕氏之失也大抵圣贤之言内外精粗各有攸当而无非极致近世诸儒乃或不察乎此而于其外者皆欲引而纳之于内于其粗者皆或推而致之于精若致曲之明动变化此章之博厚高明盖不胜其烦碎穿凿而于其本指失之愈远学者不可以不察也
  或问二十七章之说曰程张备矣张子所论逐句为义一条甚为切于文义故吕氏因之然须更以游杨二说足之则其义始备耳游氏分别至道至德为得之唯优优大哉之说为未善而以无方无体离形去智为极高明之意又以人德地德天德为德性广大高明之分则其失愈远矣杨氏之说亦不可晓盖道者自然之路德者人之所得故礼者道体之节文必其人之有德然后乃能行之也今乃以礼为德而欲以凝夫道则既误矣而又曰道非礼则荡而无止礼非道则梏于仪章器数之末而有所不行则是所谓道者乃为虚无恍惚元无准则之物所谓德者又不足以凝道而反有所待于道也其诸老氏之言乎误益甚矣温故知新敦厚崇礼诸说但以二句相对明其不可偏废大意固然然细分之则温故然后有以知新而温故又不可不知新敦厚然后有以崇礼而敦厚又不可不崇礼此则诸说之所遗也大抵此五句承章首道体大小而言故一句之内皆具大小二意如德性也广大也高明也故也厚也道之大也问学也精微也中庸也新也礼也道之小也尊之道之致之尽之极之道之温之知之敦之崇之所以修是德而凝是道也以其于道之大小无所不体故居上居下在治在乱无所不宜此又一章之通旨也
  或问子思之时周室衰微礼乐失官制度不行于天下久矣其曰同轨同文何耶曰当是之时周室虽衰而人犹以为天下之共主诸侯虽有不臣之心然方彼此争雄不能相尚下及六国之未亡犹未有能更姓改物而定天下于一者也则周之文轨孰得而变之哉曰周之车轨书文何以能若是其必同也曰古之有天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以新天下之耳目而一其心志若三代之异尚其见于书传者详矣轨者车之辙迹也周人尚舆而制作之法领于冬官其舆之广六尺六寸故其辙迹之在地者相距之间广狭如一无有远迩莫不齐同况为车者必合乎此然后可以行乎方内而无不通不合乎此则不惟有司得以讨之而其行于道路自将偏倚杌陧而跬步不前亦不待禁而自不为矣古语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盖言其法之同而春秋传所谓同轨毕至者则以言其四海之内政令所及者无不来也文者书之点画形象也周礼司徒教民道艺而书居其一又有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而大行人之法则又每九岁而一谕焉其制度之详如此是以虽其末流海内分裂而犹不得变也必至于秦灭六国而其号令法制有以同于天下然后车以六尺为度书以小篆隶书为法而周制始改尔孰谓子思之时而遽然哉
  或问二十九章之说曰三重诸说不同虽程子亦因郑注然于文义皆不通唯吕氏一说为得之耳至于上下焉者则吕氏亦失之惜乎其不因上句以推之而为是矛盾也曰然则上焉者以时言下焉者以位言宜不得为一说且又安知下焉者之不为霸者事耶曰以王天下者而言则位不可以复上矣以霸者之事而言则其善又不足称也亦何疑哉曰此章文义多近似而若可以相易者其有辨乎曰有三王以迹言者也故曰不谬言与其已行者无所差也天地以道言者也故曰不悖言与其自然者无所拂也鬼神无形而难知故曰无疑谓幽有以验乎明也后圣未至而难料故曰不惑谓远有以验乎近也动举一身兼行与言而言之也道者人所共由兼法与则而言之也法谓法度人之所当守也则谓准则人之所取正也远者悦其德之广被故企而慕之近者习其行之有常故久而安之也
  或问小德大德之说曰以天地言之则高下散殊者小德之川流于穆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圣人言之则物各付物者小德之川流纯亦不已者大德之敦化以此推之可见诸说之得失矣曰子之所谓兼内外该本末而言者何也曰是不可以一事言也姑以夫子已行之迹言之则由其书之有得夏时赞周易也由其行之有不时不食也迅雷风烈必变也以至于仕止久速之皆当其可也而其所以律天时之意可见矣由其书之有序禹贡述职方也由其行之有居鲁而逢掖也居宋而章甫也以至于用舍行藏之所遇而安也而其袭水土之意可见矣若因是以推之则古先圣王之所以迎日推䇲颁朔授民而其大至于禅授放伐各以其时者皆律天时之事也其所以体国经野方设居方而其广至于昆虫草木各遂其性者皆袭水土之事也使夫子而得邦家也则亦何歉于是哉
  或问至圣至诚之说曰杨氏以聪明睿知为君德者得之而未尽其宽裕以下则失之盖聪明睿知者生知安行而首出庶物之资也容执敬别则仁义礼智之事也经纶以下诸家之说亦或得其文义但不知经纶之为致和立本之为致中知化之为穷理以至于命且上于至诚者无所系下于焉有所倚者无所属则为不得其纲领耳游氏以上章为言至圣之徳下章为言至诚之道者得之其说自德者其用以下皆善
  或问卒章之说曰承上三章既言圣人之德而极其盛矣子思惧夫学者求之于高远玄妙之域轻自大而反失之也故反于其至近者而言之以示入德之方欲学者先知用心于内不求人知然后可以慎独诚身而驯致乎其极也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而其所以平者无声臭之可寻此至诚盛德自然之效而中庸之极功也故以是而终篇焉盖以一篇而论之则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与夫天地之所以位万物之所以育者于此可见其实德以此章论之则所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者于此可见其成功皆非空言也然其所以入乎此者则无他焉亦曰反身以慎独而已矣故首章已发其意此章又申明而极言之其旨深哉其曰不显亦充尚䌹之心以至其极耳与诗之训义不同盖亦假借而言若大学敬止之例也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吕氏既失其章旨又不得其纲领条贯而于文义尢多未当如此章承上文圣诚之极致而反之以本乎下学之初心遂推言之以至其极而后已也而以为皆言德成反本之事则既失其章旨矣此章凡八引诗自衣锦尚䌹以至不显惟德凡五条始学成德疏密浅深之序也自不大声色以至无声无臭凡三条皆所以赞夫不显之德也今以不显惟德通前三义而并言之又以后三条者亦通为进德工夫浅深次第则又失其条理矣至以知风之自为知见闻动作皆由心出以知微之显为知心之精微明达暴著以不动而敬不言而信为人敬信之以货色亲长达诸天下为笃恭而天下平以德为诚之之事而犹有声色至于无声无臭然后诚一于天则又文义之未当者然也然近世说者乃有深取其知风之自之说而以为非程夫子不能言者盖习于佛氏作用是性之谈而不察夫了翁序文之误耳学之不讲其陋至此亦可怜也游氏所谓无藏于中无交于物泊然纯素独与神明居所谓离人而立于独者皆非儒者之言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则又审于接物之事而非简之谓也其论三知未免牵合之病其论德𬨎如毛以下则其失与吕氏同杨氏知风之自与吕氏旧本之说略同而其取证又皆太远要当参取吕氏改本去其所谓见闻者而益以言语之得失动作之是非皆知其有所从来而不可不谨则庶乎其可耳以德𬨎如毛为有德而未化则又吕游之失也侯氏说多疏阔惟以此章为再叙入德成德之序者独为得之也


  四书或问卷五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六
  宋 朱子 撰
  论语
  学而第一凡十六章
  或问学之为效何也曰所谓学者有所效于彼而求其成于我之谓也以已之未知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以已之未能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皆学之事也曰习之为鸟数飞何也曰说文文也习之字从羽从白月令所谓鹰乃学习是也学而时习何以说也曰言人既学而知且能矣而于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又以时反复而温绎之如鸟之习飞然则其所学者熟而中心悦怿也盖人而不学则无以知其所当知之理无以能其所当能之事固若冥行而已矣然学矣而不习则表里扞格而无以致其学之之道习矣而不时则工夫间断而无以成其习之之功是其胸中虽欲勉焉以自进亦且枯燥生涩而无可嗜之味危殆杌𣕕而无可即之安矣故既学矣又必时习之则其心与理相涵而所知者益精身与事相安而所能者益固从容于朝夕俯仰之中凡其所学而知且能者必皆有以自得于心而不能以语诸人者是其中心油然悦怿之味虽刍豢之甘于口亦不足以喻其美矣此学之始也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若何而乐耶曰理义人心之所同然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吾独得之虽足以为说矣然以之告人而人莫之信以之率人而人莫之从则是独擅乎此理而举世伥伥不得于其心之所同也是犹十人同食一人既饱而九人不下咽则吾之所说虽深亦曷为而能达于外耶今吾之学所以得于已者既足以及人人之信而从者又如此其众也则将皆有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而吾之所得不独为一已之私矣夫我之善有以及于彼彼之心有以得乎我吾之所知者彼亦从而知之也吾之所能者彼亦从而能之也则其欢忻交通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发畅虽宫商相宣律吕谐和亦不足以方其乐矣是学之中也曰人不知而不愠何以为君子也曰常人之情人不知而不能不愠者有待于外也若圣门之学则以为已而已本非为是以求人之知也人知之人不知之亦何加损于我哉然人虽或闻此矣而信之有不笃养之有不厚守之有不固则居之不安而临事未必果能真不动也今也人不见知而处之泰然且略无纎芥含怒不平之意非成德之君子其孰能之自是日进而不已焉则不怨不尤下学上达虽至于圣人可也此学之终也曰学有大小此所谓学者其大学耶曰不然也学而习习而说凡学皆然不以大小而有间也且洒埽应对之事正门人小子所宜先也圣人岂略之哉曰程子之于习有两义焉何也曰重复思绎者以知者言也所学在我者以能者言也学之为道不越乎两端矣然诸说或槩举其凡而不指其目或各指其一而不能相兼惟程子则先后两言皆指其目而有相发之功焉然诸说如范谢杨尹就其所指亦各有所发明但范氏所引性习近远及伊尹之言则与此章文意为不类耳曰时习之所以说诸说孰近曰夫习而熟熟而说脉络贯通最为精切程子所谓浃洽者是已而祖其说者皆莫知以为言其次则惟范氏之所谓串尹氏之所谓自得者近之然范氏本为知所以修身治人而说则不待习之串而已说矣其后复引兑卦之象乃有比于说而未正夫说之说则是所谓习而串者又未足以尽夫说也其自为矛盾益甚矣或以为德聚而说者语意亦疏或借理义悦心之云以为说则理义之可悦乃人心之同然不待习而后得也或借习矣不察之云以为说则察之与习已为二事而其于说又不相关也且凡傍缘假借最释经之大病盖或文句偶同而旨意实异或志意略似而向背实殊或反以彼之难而释此之易或强以彼之有而形此之无使意已亲者引之而反疏义已明者引之而反暗甚则彼此俱昧而欲互以相明如獐边之鹿鹿边之獐循环无端而卒无所决其偶值文意之适同而无前数者之患亦不免为倚重于人而取信于外终不若出于吾之所亲见而自言者之的确而真实也至于周氏独以习熟为言则似矣顾亦以为熟而察察而说则首尾衡决气脉不通而不复有所发明也岂其以习熟为常言而习察有经据故必借而杂之其间然后为慊耶曰谢氏朋来之意如何曰不止其所而放乎言外以为高此最谢氏之大弊也曰朋来之乐奈何曰以为乐其可以取益以为乐其相与讲学则我方资彼以为益彼又安能自远而来哉以为乐其义理之不二则是未能自信而藉外以为乐也以为乐于才大而友远以为乐于充实辉光而闻誉有以致之则是以此自幸而有骄吝之私也至于知不讲之为忧则知讲学以为乐则正前所谓以彼之有形此之无者夫乐与不乐决于吾心可矣岂待此而后判耶惟以程子之言求之然后见夫可乐之实耳且其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之云才九字尔而无一字之虚设也非见之明而验之实其孰能与于此其次则游氏所谓成物者为近之但必引三乐以为言则又堕于假借之病耳曰然则程子所谓不见是而无闷者非耶且古人之言必引诗书以为证何哉曰程子所谓易语非其立意之所恃而古人之引经亦吾说已立而资彼以为助耳非初无所主而藉彼以立也且又有一说焉尝读胡氏春秋获麟之卒章几无一语之出于己而读者不觉其为他人之辞也若此者又安得以假借而病之耶曰说乐皆出于心而程子有内外之辨何也曰程子非以乐为在外也以为积满于中而发越乎外耳说则方得于内而未能达乎外也或不及此而反其言则失之甚矣曰不愠之说孰为得之曰君子之学固不求人之知亦非有意于求人之不知也然有实者人自知之岂必有求知之心然后人得以知之耶此所谓人不知者正以冝见知而或有不然者耳而或者乃以圣人之事当之则已过高而失之矣至其为说又谓上焉者存其德修其身故人莫得而知之下焉者为善以求知而后人得以知焉则亦疏且戾矣且其以潜龙无闷为圣人之德有诸内而形诸外乃下焉者之事则是干之六爻独初九为盛德至于九二之德博而化则既少贬而九五之万物咸睹反为下焉者之为矣世岂有此理哉有引老聃知我者希则我贵以为说者则又过高而有自私之病夫君子固不求人之知然岂有幸人之不知而自喜其身之贵者哉异端之言大率如此引者岂偶未之思与又引孔颜之乐以明此句之义亦犹圣者能之之云耳又有谓不愠则其自待厚者又有谓安于命故不愠者皆非夫君子之不愠自见其无可愠耳岂以自待之厚与迫于不得已而后然哉又有引不念旧恶以明之者则非其类又有以遗佚不怨厄穷不悯当之则亦已太高矣又有以为既说且乐便能不愠者则其说似亦太快不若程子杨氏为得之也至论其所以然者则尹氏为尤切使人之始学即知是说以立其心则庶乎其无慕于外矣曰有信于始中终为此章之说何如曰是其言之也约未有以见其得失然亦无所当于文义矣曰是诸先生君子之说子程子则不容议矣故问馀说之大体得失何如曰是亦岂区区之所敢议然尝窃揣之则其宽平正大者或失于未精整峻严恪者或苦于未畅通达奇伟者或有过高之病醖藉敷腴者或有柔缓之失而清和靡密者又未免牵合支离之患也惟周氏敦厚易直虽言不皆中而颇有𬪩郁之风尹氏平淡简约虽意有不周而其精实之味为不可及耳若张子之学虽原于程氏然其博学详说精思力行而自得之功多矣故凡其说皆深约严重意味渊永自成一家之言虽或有贤知之过如程子之所讥者然其大体非人所能及也曰谢杨之书传者不同何也曰谢氏之书今本出于胡氏盖其所裁定者比旧为差约然语脉亦有不贯处顾无大害不复追正尔杨氏书乃其所自笔削前后三本今此乃其中本然亦有改之而反不如旧者如此章初本末有承蜩贯虱两句文意自完中本增之则语渉空幻而上下文意亦龃龉而不属矣后本改为持弓矢审固正已而后发虽则稍就平实又觉其辞意燥涩而未免龃龉之病殊不可晓也
  或问仁何以为爱之理也曰人禀五行之秀以生故其为心也未发则具仁义礼智信之性以为之体已发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以为之用盖木神曰仁则爱之理也而其发为恻隐火神曰礼则敬之理也而其发为恭敬金神曰义则冝之理也而其发为羞恶水神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土神曰信则实有之理也而其发为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以为妙也仁之所以为爱之理于此其可推矣或曰然则程子以孝弟为行仁之本而又曰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何也曰仁之为性爱之理也其见于用则事亲从兄仁民爱物皆其为之之事也此论性而以仁为孝弟之本者然也但亲者我之所自出兄者同出而先我故事亲而孝从兄而弟乃爱之先见而尤切人苟能之则必有不好犯上作乱之效若君子以此为务而力行之至于行成而德立则自亲亲而仁民自仁民而爱物其爱有差等其施有渐次而为仁之道生生而不穷矣又岂特不好犯上作乱而已哉此孝弟所以为行仁之本也曰然则所谓性中只有仁义礼智而无孝弟者又何耶曰此亦以为自性而言则始有四者之名而未有孝弟之目耳非谓孝弟之理不本于性而生于外也曰然则君子之务孝弟特以为为仁之地也耶曰不然仁者天之所以与我而不可不为之理也孝弟者天之所以命我而不能不然之事也但人为物诱而忘其所受乎天者故于其不能不然者或忽焉而不之务于此不务则于其所不可不为者亦无所本而不能以自行矣故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盖以为是皆吾心之所固有吾事之所必然但其理有本末之殊而为之有先后之序必此本先立而后其末乃有自而生耳非谓本欲为彼而姑先借此以为之地也大率圣贤之言若此类者甚众皆以是说求之则不失其立言之旨矣曰然则义礼智信为之亦有本耶曰有请问之曰亦孝弟而已矣但以爱亲而言则为仁之本也其顺乎亲则为义之本也其敬乎亲则为礼之本也其知此者则为知之本也其诚此者则为信之本也盖人之所为五常百行之本无不在于此孟子之论仁义礼智礼乐之实者正为是尔此其所以为至德要道也欤曰诸家之说如何曰范说大槩得之但所引修身正心诚意者为衍说耳孝弟自为人道之大端非以其可以诚意而先之也且所谓诚意者欲其造次颠沛之间思虑隐微之际必以诚实而无一毫自欺之心又岂独于孝弟一事为然哉为是说者既不察乎论语之文又不考乎大学之意其亦甚矣谢氏则正与程子说中或人所问由孝弟可以至仁者相似而反乎程子之说者也但其意不主乎为仁而主乎知仁比之或说其失益远耳盖其平日论仁尝以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但能识此活物乃为知仁而后可以加操存践履之功不能识此则虽能躬行力践极于纯熟而终未足以为仁也夫谓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可矣必识此然后可以为仁则其为说之误也其误如此故其于旁引四条者皆有若不知仁则但为某事而已之说而又以孝弟特为近仁而非仁也夫四条者皆所以求仁之术谓之非仁犹可也若孝弟则固仁之发而最亲者如木之根水之源岂可谓根近木而非木源近水而非水哉其曰以事亲从兄充之则何往而非仁又以不好犯上作乱特为闾巷之人由而不知之事必其深念自省而有以察夫事亲从兄之时之心然后为知仁皆此意也夫曰由孝弟充之而后为仁则是孝弟非仁必其识此活物而充之然后为仁也故又以为闾巷之人徒能谨于事亲从兄而不识其为活物则终不可以入道必其潜听默伺于事亲从兄之时幸而得其所谓活物者然后可以为知仁也然直曰知仁而不曰为仁则又并与其扩充之云者而忘矣必如其说则是方其事亲从兄之际又以一心察此一心而求识夫活物其所重者乃在乎活物而不在乎父兄其所以事而从之特以求夫活物而初非以为吾事之当然也此盖源于佛学之馀习而非圣门之本意观其论此而吕进伯以为犹释氏之所谓禅彼乃欣然受之而不辞则可见矣又所谓人心之不伪莫如事亲从兄者亦非是有子之意乃论其当然之要非论其伪不伪也且若専以孝弟为不伪则五常百行岂皆出于人为之伪耶曰然则程子之论手足顽痹为不仁者奈何曰是固所谓爱之理者与谢氏活者之说相似而其所以用力者不同学者不可不察也盖人能事亲而孝从兄而弟则是吾之所谓爱之理者常存不息而为仁之本于此乎在也事亲而不知所谓孝从兄而不知所谓弟则是吾之本心顽然不仁而应乎事者皆不得其当如手足之痹顽矣仁与不仁皆必责之践履之实非若谢氏反因孝弟以求活物幸其瞥然见之而遂以为得仁也曰游氏以下诸说得失愿卒闻之曰游氏说不好犯上作乱者得之其论为仁之本则失程子之意矣杨氏举彼加此之说得之其引有犯无隐则非本文之旨矣其曰务本之一事盖以务本为汎言而孝弟为指其事耳然曰一事则似有大务本而小孝弟之意亦其言之小疵也周氏进于道者不可晓岂非犹有惑志于老氏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之说耶
  或问子于前章既以仁为爱之理矣于此又以为心之徳何哉曰仁之道大不可以一言而尽也程子论干四德而曰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推此而言则可见矣盖仁也者五常之首也而包四者恻隐之体也而贯四端故仁之为义偏言之则曰爱之理前章所言之类是也专言之则曰心之德此章所言之类是也其实爱之理所以为心之德是以圣门之学必以求仁为要而语其所以行之者则必以孝弟为先论其所以贼之者则必以巧言令色为甚记语者所以列此二章于首章之次而其序又如此欲学者知仁之为急而识其所当务与其所可戒也曰夫子所谓鲜仁程子乃以非仁释之何也曰夫子之言所谓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者也程子则惧夫读者之不察而于巧言令色之中求少许之仁焉是以推本圣人之意直断其不仁以解害辞之惑也说经如此其可谓有功矣而后之说者犹纷纷然置曲说于其间其亦不察也夫曰范氏之说如何曰圣人之意所谓鲜矣仁者盖曰如是之人少有仁者之云耳非谓如是之人其仁少也今曰有时而仁又曰其心未必不仁则失之矣夫人心本皆仁虽或贼之而岂可以多少论哉且曰有时则又不在乎心而在乎时矣又曰为利而其心未必不仁则岂有其心为利而犹得为仁者耶是皆牵于鲜之为少而不察乎圣言婉微之体是以曲为之说而失之观夫程子之言则可以见其得失矣曰吕氏之说不亦善乎曰言固欲巧而不可巧其言色固欲令而不可令其色今曰欲巧欲令而不明此意则已疏矣且徒以修之内外为别而不知为已为人之有异亦未足以定取舎之极也盖诚为已也则修于外者乃所以养其内而不患本之不立诚为人也则其饰乎外者安得谓之修其为害又岂但本之不立而已哉曰谢氏之说所引多端而不为判决子以其意为如何也曰彼其所引若多端者然一言以蔽之亦曰为已为人之不同而已盖意诚在于为已则容貌辞气之间无非持养用力之地一有意于为人而求其说巳则心失其正而鲜仁矣故夫子告颜渊以克己复礼之目不过视听言动之间而曾子所言君子所贵乎道者亦在于容色辞气四者而巳所谓逊以出之情信辞巧者但不欲其直情径行以招悖入之患而已至于诗人所谓令仪令色者则大贤成德能远暴慢之效郷党之所记恂恂怡怡者则圣人盛徳之至动容周旋中礼之妙也若夫小人讦以为直色厉内荏则虽若与为巧令者不同然核其矫情饰伪之心则实巧令之尤者耳学者于谢氏之说以是辩之庶乎其得之也但所谓出词气者则非曾子之意请及其本章而论之曰游杨周氏之说如何曰游氏大抵不切而其所谓诚敬伪謟者名义皆若未当其曰不绝其为仁者则又若范氏之失而小不同也杨氏所谓便儇皎厉者其初本也意本甚正而其次本乃引表记以为说则本末倒置而非圣人之意矣彼虽托于夫子之言其流传之有误乎喜援据而不择是非其累有如此者且不察乎巧令之所以为巧令者亦若吕氏之失其曰非尽不仁者又若范游之失而复小不同也盖范氏乃以一人而言游氏以二人恶有浅深而言杨氏则直以善恶相对而言耳若周氏者其庶几乎然其曰违仁多矣似亦失程子本意而狂者荡愚者诈以下不可晓岂其辞之未达者与
  或问程子所谓尽已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何也曰尽已之心而无隐所谓忠也以其出乎内者而言也以事之实而无违所谓信也以其验乎外者而言也然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出乎忠者也故又曰发已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此表里之谓也亦此之谓而加密焉尔曰程子又谓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者何也曰前章五常之目已具此意矣请复详之夫信之为信实有之理也凡性之所谓仁义礼智皆实有而无妄者信也所谓实理者是也其见于用则出于心而自尽者谓之忠以循物而无违者谓之信而凡四端之发皆必以是为主焉所谓以人言之是也盖五行之气各居乎一方而王一时唯土无不在故居中央而分王于四季是乃天理之本然而人之所禀以生者莫不象之此人之所以克肖天地而为万物之灵也曰传不习乎之说不从程子范尹而从谢杨周氏何也曰以文义考之则然且先忠信而后传习亦后章馀力学文之意或曰诸说何如曰谢说九流皆出于圣此盖袭史迁之误又谓谋而忠交而信传而习为直知道无二致人已为一而胶于无我者则过之又谓谋非临事而谋信非践言而信亦皆失于太高而非事实少有馀味也游说虽非曾子之事然深有警于学者但以处已接人正心应物分而为二则失之耳盖闲居独处固有所谓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者今曰立行无不信则固以其循物无违者言之而无不言不动之谓也岂有接人之际犹有不忠不信之累而遽可谓之立行无不信处已无可憾者乎就使其立行之云或出于一时立言之差而失其本章之所谓则诚内形外初无二致未有正心处巳无不忠信至于内省一无可憾接人之际反入于不忠不信而自不悟者也至于正心诚意则又初无专于内而不通乎外之限且既曰无须臾忘矣则宜其动静语默无一息之或违也若应物之际又遽失念如违仁则其所省正心诚意无须臾忘者又安在耶细考其说似未免于老释之弊惜乎其笃于为巳而择之不精以至此也杨氏传习之说得之至于违仁违道之别则吾有不知其说者矣周氏内则见道于忠信外则见道于传习亦不可晓岂其谓道别为一物而于此见之亦如二章之失耶且此章正为力行体道之实亦不当以见道为说也
  或问道之为治何也曰道者治之理也以为政者之心而言也曰然则曷为不言治曰治者政教号令之为治之事也夫子之所言者心也非事也若范氏以鲁变至道为言则其失既远至其卒章又以富之而未及夫教为言则其自相矛盾又甚矣游氏引养引恬之说似以道为引导之义然与孔氏书传不合岂新义之云耶然下文五者亦非引导之事其说不得通矣曰千乘之说包氏马氏孰为得耶曰此义盖尝考之疑马氏为可据盖如马氏之说则八百家而出车一乘如包氏之说则八十家而出车一乘凡车一乘甲士步卒合七十五人而马牛兵甲粮糗刍茭具焉恐非八十家之力所能给也然与荀子王制之说不同疑孟子未尝尽见班爵分土之籍特以传闻言之故不能无小误若王制则固非三代古书其亦无足据矣曰五者之目诸说孰为得之曰程子张子至矣杨氏之说曲折详备周氏以爱人为主而四者为之先后虽非本文之意然其说亦善尹氏后世不能先此以下盖本二夫子之意而其卒章尤切也若范氏则疏而不切谢氏以子路何必读书之言为是当于本章辩之其曰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则千乘之国亦足以用心者则又若以为小国寡民本不足治特以其治之之道与天下同而治之之效有如此者然后勉而治之耳盖其素论尝有不屑卑近之意是以其言多类此若如其说则其所以敬事而爱民者亦岂出于诚心哉曰节用爱人游杨之说不同孰为得耶曰互相发明而义各有当也盖杨氏之说胡氏发明之为尤详胡氏曰节用者爱人之本也然爱人者其名覆众故慕之而易道节用者其事切已故惮之而难行徒以爱人之名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于众而不能以节用之实本诸已则虽曰爱人而人终不蒙其爱矣而游氏所讥则申子韩侯敝袴之说耳
  或问六章之说曰程子范游尹氏得之但程子本立而文自至者失之太快耳所谓尽得孝弟然后读书亦曰尽夫为子为弟者平日所当为之事耳非谓尽孝弟之道如所谓孝弟之至者然后可以读书也若谢氏所谓尽孝弟之则正谓孝弟之至而其言过矣必若是而后学文则岂复有学文之日乎范氏以汎爱众为以所爱及所不爱谢氏以为充其无害人之心皆非是此但为汎爱众人而无忿疾忮害之心若游氏所谓处众而汎爱众人者也未尝遽及此也此所谓行有馀力但谓行此数事而有馀暇之力耳而游氏去其力字则亦若谢氏尽孝弟之云矣夫是数者终身由之而常患于不足又何如而为有馀乎曰他说如何曰谢氏以学文为游于艺似亦太轻程子以为读书则凡所以讲乎先王之道以为修已治人之方者皆在其中矣岂特游于艺而已哉杨氏以文学为馀事意亦类此至于专以推其所为说盖亦便于假借而不悟其所包之有不尽也周氏语意亦若繁冗然自多识前言往行以下则佳若游氏之敷陈详尽有以深䆒后世弃本逐末之弊而苏氏之说又有以正近世好高躐等之失则尤读者所宜详味也苏氏曰孝弟仁信本也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此孔子所以教人也盖曰不贤者自是以寡过而贤者自是以无所不至也故曰下学而上达虽孔子亦然今之教人者不亦异乎引之极高示之极深未尝养之于学游之于艺也而遽告之矣教者未必能而学者未必信则亦妄相从而已少而习之长而行之务以诞相胜也风俗之坏必自此始矣
  或问七章之说曰此章诸说大旨略同而程子游尹氏为优惟贤贤易色当从旧说盖孔子两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中庸亦以远色为劝贤之事则古人之言其以德色相为消长也旧矣范谢之说于此为得但范氏论好贤色之优劣失之而谢氏便以如好色为易色亦非是所谓如好色者特孔子责人之缓辞非以为既好色而且好德也吕氏谓此所未学者文耳质具而文不足非所患也此意亦疏子夏所谓未学岂特文而已乎质具而文不足特比之以文灭质者为愈耳以为非所患而止于是焉则亦非圣门之所许矣子夏盖疾时人之不务本实而徒事空言且以为是非学者不能耳然其言抑扬之间若有过中之弊故胡氏病之而周氏亦以为有激而言盖得之矣范氏以本立质美言之轻重之间似得其适但语少倒耳吕氏之说乃因子夏之言而又过之者读者于此亦不可以不察也谢氐所谓长幼必能有序夫妇必能有别者既横溢而旁出其曰大舜为法圣人生知则又失于过高矣杨氏尊贤亲亲之说巧矣然子夏之言未必有此意也必若其言则上章所言之序又何说以通之乎
  或问八章张子学则不固之说如何曰此盖古注旧说而张子从之但文势若有反戾而不安者盖曰不重则不威则当曰不学则固若曰学则不固则当曰重则有威且学之为功又岂止于不固而已哉吕杨之说盖亦如此而杨氏所谓可与权者则又过之且以夫子之言推之则学而后可与适道适道然后可与立权岂易遽言也哉曰范氏忠信之说如何曰是亦以内外为言若程子之意者但其以诚训忠则为未精耳程子诚忠之辨见于第七篇之二十四章考之则可见其得失矣曰吕氏以主为托者如何曰观上下文意皆在已之事恐其未应及此且夫子所以对樊迟崇德之问者亦云而以徙义继之则又如何而可通也曰谢氏以主忠信为不言而信如何曰是亦过高而失之矣然不独此而已凡其所谓忠信者皆然盖得于程子实理之云而于其所谓以人言之者则有所略而不察也曰谢氏所谓改过之说如何曰仁义者心之正也不仁不义者行之失也既不幸而陷于不仁不义矣不知则已既知之则其可以惮改而不复于仁义之正乎盖其理有所不得则其心有所不安故不容惮改以自弃于小人之域耳非曰知其无常而后改之也且如谢氏之言则善之与恶势均体敌而无宾主轻重之分既可以忽然而为善则亦可以暂时而为恶矣盖其意急于劝勉而诱人之改过而不知其言之失于轻也曰谢氏所谓此章非论生知安行如何曰圣人之言皆为学者而言也若生知安行则固无所待于圣人之言矣岂独此章而已哉谢氏独以此章为非论生知安行者则其于他章宜其每每过高而失之也且人之为过亦有深浅不必专以过而改为困而学之事以其所引颜渊季路之事观之亦自可见盖此章之说惟游氏为无病而杨氏取友改过之说亦善详味之可见曰不如已之说程子周尹氏以为不忠信者杨氏亦以为合志同方者如何曰此盖不欲自谓人不如已而生自满之心且虑夫必胜已者而后友之则胜已者又将视我为不胜已而不吾友耳其意已善矣然考之不详而虑之或过则亦不得而不论也盖人之贤否优劣隐之于心则有凖则非彼我好恶之私所能蔽也故学者之心虽不敢轻谓人不如已然至于接人待物之际或亲或疏或高或下亦有不容以分别为嫌者故于齿德之殊绝者则尊而师之于贤于已者则尚而友之其不若已者虽不当就而求之以为吾友然亦必有矜而容之勉而进之是皆理势之自然非我之敢为自满而亦未尝轻以绝人也彼贤于我者其视我者亦若是耳又何自弃我为哉且世之陋者之所以乐以不若已者为友者其故亦可知己盖乐于纵恣故惮直谅者之正已而不敢亲安于浅陋故忌多闻者之少已而不肻问至于尼庸嵬琐之流则喜其可临而足以为高便僻佞柔之徒则说其下已而足以自肆也夫其所以定取舎者如是是以贤智日远而所与居者无非厮役徒隶之人虽有美才良质亦且忽不自知而堕于小人之归矣是则圣人安得不一言以警之然亦曷尝使之轻为自满而谓人莫已若也苏氏之说盖得其略苏氏曰世之陋者乐以不已若者为友则自足而日损故以此戒之是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如必胜已而后友则胜已者亦不吾友矣而谢氏所引申颜事亦甚善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游氏善矣范氏慎字之说非是其曰使民勿倍勿忘亦非也君子之慎终追远乃吾事所当然吾心之不可已者岂为教民而后为之哉若谓曾子之行一于孝而及此则为得之谢氏之说于归厚之义无所当且归字之义正谓民归于厚耳今曰已德归厚似亦羡于文也杨氏因归厚之文而引惟民生厚因物有迁以就夫反其生之说则亦巧矣然详曾子意恐不如是之支也尹氏盖总程子之说而改大为事则失之矣此外又有苏氏洪氏之说亦可观焉苏氏曰略于丧祭则背死忘生者众而俗薄矣洪氏曰曾子之学以忠信孝弟为本故其言如此
  或问夫子未尝求闻诸侯之政而子贡有夫子求之之说何也曰此就子禽之言借其求字而反言之以明夫子之未尝求如孟子之言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也若谓夫子欲闻其政而为是卑巽以求之则失之矣杨氏以为圣人求之在我正谓此病又谓暴慢侈泰人所忌嫉则虽欲求之而不可得者虽足以警夫如是之人然其说之流亦将有求容患失之耻学者尤不可以不知也吕氏真以为求而人与之则又甚矣曰他说之得失奈何曰范氏之说皆非所以言圣人谢氏以为此一节论学成而光辉著见亦非本旨以为因是足以见之可也其论圣人之容夸张迫急而于文义之间多不暇择如以温为清和之发之类皆非是细考之可见矣又与周氏皆引吾其与闻之为说恐亦未然此言至于是邦则非其居鲁时矣大抵此章说之善者莫逾于程子而胡氏亦有所发明也胡氏曰几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彼既语夫子以政矣未闻一君举国以听其所为然是亦可以为之兆也而圣人一言不契则委而去之未尝屑就在济时行道之心虽笃而未尝屈道以信身也曰程子之训五德二说不同如何曰前说训其体之言也后说推其用与效之言也尹氏杂而用之已失其旨又于不侮无欲之下各以也字系焉其失愈甚矣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观志观行范氏以为子观父之志行者善矣然以文势观之恐不得如其说也盖观志而能承之观行而能述之乃可为孝此特曰观而已恐未应遽以孝许之也且以下文三年无改者推之则父之志行亦容或有未尽善者正使实能承述亦岂遽得以孝称也哉谢杨周氏盖用旧说而晁氏洪氏之说亦当晁氏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此观行之一节也O洪氏曰父没虽可以行其志然改父之道于三年之中则无爱亲之心而其行亦不足观矣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程子之说不明范杨周氏为一说谢游尹氏为一说而小不同盖尹氏得其用心之本而游氏得其制事之宜二说相须为不可易意者程氏亦若尹氏之云也谢氏则过之矣夫孝子居丧思慕哀痛则诚有不可堪者然视不明听不聪行不正不知哀君子病之岂有三年之久视其父之所为有不可不改者顾乃恍然惘然如醉眠梦魇而恬不知省而可以为孝乎范杨周氏之说则所不改者乃子道也非父道也若以于字为言则于之为字未见施之如此其重者曰必若尹游之说则夫子之言得无有所不尽者乎曰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则随其轻重而以义制之耳三年而改者意其有为而言也其不可改则终身不改固不待言其不可以待三年者则又非常之变亦不可以预言矣善读者推类而求之或终身不改或三年而改或甚不得已则不待三年而改顾其所遇如何但不忍之心则不可无耳或曰昔谢方明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其必宜改则以渐变之使无迹可寻为人子者不幸而父之过有当必改者以是为法而隐忍迁就于义理之中不亦可乎曰吾尝闻之师矣以为此其意则固善矣然用心每毎如此即骎骎然所失却多必不得已但当至诚哀痛以改之而已何必隐忍迁就之云乎至哉此言足以警学者用心之微矣
  或问小大由之诸说不同而皆属之下文今独从程子而属之上文何也曰以上文考之既曰礼之用和为贵则所谓斯为美者皆指礼与和而言也令若以为由礼则上固云和是岂得越和而指礼且小大之事正欲其一由于礼岂有一由于礼而反至于不可行耶若以为由和则上之所谓和者又未始离于礼也亦不得遗礼而主和矣且既曰由和而有不可行则其曰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者不亦重复之甚乎若杨氏之意则以小大由和为不知和而和者与小大虽能知和而和而不以礼节者为两说如其说虽足以巧免重复之弊然小大由之一句亦未见其必为由和也故此章之说惟程子为得之而范周尹氏皆祖其说盖亦不可易也曰若如范氏之说则遂以乐为礼之用可乎曰乐记有之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则其相为体用也古有是言矣曰谢氏之说如何曰其论礼之有和者善矣盖曰礼之所以有是品节之详者皆出于人心自然之节圣人制礼特使人由是以中其节而非以人之所不欲者强之也故行之虽或甚苦而自有不失其和若不本于此而徒勉强于仪貌之间则是徒礼而无和矣此说盖得之但其曰为礼至于难从则不若夷俟踞肆之愈则其抗激之弊又有甚焉者耳其论季氏之祭为有礼而无和者亦恐未然详礼家之说正谓季氏之祭舒肆不肃故迟缓至此及子路为宰而室事交乎戸堂事交乎堦室事者祭时堂事者傧尸则宗祝有司各供其事而无前日之失然则岂和不足之谓哉请问杨氏之说曰本文之意盖曰礼之用以和为贵耳今曰用和则既失其句读矣又引履和而至以明以和为贵之义恐亦非易意也详易之文盖曰履之为卦君臣上下各履其位而得其和者也和则疑扵夷易而非极至之义然各得其所而不乱焉则是乃所以为至也其下八卦之说其例皆然不应独以和而至为和而后不可以有加也其下云云则前已辨之矣
  或问所谓约信而合宜则言必可践何也曰人之约信固欲其言之必践也然其始也或不度其宜焉则所言将有不可践者矣以为义有不可而遂不践则失其信以为信之所在而必践焉则害扵义二者无一可也若约信之始而又求其近扵义焉则其言无不可践而无二者之失矣或曰然则叶公所云复言非信者何耶曰此特为人之不顾义理轻言而必复者发以开其自新之路耳若信之名则正以复其言得之也今不警其言不近义之差扵前而责其复必其言之失扵后顾与信之所以得名者而乱之则亦矫枉过其直矣诸家乃引之以释此句以为信不近义则言有不必复者是乃使人不度扵义而轻发其言以开诞谩欺伪之习其弊且将无所不至非圣贤所以垂世立教之旨也曰为恭而中节则能远耻辱何也曰致敬于人固欲其远于耻辱然不合于节文则或过或不及皆所以自取耻辱惟致恭而必求其近于礼焉则其可远耻辱也必矣或曰先儒又有以为恭而近礼然后君子行之以远耻辱若非礼之恭则宁身被困辱而不为也其说何如曰此其意善矣然亦非有子之意也有子之意本为谨其言行以防后患于未然之前所谓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弊者也岂使人不戒于初而徐计之于己然之后崎岖反侧如或者之言哉曰因是二者因不失所亲则为可宗何也曰信近义矣恭近礼矣而或失其所亲焉则亦不足尚也故必因此而又得其所亲然后为可宗耳杨氏之说盖如此且此章前有孝弟谨信而亲仁之说厚重忠信而友胜已之说后又有不求安饱敏行慎言而就正有道之说其与此章之意亦相表里也或曰因犹依也宗主也言人欲有所依必度其人之贤而后依之则在我不失其所亲而彼亦可以为宗主矣此说小异而亦可通更思之可也曰诸说不同者非一其得失奈何曰程子四说大率相似其意盖曰为信而言终可复则其信为近于义矣为恭而能远耻辱则其恭为近于礼矣因恭信而不失其近于礼义则亦可宗矣此文义固亦可通但语意曲折似稍费力而远耻辱之意尤不分明盖其本意固以为不合礼而自耻辱者然于文未有所见则安知不有苟为卑巽以求免乎耻辱者而冀其得近于礼者耶此由不先求近乎礼义而俟其言之终可复且既远乎耻辱而后卜之是以其说至于若是迂远而难通也张子信恭之说已辨于前可宗之说盖亦类此至引此章以蒙上章之义则是将以复言远耻可宗为和而不复言不远耻不失所亲为礼也夫远耻可宗之为和可也若以复言为和而不复为礼则无乃反其类之甚乎吕氏上二句本张子说而下一句自为一义则尤迂晦而不通矣谢氏复字之说与上文信字殊不相干恭近礼而远耻辱之说则得之矣因不失其亲一句与吕氏略相似特可宗之云为少异耳范杨周氏大意皆得之而皆不免于小失盖徒忧复言之害义而不察乎有子之言意之所重乃在乎不复之害信也是以其大意虽若得之而终未免近乎张子之说至恭近于礼之说则皆得之但范周所引恭而无礼则劳者为不切耳杨氏推说两句以及圣人理固如此然圣贤之言本为学者而发自与圣人不同若必毎事如此推说则亦不胜其费于辞矣末句之说惟杨氏为得范氏既不可晓而周氏又因程子之言前固已论之矣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尹氏最善范吕侯周氏说次之但谨言之说范吕皆以为耻躬不逮之意侯氏又但戒于多言则未尽圣人之意夫所以谨于言者岂徒为是二者而已哉范氏就有道之说似亦太轻若论主善为师固当如此但非此章之旨耳又引孔文子之好学以配孔颜而叹知学者之鲜则其轻重亦不伦矣若文子之所谓学则亦岂难知哉且好学下问自两事亦非以下问而得为好学也侯氏以无字为非禁止之辞是矣其曰与不字不同则不字亦非禁止之辞也疑或有误字不然则不可晓矣周氏贪之本也一句未有所当其他则皆善也此外则胡氏及张敬夫之说亦善胡氏曰食期饱居期安人之情也而圣人之言如此岂反人之情而强其所难亦曰有志于学则不当以此为念耳食必求饱居必求安役役焉惟口体之奉而无所不至焉其去于道也不亦远乎O张敬夫曰世固有不徇物欲而勉于言行者然其所学毫厘之差则其所谓敏者有非所当敏而所谓慎者有非所当慎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若谢氏之说则过高甚矣不求安饱本文亦谓志其大者而不留情于此耳未遽及乎孔颜曾孟之事也孟子五鼎乃谓其丧祭之礼非若主父偃所谓五鼎食也其论敏慎大意既不的当而务为夸张隐秘使人不可晓然以其后改之说考之则所谓敏者可见又以其平日之言推之则所谓谨者又不过曰出辞气而已耳若但如此则胡为其不直言之而必为是枝蔓之辞乎然夫子敏谨之云恐亦未遽及此也就有道而正焉亦方语夫学者求师取友之时耳颜孟之云乃其终身事业之所就岂遽责之于此时哉杨氏引终日不违求其放心等语以明不求安饱之说亦大过矣夫未得有道而正焉则未知其何以为仁而志之如此其切已能从事于仁如此其切则又何为方且就正于人而考其是非哉大凡此章本意且为学者大槩立志修身求师取友而言而诸公推之大过以至于此其亦误矣孟子所谓不敢不饱者乃晋平公食于亥唐之家不敢以其尊贵而略贤者之礼耳非亥唐之食而饱也杨氏所引似亦误矣
  或问何以知无谄无骄之为子贡质其学也曰常人贫则必谄富则必骄今能若此则可为有志而能自强矣子贡虽未免于货殖然以其志之所存与其学之所至庶乎其不谄不骄者故以质之夫子而审其浅深也曰然则切磋𤥨磨之别其详可得闻乎曰古之工事不可考也以今言之则治骨角者切以刀磋以鑢治玉石者𤥨以锥凿而磨以沙石也大抵切𤥨成形磋磨入细以理推之古今当亦不相远耳曰大学之传亦引此诗而以道学自修释之今诸家引为此章之说而子不然何也曰古人引诗断章取义姑以发已之志而已或疏或密或同或异不能齐也彼传所释盖亦以精粗为言然于诗文则磋𤥨二字有不协者今必引以释此不亦拘之甚哉曰然则苏氏之释亦若此矣子剽其说而没其名何耶苏氏曰磋者切之至者也磨者𤥨之详者也切之可矣而复磋之琢之可矣而复磨之君子之学也欲其见可而不止也往者其己言者也来者其未言者也子贡言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此之所谓可者盖贫则防其谄也富而防其骄也纷纷乎自防之不给孔子曰贫而乐富而好礼夫贫而乐虽欲谄不可得也富而好礼虽欲骄亦不可得也岂不贤于彼二言哉然亦未可以为至也自是而上见可而不止则必有至焉者矣子贡得是二言而识其所未言者故孔子予之曰苏氏之说于文意最为得之吾之说诚不异乎彼矣然其大旨则有不同焉者故不得据以为说也盖彼谓乐而好礼未足为至自是而不已则是将有至焉者矣而吾谓以贫富而为言则至于乐与好礼而无以加矣夫苏氏之意岂以为将有忘乎贫富者然后为至耶此老佛之馀而非孔子之意矣故胡氏非之曰贫而乐非颜子不能富而好礼非周公不能夫子所以诱掖子贡者高矣犹以为未至则孰可以为至者耶其说当矣曰诸说大旨则皆异乎子之云矣其亦有可论者耶曰无谄无骄程叔子以为能处其分与伯子所论乐与好礼互相发明者皆善矣然以乐与好礼为随贫富所治叔子亦以为能自修则似皆未安也夫好礼以为修治可也乐则岂修治之谓耶周尹氏以为非自修不能者其说若可通矣然于其斯之谓与者又有所不协范杨氏与周尹同而以道学自修分属乐与好礼而言则又加密矣然其所不协者终亦不能以强协也谢氏以问学成德为言亦仿大学程子之意乃必以成徳易夫自修则固知夫贫乐之非自修所及而避之也其论问学成德之不同则亦有未尽者夫子之意本但以无谄无骄仅为能处其分而未有以进于道若乐而好礼则其造道入德之深有非前人之所及耳非必以接于人而后见者为不足求于已而自得者为有馀也况不谄之士岂必皆出于人而不骄之士亦岂必皆出于吝哉周氏之说盖必类夫谢氏物我之云然因人不为之说则又益疏矣至于告往知来其说亦多不通如程子说则子贡第能咏叹夫子之言未有以见其知来者如范杨尹氏说则反若告往而知来者如谢氏说则子贡第能形容夫子所言之阶级亦未有以见其知来也大抵此章诸说皆不得其文义故说虽精而终有不合也若范氏以为外有馀而内不足故以无谄无骄为善亦非是使子贡而果不免于如此则亦不足以知无谄无骄之为美者矣吕氏之说不见于语解而见于文集岂其少时未定之论也与此外则曾氏张敬夫之说亦有可观者曽氏曰以贫故无谄以富故无骄贫富之道耳乐非以贫好礼非以富出于情性而贫富不能解也O张敬夫曰安于无谄无骄而不知进学固未足贵而所谓无谄无骄者学者亦非可忽也居贫而有一毫求之之意居富而有一毫自恃之心皆谄与骄也此病未除而曰吾乐与好礼未之闻也必也无谄无骄而后乐与好礼可得而进焉又不可以不知也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尹氏善矣范杨亦佳但知人之说二家各得其一偏而范氏未有不知之云杨氏求为可知之说则非此章之所指矣吕氏充知有命之说皆非至论谢氏之说既非本文意而又不免骄吝之私亦犹其首章不愠之云也侯周氏上句似范氏下句似吕谢皆已辨于前矣



  四书或问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七
  宋 朱子 撰
  论语
  为政第二凡二十四章
  或问北辰之为枢何也曰天圆而动包乎地外地方而静处乎天中故天之形半覆乎地上半绕乎地下而左旋不息其枢纽不动之处则在乎南北之端焉谓之极者犹屋脊之谓极也然南极低入地三十六度故周回七十二度常隐不见北极高出地三十六度故周回七十二度常见不隐北极之星正在常见不隐七十二度之中常居其所而不动其旁则经星随天左旋日月五纬右转更迭隐见皆若环绕而归向之知此则知天枢之说而圣人所以取譬者亦可见矣谢氏以为以其所建周于十二辰之舎则是北斗非北辰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范尹得之吕氏意亦谨严但所以语夫德者则粗矣谢氏由误认北辰为北斗故有无为而为推吾所有之说甚失圣人取譬之本旨杨氏所谓中心守正周氏所谓居中不移似皆便以居其所为有德之譬亦恐未然详圣人之意但以为有德然后能无为而天下归之如北辰之不动而众星拱之耳非以北辰为有居中之德也二家又皆以中而不迁有定次而不移故谓之辰亦恐非是辰盖天象之名耳
  或问二章之义曰程子范氏正矣曰或谓诗三百篇虽有美恶怨刺之不同然皆发乎情而止乎礼义者也此其所以为思无邪者与曰此诗序之言也然愚尝窃有疑焉夫变风郑卫之诗发乎情则有矣而其不止乎礼义者亦岂少哉或曰然则夫子删诗何取于此而不之去也曰夫子之存之也特以见夫一时之事四方之俗使读者考焉以监其得失而心得以卒归于正焉尔非尽以为合于礼义而使人法之也曰是亦安知其非当时贤者所作以刺夫为此之人故其言虽邪而义则不害其为正乎曰诗虽或主于谲谏然其讥是人也亦必优游含蓄微示所以讥之之意然后其人有以觉悟而惩创焉若但探其隐匿而播扬之既无陈善闭邪之方又无恳切讽谕之诚则正恐未能有益于其人而吾之言固已堕于媟慢刻薄之流而先得罪于名教矣夫子亦何取乎尔哉曰然则诗之不正者多矣又可以思无邪之一言而尽断之耶曰吾固言之矣圣人之意固将使人考焉以监其得失而心得以卒归于正尔非欲使人习焉而效其所为也则其为义夫亦岂不卒归于思无邪之一言耶或又曰然则思无邪之一言者其读诗之法耶曰夫子所谓一言以蔽之者非谓是也然诚能是也则治心修身读书穷理无适而不可又岂但读诗之法而巳哉曰诸说如何曰大旨则皆失之而就其中又有甚可疑者如谢氏专以先王之泽为言而其所引之诗不过怨而不怒之一端耳其于夫子特举思无邪之一言以警学者于思虑隐微之际者亦太疏而不近矣杨氏所以辨苏氏者善矣然谓诗皆出乎国史则序诗者固已失之而杨氏又因荆舒新义之说以国史为国人之文胜者则其失愈远矣其后所著三经义辨盖尝辨之岂为此说之时其尚论有未定者与周氏专以美刺为言其失近于谢氏尹氏主于删诗而言以为凡夫子之所取者皆思无邪之言也是亦不考于诗而已矣
  或问三章之说曰杨侯周氏得之但杨说以为有德礼则刑政在其中者意则甚善而微有异乎此章之意不若周氏之得其本旨也侯氏以道为治于政犹可通于德则无所当矣范吕谢尹氏皆以苟免为言殊失文意盖所谓免正以其革面而不敢为非真有以免于罪戾耳岂冒犯不义以至于犯上作乱而脱漏宪网以幸免于刑诛之谓哉若以说专任政刑之弊其流必至于此则可矣吕氏谓先治内以格其非心亦非此章之意盖与范氏皆有废置政刑而专任德礼之意恐董子所谓承天意以从事者亦不至如是之偏也谢氏所谓先后表里者则庶几得之矣
  或问大学之道何道也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其说具于大学之篇矣曰圣人生而知之其必十有五而后志于学何也曰程子以为夫子立法以勉进后人之辞是也杨周尹氏盖守其说特周氏血气之说无所当而所谓知所向者为大轻耳盖其于此章通以血气为言而语皆轻至于下文两节则意愈疏而言愈轻也张子以为圣人之学真有次第而自志学之年固己明道因以为天巳定而所以为天不穷譬之则恐其理之不通也盖圣人生知安行浑然天理固不应年十有五乃志于学其后不应又必累年而后一进也若天之无穷则自古至今曷尝见其加益而有所进哉其不得引以为比明矣谢氏以为圣人为童子时已知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妙特行之未熟故必由志学而渐进盖亦近乎张子之说若如其言则是圣人之所以为圣固有徒生知而不能安行者虽或不思而得而未至于不勉而中也然则所谓自诚而明者又何必圣人而后可以当之乎其曰生知非物物而知之有所未知亦当学而知之则程子尝言之矣然所未知者不过指夫名器事物之间非以为义理之本原亦待学而后知也又曰安行非物物而安之有所未安亦当学而安之则是圣人之义理物欲犹未免交战乎胸中也而可乎哉至于范氏以为圣人有与人异者而又有与人同者则其说依阿两可而不可晓矣吕氏不言圣人学者之分其意殆亦若张子之云其以信有诸已为志学之说则非孟子本文之意意者其曰信知善之固有于我云尔此以学者言之则无不可若以圣人言之则亦误矣曰所谓立者何也曰自志乎学积十五年进修持守之功而其所立之地确然坚固物莫能摇也程子吕谢之说得之至于张子范氏必以礼言则少拘矣张子所谓器于礼以成性而非强立之谓则又必以为圣人之事而极其言之过也曰所谓不惑者何也曰既立矣加以十年玩索涵养之功而知见明彻无所滞碍也盖于事物之理几微之际毫厘之辨无不判然于胸中若程子张子范吕谢氏之说是也但范氏引孟子不动心为比似亦小差盖曰不惑而后能不动心则可耳曰所谓天命者何也曰无所疑惑而充积十年所知益精所见益彻而至于是也盖天道运行赋与万物莫非至善无妄之理而不已焉是则所谓天命者也物之所得是之谓性性之所具是之谓理其名虽殊其实则一而已故学至于不惑而又进焉则理无不穷性无不尽而有以知此矣曰然则程子之直以穷理尽性言之何也曰程子之意盖以理也性也命也初非二物而有是言耳夫三者固非二物然随其所在而言则亦不能无小分别盖理以事别性以人殊命则天道之全而性之所以为性理之所以为理者也自天命者而观之则性理云者小徳之川流自性者而观之则天命云者大徳之敦化也故自穷理尽性而知天命虽非有渐次阶级之可言然其为先后则亦不能无眇忽之间也亦犹不惑之与不动心虽其相去不能以发然以此训彼则有所未可耳周氏之说盖亦放此然以孟子知性则知天者验之前说益明白矣曰他说奈何曰程子所谓生而知之者当矣若张子所谓知天之命则过也范氏学易之云尤无所谓吾于本章已略记所闻矣谢氏所谓理之所自来性之所自出又似以理性与命真为二物其曰与之无间则又有张子至命之嫌而非知之所能及矣其曰与道为二者犹此意也杨氏所论世人皆知穷达有命而信之不笃乃其知之未至者得之矣然又以为孔子所知殆不止比则未知其所止果何谓也但以为穷达之命耶则所知云者又若别有所属以为赋受万物之命耶则与上文不相应而但欲其信夫穷达之有命则亦不待知此而后能也曰然则命有二乎曰命一也但圣贤之言有以其理而言者有以其气而言者以理言者此章之云是也以气言者穷达有命云者是也读者各随其语意而推之则各得其当而不乱矣曰所谓耳顺何也曰其义则程子张子言之详矣其序则自知天命又加十年若用力若不用力而自至于此盖其德盛仁熟而几于化也然程子之意主于贯通张子之意主于神速而程子最后一说又与张子相似盖义不害于两通也其曰不思而得者引据尤精所谓滞于迹者岂以其犹必耳有所闻然后心有所通为未免滞于有形之累而不若从心所欲自不逾矩之浑然无迹也乎至张子后说所谓尽人物之性者则恐其未安也范氏所言疏略无以知其意之所指若曰耳之所闻无不有以别其是非可否之理则可若曰凡耳所闻更无奸声则恐其言之过也然诚有以别其是非可否之理焉则谓之无奸声亦可但恐其或出于列御宼庄周之谓则不可耳吕氏周氏盖皆祖其师之初说谢氏所谓内外两忘者则又非儒者所当言也曰从心所欲不逾矩何也曰此圣人大而化之心与理一浑然无私欲之间而然也自耳顺及此十年之间无所用力而从容自到如春融冻释盖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此圣人之德之至而圣人之道所以为终也曰从心之从旧读为纵且至心字而句绝诸先生之说皆如此而今独不然何也曰经之本文作从而陆氏无别音则旧固读如本字尔读如纵者乃近世习俗流传之误而诸先生偶未察耳以理言之则有心于纵亦岂圣人与天为一从容中道之谓哉范氏虽不以从心为绝句然其音读亦不免于误也若其大义则程子张子固不害于得之但张子兼不思不勉而言不若程子之分之为当耳其论不梦周公迂回难通殊不可晓曰诸说如何曰范氏之说殊无伦次而养血气一其德致命遂志等语尤不可晓且与其下文所引舜孔子事亦相反不知其果何谓也吕谢杨说皆善但从字之读则皆失之耳程子谓五十知天命而未至命七十然后至于命何也曰至命之云言其与天为一而已五十知命诚有所未至也然亦大传之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以易书所发之理言之为言亦蒙上文穷尽之云而系之耳非指圣人所造之地也然古令以为圣人之事者亦多故程子因之盖不害于理也
  或问三家僣礼其于夫子之三言者其有考乎曰鲁之三家殡设拨则其葬也僣而不礼矣以雍彻则其祭也僣而不礼矣其事生之僣虽不可考然亦可想而知矣呜呼彼为是者其心岂不以为是足以尊荣其亲而为莫大之孝夫岂知一违于礼则反置其亲于僣叛不臣之域而自陷于莫大之不孝哉夫子因其问孝而知其有爱亲之心故以此告之庶其有所感发而能自改也虽然圣人亦岂务为险语以中人之隐而胁之以迁善哉亦循理而言而物情事变自有所不得遁焉耳呜呼此其所以为圣人之言也与曰诸说如何曰程子以告懿子者为告众人之言盖以其所包之广而未及乎孟氏之僣礼也虽于其事有所未合然直以理而观之则圣人此言固亦无所施而不可也范尹则以此章为箴懿子之失矣然不得其事之实而以其事君者推之则亦疏矣又以懿子力不能问而夫子复以告之盖亦或有此意然不直告而因樊迟以及之则亦无问一而告二之渎矣吕氏以仁言之亦过高而伤赘其言僣礼之意则善而考之亦未详也谢氏通以性与天道并释四章之意亦高矣然圣人之言何者而非性与天道之发不特此章为然也其论葬祭以礼遗事实而骛高远亦若其前篇所论朋来忠信之病也又以樊迟非不知此特问之以质其目者其待樊迟似亦少过矣以圣言之渊懿如此而樊迟平日又非敏悟通达之才亦何以知其非有所不知也耶杨氏之言为世之贫贱而爱亲者言则得之矣以为夫子告孟孙之意则恐其未然也然亦可以见圣言所包之广而为程说之验矣周氏之说虽约庶几得之
  或问六章之说曰此章惟谢氏之说切于人心使学者知有所警省而用其力若如诸说之意则夫子于武伯之问何不直告之曰不为不义以贻父母之忧可谓孝矣而顾为是迂昧不切之语以告之反若使之必致疾以忧其亲而后可以为孝者是岂圣人平日教人敬身谨疾之意哉
  或问父母至尊亲犬马至卑贱圣人之言岂若是之不伦乎曰此设戒之言也故特以其尊卑悬绝之甚者明之所以深著夫能养而不敬者之罪耳谢氏言之已详学者考之可也曾氏引孟子爱而不敬兽畜之也亦其明验诸说于此疏略惟范尹氏之说犬马皆能有养则犬马之有力于人初无致养之意恐圣言取譬必不若是其拙也此殆欲避前说之嫌而迁就之耳
  或问色难之说不同何也曰二说固不同矣然务承顺其亲之色则必有和气婉容矣有和气婉容则必承顺颜色者矣但以文义考之则似当以程子杨周氏说为正而程子后说则似有阙文误字而不可解也谢氏于服劳具馔又皆以为孝焉则亦似失立言之意矣杨周亦以二子之失为言然不若程子之言为尽矣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其以私为自得为中心者亦密矣但以燕私言之则尤足以见其隐显一致之实耳然程子于退省二字意亦不同前说以为孔子省之而后说以为颜子之自省恐当以前说为正发字之义亦然盖以为开发者二以为发明者一亦恐当以一说为正也盖若以为颜子退省乃有发明则是无违之时初未了了也以为开发则未知其以为颜子心有开发以为孔子发之耶若曰颜子心有开发则当云亦可谓能有所开发而不当云亦足以发若以为孔子发之如愤悱启发之云则虽于文义可通而其语意乃若以颜子为仅可开发而视他人为全不足教者恐圣人之辞气不如是之骄倨而忽易也范氏专以颜子退与门人讲论为说盖用古注然亦狭矣夫子所以省颜子之私者岂独其讲论之云乎谢氏不违之说以为观书不如听言之切固有此理然遂为观书决不足以得圣贤深微之意则圣人之立言垂教又何望于后世闻而知之者且不可复有其人矣其论颜子之不违不言其义理之契合而专以神受为说不知方以耳听若之何而又以神者受之也不言其气禀之高明而专以好笃心虚为言则亦得其然而不得其所以然者矣然好笃心虚之说于学者犹有所益神受之云则或能使驰骛恍忽而流于怪诞之域其为害将有不可胜言者矣杨氏教不凌节云者亦得之然非圣人阴以告颜子而不欲使众人得闻之也盖或偶因其问答而详言之以至于终日耳谢侯氏皆以为圣人言此欲以证其察之之详而发门人之进恐亦或有此意周氏又以为欲门人观颜子之朝夕者尤善而亦皆少偏盖虽圣人之于颜子固有不待省而知者然盖必常有省焉非全无事实而妄为此言以为教于门人也曾氏胡氏张敬夫之说亦善曾氏曰入乎耳著乎心默而识之故不违如愚退而察其履践则布乎四体形乎动静故足以发胡氏曰颜子之质邻于生知故闻夫子之言心通默识不复问辨反如愚蒙之未逹者及侍坐而退夫子察其燕私则其视听言动皆能以圣人所教随用发见然后知向之所谓愚者乃所谓上智也然圣人久矣知颜子之不愚矣而必曰退而省其私之云者所以见其非无证之空言且以明进徳之功必由内外相符隐显一致欲学者之慎其独也呜呼夫子与回言终日则言多矣而今存者无几可胜惜哉张敬夫曰夫子之言颜子皆能体之于日用之间所以天子退而省其私而知其足以发明斯道乃其请事斯语之验也
  或问十章之说曰唯程子得之范氏之说则疏矣人之易见者莫如行事难知者莫如用心今先视其用心而后察其行事且归趣之云又迫夫所安者之地矣今以归趣语所由而所安者乃特为所处之是非则其轻重浅深无一当其所者矣吕氏亦疏其以所由为昔者所经由者则尤有所不通也谢氏说似甚杂然细考之意亦贯通但上二句恐有未当而引何莫由斯道也殊不可晓盖已赘矣所安之云则得之然兼君子小人而言亦似非此章之本旨至曰小人何尝一日不在于善则其进小人也亦骤矣杨氏三句大抵略似谢意然引左氏之言以释以字之义而谓所以为才则其支离迁就抑又甚矣周氏亦然尹氏则又似范氏说而小不同然亦不必论矣苏氏说亦得之但所安之云亦如谢说耳苏氏曰见其所为者诚善矣则未知其所自为之者果善乎所自为之者果善矣则未知其能久而安之乎恶亦如之至于久而安之则其为善恶也决矣小人有幸而中于善君子有不幸而入于恶然终不可以易其人者所自为之者非也
  或问学必温故而后可知新乎抑温故者必贵于知新乎岂为师之道亦足于此而已乎曰故者昔之所已得者也新者今之所始得者也昔之所得虽曰既为吾有然不时加反复寻绎之功则亦未免废忘荒落之患而无所据以知新矣然徒能温故而不能索其义理之所以然者则见闻虽富诵说虽勤而口耳文字之外略无毫发意见譬若无源之水其出有穷亦将何以授业解惑而待学者无已之求哉学记所谓记诵之学不足以为人师者正谓此耳若能寻绎其所已得者而每有得于其所未得者焉则譬诸观人昨日识其面而今日识其心矣于以为师其庶矣乎夫子之言所谓可云者正所以明夫未至此者不足以为师非以为能如是而为师有馀也且昔程子晚而自言吾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其意味则今之视昔为不同矣此温故知新之大者学者以是为的而深求之则足以见夫义理之无穷而亦将不暇于为师矣程子恶夫气象之狭而为斯言可师之说美则美矣其无乃非本文之意乎至引子夏之言则其文义亦有倒置而错陈者当于本章论之耳范杨周氏说亦放此而杨氏又并夫子子思之意而一之则其牵合甚矣吕氏据程子专以多闻为师之事失之尤远审究其说则记诵之学何为而不足以为师乎谢氏过高不实于此尤甚至引高明中庸广大精微以为极致而不察其理所谓分殊者则亦误矣夫圣贤所以言之如是之详者正以谓学者各极其功而无所偏废则两得之槩以为同而不察其异则将有两失之患耳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程子尹氏得之矣范氏大意亦善其语意繁杂其引形而上下之云亦无所当于此章之意矣且圣人教人先尽其小者近者而后进夫远者大者但君子不溺其心于是而有以贯通之焉耳若曰以道为本而忘夫小者近者则是离物以求道而又为子游之讥子夏也必以形而上下为言则圣人亦岂教人以遗器而取道者哉游氏意亦类此而语渉老庄则尤虚泛而不实矣杨氏引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雄大器之言以释不器之义是徒喜其有据而不悟其安顿之失所也彼规矩凖绳虽方圆平直之所自出然亦各专其用而不能相通岂不器之谓哉侯氏所引语自倒置于大义若有所偏盖若曰不器故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则所包者广而不专于一事今直以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为不器则意专在是而不尽乎不器之理矣周氏之说则亦支而无所当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程子凡三说而两意其首末两说则一意也中一说又自为一意而其语有不可解者以其所谓因子贡多言而发者推之恐亦若范周氏之说也与范周之说也则当矣而周尤明白谢氏说中语意杂乱尤不可晓以其所谓有虽不言而可喻及德谐顽嚚能让千乘之国者推之则为不待言而人信从之之意以行其所言言其所行者推之则又若范周之说则本文初无人信从之之云者不知其何故重复言之以至于繁而不杀如此也今姑论而阙之不敢以意断也杨氏疏矣君子切已之事多矣夫子曾不及之而以此为说何耶且曰先行而不言何人固无以知其为他人矣以为他人则所谓其言者又安得为已之言耶盖与其所引孟子文势自有不同者不得强取以为证也且子贡之言语乃善于辞令耳初未尝以言干世如史氏之所记亡吴霸越之辨也告之以此亦何为哉尹氏之说不明岂亦程子中说之意与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程子之解善矣但其曰周而不比比故不周则语势若不伦者然周而不比比而不周者本文之意也比故不周者推其意而言之者也程子之意岂其以是互相发欤诸家得失亦以是推之可也一说以周为周旋则亦以世俗之说发明遍及之义耳其周字固非若奉以周旋之云其语意又非委曲以成就一人之事若宗鲁所谓以周氏子之周也范氏所引是与比周则正此之谓也以为小人于不善亦周而同于遍及之义则非也义之与比恐不为亲比于人而言然如易所谓外比于贤亦以理之所当亲之非有昵比之私则固不害其为周遍之道也今谓君子于善亦比而同于阿党之意则又非矣若谢氏张敬夫之说则皆足以推明程子之意矣张敬夫曰君子内恕以及人其于亲疏远近贤愚处之无不得其分盖其心无不溥焉所谓周也若小人则有所偏繋而失其正其所亲昵皆私情也周则不比比则不周天理人欲不并立也曰旧说以忠信为周奈何曰忠信非以训周也忠信则无彼此于人周之道也杨氏之说得之矣
  或问学思罔殆之辨既曰昏且危矣而又系以无得不安之说不已赘乎曰罔者其心昏昧虽安于所安而无自得之见殆者其心危迫虽得其所得而无可即之安此固兼夫内外始终而言而后足以尽夫罔殆之义也昏以心言无得者无得于理而卒于罔也危以事言不安者不安于理而卒于殆也考之精义则程子范谢杨尹氏言之详矣但程子以殆为劳未有所考又以为无进故殆于文义亦不切也范氏则语多不莹而其章末亦有阙文谢氏不可不两进者贤于温故知新之说远矣以思为知及之亦似少过彼其所以思者正谓知有所未及耳其引六言六蔽者亦不相类若吕氏以罔为如网之无纲则失之矣网之得名正以其惑禽兽而取之使之罔焉而无所觉耳至游氏之说则所谓思者非以思夫义理之所在特兀然痴坐如释子禅观之为耳以罔为不能为已而无实殆为不足以渉事而不安亦皆生于思字之失遂疑学非为已之事思有遗物之蔽而不悟圣人所谓学与思者初不在于是也彼其亲见先觉得闻后学之所不闻而差失有如此者可不戒哉周氏意虽正而语差冗其间不能无失云
  或问攻乎异端之说曰程子范尹之言正矣自张子吕谢杨周氏皆误以攻为攻击之攻而其所以为说者亦不同也曰其不同奈何曰张子之言若有是孔非孟之意与其平日之言行有大不相似者盖不可晓然谓孔子不辟异端则其考之亦不详矣当时所谓异端固未有以见其为谁氏姑以杨墨论之如墨氏之无父则悖德悖礼之训固已深辟之矣杨氏之无君则洁身乱伦之戒又已深辟之矣若以好辨为孟子之疵则彼世俗之毁誉又岂君子之所屑意哉若吕氏之所以为说者则善矣然亦非也盖不务反经而徒与之角其无涯之辨固所以自苦然熟视异端之害而不一言以正之则亦何以袪习俗之蔽而反之于经哉盖正道异端如水火之相胜彼盛则此衰此强则彼弱反经固所当务而不可以徒反异端固不必辨然亦有不可不辨者熟观孟子所以答公都子好辨之问者则可见矣谢氏以夫子为不辟异端则亦若张子之云也然其所谓姑存而无害者吾恐圣人之忧天下虑后世不如是之浅且近也谓其识吾之门墙能以善意从我则于异端不待言而判者其乖于事理益以甚矣夫吾之所以辟之正为其不识吾之门墙而陷于彼之邪说耳若既识于正而从我矣则又何辟之云乎杨氏归斯受之之说亦正类此周氏则又并与子夏孟子之言而失其旨是数说者岂其犹有取乎老佛之言故欲曲吾说以卫之而不知其失圣人之本意以至于此耶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尹氏之言实矣其次则范杨氏近之但范氏所谓强其所知以为不知者求之子路平日之言似无此事又引禹之行水为言则读是知之知为去声恐亦未安且曰必由其诚者又与行其所无事之意初不相似也谢氏之说则新矣然尤非本文之意其曰能充是非之心者似亦以知为智然所谓充其是非之心者亦曰善善恶恶不以毫发之私而乱其真耳岂此之谓哉周氏无大得失但直以知为智不知其传写之误耶抑亦若范谢之云也
  或问子张学干禄而夫子告之如此何也曰人之处已接物莫大于言行而闻见者所以为言与行之资也然积之不多则孤陋卑浅无以参验而知所疑殆知而不阙则冒昧苟且无所依据而流于缪妄能阙疑殆则庶几矣顾于其馀遂以为已信已安而无事于谨则言行之间物我交戾而尤悔之积有不能免是将无以行乎州里尚何禄之可干哉诚反是而观之则夫子之所以告子张者其意亦可知矣然自寡闻见而积之多多闻见而择之审择之审而犹曰谨其馀焉则其反身亦切矣而圣人之训犹曰仅足以寡尤悔而已盖未敢以为绝无也圣人之于言行之际其重之如此而推本所从有始有卒又如此学者亦可以尽心矣曰然则是果何以得禄耶圣人教人真使以是求禄耶曰程子言之详矣盖先王之世教民以德行道艺而宾兴之故士能谨其言行则有得禄之道然圣人之意则以为君子亦修其在我者而已其得与不得非所计也故曰禄在其中如曰仁在其中乐在其中直在其中馁在其中皆本为此而反得彼之辞也岂真教之以是而求禄哉呜呼三代之时先王之法行于上者既如彼圣人之教行于下者又如此是虽欲人才之不成风俗之不厚盖亦不可得矣正使士之不贤者或不免于外慕有司之不明者或不足以为得人然其所以相求者盖犹出于修身谨行之意一得其人则其法固万世不易之良法也岂若后世专以词艺取人而不考其言行之素使士之贤者犹不免急于彼而缓于此有司之良者每恨无以必得行艺才业之人而其不贤且良者则固皆以为当然而不之怪也然则人材风俗之所成就又安得不愧于古上之人亦何重于此而不之革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范吕杨氏得之但程子所引谋道不谋食者恐于文义反类不通当于本章辨之耳范氏以修身干禄为二事则失圣人之意而杨氏以子张为琴张则亦考之不详也谢氏以见为识见之见尤为自尤之尤似皆未当又谓寡尤寡悔为非特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而已则其轻重倒置殊不可晓其论得禄之道又有断然取必之意尤失圣人之深旨也游氏尤字之说不若程张之安周氏馀字之说亦非是尹氏因程子说大槩亦善但程子之解略举经文例不必尽尹氏不能补而因之似便以阙疑殆为谨言行者则于其馀二字意有所不尽矣学者详之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诸说大略无甚异而杨氏语意尤相似然曰当人心不若其曰得义者之有凖则也曰当是时也三家专鲁哀公岂得而擅举错之权哉曰胡氏有言使公复问孰为枉直而付举错之柄于夫子必有所处矣民心既服公室自张何至乞师于越而卒以旅死哉此言得之矣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诸说皆得之而杨氏为密但范氏以夫子为君大夫有问必以正对为急于民而然然夫子于他人之问亦未尝不以正对也岂必急于民而后然哉谢氏敬忠二义文意不明似有为政者自致其敬忠以率民之意然与下句文势不类计亦不至若是之疏也但得自养之云则过于本文之意而失之明矣周氏问其说甚善但以为使民劝于敬忠则非文意耳尹氏大意亦善但语势倒置不免有病张敬夫之说其亦偶中其失者与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引书之义唯程子杨侯氏得之但兼孝友而一言之则恐非夫子专举孝乎而言之本意耳张子以有政为有政之人范谢尹氏皆以为施之于家而有政则非也谢氏又读孝乎属之下句尤失之矣是亦为政夫子盖曰彼以是为可推以为政则我之为是是亦未尝不为政耳范谢尹氏之说近之张子杨侯周氏皆谓真有为政之效则失之矣曰圣人未尝忘天下今不为政而其言如此将不为独善之私耶曰圣人未尝不欲仕而亦不求仕也况定公之初阳虎用事又非可仕之时也然此意有难以告或人者故特告之以此而为政之本实不外焉举而措之则忾乎天下矣呜呼此所以为圣人之言欤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杨尹氏说为近之诸说皆以有诸己者为言则非但不究此章之旨又将并与孟子之意而失之矣游氏以中有主为言亦非文义夫言而有信夫子固常言之矣曷为其必舎此而务凿焉以为深乎且其曰大德小德所由以进之属皆欲就车取义亦大泥矣圣人之言如天地之生万物岂若是其谫谫拘拘也曰然则杨氏以倚衡之说亦因车而发耳而不病焉何也曰是其意以言忠信者为主而蔓衍以及此耳其所为说者初不主于此也若进德之云则正其所专恃以为说者亦不得同日而语矣
  或问何谓三纲曰按郉疏白虎通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何谓五常曰仁义礼智信也首篇详矣何谓文质曰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也何谓三统曰王者受命而改正朔所以新民之视听也故夏以建寅之月为正谓之人统商以建丒之月为正谓之地统周以建子之月为正谓之天统孔氏以为商汤始改正朔而周因之郑氏以为自古帝王皆然盖不可考然以理求之疑孔氏为得之也曰子于是既取夫马氏之说矣其下有曰物类相召世数相生其变有常皆可预知者非马说耶何不录也曰以疏例考之非马氏也是何晏不晓其文义而妄改易之耳曰何以知其不晓也曰马氏之说虽约然其义则可推而知也盖以所因为主而御夫损益之变故虽损益之无穷而其不能甚异可知今是说者乃遗其所因而专以损益为言则夫损益之变又岂有常而可预知者耶此虽其不察于文义之失然迹其所由殆亦源于祖尚浮虚捐弃礼法故其议论之际不自知其逐末忘本而至于斯也曰夫子之言以三代之事言之可矣若以继周者言之则秦不能因周之礼而损益之矣汉继秦而反因秦礼以为损益然则夫子之言其不验乎曰不然也秦灭先王之法汉惩亡秦之祸皆非欲因其礼而损益之者然其所谓君臣父子夫妇之实则秦不能有以甚异乎周而汉亦不能有以甚异乎秦也至于秦之罢侯置守废德任刑汉之苛解与民休息亦皆损有馀补不足其势有不得而不然者然卒亦不能变其所因之大体也推之万世亦莫不然虽昏狂乖乱之极不能出此但其得失有多少之差耳然则夫子之言岂可谓之不验乎曰然则诸家之说皆不出此何也曰何晏误之也然至于胡氏吴氏而独得之则理之所在亦有不可得而误者矣前此杨氏略有此意而其说不若二家之明且决也吴氏曰凡称可知者若曰其大略不能甚异也三纲五常天下之达道夏以是而为夏商以是而为商周以是而为周商虽不期于因夏而必至于因夏周虽不期于因商而必至于因商世异事殊不过就其已行己成之间或少损以裁其过或少益以救其不及而皆不能易其大体前乎夏者固不能甚异于夏则后乎周者亦岂能甚异于周哉虽千万世其不能外乎此者必矣
  或问见义不为或以承上文而言之何如曰此非相因之文范吕周氏之说得之矣谢亦以相因为言且失之过而其所论鬼神之意则学者所宜深考也杨氏谓见义不为故馁而无勇则语倒而意亦支周氏自朝夕惟义之知以下亦不免有此失也



  四书或问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八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
  或问八佾旧说有谓上下通以八人为佾者何如曰是不可考矣然以理意求之舞位必方岂其佾少而人多如此哉曰或以忍为容忍之忍圣人辞气岂其若是之迫哉曰未必然也然胡氏曰圣人量同天地以恕待人惟于乱臣贼子则治之甚严其法备于春秋所以扶大伦立人纪也若以此说通之则亦无可疑者但恐本意未必然耳曰孰不可忍吕说如何曰圣人方欲极言其僣叛不臣之心不应反却而讥其僣诸侯之小罪也是与孰不知礼之云文义亦有不同者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此无异说但范氏以为成王赐鲁以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卷八>王礼惟得以祀周公者未有考然以鲁之郊祀观之则初不为周公之庙而设也恐其说亦不得通矣谢氏以为圣人所伤不在于礼乐语势激切有过乎事理之实者又以两章为有不仁不智之异则亦似未安耳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张子之意以为不仁之人僣乱悖逆之心无所不至然礼乐制数则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少有干犯人必知之故曰其如礼乐何耳此亦一意然恐不若程子之安也范氏杂用程张之意不知其何以通之至以爱人自爱为言则其所以语仁者又大浅矣吕氏以下皆祖程说而游氏周氏尤为详尽谢氏所谓以何为此者险怪极矣而其所谓亦足以备礼亦足以敦乐者反若缓而不切之辞一何轻重之不伦也耶至其所谓颠沛造次必于是非仁者不能语亦倒置杨氏不主于仁而主于礼乐则徒见礼乐之盛非不仁者所能举而未见不仁者之所以不能与于礼乐之实也
  或问四章之说曰程子张子至矣但张子易字之说恐未安范氏引据训释之功所发明于奢易二字尤多但遂以俭戚为礼之本则失之耳谢周尹氏皆祖程说但谢氏情性之说为未当礼之恭敬丧之哀痛夫亦非出于情耶但得情之正而合乎性之理耳若如其说则是性善情恶而判然不可以相入也而可乎周与谢氏略同但所引二事则不若谢说为得而谢氏朝祥暮歌之云亦有所未尽耳尹氏则约取程说而补其未备最为有功读者以其说而参之程子则可见矣杨氏直以俭戚为本者似亦简便但考之夫子之所论则四者均在去取之间而俭戚为差愈耳似未尝直以二者遂为本也其告林放岂欲其因吾去取之意而有以默识夫本之所在也欤
  或问五章之说曰此义明白但范吕为不同然臣之不可无君犹人之不可无首也植遗腹朝委裘盖出于一时之不得已然自有中国以来其能如是而不乱者盖亦希矣圣人岂以是为可常哉周氏说似少异而于文义有不通者盖特其辞之未莹耳
  或问六章之说曰诸说大槩多同惟谢氏祭则受福之云恐夫子当时之意未若是之巧曲而幽深也杨氏所谓小贞吉者恐亦未有此意张敬夫以为当冉有为宰之时始有是事故夫子欲其救之以为之兆其说几是杨氏又谓昭公失此卒至败亡其说尤误冉求为宰自哀公时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此章诸说各殊而皆有未通者如程子周尹皆以射为本无可争则既不察乎众人之情谢氏又以射有似乎君子者言之则又远于文义矣若然则其下文曷为不遂以失诸正鹄反求诸身者言之而必以揖逊之礼为言耶惟杨氏以射宜有争而君子不争者近之然直谓君子以射而不争则又末考乎其争也君子之说也揖让而升下而饮之说程子以下饮为非下堂而饮则合乎大射之说矣然谓但为离去射位而饮之则又不考乎下而复升之说也张子以为礼无让下之文是也然谓亦无下饮之文则亦未考乎既下而复升之说也至谓自宜下而请饮于胜者则亦无所据矣谢周氏从礼记郑注之读至下字而句绝则既不足于辞而其说之误张子又己辨之矣其争也君子程子杨周尹氏皆以为言君子其争乎者文势牵强不安张子以为其争也争非谦逊亦非文意谢氏以为其不争也乃所以争为君子而引老氏之言以为证则又䧟于巧谲之私而大失圣人之意矣若范氏之说则其首尾文义既无一言之中而又以是为君子之所争则亦失之也曰然则子之所谓射之有争而争也君子奈何曰君子恭敬退让不与人争至于射则皆欲中鹄以取胜也然大射之仪耦进三揖而后升堂射毕又揖而降胜者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袭脱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弣揖如始升射及堦胜者先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靣坐取丰上之觯兴立饮卒觯坐奠于丰下兴揖先降其雍容谦逊乃如是是则虽曰有争而其争也亦不失其为君子之道矣此则注疏旧说而诸家失之是以徒为纷纷而其说愈不明耳曰此其犹曰君子而时中者何也曰是其所谓君子者亦曰有君子之心云尔
  或问子夏所引之诗盖卫风硕人之篇或以云素以为绚兮一句云者夫子删而去之也曰删诗者去其不合于义理者耳今此句之义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见删者何哉且硕人之诗四章而章皆七句不应此章独多一句而见删又不应因删此句而并及他章例损一句以取齐也盖不可知其为何诗矣曰诸家之说如何曰旧说以素喻礼者失之远矣程子始正其先后之序则得之然其曰质待礼素待画者不若范谢杨说之为协于文也周尹因之盖亦误矣张子之说迂滞难通又以二素字字同用异而义不相害亦无此理且白之受采见于礼书最为明证曷为舎此而必为异说以强通之耶范氏以倩盻为外有其容内有其质而以素为德之譬绚为容之譬谢氏以为有素然后有倩盼之容周氏以为有德而文之以妇容亦皆非是诗人之意但谓既有倩盼之质而又加以粉黛之饰夫子之意则以为必有是质然后可加以饰耳起予之说程子尹氏语简而意未明然恐其亦若杨周之说以子夏为能发明夫子所言之意也然则皆有所未安者惟谢说近之然其所以为说亦有过高之弊夫子本意但谓子夏之言足以有感发我之心耳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以徴为成盖从古注其意则曰无以证成吾言云尔吾能徴之意其亦若集注之云乎其以法度释献字之义盖以献通为宪也其或有所考欤今不能知则姑存旧说焉可也张子盖本中庸而言但圣人作为自然审重非独为此而后不言也范氏专以无人为言则似并以文献皆为指贤人者恐亦未安且谓夫子以二代之礼无人而不可行然后从周亦非是设使二代之后足证夫子之言则夫子岂遂舎周礼而擅用二代之制乎且中庸固曰今用之吾从周盖以有德无位而不敢作礼乐焉尔岂以二代之无证而后从周也哉吕氏则得之多矣但夫子自谓吾能言之则于制度文为之实迹必有可以一二数者非但能言其制作之意而已也杨氏之说大抵支离就其说中推之固亦有可观者但出而观于圣贤立言之本意则往往无所当耳曰孔子所言之礼今有存者几乎曰胡氏有言先儒言孔子尝定礼乐今以此章之指观之则三代之礼孔子欲为一书而不果成也至于乐则与诗相须故乐正而雅颂各得其所然亦无全书矣疑其说之或然也
  或问先儒禘礼之说多矣独取赵氏何也曰先儒以禘为合祭于太庙上极其祖之所自出而下及毁庙未毁庙之主祫则合祭于太庙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赵伯循引曾子问春秋𫝊以明祫之为合如诸儒之说禘则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设两位而不及群庙之主为其尊远不敢䙝也此说最为得之而其具于春秋纂例者详矣其曰郁鬯者何也曰礼家以为酿秬为酒煮郁金香草和之其气芬芳而条畅也曰孔子不欲观之意诸说不同如何曰程子以僣礼言之当矣然不察乎失礼之中又失礼焉之说则是自其未灌之时已不足观不必言既灌而往也又以逆祀为言则又异乎僣礼之说然如赵氏则禘祭本不合群庙之主必如旧说则未有以见灌鬯设主之孰先孰后亦恐其说之不通也谢尹从僣礼说范周从逆祀说其得失于此可见矣如杨氏则方灌之时己不足观不必更言而往矣如吕氏则是既灌之后荐献礼节又皆无实之繁文也圣人之意其亦必不然矣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各得其一偏盖吕氏得其报本追远之意游氏得其仁孝诚敬之心程子得其不王不禘之法此皆其说之善者也然游氏又兼郊社禘尝言之其义虽广而于此章之旨则不若程子吕氏之专也程子又有逆祀之说然才一言之而僣礼之意尤备则疑当以多者为正也谢氏专以交神明之道言之似非此章答问之本意盖或人之问未应及此而指掌云者又何以见其为交神明之道哉其曰知鬼神之情状则能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者其失益远矣游氏所讥礼大义众者正杨氏所引祭通之说游氏则既偏矣而杨氏又以为其义有至𧷤者而非度数之谓则亦失所引记文之本意也周氏以为中庸之言与此不同而各有所当亦或未然盖其专以逆祀为说故觉此章义狭而不若中庸之广耳然中庸实兼四祀而言郊所以事天社所以事地禘所以追远尝所以亲亲故其义诚有广于此章者而此章发明追远之意则与中庸之意亦未始不同也张敬夫将明程子之说而又自为一义亦有可观今附于此张敬夫曰礼者天所秩也禘之为礼惟天子得用之而诸侯不得用盖天理之所当然也天下万事莫不皆然所当得为者天之所为也知此说者则于治天下也不难亦曰循其理而已矣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程子至矣但范氏有神非其鬼之说则失彼章之意彼所谓其鬼者通谓已之所得祀者耳非专以先祖为言也谢氏章首二句不可晓疑有误脱其引伯高之事则甚善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程子以奥喻贵臣者非是其释夫子之答辞则诸家所不及也周氏因其贵臣之说误矣范氏以奥为祭之尊戸灶为祭之小而以夫子特为不媚灶而已者亦非是吕氏之说得之为多惜乎其未及考于奥灶之礼谢氏于人无所媚之语不可晓其曰我宁媚于奥直求福于天者亦非杨氏直以媚灶为逆理则是以媚奥为顺理而复陷于范氏之失矣圣人事君尽礼者天理之公也一有媚之之心则流于人欲之私矣岂圣人之所为哉以为顺理误矣又以天为理之所自出语亦未莹不若胡氏张氏之为得也胡氏曰天即理也理无不在在人则人心之昭昭者是也O张敬夫曰胸中所存一有不直则为获罪于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祷祠而论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无不尽也曰然则子之所论祀灶之礼何所据而言也曰月令夏三月其祀灶而郑氏之注云尔也凡祭五祀戸灶门行中霤皆先设席于奥而设主奠俎于其所祭之处乃设馔迎尸于奥而孔疏以为逸礼中霤之文盖唐初犹有是书而今亡之也亦可惜哉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诸说惟尹氏得之范氏以为时措之宜当从周礼周氏以为周礼大备后世无以加者以夫子所以告颜渊者推之则固将有不尽从者而亦不得为无以加矣谢氏侯氏以为不敢不从则是以圣人之所不取而强从之也且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之语又将何所措乎杨氏以为从其监于二代之意而非从其文则郁郁之叹亦将无所施也且立先代之后以统承先王盖未有知其所由始者而虞夏之际己见于书𫝊矣岂独周为然乎大抵圣人不得其位固当从时王之礼而周礼之盛又非有所缪戾而不可从也设使夫子得位而有作焉窃意其从二代之礼固不能多于从周也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尹氏发明意尤详备吕氏周氏之说恐亦或有此意然非其本也范氏以立宗庙为教民孝则不本于有国者思念其亲之诚心以毎事问为敬鬼神则又非圣人敬慎其事之本意如谢氏之说则是圣人本欲以是肆其诋讦于当时既而又托于敬慎之说以文之也其必不然矣杨氏以笾豆之事夫子真所不知恐亦未安夫笾豆之事特非有位者所当察于其间耳岂谓可以初不识其名物必待入庙而后问耶侯氏盖兼引程子吕氏之意然亦杂矣曰子何以知其为始仕时也曰以或人所称鄹人之子者观之则其为少贱之时无疑矣曰继此而复入则将复问乎曰问而复问则不诚矣惟其所未见而未及问者则固将必问焉而其前所己问而今当行者则亦必复问而后从事也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程子三说于文义皆未有畅者范周尹氏因之恐其考之未详也张子之说则善矣然以为此乃为力不同科之一事则于文未有所见谢氏以为或主皮或不主皮以其力之不同者亦非是仪礼之言射固有此二类然此专以其不主皮者而言耳杨氏于此独为得之但专以容饰为言而不主于中则于义亦若有所遗也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此章之说皆无异义但范氏小体大体之说无所当而周氏疾之之说非子贡之本意耳若爱羊之说则范氏所谓省费者得之或以为犹齐宣王之不忍于衅钟之牛亦不然也谢氏曰三代以后文不足不可以兴斯道语亦未尽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范氏推说非本意谢氏鄙薄鲁卫之君而以为圣人为此特以畏天命畏大人而然则亦不类圣人之心耳又谓孟子参校彼我未能合一亦恐未然孟子之所以不如孔子者正为于理义有未合一耳彼之与我果若何而可合一乎尹氏用程子说而加叹字亦失其旨程子推时人所以不知夫子之故以为由其如此而已非以夫子之言为叹此事而发也集注所引檗山黄资政说最为得之然亦本出程子之意此外则胡氏之说亦善胡氏曰圣人事君尽礼非自贤以骇俗内交以媚君也亦曰畏天命畏大人而已矣以子思孟子之言观之则圣贤之分可见矣然仰遵夫子则作中和之德师法二子则强不弱之志二者审己所闻择而从之可也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范说大槩赞圣贤之混成耳然谓未尝以私意凿则凡君子之言皆然盖不待圣人而后然也今曰非贤者所及则过矣其他则吕谢侯氏之说以君臣各尽其道而言之正也杨周尹氏则为君而言之尔若为臣而言则曰君之使臣虽不以礼而臣之事君亦岂可以不忠也哉两说之中吕氏尹氏各得其要可以互相发明者也至如谢氏所以为说则是别有贵治贱贱事贵之道而无待于礼义必为君臣而后始以礼义相与也而可乎侯氏仁敬之说既无所当至谓知礼知忠则诚敬之道立而仁矣则语意尤不伦而又几于衍说也定公以下数语则善谢杨皆以饮食宴赐为使臣之礼似亦未尽夫君所以使臣者一事一物何往而非礼之所在哉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程子两说皆引诗大序之文以释此章之义而谢杨周吴氏因之以今观之序乃因夫子之言以为说而不能无失其意者不若其第三说之云者与范氏直以诗之本文释之之为当也夫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甚而害于和者也今谓为淫其色伤于善则亦失其义而赘于辞矣然范氏専以声和为言似亦未究其本原者谢氏虽引序文而所以为说者又渉乎程子之三说尹氏又兼范说而言之不知其何以通之也杨氏引序文而不尽其意似已觉夫淫色伤善者之失其义也游氏既引序文乃不用程子之说而祖郑氏王氏之义则又甚矣吕氏所谓恻怛至诚者似亦未深考乎诗之文也诸说多引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为言以序考之此言乃为变风而发然已颇有可疑者尤非所以论关雎也张敬夫所论性情之际亦有可观今附于此张曰哀乐情之为也而其理具于性乐而至于淫哀而至于伤则流于情而汨其性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发不逾节则性情之正也
  或问使民战栗或者以为哀公之言信乎曰使是言果出于哀公则当以公曰发之而夫子之责宰予亦不若是之迂且晦矣曰苏氏以为公与宰我谋诛三桓而为隐辞以相语则固无嫌于晦矣曰吾闻之昔尝有以是问于尹子者尹子艴然不答既而曰说经而欲新奇则亦何所不至矣此言可畏也哉故此章之旨但当以程子张子范尹为正若吕谢杨侯周氏之说则失之矣然程子张子皆以社当为主盖不可晓而杨氏遂事既往之云其失为尤甚也曰胡氏以社为祭地之礼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其言则有据矣存而考之可也胡氏曰古者祭地于社犹祀天于郊也故㤗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于新邑亦先用二牛于郊后用太牢于社也记曰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于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礼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无地示之位两圭有邸舞云门以祀天两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而别无祭社之说则以郊对社可知矣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
  或问三归之为台名何也曰说苑有谓管仲筑三归之台而韩非亦曰桓公使管仲有三归之家是其证也曰旧说妇人谓嫁曰归三归云者一娶三姓而备九女如诸侯之制也且虽台名安知其不以处是人而名之乎曰若此则为僣上失礼与塞门反坫同科矣今夫子但以为不俭则亦但为极台观之侈而未至于僣也曰礼以大夫具官为僣今管氏之官事不摄是也而夫子以与三归并称则亦安知其不为僣哉曰礼家之言若此者皆不可据也如曰家不藏龟则臧文仲之居蔡亦僣礼而不仁矣而夫子但讥其作虚器为不智则礼家之说又可尽信也耶凡此类者折衷以夫子之言可也曰或人闻器小而以为俭则似矣闻其不俭而遽以为知礼何哉曰当是时也世方尊管仲之功而不敢议其失故以为凡管仲之所为则是礼之所存矣又方文胜故徒知俭而不及者之为非礼而不知奢而过者之尤失礼也曰谢杨之说如何曰夫子之小管仲正以其用狭而量浅耳用狭者其本也量浅者其验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雄氏之言得其本而所谓量浅者亦在其中矣故诸说者多遵用之而程子所谓器大则自知礼尹氏所谓器小可知者皆兼夫量浅者而论之也谢氏有见于量浅之说而不究其所以浅固失之矣杨氏有见于用狭之意而遂折夫量浅者以为所谓器小者初不在此则与谢氏之说胥失之也盖如谢说则是当是时一狐裘三十年豚肩不揜豆者遂可为大器矣如杨说则是茍有王佐之才则虽三归反坫而不害其为大器也而可乎故观此章者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程子之说为主而以范周尹氏说辅之则其意得矣然谢杨之说亦不可废择其善者而取之可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程子范氏大意得之翕纯皦绎之义则谢氏得之为多杨氏纯绎之义不当其物皦如之说则又过深矣此方论乐之音节岂当遽及此乎周氏之说盖亦类此杨氏又谓此孔子反鲁乐得其所之意亦恐未然味其语势盖将正乐而语之之辞耳侯尹无大病然细考之其文义亦有未尽善者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诸家皆以丧为斯文之丧子独以为失位之丧何也曰此刘侍读之说而苏氏因之得其旨矣盖封人亦曰何患于丧而已固未有以知其为斯文之丧且当是时夫子固无恙也二三子又何患于斯文之丧乎抑夫子之设教门人为日久矣又何至是而始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乎然苏氏以天使夫子东西南北未尝宁居如木铎之徇于道路则亦恐未安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程子第二说得之矣范氏谢氏各得一意而发明之尤为详备游氏之说亦善而于美善二字辨析尤有功周氏以尽美为德则其说有不通者矣曰程子释𫝊之说如何曰乐记有之然程子盖亦兼存之耳非专以此为说也
  或问卒章之说或以为何所观或以为何足观子独以为无所观其事之得失何也曰此以其文意推而得之也盖在上则以其量而观其大小为礼则以其敬而观其浅深临丧则以其哀而观其厚薄今既无其本矣则虽欲观之其将何以观之乎彼曰何所观何足观者虽于大义可通然恐其未尽文意之曲折也四书或问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九
  宋 朱子 撰
  论语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或问里仁之说孟子尝引以明择术之意矣今直以择乡言之何也曰郑氏程叔子皆云尔矣以文义考之则择云者不复指言所择而特因上句以为文恐圣人之本意止于如此而孟子之言姑借此以明彼耳然程子之意亦似以里为人之择里而居者则又非文意也程伯子张子及范谢杨氏多从孟子吕周尹氏又兼两意以里仁为譬喻之言胡氏又自为一说义皆可通但恐或非本文之意耳读者详之胡氏曰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择而处仁利仁者也
  或问二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然其细微之间时犹有未安者如约乐之说则谢氏之病为多如以约为事乐为情而所性不存焉惟体仁而尽性者为能无累于此语意虽精然细味之似有性情不相管摄之意而流于老佛之弊其曰不仁者不知我之为我而以物为我则又甚矣圣人之意但谓不仁者不能安于义理而固其所守耳岂若是险怪而不平哉杨氏于长久二字则亦有功矣然所谓未能敦仁者乃利而未安之事非直不仁也刻意厉行亦有志者之所为岂不仁者之所及哉若通下文之义而曰未能安仁利仁而徒出于一时意气之所为而为之其处约也未必滥则可矣胡氏于此发明似得其本旨者胡氏曰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衣袗衣鼓琴若固有之此安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原宪环堵闵损汶上鲁之季文子齐之晏平仲此利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侯氏大意得之而语多繁复周氏其智自私之云则亦疏矣安仁利仁之说程子发明亦切至矣但若欲为而为之之类看利仁者则太浅矣若徒为名而已则是岂其真知仁之为利者而亦何足以得为仁之利哉范氏所谓有诸己而体之者恐未足以明安仁之意吕氏所谓向慕勉强者亦未及乎利仁也以中庸达德表记三仁之序考之可见矣谢氏之说则善矣然初不见利字之意而于所以安仁者亦未亲切其他如曰乐天畏天由仁行仁生知学知者皆不能有所发明而畏天生知学知云者语尤不类周氏所谓自得者亦然惟尹氏二说虽约而皆不失其旨所谓泰者亦以其事而言非与矫为对者也其语利仁则文义为尤密矣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之言约而尽矣公者心之平也正者理之得也一言之中体用备矣范氏敬修可愿之云亦曰如是之人仁者所好耳然可愿之云若与所好者相乱亦其立言之疏也谢氏本无好恶人之心者过矣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好恶之则又出于天赋之秉𢑴而不可易者岂仁者而反无之哉亦曰无私而当理焉可耳游氏之说则善矣但以仁者为宅心于大中至正之地则是仁者之心初不中正而大中至正云者又自为一处必以此心纳于彼处而后得为无私也而可乎且宅心之云见于书者与上文克知三有宅心者宜为一说今之说者疑己失之然不过曰有以居是心而不为事物侵动耳岂曰宅此心于一处哉杨氏会物于一已者僧肇之言也夫谓无私心而自无物我之间可也若有意会物而又必于已焉则是物我未忘率彼以合乎此也且物之与己又若之何而可会哉此记佛者之言而较之犹未得为极至之论况杨氏以儒者而数称之则不可晓矣周氏详润而不甚切尹氏以公尽仁又得程子之说而不得其意者也曰然则游氏所谓智而未仁则不足以与此何如曰知及之矣而不足以与此者非谓懵然不知所好恶也私意人欲一有介乎其中则虽好恶之不差而其轻重浅深之间必不能无毫发之偏者此所以必仁者而后能也
  或问四章之说曰程子杨尹得之矣范氏之说太重志于仁者谓其有意乎此则可以为已能如此则不可谢氏以志仁为知仁以去声读恶字则又误矣盖志仁则实有意于为仁非但知之而已也且上章适言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则仁人曷尝无所好恶哉今曰无恶然则谓其独有所好可乎故胡氏力排其说以为贪无恶之美名失仁人之公道非知仁者盖得之矣然此又或有说焉盖仁固公矣而主于爱故仁者于物之当好者则欣然悦而好之有所不得不恶者则恻然不得已而恶之是以好恶各得其物而爱之理未尝不行乎好恶之间也以此而观则胡氏之言其亦未免于偏与曰然则谢氏所谓恶人之恶如恶已之恶者如何曰此自觉其说之不安而为是以补其阙耳然其语意有不可晓者今姑就其文而推之则易矣曰常人之情恶已之恶必恕恶人之恶必深然以恕已之心恕人则其恶之也必不至于已甚所以谓之无恶可也果如此言则是不惟先昧已心而又将不复以君子之道待天下之人也以此为仁不亦远乎不然则意其文之或误也若曰恶已之恶如恶人之恶则于理为庶几矣然与其上文不类而亦非经之本意也
  或问五章诸说如何曰众人固欲富贵矣然立位以行道亦君子之所欲也众人固恶贫贱矣然身困则道否亦君子之所恶也欲富贵而恶贫贱人之常情君子小人未尝不同君子所以异于人者特以非义而得富贵则不处不幸而得贫贱则不去耳此旧说之意而范谢游杨氏皆用之惟程子意异而侯尹氏独守其说愚尝考之以文义则旧说胜以意味则程子深然平心以观程子之说于文义间有甚费力而卒不可通者恐不若从旧之为安也若谢氏所谓君子乐富贵而悲贫贱者则己卑而不及于理若二章所谓何与我事者则又失于过高而有所略于事也杨氏所引赵孟之云若以孟子之意言之则非君子所以非道而得富贵则不处之意但未知其复以孟子之说为如何若必合于此文而言之则吾恐其既失于此而又叛于彼也然其后本已刊去之则亦岂自觉其所引之误与其曰去其所以得贫贱之道则亦未安盖既曰君子则固无得贫贱之道矣设其有之则修身改过者乃吾事之当然初岂以是为去贫贱之计也哉曰然则君子而有非道以得富贵者何也曰是亦一时不期而得之非语其平日之素行也盖如孔子主我卫卿可得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之类耳曰去仁之说奈何曰范氏善矣然所谓存乎不仁则成不仁之名者非本文之正意也若然则又岂可谓去仁则无所成名乎谢氏去仁实亡之说亦善但其他辞冗杂有不胜辨者而又不足与辨也若以去仁以下二句系之范说其名从之之后则两长集矣其他诸家之说亦不亲切今皆不能复辨也曰子以为终食造次颠沛言毎进而加密何也曰吴氏尝言之矣终食犹是无事之时造次则异于闲暇颠沛则又异造次矣吕氏之说盖亦类此而其训释字义又加详焉尔曰诸家之说如何曰程子至矣张子推说亦善范氏因可离非道而生可违非仁之说其于彼此之文义皆不审矣夫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故子思有可离非道之说若仁则违与不违在人而已岂可谓可违非仁哉其下文以如是则可以谓之学者则尤未当矣谢氏非有意于不违之说过矣而其所谓身之所在仁斯从之如形声之有影响则反析人与仁为二物而相随者其亦疏矣至谓终食之间无放饭流歠者则得其实与周氏食不知味之说相表里虽经文本意但谓无一食之顷然以食时言之而指其实则此亦为可据也曰或以饮食必祭为言与此若无异者而游杨皆斥其陋何也曰是其说有二焉若曰祭而必敬则不违仁之一事也游杨何讥焉若但以其不忘本而加恩惠焉以为仁则信乎其陋矣若推本而言则制礼者之于此固亦其仁之发但不可专以此为仁耳曰侯氏所谓仁不可离在知不知之间者如何曰其病与谢同而又甚焉者也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孰谓知之而遂无间之可离哉学者以是为心吾恐其流于异端而无复操存践履之功也周氏语多未莹而卒曰学者宜知所谓是则小怪矣杨氏虽亦有此意而继之曰仁而已矣则义有所归而不为病也曰尹氏造次颠沛必于是为纯亦不已者如何曰此诵程子之言而失之者也程子曰纯亦不已天德也造次颠沛必于是三月不违仁之气象也又其次则日月至焉盖以纯亦不已为圣人之事造次颠沛必于是为颜子之事日月至焉为学者之事凡三等也尹氏通上两等而一言之其失也甚矣
  或问六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张子大意亦善但以好恶为一人之事则经文有二者字恐其本意或不然耳范氏亦得之而说其为仁矣与周尹氏皆自为一句而不属之下文则恐于文义有不通者此言之意盖曰恶不仁者其所以为仁者如下文所云耳吕氏无以尚之不加其身未见力不足者皆为胜物之事则非克己为仁之意矣谢氏所谓真好恶者亦善但生知之说太过而无以尚之一句未安不若遂以真好恶者推之之为善耳杨周氏好仁之说类谢氏恶不仁之说近吕氏又谢氏所谓志所谓此心疑其指上文好恶者而言之以为如是之人用力于仁则无力不足之患也然好仁而无以尚之恶不仁而不加乎身则用力于仁也久矣恐不得复以此为说也难易之说则亦程子之意也杨氏之失前己辨之其曰天下归仁者则又失之大快矣既以为仁由已何力不足之有而又有人尝用力以下之说则又似真有力不足者而特夫子未之见亦不知其说之所定也尹氏之说则尤贸乱而无序盖不可得而通矣但曰用力以下之说诸说不同未有以屈其说而集注所用程子之意则未见之云与章之首尾两未见者不类而盖有之矣又曰力不足者而上系于用力于仁之文疑亦未安奈何曰是固尝思之矣如范氏说则力不足者为能用力于仁而其力不足以至于仁而与画焉者有间矣夫子思其上者而不可得故思其次而叹其未见耳此则未见之云与下文者不异矣然圣人方疑未有用力于仁者则且叹其未见此等之人而未应遽叹夫未见其次之人且其下文二句又止因程说则又不免乎跨越之弊此亦有所未能安者吕谢杨说前已辨之矣而周氏力不足之语则同于程子而以下文二句为盖有力不足之人但我未之见所以深言必无用力而不足之人也此则盖有之矣不必有所越而系乎一句之前矣然未见之云又未免其戾于前后之云也是数说者其前后得失如此不可尽用必不得已则力不足之云者从范氏而下文二句从周氏之训以指夫力不足之人用程子之意以不绝夫进善之路其庶几乎然程子旧说未敢遽废姑存此意而熟考之可也曰子所谓无以尚之者何以言之也曰李氏之说然也李氏曰好仁好色举天下之物未有以尚之者有以尚之则其好可移矣曰好仁者不几于安乎曰谢氏之说盖然然亦未也胡氏以好仁为利之恶不仁为强之者得之矣曰为仁者亦用力乎曰苏氏言之矣苏氏曰仁之可好甚于美色不仁之可恶甚于恶臭而人终不知所趋避者物欲蔽塞之也解其蔽达其塞不用力可乎故又曰自胜者强又曰克已复礼为仁
  或问七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尹氏又推明之亦尽矣前乎此者则有刘氏之说后乎此者又有吴氏之说焉刘侍读曰周氏使管叔监殷而管叔以殷畔鲁昭公实不知礼而孔子以为知礼实过也然周公爱其兄孔子厚其君是乃所以为仁也吴说已见集注而杨氏亦因之但所引表记以为说者则己支离矣曰诸说如何曰如范氏说则宜曰责小人以恕则可以为仁而不必言知仁矣如吕氏说则宜曰类族辨物则仁术弘而又不必专于观过矣如谢氏之说则但观人之运动作为而识其运动作为之所以然者即可以知仁而亦不必专于观过矣范吕既疏而谢氏之失为尤甚盖其论仁每以活者为训知见为先遂以此所谓知为彼之知此所谓仁为彼之活而误焉耳曰世有因谢氏之说而推之者曰人能自观其过则知其所以观此者即吾之仁是说如何曰此说最为新奇而可喜吾亦尝闻而悦之矣然尝以质之于师而曰不然既又验诸行事之实而后知其果不然也盖方其无事之时不务涵养本原而必欲求过以为观省之资及其观之之际则又不务速改其过而徒欲藉之以为知仁之地是既失其所以求仁之方矣且其观之而欲知观者之为仁也方寸之地俄顷之间有过者焉有观者焉有知者焉更相攫挐迭相排逐烦扰猝迫应接不暇盖不胜其险薄狂怪而于仁之意味愈不得其仿佛原其所以然者盖亦生于以觉为仁而谓爱非仁之说耳夫有是性必有是情故仁之爱知之觉犹水之寒火之热也程子谓不可以爱为仁盖曰不可以情为性犹不可以寒为水而已然其所谓以仁为爱体爱为仁用则于其血脉之所系未尝不使之相为流通也故于有子之言以及此章之旨未尝不以爱为言至于以觉训仁则盖尝明斥其非矣今宗本程氏而不深考于此乃直谓觉为仁而深疾夫爱之说则是谓热为水而恶言水之寒也溺于新奇而不自知其䧟于异端诚以是说推之则庶乎其有改矣
  或问朝闻夕死得无近于释氏之说乎曰吾之所谓道者固非彼之所谓道矣且圣人之意又特主于闻道之重而非若彼之恃此以死也曰何也曰吾之所谓道者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当然之实理也彼之所谓道则以此为幻为妄而绝灭之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也人事当然之实理乃人之所以为人而不可以不闻者故朝闻之而夕死亦可以无憾若彼之所谓清净寂灭者则初无所效于人生之日用其急于闻之者特惧夫死之将至而欲倚是以敌之耳是以为吾之说者行法俟命而不求知死为彼之说者坐亡立脱变见万端而卒无补于世教之万分也故程子于此专以为实见理义重于生与夫知所以为人者为说其旨亦深切矣但所谓不虚生死得是者意若小偏耳张子前说大意与程子前说同后改之说则几于释氏之云而吕氏又祖其说亦误矣范说既疏而谢氏又不可晓以意推之其所谓道者又若其论活者为仁之说也故又以为不闻此而死则谓生而死者为吾身血气之为闻此而死则知生而死者乃道之出乎生入乎死而无所复忧若其果然则与释氏之言尤不能有以异矣杨氏与程子皆引易箦之事然其意则有不同者程子之意盖以道之重于生明正之安于死言有夫子所言之志而后能有曾子所处之事耳非以闻道便为得正亦非以闻道而得正者便无馀事而可以死也若杨氏既以闻道为得正而又有无馀事之说焉则是曾子将死而后始得闻夫所谓道者既闻道而遽遂无馀事之可为也是亦生于不虚生死得正之偏而与此条之说不得为同矣周氏盖亦生于不虚生之云者而其所以为说者则贤于杨氏矣尹氏诵程子之言而以诚有所得者明夫实见实理之说意义益明白矣
  或问耻恶衣恶食者其为未免于求饱求安之累者乎曰此固然也然求饱与安者犹有以适乎口体之实也此则非以其不可衣且食也特以其不美于观听而自恧焉若谢氏所谓食前方丈则对客泰然疏食菜羮则不能出诸其戸者盖其识趣卑凡又在求饱与安者之下矣志于道而犹不免乎是焉则其志亦何足言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范尹因之而范氏又能有所发明者也谢氏则别为一说而意尤高远杨氏周氏若皆以为不能忘情而有愠焉者则吾已辨于前矣然周氏所谓其志分者览者犹可以有取焉
  或问十章之说曰此章诸说多误盖由音读之学不明以适为子适卫之适之故也惟吕氏以为主谢氏以为可似吾谁适从谁适与谋之适然吕氏之说不明而义之与比亦同众说误为比于有义之人者独谢氏为不差而其所论老佛之失亦最明白也
  或问十一章之说程子两义不同何所据而为取舎也曰以例求之凡言君子小人而相须者则君民之谓也如爱人与易使之类是也言君子小人而相反者则善恶之谓也如周比和同之类是也以相反为言而上下章又且多义利之说则固当为善恶之类矣况以君民为说则其怀惠之云亦迂晦而不通矣尹氏多本程说而于此亦不之从则又可见其亦有所未安矣谢氏又自为一说而以是四者皆为下怀其上之事若曰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云尔但彼因前王不忘之言而发而此无所系则恐不得而同之耳杨氏能言君子之不怀居矣而未见怀德之意以刑为体出于庄生之书援以释此亦未足以为据也周氏盖发明程子初说然皆易怀为安则安惠云者其说有不通矣尹氏虽因谢氏之语而实用程子第二说是最为得旨乐善恶不善犹曰好仁恶不仁也必以刑为言则犹管仲所谓畏威如疾申公巫臣所谓慎罚务去之之谓耳大抵怀德之君子不待怀刑而自安于善怀土之小人特欲全其所保而未必有逐利贪得之心其为善恶亦各有浅深矣此外则苏氏说亦佳然必以利害为言则终不近圣贤气象也苏氏曰怀安也君子安其所必安小人之所安有不安者矣德之可安也固于土法之可安也久于惠利在耳目之前而患在岁月之后者小人不知也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氏亦为得之但其语多病如干之利物为利之大放利而行为利之小其比儗之不伦甚矣夫利物之与自利其为善恶如阴阳水火之相反岂特有小大之殊哉若以乾道变化对夫解衣推食者而言之其可哉谢杨周氏之说是亦一道但非本文之意而谢周氏又并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人者失之耳此外则晁氏亦善晁氏曰依于义而行则此既宜之彼亦宜之虽伤不怨依于利而行则专利于此贻害于彼不胜怨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此章之旨诸家皆不能尽善今详上句之说则范氏得之下句之说则李氏得之李氏曰能以礼让然后能行礼不能以礼让则虽礼文具在亦且如之何哉盖以礼之繁文末节当世所尚皆时人所易行者至于辞让之心则礼意之实而人所惮为故言能以礼让为国而先民则其为国也不难若不能以礼让为国而徒相与从事乎繁文末节之间则亦无以为礼耳至于句读之间诸说亦多不同往往多至让字为绝句而以为国者属之下文虽于上句为通然施之下句则不通甚矣要之此但当为三句而中句至国字为绝乃安耳谢杨周说皆失之谢氏上句犹可通而下句以如礼何者为一身之礼则无所据矣且其上句之读与下句文势正相戾又与诸说不同也杨氏周氏以礼而让之说则巧曲而支离矣李氏之读恐亦未免此病也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程子范氏皆以患无位为患无位以行道所以立为身有所立皆失其文义之所指矣谢氏专以才称其位为言其文义则似矣而君子之所以立乎其位者固当以德为贵不当专以才而为言也畏名喜名之说殊不近本文之意而其所谓至论者则过高甚矣我贵之说首篇之首盖已辨之今不重出且所谓求为可知云者正以为字为重而范谢语或遗之亦大疏略矣杨氏之说颠倒重复殊不可晓此章之意正为未有以立而患无位未有可知而患不知者言耳若有以立而有可知矣则又何患之有哉周氏无甚病然语亦多不切也曰未有位而先求所以立乎其位则先事而迎矣人不已知而必求为可知则是乃所以患乎人之莫已知也圣人之言若此奈何曰此亦对待之言欲人之反求诸己耳盖所以立乎其位者进于其道而已矣所以为可知者勉于其实而已矣固非事事物物预为防拟且为皎皎之行而必其可知也若必以此为嫌则将必如谢氏所谓至论者然后可然则无乃反为过论也耶
  或问一贯之旨夫子不俟曾子之问而呼以告之曾子无所问辨而唯焉以对何也曰曾子之学主于诚身其于圣人一言一行之际盖无不详视审记而力行之也至是则其积之久行之熟日用之间所以应物处事者各有条理而无不尽矣所未达者特未知反求其本而得夫众理之所自来然其下学之功亦至而将有以上达矣夫子于此盖得之眉睫之间也故不俟其问而呼以告之若曰吾之所谓道者虽有精粗小大内外本末之殊然其所以谓道者则一而已矣曾子之心于是豁然而有以得夫众理之所自来者故无所复疑而直应曰唯盖不惟无待于问辨而亦不容有所称赞也孟子所谓君子之教有如时雨化之者正谓此尔然以史记考之则夫子卒时曾子之年才二十有九耳其闻道之早盖如此可畏也哉曰曾子于门人之问而以忠恕告之何也曰夫子之告曾子也门人莫不闻之矣然独曾子为能默契其旨而他人不与是以因夫子之出而问焉耳然彼未及究夫众目之殊则所谓一者亦将安所措哉使曾子而非有以实得乎此则必重以己意推绎圣言而反益其惑矣今乃不然而直以忠恕告之则虽未尝诵言一贯之旨而所以发明其实者盖无馀蕴其曰而已矣者邢氏以为万理一贯更无他说之辞亦得其文意者也盖尽已为忠道之体也推己为恕道之用也忠为恕体是以分殊而理未尝不一恕为忠用是以理一而分未尝不殊此圣人之道所以同归殊涂一致百虑而无不备无不通也以是为言正欲使门人不求之空言恍惚之中而考诸圣人用心行事之实有以默识而加勉强之功焉尔曰然则中庸所谓违道不远者何也曰曾子之言忠恕自圣人之心而言也中庸所指则学者勉行之事尔其理虽同其分则异程子所以有动以天降一等之辨也学者第深考于其书则有以别乎此矣曰程子以来其门人为说者众而亦有不同者何也曰程子发明曾子之意极精微矣盖欲学者默而识之也而其论中庸之旨以为下学上达掠下教人则欲学者勉而进之尔盖致知力行不可偏废故其言毎如此至其门人之说谢氏侯氏专明曾子默识之意杨氏尹氏独推中庸勉强之说则各得其一偏而不能以相通矣学者正当兼取而并观之则于夫子之心曾程之意庶几其有以得之矣曰其所谓下学上达之义者何也曰此谓中庸之言欲学者之下学乎忠恕而上达乎道也若此章之云则圣人之事而非有等级之可言矣曰两程子之言忠则不异而言恕有不同者宜何从曰侯氏论之其去取之意得矣然其所以为说者则语意支离而不及载于精义之书也以今论之则伯子之言举植而不及动指气而不及性必若叔子之言则庶乎耳曰然则天地亦尽已之心而推以及物乎曰此以天道著人事取其理之属乎是者而分之耳若天之自然而无外则又何必己之尽而有待乎推以及物耶亦曰其本体之流行者在人则谓之忠由是而生物者在人则谓之恕耳曰推程子动以天之云者则圣人之忠恕为动以天而贤人之忠恕为动以人矣而又以忠为天道恕为人道何耶且尽己推已均有渉乎人为又何以有天人之分耶曰彼以圣贤而分也此以内外而分也尽已虽涉乎人为然为之在己而非有接乎物也纵横错综见其并行而不相悖者焉则于此无所疑矣曰程伯子以推己为恕为违道不远之事而叔子以释曽子之言何也曰恕之所以得名本以其推己而言也伯子特以圣人之恕为无待乎推是以属之学者之事叔子则以为圣人之恕亦不过此但其所以推之自有不同耳二说虽异盖不害其为同也曰其引尽心知性之云何也曰是不可晓矣以一本之说验之其阙文耶然并其一本之说而论之亦若未甚切于文义而与其别章之解不同盖不可晓矣曰其曰冲漠无朕而万象昭然者又似以理之本末上下而言而与此章之旨不类何耶曰此亦纵横错综之言也盖方其忠而恕之理己具及其恕而忠之理未尝不行乎其间也体之于身则内外物我之间其亦不异乎此矣曰程子又言忠恕贯道若他人言之则不可信曾子言之则其尽也必矣者何也曰此疑记者之失也盖其意若曰他人未尽忠恕而忆度以言则其言虽或偶中而其所以言者有不足信若曾子乃以其实见而言则其必尽圣人之蕴无疑也今记录不明乃似不知其言之是否而唯其人之信若侏儒之观优者夫岂然哉曰其曰忠恕乃所以为一而继之曰言仁义亦可何也曰是乃所以为一此言非程子不能言而曰言仁义亦可者亦非程子不敢言也盖以仁义言之则仁之成己犹忠也义之处物犹恕也是亦所以为一而已矣曰然则其不曰仁义而必忠恕之云何也曰张子言之详矣曰程子之引君子之道四者如何曰是则小误以中庸之文推之则此四者乃反其所以责人者为责已之事非欲茍自恕而并恕人也曰或又以谓忠恕非所以言圣人而欲易忠以诚易恕以仁其亦可乎曰圣人之忠则固诚之发也圣人之恕则固仁之施也然曰忠曰恕则见体用相因之意曰诚曰仁则皆该贯全体之谓而无以见夫体用之分矣曰诸说如何曰忠固诚之属也然以自然用力之或异则固不能无分别于其间故程子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则其辨亦已明矣且所谓忠者亦曰尽已之心而已矣未遽及乎人也今范氏忠则无不诚矣又曰忠则在己恕则在人则其言皆无所当矣夫忠恕之所以一贯正以其出于自然之理而相为表里也今吕氏曰欲道之行于天下非此不可而又以二者皆为待物之事则其不察于此亦甚矣夫圣门之学升高自下陟遐自迩先博以文而后约之以礼始于繁悉而终于简易固亦有其序而不可躐矣夫子之所以告夫曾子子贡者正以其几有以遍观尽识乎此也今谢氏乃谓夫子惧夫弟子之不能遍观尽识将无以入道而告之以此则是忧夫正途之迂远而示之以捷径之易入也且夫所谓道者固亦未尝离夫事物之间又安得谓其不可以入道而必告以一贯者而后可哉其以流而不息万物散殊言忠恕者盖推程子之意然不言维天之命则无以见夫流而不息者之为体不言乾道变化则无以见夫万物散殊者之所自来也其论尽心知性者恐非孟子之意今未暇辨至其诵程伯子扩充之语则至矣夫孔子之所谓一贯者非曰贯彼我而一之也亦曰其所以酬酢应变者虽千变万化而未尝不一也今游氏以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至人无己论之则既失其旨矣而又皆出乎异端之说其择焉而不精亦甚矣哉又谓忠恕未免乎违道则又未察乎违道不远云者正以其自是而之道也不远云尔岂背道之谓哉又谓恕为尽物则恕其足以尽物矣而恕之所以得名者正自其未尽而足以尽者名之也又谓反身而诚为一贯之事亦非也反身而诚方谓反求诸身而万理无不足耳未及乎推以及物而无所不当之大也又谓仲尼曾子所以授受门人有不得闻者亦非也夫师弟子相与处于一堂之上其可为呫嗫耳语以私于一人哉特学至者闻之而有得其未至者虽闻而若弗闻耳故门人之问以何谓为辞则固闻其言而不晓其所谓者也若初不闻则又岂得而笔之于书耶杨周尹氏之失大㮣类此而侯氏又以为孔颜子思孟子地位不同其为忠恕亦异则亦有所未尽也盖以孔颜之忠论之则此说可也若中庸所谓忠恕则非子思之言而孔子所为学者言之者也且其告子贡仲弓亦同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耳岂可谓孔子之恕犹有待于勿施哉其曰天未尝一岁误万物者其为譬亦不切矣若曰一气流行元无间息未尝少有伪妄杂乎其间也则得之矣
  或问均是人也或为君子而喻于义或为小人而喻于利何也且程子杨周氏以为深喻而后笃好范氏以为好之而后喻焉其不同何也曰论其所禀则有清浊之不同论其所习则有高卑之或异盖不可以一说定也故有先喻之而好愈笃者有先好之而喻愈深者亦不可以一例拘也要知君子小人之分则不可易矣若周氏所谓其失在于用心之初者其切要之言与使非其用心之失则虽所禀之不善亦可以习而变矣然喻字之义惟吕氏之释得之盖心解通达则其几微曲折无不尽矣程子范杨周氏大指多善然或推其前或引其后而正释喻字之意殊少谢氏则自待甚恕而于君子小人之际初亦未甚剖判必其所喻之既分然后从而名之则其意与周氏正相反矣曰然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所喻者各为一事耶将一事之中具此两端而各随其人之所见也曰是皆有之但君子深通于此而小人酷晓于彼耳曰对义言之则利为不善对害言之则利非不善矣君子之所为固非欲其不利何独以喻利为小人乎曰胡氏言之悉矣胡氏曰义固所以利也易所谓利者义之和者是也然自利为之则反致不夺不餍之害自义为之则蒙就义之利而远于利之害矣孟子之告梁王意犹是也
  或问十七章诸说如何曰谢氏得之杨氏周氏皆引大学而言则支离而无所当矣
  或问诸家几谏之说多以为见微而谏者如何曰其说固善矣然此章之语乃内则之节文耳以彼文考之则正所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者而曲礼亦有不显谏之文焉则为证也亦明矣且不以彼文推之则下文又敬不违将为苟焉以从父之令者而劳而不怨亦将无所属于上文矣曰诸说固失之矣其他文义亦有可论者乎曰范氏他说皆善所引曾子之言亦佳但恐其所以为说者亦若见几之云尔谢周尹氏他说则皆失之而杨氏于劳而不怨者遂略而不说不知其意果以为何如也侯氏所谓不违几谏之初心者得之矣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范谢氏得之其次则侯氏亦可观也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胡氏得之矣范氏所谓各记所闻者或未必然也后有重出者皆放此杨氏于字之说已见于首篇矣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侯尹得之杨周自为一说亦通谢氏则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事亲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范氏周氏得之诸家亦无异说惟谢氏为不同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于学者亦足以有警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谢尹得之但所谓失之者本谓事之失而已谢氏乃以为不外驰以失道约本谓敛束简省而已尹氏乃以为约之以礼则皆未安而周氏失之之说亦与谢氏相类也范侯皆以为俭约之约恐圣人之意或不止此杨氏之说则太支离矣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曰此无异说但范氏所谓人性因所有者未知其可意岂以为气质之禀有辩有讷而自修者则欲其讷而不欲其辩即有以能行而不能言为君子之所贵则其于义有所偏矣能言而不能行者固可贱矣而君子亦何必取于不能言者而贵之耶夫子之教伯鱼称公西赤又曷为不直使之为君子之所贵而反出于其所贱之域耶谢氏所论礼乐进反之意则善矣但所谓在道不在物者不可晓岂以为礼乐在于情性而外玉帛钟鼓之谓乎然则未免有厌离事物而必求道于杳冥昏默之间之意其论讷言敏行者亦善矣然所谓心亦可谓之不放者亦不免有卑言行而贵心术之病也盖讷言而敏行虽足以制于外而养其中然言讷则寡过行敏则有功亦非专为欲心之不放而为是也杨氏所谓恶其取憎者失之尤甚圣人之意岂为是而戒人以寡言哉其说之弊使学者以此为心而不察乎理义之正则必将有阉然媚世而为乡愿之为者矣周氏无他发明而侯氏尤疏阔尹氏所谓君子之志者则语虽缓而意切矣此外则胡氏之说亦有补也胡氏曰言而能讷畜徳则固喻人则信谋事则密不讷者反是行而能敏迁善则速改过则勇应务则给不敏者反是敏与讷虽若出于天资然可习也言烦以讷矫之行缓以敏励之由我而已不自变其气质学岂有功哉
  或问德不孤与易文言之意同否曰此泛言事理凡有德者必不孤立当有朋类聚来与为邻程子所谓事物莫不各以类聚凡为善者以类应之说是也文言之云则以释爻辞大字之意盖言其德之盛尔程子所谓一德立而百善从之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只是德孤者是也至于所谓与物同故不孤则于易文此书之意皆不相似其引易以说此书又自与下文为善类应者不合盖不可考读者择其通者而从之则类应之说无以易矣故张子范氏亦同其说而周氏兼而用之前以德盛为言而后以类应为说于文义亦可通也至于谢杨皆以孤为孤特之孤恐或近于程子物同之说然以易之本文求之既有所不通而其说之流将必有不顾理之是非惟欲其易知而有亲者恐亦未免乎同流合污之弊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谢氏所谓期于功之必成者以下文惟予与女以求助之云者例推之则为患失固宠之意耳详子游之言本以警学者于几微之际不应遽指此等辈而言也且若其言则是乃所以绸缪固结而不可解事君者何自而辱而交友者亦何自而疏哉














  四书或问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公冶长第五凡二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张子不为非义之说亦得之但以为设辞则误矣范氏以为孔子欲妻以女而辨其非罪者失之然有罪无罪在我而已以下亦足以警世俗简贤附势之私矣谢氏以为圣人非子其子以为可托则过于人情至于以智帅人之说则牵合甚矣且夫子之于公冶长特取其不为非义而已岂遽及夫不为桎梏而死哉苟如其言则凡系于缧绁而能以智免者不问其有罪无罪皆圣人所取矣而可乎杨氏不累室家之说正与谢氏相反似又失之苟且而不及圣人之意然施之今世亦足以破夫过计求全之惑也周氏论二子之优劣则贤于尹氏之无所分列矣胡氏所论后世婚姻之失尤为有补胡氏曰圣人之于婚姻参度彼已如是之审所以能保终而无敝也后世或以富贵结或以急难合或凭媒妁两美之言或因意气一时之诺初未尝深知二人之性行也虽然婿犹易见女最难知人多谨于择婿不能慎于择女逮徳下衰又惟财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胜叹哉
  或问二章之说曰范氏得之谢杨周氏亦善而胡氏吴氏亦有可取者胡氏曰家语云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有才智仁爱为单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计之孔子卒时子贱方年二十馀岁意其进师夫子退从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徳者故夫子叹之如此吴氏曰说苑云子贱为单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贱以治人之术程子斯焉之训有所未安侯氏盖用其意则误矣但范氏推言鲁有君子而不用盖以讲筵开导及之非经之正意也谢氏以鲁多君子为夫子之力事理固当出此然亦非此章之本旨也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以器为尚饰之物恐非本意盖器亦有不尚饰如陶匏者不得槩以尚饰目之也夫子所以称子贡者正以其可用而已瑚琏之饰则盛矣然不言他器之华靡者则所取者乃在乎宗庙贵器为重也若其后说所谓宗庙可观之贵器则语意始不偏耳至与范氏皆以子贡为自矜自贤则恐未必然亦见夫子之称子贱而意其或可以庶几焉耳范氏又直以器为不通乎变而子贡小之恐当日答问之意亦未遽及此盖但本称其可用之实而今较其轻重则诚与其称子贱者有差等耳杨氏说亦类此而加以抑扬之说则又似子贡本能不器而夫子故抑之未能为宗庙之贵器而夫子故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恐其说尤有所未安也谢周二说相似而谢氏甚焉其曰能辉光则何害为不器则今固未能不器矣又安可遽以为小成乎其曰何害为形而上者则夫形而上者乃名理之辞而非指其地位之称且又岂判然二物而可以去此而即彼乎诸说惟尹氏最为平实其说虽约而所得多矣
  或问四章之说曰程子之解善矣其后说以为仁则佞不害惟不知仁则无所用佞者恐未安也大抵诸家皆不解此句之义故其说多不通吕氏口给之训甚善但不仁而佞不若仁而不佞者亦太缓于辞而徒赘其说矣此其优劣又岂待较而知哉杨氏以为佞者畏君子之求诸非道而取憎则以佞为谄谀之意于此字义既已失之又特畏人之憎已而不为谄谀则其为谄谀也大矣岂君子之心哉前篇第二十四章亦已颇论之矣尹氏直以孔子许仲弓之仁亦不考于不知其仁之句而又并读七字为句之失也曰仲弓以徳行名而子以为未能全体不息于仁何也曰仁之难能甚矣以颜子之贤仅能三月不违而已则仲弓之未能全体而不息也亦何疑哉
  或问漆雕开未能自信而程子以为己见大意见道分明何也曰人惟不见其大者故安于小惟见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浅深也今开之不安于小如此则非见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间一言之对若目有所见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验之于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则其见道之明又为如何然曰见大意则于其细微容或有所未尽曰见道分明则固未必见其反身而诚也曰程子又以开与曾点并称敢问二子孰为贤乎曰论其资禀之诚悫则开优于点语其见趣超诣脱然无毫发之累则点贤于开然开之进则未巳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范谢得之而胡语亦可取也胡氏曰漆雕开之言如此盖为已之心胜而进道之志大也若杨氏以不自欺为进乎信则有躐等而过予之失又以为孔子见其如此而后使之仕则又非事序矣且既曰进乎信矣而又曰充之有未至者其与前章又若相矛盾也盖不可晓矣曰程子所谓道著信便是止何也曰此言学者当以漆雕开为法而未可遽以信自许也见之未明守之未笃而轻自许焉则止于此而不能进矣曰其曰只是这个理已上却难言者岂此理之上又有理之难言也曰不然也彻上彻下一理而已故曰只是这个理但见之明养之至以至于德盛而仁熟焉则其所独到有非言意之所及者岂曰此理之上复有一理而不可言哉孟子所谓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者意亦如此耳曰其以子使开仕为求禄则似以开为未足乎仕者又曰其仕有馀则又与前说若不同者何也曰所谓求禄之仕正以其于此有未信者而明夫非若圣贤之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者也然以其笃志如此则夫子平日亦岂全不知其短长而姑使之为𫗦啜计耶使效一官修一职而无愧于其禄焉则宜亦已有馀矣
  或问六章之说曰程子得之矣但其曰讥无贤君者不若吕氏周氏之为善也然吕氏不忍绝中国无所取材之说则未安不若周氏之完善矣程子又于佛肸之召有示人以迹之言而引此章以为比今范氏于此章亦因以为说焉则恐其未必然也夫道固无所往而不在然直言其无所不在可也亦何必故为是说然后可以明之耶既为是说以明之而卒不往则又恶在其能明也若曰自今观之可以见海之可浮夷之可居乱人之或可从则可矣以为圣人之言先有此意则恐其不容有此安排计较之心也谢氏以浮海为设言亦非是圣人欲称子路之勇而可共患难盖一言而足矣又何必迂回宛转曲为是说然后足以信之耶且夫子之言正为忧则违之不得已而去耳岂愤世过中之谓哉又谓圣人岂终乘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逢萌管宁遭汉之乱皆尝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获已焉则其浮而去也岂终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于是所以虽有此叹而卒不行也子路则不能度于此而遽喜焉所以有无所取材之讥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正抑扬之辞也未有杨氏所谓圣人之勇不可过之意然自今观之则亦可以为偏胜过中之戒矣
  或问七章之说曰诸说皆未有卓然不可易之论范氏深讥三子并与其材而不之取过也治赋为宰与宾客言皆有国家者所不可废之事虽当隆盛之时仕天子之朝亦岂能一无事于此而直以从容风议为高哉此与前篇讷言之说大率相似盖元祐议论意趣多类此此所以堕于一偏之见既不足以维当时之弊而又反启后来之祸也又以三子为有愿乎其外固不足以为仁恐亦未然三子之于仁固亦勉焉而未能至耳谢侯皆以仁为觉者故皆以为三子之材之发为仁而特未能有其全体但谢氏引子贡问管仲及圣人语道不若诸子之漫无统约者则未有以知其旨意之所在而侯氏所谓观其进退周旋则其仁可知者尤可见其归于觉之说也又谓夫子恐武伯不识仁又谓子路尽仁而仁止于是者则其顾虑忖度尤不近圣人之气象也其他如云使武伯知仁通上下则知三子之仁而可以知为仁之方者皆可疑使圣人之意果出于此则何为不直告以通上下之云者而为是溟涬滉漾之说以迷之耶杨氏杂引论孟之言旨意向背亦不相入如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谓趋向善恶之分极于细微而终于广大之言也君子而有不仁者此谓勉慕于仁而力有未至未能无有毫发之间断者而言也若以趋向之极而言则虽曰未仁不害其为小人若以其毫发间断言之则虽曰不仁亦岂害其为君子哉今曰君子固有不仁者而又谓不可正言其不仁则亦自相戾矣且圣人之言岂其计画筹度至于如此然后出之哉周氏亦以三子之事为非仁不能矣又谓其器重道远而非三子之所及首尾衡决盖不可晓矣至尹氏则几矣然所谓尽仁之道斯谓之仁者亦不亲切读者但以此篇四章之说通之则其说晓然不待辞费而决矣
  或问八章之说曰诸说皆同但惟周氏以与为许他皆以与为及恐未安耳程说第四条不喻以下恐说之者误不若第三条语为完也范氏以子贡为知足以知之而仁不能及者非此章之意也夫子贡之对而夫子与之者正以其知不及而言耳岂遽及夫仁哉又谓子贡画焉亦无所据吕氏论知十知二最善胡氏又推明之亦得其旨胡氏曰闻一知十举始知终无不尽也闻志学则知从心不逾矩之妙闻可欲之善则知圣而不可知之神此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者序而进类而达也语以出告反面而知昏定晨省语以徐行后长而知天显克恭此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子贡平日以已方回见其不可企及故称之如此谢氏以知十知二为材品之高下而非造道入德之谓故夫子与不如回者亦以材言而未害于其造道入德之实也为是说者新则新矣其未免于过也欤其他大扺皆祖程子说亦无大得失也
  或问程子谢周尹氏昼寝之说如何曰前乎此者刘侍读尝言之矣盖以寝为寝室之寝而非眠寝也曰然则然乎曰以其文义推之恐其未必然也况昼居于内未有以见其必为迩声色者遽以耽惑责之则其探人之私而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亦大不恕矣故范杨氏皆从旧说盖知当昼而寝其怠惰自弃之罪为显然而可责也诸家多以朽木粪墙为譬其质恶者亦不然也若其质之本然则亦哀矜之而已矣岂当若是其切责之乎听言观行夫子亦设此以警学者耳谢杨以为诚然者误矣周氏又以今昔为言亦未得为通论也
  或问申枨之刚曰诸说皆善而苏氏亦有味苏氏曰有志而未免于欲者其志尝屈于欲惟无欲者能以刚自遂但张子范苏杨氏之说失之缓不若程子谢周氏之言𦂳而切也范氏无心之说已辨于前篇之十章矣
  或问十一章程子之说不同何也曰第一条出于程子之手笔其言最为的当其他则传录之间亦容有误矣曰然则其语仁恕之别奈何曰以无言者自然而不待禁止也以勿言者禁止之辞勉强之意也此则仁与恕之辨也范氏以下皆失之也惟杨氏则语太简而未有以知其意之所在也
  或问文章性命之说曰程子张子吕氏以为圣人未尝不言性命但其旨渊奥学者非自得之则虽闻而不喻也此说善矣然考之论语之书则圣人之言性命者盖鲜焉故门人又记之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窃恐子贡之本意亦不过于如此也范氏以为圣人教人各因其材性与天道实未尝以语子贡则亦近矣但不察乎罕言之旨而以为圣人之教有屏人附耳而后及之者则误矣抑如子贡者夫子尝告以一以贯之矣又告以天何言哉矣又告之以知我其天矣则固不可谓未尝以告之谢氏杨氏以为性命之微圣人未尝言而每著见于文章之中要在学者默识而自得之则亦误矣使圣人果绝口而未尝言也则学者何以知夫性与天道之目而求所以自得之若其晓然号于众曰吾有所谓性与天道者在乎不言之中而欲学者之自得则其言之已甚而又骎骎乎佛老之意矣安得谓之未尝言而不可闻哉游氏以性与天道为有精粗之别而谓夫人论性之妙则预于天道而虽圣人有所不知非但子贡不得闻也则又甚焉夫谓论性而预于天道非但不成义理而亦不成文辞且圣人既不能知矣又若何而能论之耶亦不待辨说而知其不通矣彼其亲炙先觉之门而一旦差误至于如此学者可不深切为戒而精思力行以求尽其心传之实耶
  或问子路恐闻之说曰诸说皆得之惟谢氏为异盖其说每以知为重而行为轻故反以圣贤力行之意为知道之具其亦误矣至于吴氏之说则又可以补诸说之未备也吴氏曰子路勇矣然一于敢行不复置思于其间有不能无失者故夫子尝以其兼人而退之
  或问孔圉之得谥以文何也曰先王之制谥以尊名节以一惠故人生虽有众善及其死则但取其一以为谥而不尽举其馀也以是推之则其为人或不能无善恶之杂者独举其善而遗其恶是亦谥法之所许也盖圣人忠孝之意所以为其子孙之地与铭器者称美而不称恶同旨惟其无善之可称而纯于恶焉则名之曰幽厉有不能已耳曰诸说如何曰范氏以敏为敏行之敏不若吕氏以为不敏之敏者得之范氏又引舜以为说则过矣吕氏所谓物相杂者求之亦太过矣其他诸说皆得其大意而吴氏之说意义尤备吴氏曰孔圉之行如此然孔子责人以恕居其国不非其大夫又戒子贡以方人故止以所长称之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范氏善矣惟所谓陈善闭邪者恐孔子之意未必及此也谢氏所谓难以一事言盖至理当如此而引文王事以明之者亦过高矣凡观书者于此等处正当反求诸已而验之践履之间惟愈近而愈卑则其体之愈实若但广求证佐推致高远则恐其无益于为已之实而徒为口耳之资也至以子产为成人则其许之亦太高矣尹氏之失盖亦类此惟范氏为得其轻重之冝尔曰是四事者亦有序耶曰行已恭则其事上非有容悦之私而能敬矣惠于民而后使之以义焉则民虽劳而不怨矣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杨亦为得之盖久而其敬不衰耳非久而加敬也谢氏意则善矣然谓非有意于久交者辞意俱病又以盛德而有常者语晏婴则恐其未足以当之也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张子杨氏得之若程子范杨尹之说则吾于管氏之章已辨之矣程子采地之说恐其或误也谢氏又谓文仲不知僭上害礼之事于我何益则是僭上失礼之事若为之而有益则为之也而可乎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诸说各有发明然似皆未得其所安独程子之言则至矣而亦或有未备者焉请得推其意而极论之盖子文之质近于好仁者文子之质近于恶不仁者而其事皆卓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也子张之行有难能者故疑以为仁而问之而孔子则以为是亦忠清而已至于仁则未知其何以得之也盖仁者心之德而天之理也自非至诚尽性通贯全体如天地一元之气化育流行无少间息不足以名之今子文仕于蛮荆执其政柄至于再三既不能革其僣王之号又不能止其猾夏之心至于灭弦伐随之事至乃以身为之而不知其为罪文子立于淫乱之朝既不能正君以御乱又不能先事而洁身至于篡弑之祸已作又不能上告天子下请方伯以讨其贼去国三年又无故而自还复与乱臣共事此二人者平日之所为止于如此其不得为仁也明矣若据子张之问就其一节而论之则子文三仕未知其所以行者何说三已未知其所以止者何为告新令尹则又未知所以言者何事而所谓无喜愠者又特不见于色而已亦安知其心之果无喜愠耶至于文子则其去国之时未知其果能脱然而无所累于心耶抑其恐畏躁迫特出于不得已而有所未能忘怀也是又皆未足以见其有合于仁者之意则指其事实而言之不过命之以忠清而无以加矣若之何而可轻以仁许之耶然圣人之言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虽不轻许而亦不轻绝也学者因其言而反以求之则于仁之理与人之所以得是名者庶几其可默识乎程子之意大槩恐出于此但其谓夫子不信子文无愠之事而独指旧政告新为忠则恐或未然也曰程子又谓子文若果无喜愠则何以知其非仁然则古者遁世之人后世异端之学盖有能是者已亦可遂以仁许之耶曰程子之意亦曰若子文之心其至公无私果如此则必有以尽心之德全天之理而五常百行无不贯通耳若徒能心如木石无所喜愠而所为有不合于理者焉则又何仁之可言哉曰程子以为二子之事圣人为之亦曰忠清而已何也曰其事则谓之忠清诚有不可易者若圣人之心则岂有一事之非仁哉但遂以忠清为仁则不可耳曰然则夷齐三仁之见许于夫子何也曰此三仁者考事察言以求其心则其中洞然无复一毫私欲之累其亦异乎二子之为矣故程子以为比干之忠见得时便是仁亦此意也曰诸说之得失奈何曰人之仁与不仁论其心如何耳范氏以必有以及于天下然后为仁何其言之戾邪比干之忠伯夷之清固亦未能有以及于天下也而况穷居一介之士终身何可以有望于仁也邪吕氏以子文不知进退之义文子不知去就之义文子之失又不专在于乱作而后去之一节也且详其意似亦以不知似矣然子文楚之宗臣无必退之义知之云释未知之意而未有以验其必然也使出于此则其失又甚矣谢氏又以二子为质厚之人不待学问而自能入德其忠其清固亦非仁不能但不可遂以忠清为仁如答孟武伯之意耳前章辨之已详此不复出也杨氏以文子为事君人而又谓其不为容悦孟子本文之意似不如此所以谓之事君人者正以其事是君则为容悦而无所择于义理也若不为容悦则又安得谓之事君人哉且孟子所谓容悦特谓求容于君求悦于君耳杨氏以释子文之喜色似以为容悦之貌者于文义尤不通也又以比干伯夷为仁而谓仁不可以迹论则其意盖曰比干伯夷之仁在心子文文子之事在迹故虽相似而不得为仁耳然比干伯夷之所以为仁正以推迹之曲折以知其心之隐微而得之耳若欲舎迹而惟心之论则所谓心者又何所因而可见乎程子之讥文子正以心迹之不可判耳杨氏盖亦闻其说矣而反为此论何耶且其为说与范氏之下者正相反而其失则均若铢较而寸度之则恐反不若范说之为实也侯氏所谓理之得者可以言德而非所以名仁之义又且得于三者而独不得于仁岂又以仁为觉于是三者之云乎至色有歉于心以下全体践形之说则其意之所指殊不可知以大槩而观之则其远于圣人之意而出于强为一偏之说亦可想而知矣其论二子之所为又直以为末事而不知为臣为仁之道盖以失夫未知之说而与上文全体一事之云者了无系属又不知其以何而为说也至谓二子不知为仁之道使圣人为之亦只可谓之清忠则又以已之意附于程子之说而不知其有不同者也程子盖谓圣人之行或有出于忠清者耳夫岂以圣人为不知为仁之道如侯氏之云哉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尝以使晋之说则狭矣且以传考之亦未见其再虑而当之实也其谓思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者则至矣盖天下之事以义理断之则是非当否再思而已审以私意揣之则利害得䘮万变而无穷思止于再者欲人之以义制事而不汨于利害之私也且以文子言之其每事三思如使晋而求遭䘮之礼以行可谓审矣然宣公弑立则为之如齐纳赂而请会及公薨未葬则又背之而逐其所任之臣岂非思之之过而反牵于计较之私也与曰诸说如何曰此特为临事之思耳范氏通以学问求道之思为言误矣周公仰而思之亦为其有不合耳若事理晓然者又何待于如是耶谢氏再思之说善矣然亦有所未尽若因其说而益之曰始也择于可否之间以为可也徐思之而果可焉则行有不可焉则止始也择于可否之间以为不可也徐思之而果不可焉则止有可焉则行则庶几其全耳若杨氏之说则又略矣若是则皆为一思而已何名为再哉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武子之事见于左氏之书者可考矣若曰邦无道而佯为喑默以免其身则是无以异于张禹孔光之徒而夫子亦何取哉大抵此章之说皆不考其事实故多失之惟程子意圆而理备若张子则固以武子为喑默而罪之范谢则直以喑默为当然而谢氏计较利害之间几有流于为我之意则又甚矣杨氏过高无实则其失圣人之意又益远云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程子之说善矣然以孟子之说考之恐其或未然也盖孟子所谓进取即此所谓斐然成章者也孟子所谓不忘其初即此所谓不知所以裁之者也特所传闻之有异辞尔岂得彼为一说而此又自为一说耶范吕成章之说亦与孟子不合又如所谓不成章不达者亦岂立言之谓乎但范氏似以为裁其性行之过而吕氏似以为裁其立言之非则范氏为长耳谢氏大意近之但其言多病耳夫夫子之初心固在于行道而不在于传道然岂其牢关固拒而不肻以一言稍发其秘乎且其志虽在于行道而得英材而教之其乐初亦不相妨也狂狷虽不中道然以圣人教人不倦之心恐亦无厌而薄之之意也况必若是而得邦家焉则教不素明材不素具其亦将何以自辅而有为耶其后所引孟子之文亦非此章之意盖其以简为狷之误也吕氏亦然则又有过不及之说近于得之而意有未备亦非是当于本章辨之耳杨氏又私淑诸人恐孟子本文亦非教人之事也
  或问夷齐之有旧恶何也曰苏氏盖尝言之然无所考未敢断以为必然也苏氏曰夷齐之事远矣传失其辞意其出也父子之间有间言焉若申生之事与不若是则又何恶之可念哉曰其不念而怨希也奈何曰程子之言详矣其于扣马盖不决然以为无也但以其谏辞为不可信耳范吕皆以怨为人怨以文考之恐亦未当而范氏所谓乐天顺理则太宽而不切吕氏所谓清能远怨者与此章所指亦无所合而适相反矣谢氏始以横逆弯弓为言而结之以攻人之恶则文意殊不相类杨氏则又直以公天下之善恶为言则全非此章之意矣如是则他人之恶何必深念而又何以新旧之择乎所引所过者化亦非孟子本意
  或问微生乞酰之说曰程子范氏之说至矣杨氏亦为得之则不察其几而失之也曰或有谓直非中庸之行微生之事夫子盖美之者然乎曰为是说者新则新矣然即其言以观之有以知其无正大之情也夫酰非难得之物或乞于我而我无之则直答以无而已彼将去而求之他人岂患其不得哉设其有急难之用而不知可得之处则告之可也求之而不得焉则往助其求可也今微生高之乞诸邻也必不告以求者之意其与之也必不告以得之之所其掠美行私左右异态如此夫子尚何美之云哉善乎沂国王文正公之言曰恩欲已出怨使谁当至哉斯言其亦异乎微生之用心矣且直之为言在昔圣贤未有以为非美德者特恶其直而失于绞讦而已今槩以直为非中庸之行吾不知其何所取而为斯言耶然则斯人之所谓中庸者乃胡广之中庸而非子思之中庸必也
  或问左丘明非传春秋者耶曰未可知也啖赵陆氏辨之于纂例详矣程子盖因其说而范吕杨氏则固以为当世之人也先友邓著作名世考之氏姓书曰此人盖左丘姓而明名传春秋者乃左氏耳邓名名世字元至云
  或问二十五章之指曰程子之言无馀蕴矣学者宜熟读而深味之不可但玩其文而已也曰然则其以颜子之心为出于有心疑若以圣人为无心者不亦沦于空寂之弊乎曰是其言心亦若意之云尔且安知其非纪录之或误乎曰其言孔颜天理性分之别而不及子路以今观之亦有以补其阙耶曰吾意子路之言其或志气之发也欤曰其以子路为亚于浴沂者何也曰取其胸怀洒落无所系累于物而言耳谢氏毎称子路拣难割舎底要不做便不做以为真百世之师者岂其有见于此欤世之学者不察于此轻以好勇议之以为是特贲育之伦耳其亦误矣张子亦犹程子之意也但三乐之云立语稍疏而所谓合内外而成其仁者则亦善形容圣人之志者范氏盖祖述程子之意但其所以论子路者则太卑矣其亦未察于程子亚于浴沂之论乎若吕氏之语则亦皆未足以明圣贤之意谢氏以有志为至道之病而欲二子于不笃不捐之间有所省发此正老佛之馀论也又以夫子所言为非志而聊以答子路之问则其言亦太容易矣盖其所论浴沂御风何思何虑之属毎毎如此岂非有所发于玩物䘮志之一言而不知其反以至于斯乎陆子夀尝论此以为如谢氏者未免为程门之醉人盖得之矣学者不可以不戒也其后说则差约矣然其曰更不作用者亦犹此说之意也游氏之说则亦太支离矣而于文义亦不通也杨氏专以志之广狭为言则徒校其量而未及实指其体也又以二子皆为志于仁者之事则浅乎其知二子而于颜氏尤非所以名之也尹氏独超然谨诵师说而无所増损于其间夫岂其不能言哉盖必有默识于其言而深知其不可易者矣此外则张敬夫广推程子之说其意亦善张曰人之不仁病于有已故虽衣服车马之间此意未尝不存焉子路盖欲先去其私于事物之间者其志可谓笃而用工亦实矣至于颜子则几于廓然大公而无物我之间矣然犹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至于孔子则纯乎天矣物各付物止于其分而无不得焉此诚者天之道也然而学者有志于求仁则子路之事亦不可忽要当如此用力然后颜子之事可以驯致若慕高远而忽卑近则亦妄意躐等终身无师成就而已耳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杨亦善但尹氏述程说而去其首句则直以知过为非难者其亦误矣谢氏以见其过为见他人之过则于文义有不通以内自讼为内省之比则省之于讼其用力亦不同矣张子有言人有过则曰观其党否疾已甚否内自讼否其意亦若谢氏而观其党则若范氏之说也此恐亦未安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程子之意到而语势小戾其曰忠信质也犹曰所谓忠信以其生质而言耳语生质则不异于人犹曰语生质则人之忠信固有与圣人同者耳今其语不分明似以为圣人之质全与众人无异者则失之矣范吕皆以为圣人必待学而知盖不悟此为设辞以勉人学之意也且夫子之言亦曰必有忠信如丘者耳非谓事事皆如已也吕氏遂亦以忠信为圣人之质则又误矣若使果有圣人之质自无不学之理正使初无文字师友之传亦不害其独知先觉也其言自尽不欺以下则善谢氏忠信又如其前说之云其失甚明今不复辨如杨氏说则亦人人皆有圣质不待积十室而后或有之也然其论夫子不以圣贤自居以下则善尹氏用程子说而人谁无质之云亦不免吕杨之误其于程子之言盖有所未察者矣胡氏之说亦有所发明云胡氏曰十室之邑尚有忠信如孔子者况以天下之大万民之众千岁之远其可以学而入圣者宜亦多矣然自孟子之后以至于今读书学问者不绝于世而求如曾闵者不能以一二数则以不知孔子所好之学而好之耳

  四书或问卷十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一
  宋 朱子 撰
  论语
  雍也第六凡二十九章
  或问仲弓之有人君之度何以知其然耶曰以前篇不佞之讥后章居敬行简之对而有以知其然也谢氏以为简以临之荘以莅之盖近之矣然其深厚广博宜在人上之意则未之发也曰诸说何如曰才德之云足以兼仲弓之所长矣然此曰南面而不曰为政则疑其主于德而言也范氏之证亦为得之谢游遂以仲弓为仁则亦未达乎前篇夫子所以对或人之文意耳
  或问子桑伯子何人也曰胡氏以为庄子所称子桑户与孟子反子琴张为友者盖老氏之流也然家语亦云孔子见其不衣冠而处则固略于礼法如荘生之所称矣曰夫子以子桑伯子为可而又以简称之何也曰程子之说得之矣谢氏以为亦可南面则恐失之游杨既不见程子未尽善之意尹氏又因未尽善之说而专指其居敬为言若是则不复得以可为言矣大率夫子之意但言其人之可而以其简者明其所以可虽不正言其居简之失而所谓可者固有未尽善之之意矣仲弓乃能默契圣人之微旨而分别其居敬居简之不同夫子所以深许之也曰居敬居简之不同何也曰持身以敬则心不放逸而义礼著明故其所以见于事者自然操得其要而无烦扰之患若所以处身者既务于简而所以行之者又一切以简为事则是义理凖则既不素明于内而纪纲法度又无所持循于外也太简之弊将有不可胜言者矣程子之言盖已曲尽其旨熟考而深思之可也若范氏专以简为临民之道则是居敬者无与乎临民而内外判矣且子桑伯子之行简其于尧舜之事又岂可同日而语哉谢氏似以居敬为举其大居简为略其细疑亦未安夫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敬岂独为举其大哉且居敬而行简者自然理得而不烦之谓亦非有所略也有所略则与不事事者无以异矣游氏语若有未密者杨氏简而廉之说亦赘而且狭矣曰仲弓以居简行简为太简而程子以为不简何也曰程子以其有心于简而言耳然内无道揆外无法守苟以无事于一时可也久则蛊弊生焉将不胜其多事矣曰范氏之说何如曰此亦记一时之言耳未必有相发明之意也谢氏说盖亦此意而辞差缓然夫子之许仲弓以南面者又非以其知此而许之也
  或问韩子不贰过之说何如曰愚尝闻之师矣曰程子云不贰过者念虑小差随即冰释不复形于心术之间若如韩子之言则是心常有过而直遏闭之使不形于事尔何足以为颜子乎盖其所论过字则是而所以为不贰者则非学者不可不审而别之也曰此章诸说如何曰程子详且尽矣其曰微有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者尤善张子之说本皆与程子同后乃易其迁怒之说则既非文义之所安而又皆曰不使焉则亦恐非所以语颜子也范氏所谓性不移于怒者理则善矣而于文义有所未安其曰知㡬则亦犹韩子之说云尔谢氏大意如曰不患有过过不害其为改则检身之意亦太疏矣游氏不迁怒之说亦程子之意而其论不贰过则犹范氏之云也又以圣人寂然不动故无过然则谓凡有动者皆过也而可乎至以不迁不贰为有正心修已之别则说益以支矣又槩以能自强者语之则于颜子之事亦无所当也夫颜子之贤利仁盖不足以言之又何自强之有哉所谓绝学亦老氏之语若圣人则固不待学然亦未尝绝学也杨氏求放心之说意亦善矣然谓颜子之学止于如此则恐未然盖颜子之不迁不贰乃其终身好学之所就未至于是则虽欲勉学而力行之正恐未易可至岂能求放心而遽可至是哉
  或问四章之旨曰程张备矣若范氏循理之云则非所以语孔子周急不继富乃义理之当然亦无使人可继之意至其后说则善吕说亦善但皆不见为使为宰所以取与辞受之当然非独以富不富分不分而言也谢氏示人之说恐未尝有此意以张子之说观之可见禄秩之说亦恐未然以程子之说观之可见游氏食功之说支矣而其于相赒之说则得之杨氏深讥世之君子以啬与为吝寡取为廉者其意则亦善矣而其语有相戾之嫌以文势考之若曰以啬与为吝则其下宜曰多取为贪以寡取为廉则其上宜曰以多与为惠其文意乃相应耳抑其大意亦颇有未安者盖圣人以义制事虽极谨严而其宏裕宽大优暇廉退之意又未尝不行乎其间也故虽以富为不当继而不直拒冉子之请虽以禄为当受而不责原宪之辞且又教以及人而不曰以为私积也若徒知彼之说而不察乎此则其流之弊将使实吝者得托于一介不与之说以盖其陋实贪者得托于受尧天下之说以便其私至于轻财重义清苦廉逊之人则必众疾而共排之以为是皆不近人情而欺世以盗名者此其为害且将举一世而溺之秽污沉浊之中不但有如所讥者之纷纷而已也故愚尝窃以为学者未得中行不幸而过宁与毋吝宁介毋贪则庶其不失圣人之意曾氏盖亦得此意者其说当矣曾氏曰或问冉求之请夫子不与可乎曰请而不与则固与而不至于伤惠则可矣此外则胡氏之说亦善胡氏曰冉子为其母请圣人所以重违而少与之也
  或问五章之说曰范杨之说当矣程子欲去曰字盖嫌于与其子言而斥其父之恶而欲用子产子贱之例故尔苏氏以为此其论仲弓云尔非与仲弓言也此说得之矣盖以论语考之其叹颜渊未见其止乃颜渊死后之言而亦以谓曰起之非必亲与之言而后得用此例也张子之说盖亦避程子之嫌然果如此则当就一物之身而取譬不当以父子而言也且凡祭祀之牺牲通谓之用今以勿用为不用于大祀而山川之次祀取之则其说盖劳而于义益无所当矣而吕氏尹氏皆祖之不其误欤
  或曰仁人心也则心与仁冝一矣而又曰心不违仁则心之与仁又若二物焉者何也曰孟子之言非以仁训心也盖以仁为心之德也人有是心则有是德矣然私欲乱之则或有是心而不能有是德此众人之心所以每至于违仁也克己复礼私欲不萌则即是心而是德存焉颜子之心所以不违于仁也故所谓违仁者非有两物而相去也所谓不违者非有两物而相依也深体而默识于言意之表则庶乎其得之矣曰其以三月期何也曰颜子之于仁熟矣然以其犹有待于不违而后一也是以至于逾时之久而或不能无念虑之差焉然其复不远则其心之本然者又未尝有所失也向使天假之年大而化之则其心与仁无待于不违而常一而又岂复可以三月期哉曰日月至焉者何也曰此言诸子从事于仁或能终日而不失或能终月而不失也大抵此章之说程张侯尹得之为多然程子之解以得善弗失言之似与此章文意不协未能识其何意也其解日月至焉者则密矣至其所改周伯温说与夫所见规模意味气象之云则非其身亲而实有之亦岂能发明至此耶张子内外宾主之云盖曰不违者仁在内而我为主也日月至者仁在外而我为客也诚如此辨则其不安于客而求为主于内必矣故曰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而其曰过此几非在我者则岂以为用功至此而极矣过此以往则必德盛仁熟而自至而非吾力之所能与也与范氏无他异说吕氏徒赞仁道之大而不言其所以大固为疏略又谓贤人身之可久而已是使凡身之者终望于不息而终于可久之域也其曰气不能守者盖将以明乎颜子之不能不违者非出于本源之病至谓必致飬其气而成性然后能不系所禀之盛衰则其说反忘本以徇末而非颜子之事矣大抵持志飬气内外夹持之功在众人则可谓云尔已矣至于颜子之未达一间则程子所谓直是峻绝又大段著力不得者乃为得之非可以常情测度也其以自强不息者为大而化之之事又以颜子为几于贤人之德则其于地位之浅深亦乖矣游氏以仁为人心则仁之与心非二物矣然曰不可须臾离而谓人心不可一日不依于仁则心之与仁又为二物而或相离或相依也是其为说亦自相矛盾而不可通矣至以用力于仁为行仁不违仁为以仁存心而有内外难易之别则其离内外判心迹而信其师说益甚矣且以仁存心亦岂不违仁之谓耶杨侯不远而复之说盖自其既违而旋复之际言之虽无害于本文之意然学者正当于其不违之际而体焉乃可见其所以用功之意味耳
  或问七章之说曰程子之言至矣范氏胡氏亦庶几矣胡氏曰求为季氏宰久矣此问从政谓可使为大夫否也盖宰有家事而已大夫则与闻国政也然康子卒不能与三子同升诸公此鲁之所以卒不竞也吕氏之训不甚亲切然亦无病谢氏之云则季康子未必有此意也杨氏所引以释果达之云者非圣言之本意考之本章可见艺之为言能其事之谓尔亦不必拘以六艺之目也
  或问八章之说曰程子范氏得之矣谢氏之说麄厉感奋若不近圣贤气象者而吾独有取焉亦以其足以立懦夫之志而已杨氏惟颜闵不仕之说原于程子而失之孔门之不仕者如曾晳漆雕开之徒必多有之不但二子而已也
  或问伯牛之疾先儒以为癞信乎曰以淮南子而言耳其信否则不可知也其曰命者何如也曰有生之初气质之禀盖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孟子所谓莫之致而至者也范氏杨氏言之详矣然范氏引易而言则不类而又曰能尽人之道则能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益错乱而非其序矣曰不入其室而自牖执其手何也曰旧注以为恶疾不欲见人未必然也栾肇以为礼病者居北牖君视之则迁南牖欲令君入而南面也孔子视伯牛疾时伯牛家以此礼尊孔子而孔子不敢当故不复入其室止于牖下取其手而执之理或然矣
  或问颜乐之说曰程子之言详矣然其言皆若有所指者而卒不正言以实之所谓引而不发跃如也学者所宜详味也若必正言以实之则语滞而意不圆矣范氏踈浅类非所以语颜子然其富贵能忧之说则亦得乎言外之意也吕氏以理义悦心言之尤非所以语颜子者谢氏心不与物交之说求颜子用心所在而不可得之说则又流而入于老佛之门者耳独杨氏之说为庶几乎程子者耳曰然则程子答鲜于侁之问其意何也曰程子盖曰颜子之心无少私欲天理浑然是以日用动静之间从容自得而无适不乐不待以道为可乐然后乐也若范氏吕氏之说盖皆未免乎侁之弊而王公信伯论之则又以为心上一毫不留若有心乐道则有著矣道亦无可乐荘子所谓至乐无乐是也以是为说则又流于异端之学而不若乐道之虽浅而犹有据也彼其及门升堂亲受音旨而其差失有若此者而况于后世之传闻者哉程子所谓颜子之乐仁而已者则胡氏张氏发明之尤详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张子吕谢杨尹之说皆得之但张子以中道而废为颜子之事则过矣又以乐正子为信道亦非孟子有诸已之意杨氏引求也退故进之为说亦非是所谓今汝画者乃责其不勉之辞而非诱进之之意也若程子范氏之说意则善矣然以其说推之则觉其三句止是一意而徒然烦复恐非圣言之本旨也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诸说皆不能出于其间而谢说利非必殖货者尤可以警学者用心之微也洪氏之说亦善洪氏曰读论语者必先知其言之先后若参也鲁必先于一唯之对也片言折狱必后于由之行诈也子张未仁必先于能行五者也子夏切问近思必后于小人儒也门人所记初无次序不可以不考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范杨谢氏皆善而其间不能无小得失也行不由径乃其所行之实事非以设譬而已但既有正涂则自不当由径然亦必不至如程子所讥之迂耳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然则灭明之所谓公事者何事也曰以士民之分言之则凡饮射读法而群至乎有司者公事也以邑宰之知己而访问焉则凡一邑之间利病休戚之所关而当以告于有司者亦公事也以是而至其室亦何嫌之有且既曰得人矣则安知其不已受署而为之属乎去古既远风俗之变不可知固有不可以悬料而尽知者然大意断无煦濡媚说之私则亦可见矣
  或问孟之反何人也曰胡氏以为即庄子所谓孟子反盖闻老氏懦弱谦下之风而悦之者也曰诸说何如曰此本无异说而诸家横出他意以汨之殊不可晓若范氏众必有争功必有矜之说夫让而不伐理之当然非为有争有伐而后以是为美也谢氏之说尤为过之夫操无欲上人之心固足以抑乎好胜之私矣然人之私意多端发见亦各不同岂有但持此一行而便可必得大道之理孟之反之行固可为法然遂以为但师孟之反而可则恐非夫子之意也范氏于此复为得之夫子之意如是而已吕氏说亦费力夫子所言未有加人一等之意也杨氏之说尤失本旨此言其不伐之美岂论其功耶以此为言不但非夫子之意亦非孟之反之意也尹氏辞约意尽优于众说若更以又为乃则尽善矣
  或问十五章程子说与本文而字若有戾焉曷若从范氏之说无𬶍之佞而独有朝之美者为协于文耶曰巧言令色衰世之所同好不得而轻重于其间也且其立言犹书所谓无虐惸独而畏高明者圣人岂使人不虐惸独而独畏高明哉曰诸说如何曰谢氏所谓善观世之治乱者非圣人之本旨也杨氏之说若以非巧言令色不足以避游谈之祸者尤恐未然游谈相倾乃战国之事夫子之时未有是也且夫子之言本岂有此意哉侯氏改字之说则其不解甚矣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诸先生之说其理深矣然以文义考之则洪氏为得曰何也曰何莫之云犹曰何莫学夫诗耳若直以出不能不由户譬夫行之不能不由道则世之悖理犯义而不由于道者为不少矣又何说以该之耶程子之云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亦尝以为世又有不知而不能由者矣何独于此而不然耶若范氏之说则是贤人之行与众人不异特其知之为异耳岂有此理哉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谢氏美矣然圣人本言文质不可以相胜而谢氏专以观人为言故其说虽高而于文义首尾皆所不合其引子贡文质之言亦非是且使学者无复矫揉损益之美殆非圣人之本意也得其旨者其杨氏乎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程伯子之言约而尽矣盖上生字为始生之生下生字为生存之生虽若不同而意实相足盖曰天之生是人也实理自然初无委曲彼乃不能顺是而犹能保其终焉是其免特幸而已矣叔子之意当亦类此而语不分明似并以上生字为生存之生者其于义理固亦可通但于上句文义差不甚协耳张子于两生字义亦皆为生存之生而又增入吉凶其非正之说盖欲以对下文幸免为二事者然于上句本文之意则无所当矣范说人之性善故其生直者合于程伯子之意矣而其下文生字皆以为生出之生则与本文殊不合不知其偶用此字而不计其同异耶抑直以生直之生亦为生出之生也大凡其说自罔无如也以下皆不可晓吾闻范公庄敬诚实而其训说圣言散漫不谨乃至于此亦不能识其何说也吕氏足以免于世之云如张子之说其以罔为无常则于此生之意无所当矣又疑如网之下少之无网三字然亦未见其有无常之意也谢氏以顺理为直生为生存之生㳺氏以循理为直生为尽生之经其论直字略同而生字少异然以经之本文与程伯子之说推之则皆有所未合盖生理本直不待人顺之而后得直之名若至大至刚以直之直亦气之本然不待人以直飬之而后得此名也生存之生已辨于前尽生之经则又所以能保其生存之道也于经之文亦无所当矣杨氏以生对死则不类以不益生助长为直则与本直之云者益相远矣原圣贤之本意岂若是其支蔓而无所切于日用之实乎益生不祥本老氏语吾不知其所谓然其语意似为飬生者发与孟子助长之云殊不相类又学者所冝别也尹氏盖发明程子伯子之意而语亦未莹然其贤于诸说远矣苏氏之说亦近之苏氏曰罔不直也天之生物必直其曲必有故非生之理也木之曲也或抑之水之曲也或碍之水不碍木不抑未尝不直也凡物皆然而况于人乎故生之理直不直而生者幸也非正也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吕尹氏亦得之而尹氏为尤切于文意但其以安训乐为未尽其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发畅之意耳谢氏过高而杨氏以夫妇之愚可以与知为知之者则反以卑矣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后一说尤佳张子之说则又备矣范氏中人以下可以入于下愚者殊不可晓其曰性善以下又有论性不论气之弊谢杨又各得其一偏也杨氏所引不失人言亦与程子不类彼盖汎言应世接物之事此则专为引进学者而言也
  或问樊迟问知而夫子告之以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何也曰人道之所冝近而易知也非达于事理则必忽而不务而反务其所不当务者矣鬼神之理幽而难测也非达于事理则其昧者必至于慢惑者必至于渎矣诚能专用其力于人道之所冝而易知者而不昧不惑于鬼神之难测者则是所谓知也意者樊迟或有此病故夫子以是警之欤曰所谓鬼神者非祀典之正耶则圣人使人敬之何也若以为祀典之正耶则又使人远之何也曰圣人所谓鬼神无不正也其曰远者以其处幽故严之而不凟耳若非其正则圣人岂复谓之鬼神哉在上则明礼以正之在下则守义以绝之固不使人敬而远之然亦不使人䙝而慢之也曰问仁而夫子告之以先难后获何也曰为是事者必有是效是亦天理之自然也然或先计其效而后为其事则其事虽公而意则私虽有成功亦利仁之事而已若夫仁者则先为其事不计其效惟循天理之自然而无欲利之私心也董子所谓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正谓此意尔然正𧨏未尝不利明道岂必无功但不自夫功利者而为之耳樊迟盖有先获之病故夫子既告之以此又尝以先事后得告之其所以警之者至矣曰诸说如何曰程子之论先难后获者至矣敬远鬼神第二三四说亦善第一第五说皆以非鬼神淫祀言之则恐圣人所谓鬼神者初不为此等也若于此等犹致其敬而于鬼神之正乃或亲之而不能远焉则亦何以为知之事哉以臧文仲祀爰居作虚器者质之圣人之意可见矣其释务民之义以民为人者当矣而其前三说似亦未安也范氏以务民之义为赈民已无所当又以敬远鬼神者为明民则尤无谓矣其论先难后获似亦未达程子之意若先有心于育德则岂后获之谓哉吕氏之说庶㡬其近之矣谢氏以义为利者非此文之意知鬼神之情状又未见其所以敬而远之之意亦大漫矣先难后获意若可观而亦非程子之旨其曰于此时可以见仁者则尤非夫子之意矣学者之于仁固欲其终身体之而不失岂欲一时见之而遂已耶杨氏以义事而为二犹有新学之馀习也欤其论鬼神之意则固善矣先难后获虽非程子之意而在熟之之云则优于谢氏也尹氏全用程说无所复论此外则苏氏曾氏之说亦可观矣苏氏曰孔子之言常中弟子之过樊迟问崇徳孔子荅以先事后得则须也有苟得之意也欤其问知也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教之以专修人事而不求侥幸之福也其问仁也曰仁者先难而后获教之以修德进业而不贪无故之利也曾氏曰务民之义而不务利敬鬼神而不近之非明知不惑者不能也
  或问仁知之说如何曰程子至矣盖夫子之意正为仁者之于山知者之于水诚有喜而好之者非但如之而已也故程子以喜好训之又以气类相合言之则虽其他说之或略于此者亦可以类推矣张子乃谓特言其成德之后性相类耳非谓仁知者必有所乐则失之矣程子所谓仁者安其常亦言仁者之所以寿者以此非以安常为寿也以其所谓以静而寿静则自寿者观之则亦可见其意矣张子无戕贼之说盖亦类此古注范游氏说皆然独张子一说乃以寿为安静长久之象则与吕谢杨氏之说皆若过高而失之矣谢氏若夫以下荡而无止不类儒者之言所谓其乐有不存焉者文义亦不可晓也曰程子谓乐水乐山与夫动静皆言其体而吕氏又以体用分之如何曰程子所谓体者体段之云耳非有体用之分也若其分之则必易置吕氏之说而后可耳曰仁寿之说诸家之得失则固然矣然其失之浅深奈何曰张子之初盖以仁或不寿而为是言耳然于圣人之意犹未大远也及其论颜子之不寿而归诸天则不寿复有疑于此矣谓泽及万世者虽粗而犹有实曰尽性而与天为一则论愈高而病愈深矣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以地言之则齐险而鲁平以财言之则齐厚而鲁薄以势言之则齐强而鲁弱以俗言之则齐尚夸诈而鲁习礼义盖其风气本不同矣而太公治齐尊贤尚功伯禽治鲁尊尊亲亲其治化又不同矣齐自桓公管仲不无变乱太公之法而益趋于薄鲁则虽日衰弱废坠而其规模气象犹有周公之遗意则其旧俗之变又不同也是以自其本而言之则虽太公之盛时已必一变而后可以至于周公伯禽之王道自其末而言之则齐俗益坏之后又必一变而后可以及鲁之衰也然当是时非夫子之得邦家亦孰能成此一变之功哉诸家于此盖各得其一端而遂据以为说故虽为说之多而终不能无所遗也而又有避嫌之病益使其说不得不有所遗如避太公周公优劣之嫌则曰非二公遗化之不同而凡史书之言太公就封报政迟速者皆举而废之避鲁以侯国而行王道之嫌则曰有王者起而取法于鲁则王道翕然丕变此其说虽似美然恐其不免于有意之私而非圣言公平正实之本旨也又或以为齐一变可比于鲁之治时者亦非文义若果其言出于此则鲁之治时乃周公之政即王道本末之大备也又何待一变而后至道乎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曰夫子之意本为觚发而推之则天下之物皆然也上觚指其器下觚指其制觚哉觚哉叹器之失其制也诸家推而广之各得一意但杨氏所谓正名者与此事同而文意不类盖正名之意就实以正名此章之旨循名而责实其事虽同而不可以相明也
  或问宰我井有仁焉之问何也曰孔氏以为欲以极观仁者忧乐之所至是已而程子所谓好仁不避难范氏所谓忧为仁之陷害者亦得之也然诸家有以为井有仁人当往救之者则凡人坠井亦所当救不必仁人也有以为仁人在井当往从之者则岂有仁人无故入井而吾又何为从之哉有以为赴井可以为仁者则亦不待往而后知其诈也惟以为入井救人可以为仁者为近之若吴氏以为仁当作人者则亦或有此理而未敢以为必然也曰欺罔之别其详复有可得而言者乎曰欺者乘人之所不知而诈之也罔者掩人之所能知而愚之也夫人之坠井世有此理而其有无则非君子所能必知虽或未必真有而可欺使往视之也自入井中而可以救人则其无是理也盖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又安得以此罔之而使陷于井中哉孟子之论舜子产事亦引此语以彼证之则明白矣程子所谓陷以非其所履又谓陷之于不知则不深考于文义之过范氏以逝为不见善而去陷谓陷于不义则有人在井未为不善而入井救人亦未为陷于不义也大抵诸家之释陷字皆不为陷于井之意故其失至此惟吕氏首尾大槩得之但所谓以施仁术为未协于文义所谓不能自陷以行救则恐能字之下脱使之二字也而所谓欺以可救亦有所未安耳谢杨皆以逆诈亿不信为言固与此意有相似者然宰予之问不为此发观于孔程范氏之说则可见矣谢氏又谓仁者之心正不如是而不言仁者之心竟为如何卒又叹仁者之难知而已无乃愈疑后人使徒以知仁为事而不务于为仁之实也乎曰往视而井实有人则如之何曰苏氏之说所以处于轻重缓急之间者密矣苏氏曰拯溺仁者之所必为也杀其身无益于人仁者之所必不为也唯君父在险则臣子有从之之道犹然挟其其不徒从也事迫而无具虽徒从可也其馀则使人拯之要以穷力所至而已曰此外诸说之异同奈何曰程子下有阙文
  或问程子以约之以礼为约束之意而于颜子之叹则又以约为知要何也曰愚意二者之训不异其义亦同皆为约束之意但在此章则为学者之分而与颜子所至有不同耳程子于此章之工夫次序地位浅深盖深得之独论颜子之说则鄙意有未安耳推孟子说约之云是乃所谓知要者而颜子之叹则恐其指此也曰诸说如何曰张子以文为礼之文而谓理为礼之理似与程子两说皆不同范谢则又以程子之论颜子者而施诸此矣谢氏以学文为举而措之之事几若王氏之徒为史官者称其罢相之后方恍然有所得者其失甚矣吕氏盖宗张子之说然谓学愈深则愈约而以博文约礼皆人事之当然而非其至者则是约礼之上又有愈深之约人事之上又有天道之约恐张子所谓至简所谓一归于是者必不如是也杨说似得程子之意然曰趋于中则太密又曰不出于大防则太疏也盖欲著意影带形容礼字而而不知其重复之中反生此病也
  或问孔子之见南子何也曰按史记孔子至卫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也曰仕于其国而见其小君礼欤曰是于礼无所见榖梁子以为大夫不见其夫人而何休独有郊迎执贽之说不知其何所考也然礼家又谓阳侯杀缪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而使人摄焉则是大夫虽或有见小君之礼疑亦久已不行于世而灵公南子特举之尔曰南子既非正嫡且以淫乱闻于诸侯而是礼也又非当世之所常行者则夫子曷为而不辞也曰南子之行则丑矣然其愿见盖亦有善意焉且卫君既以为夫人而已将仕于其国则所谓礼从冝使从俗者其亦有所不得已者矣又况圣人道隆德盛虽磨而不磷虽涅而不缁亦何为拘拘谫谫于此而避一见之嫌乎曰矢之为誓何也曰矢誓声相近盘庚所谓矢言亦愤激之言而近于誓者也且所言之为誓辞也其见于传者多矣若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所不与崔庆者有如上帝皆是也曰邢氏引蔡谟训矢为陈引栾肇说读否为泰否之否如何曰程子诸家多用此说其义则美顾其文义若有所未安者故范氏独从旧说而今亦遵用之也曰子路之不悦也不告以可见之理而誓之何也曰曾氏之言得矣曾氏曰见南子过物子之行子路不悦非常谈所能晓故誓之如此曰杨氏包承小人之说然乎曰易之说亦有云尔者而杨氏独屡言之若使大人处否而包承乎小人以得亨利则亦不足以为大人矣是说之行将启后世为苟容幸免之弊惧非所以为训也
  或问二十八章程子二说自相为异何也曰解之言正也语录则或有记录之差焉曰诸说如何曰久字之意则皆失之然谢杨氏所论至德高明中庸之意皆善但其以高明中庸之意分体用而谓高明犹所谓至者则未安耳其曰贤知者多贤字其曰愚不肖者多不肖字亦其小失也侯氏盖用程子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中之说而失之彼亦曰诚知此理则事物皆有自然无过不失之地耳岂曰吾之手举足履无非中乎其论仁处亦多此类甚矣其不精也
  或问博施济众必也圣乎此言必圣人而后能之乎曰不然此正谓虽圣人亦有所不能耳必也圣乎盖以起下文尧舜病诸之意犹曰必也射乎而后言射之有争也曰仁恕之别何也曰凡己之欲即以及人不待推以譬彼而后施之者仁也以己之欲譬之于人知其亦必欲此而后施之者恕也此其从容勉强故有浅深之不同然其实皆不出乎常人一念之间学者亦反求诸已而足矣岂必博施济众务为圣人之所不能者然后得之乎曰此章之意诸家孰为得之乎曰程子详矣然亦未免以博施济众不止于仁而为圣者之事故其辨论仁圣之别虽详而尧舜病诸之语反无所当其答仁不足以尽之一条尤不可晓盖既不与其同于圣既曰尧舜不能而又曰能博施济众则是尧舜然则尧舜独非圣耶今以吾说通其文义则彼之两辨仁圣之别固不害于贯通也但仁在事不可为圣一说亦不可晓耳其他如曰博施济众何干仁事似亦太过博施济众实仁者之极功但不可谓必如此而后得为仁耳又如谓圣人之至仁独能体是心而已此类亦恐记者失之至以博为厚者则非此字义且与前后数条之意亦不相类而又出其手笔则或恐其考之未详也范氏博施济众之说得其文义伊尹以下则已缓而不切子贡以下则又遂失其本文之旨矣吕氏分博施济众为仁圣之事殊不可晓子贡有志于仁以下则为得之谢氏分别仁之功用仁之得功者善矣然谓立人达人为仁之方而非仁则盖以为仁道发用著见之所也此但以章句文义而言已为失之而能近取譬乃圣人直指子贡用力为仁之术非但使之知其所在而已也杨氏所引孔子告颜冉者亦要切矣然与此章之旨不类盖仁之为仁虽无二致然圣人所以示人求之之术亦各不同不可一概论也



  四书或问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二
  宋 朱子 撰
  论语
  述而第七凡三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程子之解善矣语录之说则未安然解之云亦合之以苏氏之说然后为善苏氏曰自生民以来至于孔子作者略备矣特未有折衷者耳故述而不作然犹不敢当折衷之名而自托于传述此则圣人之谦辞也谢氏以其卑而耻之故必侈其说以自高其失圣人之意也远矣其论老彭则与尹氏之说皆善以为老耼彭祖者疑未然也杨氏所论作春秋之意亦善大扺此篇圣人之谦辞为多疑以此类记之也
  或问默识二义孰为得之曰不言而得其理者不待问辨而无疑也不言而存诸心者拳拳服膺而弗失也二义皆通盖皆圣人之所不居也但未知当时立言之本意果何所指耳然以得言者程子范尹得之而杨氏过高以存言者吕氏得之而谢氏过高又不可不审也曰何有于我诸说不明而子独自为一说奈何曰谢杨不解固无可说矣诸说之中吕氏为差了然如其说则当增此外复字然后文意乃足恐圣人之言不如是之简而晦也圣人处此虽为自贬然其辞气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间亦不当如此之夸惟程子范尹共为一说但言以身处之自以为有而不言文义之所以然者推其所自盖皆出于古注所谓人无是行我独有之者是以但言其意而不复释其文义也然以经文考之则何下当有人字有下当有此字乃得如其所说而经固无之则有所不通矣就使果如其说则圣人之所以处此者乃其自贬之意而其所以为言者乃若自大之辞与夫所谓不如丘之好学则可谓云尔已矣者殊不相似也故窃以为不若直以不居为言则于文为顺而无增加矫揉之烦于理为通而无夸大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弊且第九篇十五章之言意亦类此读者诚通玩之伦类可见然或者又疑二章所陈皆庸行之常非圣人平日所不居之例此则有未通者姑阙焉以俟知者其亦可也
  或问三章之说曰杨尹得之矣谢氏以言道为易而难于讲学则未知其所言者果何如也以四者为非显过则无乃又陷于自恕之说耶至谓此非圣人之自忧则又尊圣人而耻其卑屈之过也
  或问四章之说曰程子至矣然其语录一节字义不精不若其正解及谢杨之说为愈也而杨氏盖其心广体胖以下重复散缓亦异乎程子谢氏之云矣范氏舒迟和乐之云则善至以心体和敬内外而言则不识其何说矣又曰所以进德而不已此又岂所以语大圣人之德哉
  或问孔子不梦周公之说程子以为初实未尝梦也如何曰孔子自言不梦之久则其前固尝梦之矣程子之意盖嫌于因思而梦者故为此说其为义则精矣然恐非夫子所言之本意也曰诸说如何曰张子之说有所未喻范氏之意盖以为圣人因自觉其衰之久而叹其将不得复梦见周公之事其以梦非真梦与程子略相似而其为说实不同也然梦见之云乃若今人之戏语圣人之言似不如是之不荘也谢氏以为圣人诚不厌健不息故梦寐不忘周公之事然而又曰然后无意于经世则是诚有时而厌健有时而息也而可乎哉其以已无意于经世为天无意于斯文则又推言圣人与天为一之意亦横决而无所止矣杨氏梦见不可复以下似范语而意又不同盖其正说自如本义而辞有所不足其下乃复以已意推而言之以及于此耳此外则胡氏说梦亦有可取者焉胡氏曰心为万物之至灵非但藏往固能知来凡天地古今之所有无一外乎此者无明晦古今远迩通塞之间此人之所以有梦梦之所以多变也然圣人诚存贤人存诚则其梦治若夫思虑纷扰神情不定则所梦杂乱或正或邪亦与旦昼之所为等尔善学者既谨其言动而又必验诸梦寐之间
  或问道为义理之总名何也曰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若父子之仁君臣之义者是也曰德者已之所自得何也曰若为父子而得乎仁为君臣而得乎义者是也曰其志之据之何也曰潜心在是而期于必至者志也既已得之而谨守不失者据也曰不违仁者奈何曰吾于颜子之事既言之矣敢问六㙯之目与所以游之之说曰五礼吉凶宾军嘉也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参连剡注㐮尺井仪也五御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也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也是其名物度数皆有至理存焉又皆人所日用而不可无者游心于此则可以尽乎物理周于世用而其雍容涵泳之间非僻之心亦无自而入之也盖志据依游人心之所必有而不能无者也道德仁㙯人心之所当据依游之地而不可易者也以先后之次言之则志道而后德可据据德而后仁可依依仁而后艺可游以踈密之等言之则志道者未如德之可据据德者未若仁之可依依仁之密乎内又未尽乎游艺之周于外也详味圣人此语而以身体之则其进为之序先后踈密皆可循序以进而日用之间心思动作无复毫发之隙漏矣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至矣然其语意类皆简奥未易遂晓今请试论其旨意之大略如曰学者当如是涵泳于其中者统言一章之旨也其曰兼内外而言之者以上文言依仁止于所行而为是语以发其未尽之意明所行者非独事为可见之行也张子之意大略放此而其得寸守寸得尺守尺之说意味尤深非躬行实践之至不能为是言也其一说以为人能志道则能求至其极而有所进故所据之德不至于中道而止依仁则大者有守故小者可游而不失其和和对理而言则一张一弛之意也其以艺为日为之分义者亦指六艺而言其皆日用之品节耳涉而不有过而不存云者亦言其当游于此则心存乎此去之则不专系念于此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张至矣范氏平实而仁字之说未尽吕氐简约而依字之训或疏谢氏以志为趋向亦曰其大槩不倍乎此耳以夫子三军夺帅之言质之则所谓志者不应如是之轻且疏也君子有时不善之云则纵而不谨以启自恕之门甚矣戴天履地之譬则几矣然未知其所谓道者果何物也至于无艺不害为君子之语则又慢而不䖍矣游氏念念不忘之说善矣而以其下文所论推之则所推以为道者则恐其未免于老佛之馀也志者有思之主而有为之端也若之何以无思无为当之而无思无为又岂惟精惟一之谓耶至以精一分管中庸亦无是理尧舜禹皆自诚而明者而允执厥中乃时中之中也今曰三圣执中皆志道之效其亦不可晓矣以据德为止其所而自得亦于彼此文义皆有所不合盖此所谓据于德者守其所得之德耳非以有所据而后有所得也若易所谓止其所者亦曰止于其所当止之所而已岂固守不动之谓哉以依仁为不违仁者善矣然谓不仁则皇皇然无所依则非文义也盖所以依于仁者正谓其未得于仁而欲其依于是耳非谓既仁而后有所依也且其依之亦反诸乎身而去其不仁者而已非若子之依父妻之依夫虽曰至尊至亲而犹为两物也其曰据德以体道依仁以成德者则亦得之但其所谓道者既差则其二者亦未有所附也其论游于艺以闲邪而守仁者意亦甚善然亦必以张子范氏之说为正然后可以及此若但如游说而已则是徒为是物以繋其心而于日为之分义初无所当也而可乎杨氏大抵皆以其已然之效而言而求其所以用力之地则未之及也尹氏则贤于诸说远甚其曰志道以致之者尤为切当但据德以行之者似稍疏耳
  或问七章之说曰诸说无他异惟范氏成人所以成已者失之远矣
  或问八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氏亦庶几焉但所引孟子为未当耳吕氏之训释有功而杨氏引据亦有助也谢氏一隅不识者夺之太过复于王之复乃下告上之辞引以为说亦非是曰反之为还以相证何也曰如易所谓原始反终者也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谢说亦善杨氏旧本仁人有不忍者后改忍为能盖用程子之意不忍不能语意之精粗盖有间矣然终不若程语之完且善也谢说有病圣人之心岂其若是之支哉
  或问十章之与不为许与之与何也曰若为许与之与文义亦通但以子路之问观之则所谓与者正谓与之俱耳曰诸说如何曰程张之说无以易矣范谢亦皆得之但知物我之分云者恐非所以言圣人耳吕杨分别孔颜不同处亦有此意盖此章犹以物我对待而言若孔子之仕止久速则其可否之几浑然在我而无与于物矣此章之意犹止以一已之从违而言若孔子之天下文明则风动神化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矣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程子可求不可求皆决于义谢杨可求不可求皆决于命至于张子尹吕则以可求者为义而不可求者为命三说不同然愚意以谢杨之说为未安也盖此本设言以明富之不可求故有执鞕之说若曰命可求则宁屈已以求之则是实有此意矣岂圣人之心哉曰圣人言义而不言命则奈何其言此也曰言义而不言命者圣贤之事也其或为人言则随其高下而设教有不同者岂可以一律拘之哉故此章之意亦为中人而发耳如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夫岂皆不言命乎魏国韩忠献公有言贵贱贫富自有定分枉道以求徒丧所守盖得此章之意中人以下其于义理有未能安者以是晓之庶其易知而有信耳苏氏之说盖亦如此其非孟子则失其旨而吾亦已辨之矣苏氏曰凡物之可求者求则得之不求则不得也仁义是也故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富贵则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不可求也故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鞕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圣人之于利未尝有意于求也岂问其可不可哉然将教人以勿求则人犹有可得之心特迫于圣人而止迫于圣人而止则亦有时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以为高其闬闳固其扄𫔎不如开门发箧而示之以无有也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尹说得之曾氏之说亦可观焉曾氏曰鬼神恍惚战疾危殆斯须不在焉则失之矣谢杨说亦善杨氏旧说引孔子事甚佳而后复删去之范氏正人之说语意最为疏阔皆不可晓
  或问十三章之文程子改三月为音字如何曰彼以一日闻乐而三月忘味圣人不当固滞如此故尔然以史记考之则习之三月而忘肉味也既有音字又自有三月字则非分合之误矣故范氐独引史文为正而其为说亦他说所不及但以为乐为学乐则未然耳苏氏说亦得之苏氏曰孔子之于乐习其音知其数得其志知其人而于文王也见其穆然而深思见其高望而远志见其黝然而黑颀然而长其于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
  或问夫子不为卫君之说曰程子尹氏尽之矣但程子并引谏伐之事似非此章问答之本意耳谢氏所引王氏之言夸而不实杨氏于此最为留意所引檀弓之说及以蒯瞆处伯夷之地皆得之矣但以郢处叔齐之地而不及辄则于文义之间似失当年问答之本意也至其卒章深诋善兄弟之让而恶父子之争者以为失旨亦不可晓盖此章大体正此句檀弓立孙之说乃其间小小曲折耳二子之疑虽由此起而夫子所断则以其父子之争而绝之初不复论此曲折也至第二条始以瞆辄父子当夷齐兄弟之处然则前此盖牵于文艺之波流而自失其所主之正意悦于新说之有据而遂以旧义为无可是以其意不能无小失耳曰夫子以夷齐为贤则其不为卫君之意明矣而子贡复有怨乎之问至闻得仁之语然后知夫子之不为何耶曰夷齐之贤天下孰不知之子贡盖不待夫子之言而知之矣然意二子虽贤而其所为或出激发过中之行而不能无感慨不平之心则卫君之争犹未为甚得罪于天理也故问怨乎以审其趣而夫子告之如此则子贡之心晓然知夫二子之为是非其激发之私而无纎芥之憾矣持是心烛乎卫君父子之间其得罪于天理而见绝于圣人尚何疑哉此其所以必再问而后知所决也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圣人之心无时不乐如元气流行天地之间无一处之不到无一时之或息也岂以贫富贵贱之异而有所轻重于其间哉夫子言此盖即当时所处以明其乐之未尝不在乎此而无所慕于彼耳且曰亦在其中则与颜子之不改者又有间矣必曰不义而富贵视如浮云则是以义得之者视之亦无以异于疏食饮水而其乐亦无以加尔记者列此以继卫君之事其亦不无意乎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然金革百万之语又于张子说中见之不知其何故也以太公云者推之金革百万之言始有所系或本张说而误入程语也耶范氏说亦得之谢氏无所乐之云则老佛之谈耳又谓圣人视义富贵亦如浮云则亦过而失乎圣言之旨也杨氏以天爵之贵备万物之富为言若将与世之富贵者校胜负则既病矣然必挟此而后乐又非圣人无所不乐之意也又谓圣人于不义之富贵视其去来如浮云之轻者亦误矣圣人于此方言其视之之轻未遽及其去来也且圣人视之之轻亦以自义理而观之为不足道耳非以赵孟能贱去来无常而轻之也
  或问程氏学易无大过之云何也曰此以为圣人之未学易也不应尝有大过其既学易也不应犹有小过而为是说矣然以文艺考之恐不如此盖既曰谦辞则又何所言而不可耶曰范氏以下如何曰谢尹皆宗程氏者也惟范杨为小异然范氏真以圣人为有过则疑未然杨氏说又过高而无实至所论五十字则皆未知其误而云尔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之言自有不同然其曰雅素云者得之矣正音之说恐未必然诸说大略皆通范尹雅字之训甚善执礼之说恐不必然也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其次则尹氏得之苏氏盖亦得之而不能无病者也曰何也圣人之自言非恶其不让虑其非实而后为是含蓄之言也盛德之至横口所言如天地之生物而不自知其功耳曰诸说如何曰张子一说真以孔子为发愤而至于圣盖其平日所论如此恐或未然其一说论乐以忘忧者则尽乎人情矣范氏分好学好道二事得无老氏损益之遗意耶谢氏不悟其为圣人之谦辞而欲引而极之于无我之事其亦误矣且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其主意要重在上字今乃以济欲累物反之则未知所主之安在也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程子谢尹得之矣杨范三字之说得之而并以神为不正乱俗之事则失之吕氏三字之说皆病而独神字之说近之但此乃鬼神而直以为妙理亦少过耳若妙理之神则圣人固未易言之然不当列于此四者之间也游说亦佳而未免有所偏也曰孔子于春秋纪灾变战伐篡弑之事于易礼论鬼神者尤详今曰不语四者何也曰圣人平日之常言盖不及是其不得已而及之则于三者必有训戒焉于神则论其理以晓当世之惑非若世人之徒语而反以惑人也然其及之也亦鲜矣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此无异论独张子所引颜子之说乃正蒙所谓达善达不善者恐非易大传之本意也
  或问孔子何以知天之生德于已也曰天之生我而使之气质清明义理昭著则是生德于我矣岂其不自知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之说固如此矣但其连下文而言则其意若曰天之生德于我者如此其死生祸福固有不偶然者矣使桓魋得以害己是亦天也而岂魋之所能为哉夫其上句之说则善矣而其所论下句为不自必之意则予未能不疑也范氏假手之云则下句盖用程说但其分别天命之殊则有不可解者尔谢氏以下下句皆用程说而谢氏所谓与天合德者恐非生德于予之文意也尹氏又以天其或者为言则是并与生德而不自必矣于孔子程子之意恐皆有所未合也曰子之有疑于程子之言何也曰圣贤之临患难有为不自必之辞者有为自必之辞者随事而发固有所不同也为不自必之辞孔子之于公伯寮孟子之于臧仓是也其为自必之辞则孔子之于桓魋匡人是也以文考之则彼曰其如命何此曰其如予何固不同矣以事考之则寮臧之为譛愬利害不过废兴行止之间其说之行世固有是理矣圣贤岂得而自必哉至于桓魋匡人直欲加害于孔子则圣人固有以知其决无是理也故孔子皆以自必之辞处之言各有当不可以此而废彼也曰圣人之自必如此而又微服以过宋何也曰程子论之详矣然按史记孔子过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之下桓魋伐其树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郑疑孔子既遭伐树之厄遂微服而去之弟子欲其速行而孔子告以此语也盖圣人虽知其不能害己然避患亦未尝不深避患虽深而处之亦未尝不闲暇也所谓并行而不悖者宜深玩于斯焉
  或问无隐之说曰程子张子范吕尹氏之说得其实矣游氏亦为得之谢杨氏为说虽同然其所以为说者则恐其过而流于老佛之意也
  或问程子所谓诚忠孚信之别奈何曰诚忠以体用而言也孚信以内外而言也曾氏曰忠者心不欺信者言不妄其义亦通曰诸说如何曰范氏之意亦善但所引行有馀力以工云云者乃为子为弟之常事四教之云又自是学文以后而言也然要其归宿卒亦不外乎为子为弟之常事而言也但能博学于文而又约之以礼则行日益修而忠信日益笃耳谢氏三事之说亦善但说有内外之殊则亦不得不合用其力耳尹氏之说又若四事各为一门而不相须者恐亦未免有病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独杨氏为太支然其末句之说亦善此外则吴氏曾氏说亦得之吴氏曰君子盖有贤徳而又有作用者特不及圣人耳若善人则但能嗣守成务不至于为恶而已非若君子之能有为也曾氏曰当夫子时圣人固不可得而见岂无君子善人有恒者乎而夫子云然者盖其人少而思见之也及其见则又悦而进之曰君子哉若人凡此类当得意而忘言善人明乎善者也有恒虽未明乎善亦必有一节终身不易者若本无一长而为有之状未能充实而为盈之状贫约而为泰之状此亦妄人而已矣孟子所谓雨集沟浍皆盈其涸可立而待也鸟能久乎曰无有虚实约泰之分奈何曰无绝无也虚则未满之名耳二者兼内外学之所至事之所能而言约之与泰则贫富贵贱之称耳为之云者作为如是之形作为如是之事者也为之无以继则虽欲为有常不可得矣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此无他异独射宿之义小有不同盖谢杨得之为多惊众之云意似广而实不切暴物之云盖取田不以礼之意然其取义亦疏矣范氏造次必于是尹氏操于心以往皆非所以言圣人此张敬夫所论亦佳张敬夫曰圣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是心之发也然于物也有祭祀之须有奉飬宾客之用则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于是取之有时用之有节若夫子之不绝流不射宿皆仁之至义之尽而天理之公也使夫子之得邦家则王政行焉鸟兽鱼鳖咸若矣若夫穷口腹以暴天物者则固人欲之私也而异端之教遂至禁杀茹蔬殒身饲兽而于其天性之亲人伦之爱反恝然其无情也则亦岂得为天理之公哉故梁武之不以血食祀宗庙与商纣之暴殄天物事虽不同然其咈天理以致乱亡则一而已矣
  或问二十七章之说曰诸说大意略同但文义各异至句读亦有不同者然程子之说无以易矣尹氏发明其意亦为得之张子说略而义亦正杨氏谢氏胡氏似程子而小不同三家复自有小不同处然皆不若程子之密也胡氏曰圣人生而知之作无非理故无不知而作之者孔子不以生知自居今乃自谓其无不知而作之者又以见闻择识之知为次则孔子之知乃生知也夫不为妄作在圣人为不足道然味之则无所不知非圣人不能矣若君子有所未知则不作可也多闻多见耳目所受也择善去不善致知之端也从之效于事为也识之记而不忘也内外并进利仁之事虽异于生知亦其次矣至于吕氏则以知之属上句其说以从之识之知之三者为求道浅深之序则固不得而从之范氏在杨胡之间但以为圣人有所不知而阙之则误矣
  或问二十八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谢氏为小异然大意亦同耳曰不保其往旧说谓往为往日之事如何曰此于字义为得但文势差倒耳若以错简推之则自其洁已而往日之不善亡矣故不保其往日之不善亦不与其退去而为非取其今日洁已以进之心耳如此则似或本于中心之不自己者而毎出于有意计度之私也夫岂然哉
  或问三十一章之说所谓圣人谦逊审慎不掩人善何以言之也曰圣人天纵多能其于小艺不待取于入而后足而必欲得其详如此其谦逊审慎可知也然若不俟其曲终而遽和之则亦几于伐己之能以掩彼之善矣故必俟其曲终以尽见其首尾节奏之善然后使人复歌而始和之则既不失其与人取善之意而又不掩其善也然此亦圣人动容周旋自然中礼处非有意于为之也抑又见其从容不迫不轻信而易悦之意曰诸说如何曰程子以为善人之歌而遽和之则已之所歌乃残章耳故必使反之而后和则已之所歌亦全章也此意亦善但未见善字之意耳他说则又并必使之之意而失之也
  或问三十二章之说曰程子之意善矣然曰人于文皆曰吾胜人则莫字之上更有人字下合更有曰字文意乃足又此句吾字设为众人自称之辞而下句吾字乃为孔子之自称文势亦不相属也如范说则二吾字不相戾矣然其于文行之间无所轻重则亦未得为至论其曰进而不已者又非所以言圣人也吕氏莫字之训善矣其论文意大概亦皆得之而辞或未莹至于此非谦辞以下则非此章之旨矣谢氏为得之但圣人虽不让于文而犹人之说犹其论听讼耳亦未尝自以为过人也躬行君子对文而言自有虚实难易缓急之殊故不居以勉人非必谓其可以入圣而后不敢当也杨氏似程说而下句语意不足无以审其必然尹氏上范下程尤为疏阔矣曰然则奈何曰此其文义集注备矣若其所以然者则未可以一言尽也盖于文言其可以及人足见其不难继之意言其不能过人又见其不必工之意且合而观之又见其虽不让其能而亦不失其谦也于行言其未之有得则见其实之难焉见其必以得为效焉见其汲汲于此而不敢有毫发自足之心焉一言之中而旨意反复更出互见曲折渊永至于如此非圣人而能若是哉
  或问三十三章之说曰程子说子华之意似以为虽夫子之诲人不倦然已则未能学以承圣人之诲耳如此恐于文义有所不通张子之说善矣范氏专以不自圣不当仁为能圣且仁者虽若近似张子之言然其意本不同也若不论其实而惟其所不敢当者则与之则世人之不敢自圣当仁者多矣果皆可以为圣且仁矣乎又以不厌不倦分属圣仁亦非是若孟子所引子贡之言则可谓云尔矣谢氏谓不厌不倦则圣且仁矣亦未见其所以学所以诲者果何如也且自始学以至成德其梯级有不若是其易以躐者若之何而遽以仁圣之名加之乎杨氏以功施于人为仁殊不类其平日之言盖不可晓又以弟子所不能学者特在于有其实而不居其名之一事其病亦若范氏之类也尹氏最为得之但不当杂取子贡之言以乱此章之旨耳
  或问行祷五祀著于礼经今子路请之而夫子不从何也曰以理言之则圣人之言尽矣诸家之说当矣以事言之则祷者臣子至情迫切之所为非病者之所与闻也病而与闻于祷则是不安其死而谄于鬼神以苟须臾之生君子岂为是哉曰然则圣人之言乃不及此而直以为无事于祷何也曰是盖有难言者然以理言则既兼举之矣盖祈祷卜筮之属皆圣人之所作至于夫子而后教人一决诸理而不屑屑于冥漠不可知之间其所以建立人极之功于是为备观诸易之十翼亦可见矣曰诸说如何曰孔氏得之但其语似有以此合彼未能为一人之病类非所以语圣人者若程子则至矣范氏恐其于礼未得则不考士丧礼之过者又曰不与其诚则非圣人之事而其语意亦似重复不辞者谢氏以为非夫子之不祷乃语子路以祷之理则又甚矣据此文实夫子之不祷而详味语意又未尝告子路以祷之理也盖其务为高奇废旧文而生新意每每如此至论鬼神之有无则又其所闻于程子者理则然矣然非此章之意今不择其所当出于凡曰鬼神者则举而一施之其亦误矣且言交鬼神之诚意则同必有祷而后用之今夫子未尝祷则又安得以此而言之耶若曰圣人平日自然之诚则又不当对鬼神而言也杨氏合吉㐫之论似矣然所谓合吉㓙者言圣人之好善恶恶赏善刑淫如鬼神之祸福无不合于理也岂以一已之吉㐫为言哉尹氏合用程子之语善矣而加以自求多福之云则非所以语圣人也曰子以祷非病者所自为而程子以祷为悔过迁善祈神之佑何也曰祷虽臣子之礼而其词则固述其君父悔过迁善之词以解谢鬼神之谴怒也夫子初无是也则岂待至此而复有祷哉诸说之外胡张二说亦为得之胡氏曰祷之为礼非正礼也而忠臣孝子切至之情有不可废者故圣人之立制犹盟诅之类尔然君子不自为也惟君父则可而又必于其鬼焉若非其鬼则是淫祀而已又安取福乎子路所谓上下神祇者殆非大夫之所得祷也以此推之后世祀典之失又岂可胜言哉又曰上下神祇与人一理夫子道参天地诚贯幽顕仰无所愧俯无所怍岂疾病而后祷哉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少而壮壮而老非日月至焉者其何以知之张敬夫曰圣人之心天且弗违而况于鬼神乎而独曰丘之祷久矣辞气谦厚所以发子路者深矣
  或问三十五章三十六章之说曰程子尽之矣他说皆不能出其规模之内而往往偏主于一事细参考之优劣浅深见矣
  或问卒章之说曰程子谢尹之说尽之矣但所谓圣人之时者非是所记程张问答语意尤精至于所以推之则不若前说之善矣范氏以三者为德之修则非所以语圣人吕氏不言三者之所以然而论其效固已失之而所论之效又不切于本文之义也杨氏所言皆非圣人之事惟盛德为庶几然以上下文推之其为德也亦或非其至者矣




  四书或问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三
  宋 朱子 撰
  论语
  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
  或问曰何以言三让之为固让也曰古人辞让以三为节一辞为礼辞再辞为固辞三辞为终辞故古注至是但言三让而不解其目也今必求其事以实之则亦无所据矣曰何以言其让于隐微之中也曰泰伯之让无揖逊授受之迹人但见其逃去不返而已不知其让也知其让者见其让国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实由于此则是以天下让也曰其为至德何也曰让之为德既美矣至于三则其让诚矣以天下让则其所让大矣而又能隐晦其迹使民无得而称焉则其让也非有为名之累矣此其德所以为至极而不可以有加也曰太王有废长立少之意非礼也泰伯又探其邪志而成之至于父死不赴伤毁发肤皆非贤者之事就使必于让国而为之则亦过而不合于中庸之德矣其为至德何耶曰太王之欲立贤子圣孙为其道足以济天下而非有爱憎之间利欲之私也是以泰伯去之而不为狷王季受之而不为贪父死不赴伤毁发肤而不为不孝盖处君臣父子之变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为至德也其与鲁隐公吴季子之事盖不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断发文身哉曰先儒论之多矣苏氏以为让国盛德之事也然存其实而取其名者乱之所由起故泰伯为此所以使名实俱亡而乱不作也此以利害言之固不足以论圣贤之心而其弟黄门又曰子贡言泰伯端委以治吴则固未尝断发文身也且汉东海王以天下授顕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玄宗皆兄弟终身无间言何必断发文身哉此引子贡之言则其事固有不可考者然以汉唐二事例之则亦未足以尽圣贤之心也盖使王季之心但如顕宗玄宗则可若有叔齐之义则亦不能以一朝居矣使泰伯而不有以深自绝焉则亦何必以致国于王季而安其位哉然顕宗玄宗之心其厚薄又自不同也曰程子既曰泰伯知王季文王必能开基成王业矣又曰不必革命使纣贤文王必为三公何也曰此亦推广假设之辞耳曰谢氏以为泰伯亦能有天下信乎曰泰伯固为至德然恐非文王之伦也使其德业果与文王不异则太王之欲立季历乃邪心矣大率此为推本而言杨氏之说得之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程子张子至矣范吕亦得之谢氏不就理之云过于高飬德之云偏于内杨氏则辞费甚矣
  或问三章之说如何曰程子范谢尹氏皆善吕氏所谓得礼者过之而杨氏以启手足为不亏其体戒慎恐惧为不辱其身则支矣曰其以易箦为死生无变于己者诸说之所不及不其至乎曰昔晁詹事尝问此义于程子程子曰礼也晁曰今人蔽于老佛之说则不谓之礼而谓之达矣程子然之不知杨氏于此其果以礼为重乎以达为重乎是未可知也
  或问曾子三言其为修身之验奈何曰此程伯子尹氏之意也夫不荘不敬则其动容貌也非暴即慢惟恭敬有素则动容貌斯能远暴慢矣内无诚实则其正颜色也色荘而已惟诚实有素则正颜色斯能近信矣涵飬不熟则其出辞气也必至鄙倍惟涵飬有素则出辞气斯能远鄙倍矣曾氏亦以为君子于是持飬既久而熟睟面盎背不待设施而自尔也故皆以斯言之此说当矣曰道无精粗本末之间今以笾豆为末节而独贵乎此何也曰夫谓道无本末者非无本末也有本末而一以贯之之谓也一以贯之而未尝无本末也则本在于上末在于下其分守固不同矣故君子所贵贵乎其本而已苟所以本于身者不足远邪而去伪则屑屑于仪章器数之末亦何为哉曰程叔子之说如何曰容貌荘敬则可远暴慢飬于中而言自顺理者得之矣解中所论正颜色出辞气二句则与上句之例不同而又各为一说不知其何故也曰有为此章之说者曰道之所贵有此三事动容貌以远暴慢也正颜色以近诚信也出辞气以远鄙倍也动也正也出也闲邪而收放心之术也心少不存则动之正之出之者谁欤动容貌矜荘以修之也心一荘矜则轻忽夷易之态自不形于声正颜色端俨以荘之也心一端俨则伪妄不情之事自不入于念出辞气审度以发之也心一审慎则僻违背理之言自不道于口矣子以为何如曰此本谢氏之说也然经文但曰动曰出曰正而已其动之中否正之真伪出之得失皆未可知也所贵者乃在其平日荘敬诚实涵飬有素故其动能远暴慢其正能近信其出能远鄙倍耳今乃以动为矜荘出为审度则其文义自无所当又谓一矜荘便能远暴慢一端俨便能近信一审度便能远鄙倍则是其所用其力者止于扬眉瞬目之际而遽责其有睟面盎背之功吾恐其无沉浸𬪩郁之风而未免于浮躁急迫之病也且一为端俨之色安知其非色荘也耶此又不但文义之疵而已其始皆自谢氏失之吾不得而不论也曰诸说如何曰吕氏以为三者皆道之正谢氏亦云三者皆道者皆非是杨氏说将死而言善者得之但以暴慢也信也鄙倍也皆为人所以施于己者似亦非是而胡氏所考曾子之事则善胡氏曰曾子之疾见于此者二而见于檀弓者一愚尝考其事之先后窃意此章最先前章次之而易箦之事最在其后乃垂绝时语也当是时也气息奄奄仅在而声为律身为度心即理理即心其视死生犹昼夜然夫岂异教坐亡幻语不诚不敬者所可仿佛学者诚能尽心于此则可以不惑于彼也
  或问能矣而问于不能多矣而问于寡不几于巧伪以近名乎曰愚尝闻之于师矣曰颜子深知义理之无穷惟恐一善之不尽故虽能而肻问于不能虽多而肻问于寡以求尽乎义理之无穷者而已非挟其能而故问也但自他人观之则见其如此耳谢说意盖如此而洪氏曰吾固能矣然岂不犹有所不能彼固不能矣然或不能于此而能于彼也吾固多矣然岂不犹有所阙彼固寡矣然或失于此而得于彼也是以下问而不以为难亦此意也曰杨氏视天下无一物之非仁夫谁与之校如何曰过矣其言孟子三自反不如颜子之不校信乎曰孟子所言学者反身修德之事若颜子则心理浑然不待自反物我一致不见可校者也二者优劣固不待言而喻矣然自学者观之则随其所至之深浅而用力各有所当不可以此废彼而反陷于躐等之失也曰有谓犯而不校非特自反且有包之之意焉有彼之之意焉有愧之之意焉莫非理也其说然乎曰夫犯而不校固不待于自反今曰非特自反则既失之矣且其所谓包之者骄也彼之者狭也愧之者薄也是岂颜子之心哉吴氏曰子贡多闻故于颜子见其闻一知十曾子力行故又见其如此信乎其优入圣域也如何曰即其言足以见三子之气象亦善也
  或问六章杨氏之说然乎曰曾子之称此正以其非君子不能故设为荅问之辞以审订之耳且杨氏又何以知此君子之未仁耶此言一立其流之弊将有排死节而贱正直之意非小失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程子至矣但毅字之训恐或未然说文以为有决者近之矣谢说如何曰谓颜子弘包其毅孟子毅胜其弘可也自任以天下之重为任重可矣然亦未见道远之意盖此二字曾子已自释之学者涵泳其言足以识其气象正不必别下语也杨氏分别最为有功而或者病之误矣但扩大作弘之事若曰非弘则不能容纳之可也尹氏踈矣
  或问古者之教十年学㓜仪十三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二十始学礼舞大夏今夫子之言其序如此乃与教之先后不同何也曰诗者乐之章也故必学乐而后诵诗所谓乐者盖琴瑟埙箎乐之一物以渐习之而节夫诗之音律者也然诗本于人之情性有美刺讽谕之旨其言近而易晓而从容泳叹之间所以渐渍感动于人者又为易入故学之所得必先于此而有以发起其仁义之良心也至于礼则有节文度数之详其经至于三百其仪至于三千其初若甚难强者故其未学诗也先已学㓜仪矣盖礼之小者自为童子而不可阙焉者也至于成人然后及其大者又必服习之久而有得焉然后内有以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德性之守得以坚定而不移外有以行于乡党州闾之间达于宗庙朝廷之上而其酬酢之际得以正固而不乱也至于乐则声音之高下舞蹈之疾徐尤不可以旦暮而精其所以飬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沦肌浃髓而安于仁义礼智之实又有非思勉之所及者必其甚安且久然后有以成其德焉所以学之最早而其见效反在诗礼之后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备矣然其间亦有踈密缓急之异详味而审思焉可也谢氏说亦得之但立礼说诸家多所未备至于杨氏所谓乐非钟鼓羽籥者则过矣
  或问子谓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者何也曰理之所当然者所谓民之秉彜百姓所日用者也圣人之为礼乐刑政皆所以使民由之也其所以然则莫不原于天命之性虽学者有未易得闻者而况于庶民乎其曰不可使知之盖不能使之知非不使之知也程子言之切矣曰吕氏之说如何曰此非圣言之本意然亦颇中近世学者之病矣曰谢氏之说如何曰其意则善矣然谓礼乐法度之外自有觉处则所未安易外以中其庶几乎曰游氏如何曰此其所谓道者老佛之所谓道而已若吾之所谓道者则岂有搏噬毒螫薄恶之患哉其说之病与前篇同学者审择可也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卷十三>
  或问十章之说如何曰诸说皆善但张吕未通耳胡氏上句小异然亦可取胡氏曰好勇而不疾贫则不肻为乱疾贫而不好勇则不能为乱自古乱民皆其才力出众而迫于饥寒者也为人上者其可不思制其产厚其生乎抑学者不幸而勇勇又不幸而贫苟无道以持之自行一不义取非其有日长月滋其不流于乱也几希矣此又学者所当自警也
  或问骄吝之说曰程子至矣诸说不同然皆是足以有警张敬夫论周公事亦善张敬夫曰周公以叔父之尊位上宰握大权勲烈如此其光也而方且握发吐哺惟恐失天下之贤才思兼三王坐以待旦夫岂有丝毫骄吝存于其间哉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此章文意难明诸儒之说不一孔氏范氏以善为谷惟杨氏以谷为禄其以谷为善者下句又皆不同孔氏范氏以为无不得乎善言三年学则必无不得善者诱人以学之意也程子侯尹以为难得乎善言三年学而犹不至乎善则终不足以进于善勉人汲汲于学之意也谢氏引王氏之言则以为三年学而不至乎善明善非易得之物勉学者自强之意也愚按此三说文义皆不甚通惟杨说为近之但训释有未备耳盖不易得者叹美之辞若杨说而易至以志颇足其训释以明之则文意晓然矣且上章论疾贫骄吝之失下章记去就出处之方在位谋政之事亦一类也若以谷为善则胡氏之释为善胡氏曰榖善也成也尔雅曰信善为谷言善之成实也今世方言亦以物之成实者为谷
  或问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何也曰此言人当笃于信道而又好学以明乎善然后能守死以善其道也善道犹工欲善其事之善守死善道言宁死而不为不善以害其道也曰子所谓更相为用何也曰非笃信则不能好学非守死则无以善道然徒笃信而不能好学徒守死而不足以善道则又君子之所不取也盖能守死者笃信之功而能善道者好学之力然虽曰笃信而未能主死不变则其信亦不笃矣虽曰好学而不能推以善道则其学亦无用矣此四者之所以更相为用而不可一有阙焉者也曰诸说如何曰皆得之而程子所论笃信之意尤冝深味
  或问十四章范氏之说如何曰夫子之言无上下之异但为不在此位则不谋此政耳范氏为人君言故自上而下然其意终不备更当自下而推如士不可侵大夫之职以至于天子不可过于天道乃为备耳然不止此又当知前后左右彼此之间各有分守皆不可以相逾乃为大备而尽得圣人之意胡氏所论亦其一事今附于此胡氏曰东汉季年党锢祸起颍川杜密去官家居毎谒守令多所请托而同郡刘胜亦自蜀还闭户扫轨太守王昱见杜密独称季陵清高以箴之密谓昱曰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知善不荐见恶不论隐情惜己自同寒蝉乃罪人也今密举志义力行之贤纠违道失节之士使明府赏罚得中令闻休畅不亦万之一乎昱乃惭服以愚观之昱从善服义固不可訾若密之为是代昱行事也不在其位而谋其政者大槩如此党锢诸贤多陷此失可不戒哉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程子以夫子反鲁为定公时误矣又说鲁乐既正放弃旧工以两处文义考之恐亦未然师挚适齐当用张子范氏之说但张子洋洋盈耳之义为未安耳
  或问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程子二说一以为不与治一以为不与求诸说虽多皆不出此子之不同何也曰如前说则有冝为治矣如后说则有冝为得矣今曰有而不与则愚说虽陋恐或得其文意也杨氏此章用庄生语语既不伦遂不见其旨意之所在然以卒章之说参之则盖亦如愚说云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诸说皆得之而程子为尤尽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则范氏尹氏为得之杨氏说虽密然气象反狭与本文气象不相似也
  或问舜之臣众矣而独称五人何也曰舜之天下所以治者以此五人而已故孟子亦独称之他人不得而与也曰唐虞之际于斯为盛孔范二说不同如何曰孔氏于文义若不顺疑范氏之说得之也曰文王服事商则善矣然以诸侯而有天下之大半得为顺乎曰胡氏尝言之矣胡氏曰孔子称武王周公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盖文王受命作周大统未集武王嗣为西伯又十一年而纣益不悛于是武王顺天应人继志述事一服戎衣天下大定此文武之实也而论者乃谓文王无意于伐纣独武王行之此考之不详也夫文王之时三分天下既有其二以加倍之力可取而不取犹北面臣节此周之德所以为至德也言周则文武兼举矣诚使仲尼有取文贬武之意曷不曰文王之德以白之乎诚使文王无广周于天下之心曷不专守分地而取其三分之二乎圣人之动莫非天理当文王时商历未终文王安得而取之及武王时受罪贯盈武王安得而不取向若文王享尧舜之寿则夫三分之一亦不待周师而服矣
  或问沟洫之制曰见于周礼遂人匠人之职详矣盖禹既平水患又治田间之水道使无水旱之灾所谓濬畎浍距川是也曰禹之若是何也曰胡氏尝论之矣然禹之勤俭乃其常德未必专为是也然其意亦深矣胡氏曰禹为天子有常奉矣然以鲧功不就而殛死故心常痛之而不忍享其奉也至丰享祀华黻冕则以奉其先也尽力沟洫则以终其事也古之圣人爱其亲有深长之恩如此然而不弃天下者不敢以一家之私而害天下之公也若王裒嵇绍则终身不仕可也曰孔子之称之何也曰洪氏盖有说焉然夫子亦称其实而已未必真为此也洪氏曰衰周之时礼失其本而奢僣极矣夫子盖尝救之然而矫枉又不可以过正也故称禹为法焉与墨者之宗禹异矣

  四书或问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四
  宋 朱子 撰
  论语
  子罕第九凡三十章
  或问夫子之有罕言何也曰利者义之和也惟合于义则利自至若多言利则人不知义而反害于利矣命者天之令也然人当修己以俟之然后可以立命若多言命则人事不修而反害于命矣仁者性之德也然必忠信笃敬克己复礼然后能至若多言仁则学者凭虚躐等而反害于仁矣三者皆理之正圣人所不能不言而其忧深虑远则又不可以多言也故罕言而已言利如易之利建侯利有攸往之类是已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之言皆至矣范氏亦得之而以利为有二则非也盖利一而已自义为之则君子之为自利为之则小人之事也谢氏踈而不切杨说亦善但所谓仁则未尝言者不若程子之说为孔子但罕言耳岂未尝言之谓哉所论合而言之道也疑亦非孟子意
  或问二章之旨曰党人之意程子尽之矣尹氏所谓慕圣人而不知者亦善范吕以党人为知圣人者非是盖无所成名与无得而名语意之抑扬自不同也但孔子答辞如程子说则亦微著党人之不知已者恐亦未安但作自言吾将何执御之意乃安尔盖尝执御即能鄙事之意也杨氏以为党人不知孔子有一以贯之者详党人语意所疑未遽及此执御成名亦与子非多学之意不同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范尹得之
  或问圣人从容中道而有所绝有所毋何也曰绝非屏绝之绝盖曰毋之尽云尔毋无古盖通用故论语作毋而史记作无然经传多以无为有无之称毋为禁止之辞则当以史记为正曰四者之说其详奈何曰无意者浑然天理不任私意也无必者随事顺理不先期必也无固者过而不留无所凝滞也无我者大同于物不私一身也四者始于意而行于必留于固而成于我盖意必常在事前固我常在事后而我复生意循环不穷也曰程子之说固皆有深旨矣独所谓学者之始须绝四者何也曰此本言圣人之事而程子以为学者亦所当勉也张子以为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其说亦然耳曰诸说如何曰张子前四条皆善而所谓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不相似谓天理一贯则无四者之凿其旨尤精范氏意者己之私也以下及吕杨说皆得之
  或问五章之说曰孔氏马氏旧说盖以将丧未丧相因而为已决之辞也精义诸说则以为相对而未定之辞也从马氏则后死者乃孔子之自名从程子则后死者当从吴氏为后我而死者言我若当死则后人不得与闻斯道我若未当死则匡人无奈我何也然以文义推之恐当如孔氏马氏之说七篇三十二章已详言之矣曰程子圣人自做著天之说如何曰以文义考之则固不然以理而言则亦谓夫与天为一而不觉其言之若此则可以为圣人有心以天自处而为是言则不可读者不当以辞害意可也
  或问何以言太宰或吴或宋也曰当时惟二国有是官也郑氏以为吴而邢疏曰左传鲁哀公会于槖皋吴子使太宰嚭请寻盟公使子贡辞焉子贡又尝适吴此郑氏所据也洪氏曰宋太宰也列子称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与宋商后又都商丘是也二说不同未知孰是故两存之但列子多寓言恐或不足据耳曰旧说训将为大今以为殆何也曰此苏氏说也将固有训大者然与此书前后文体不类故从苏氏说耳曰诸说如何曰诸说皆得之而范氏为长但论孔子自谓多能处语有未备尹氏谓所以为君子者在明道而不在于多能故太宰疑夫子果圣则不应多能如此者亦非是太宰岂知此理正以多能为圣耳尹氏盖以己之心言之而未尝以太宰之心观之也然既曰圣人则其多能必矣如尹氏说亦有所偏也
  或问无知之说曰张子之过则程子言之矣然程子之说于文义亦不甚通也惟以为谦辞则无二者之嫌矣空空盖指鄙夫而言张子以为无知之意文意隔绝恐不然也范尹盖从程子谢意亦然杨氏独从张子无知之说而以空空属之鄙夫盖欲附其有挟之说耳似亦非是
  或问八章之说曰诸说不相远但谢氏之说原于柳子贞符之论圣人于天人相与之际恐不若是其恝然也
  或问九章之说曰古注得之范氏祖其说但谓所以教民之云者非圣人自然中礼之谓杨氏以凡此皆自尽而非为人者亦得之但谓所以广爱敬者复与此语相戾耳至曰于瞽者非以其不见而加敬焉者似失之过盖如其说则圣人爱敬之诚心何适不然何独于此三者而然耶尹氏所谓不欺其不见者亦非是夫见之必作过之必趋盖实加敬焉非但不欺而已盖不欺之名由有欺而后得圣人心本无欺则其作其趋固未有不欺之意也
  或问颜子之叹诸家之说如何曰程子至矣但章首四言正是颜子见得圣人之道真实高妙而苦未端的处而程子以瞻在前忽在后为过不及恐其未然而约字之义未安则前已辨之矣得此义理一条尤为卓绝然读者亦当深造以道而自得之一毫之差则入于老佛之门矣张子之说亦精但其辞艰奥当熟味之乃可晓耳高明博厚言博也中言约也亦以知要而言也其论极大止中亦然范氏之说详备正当吕氏竭才而进以下失之矣且又以此章首尾皆为善诱之事亦非也所谓善诱但博文约礼二事而已谢氏谓求于所性之中似亦赘语夫天下之事莫非所性之内者故圣人谓学但有为己为人之异而无性内性外之殊也吴氏之言有曰所谓卓尔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间非所谓窈冥昏默者此言得之矣谢氏又以张子正容谨节之学为外靣威仪非礼之本故其学无传之者此亦不然考诸程子之言则正取其以礼教人使人有所据守其所病者乃在于清虚一大之云使人向别处走耳谢氏之言大率未免好高之弊也杨氏所立卓尔一句未安他皆得之侯说博约二字甚善诸家所不及自颜子自得下则有不可晓者矣岂以博文为感通天下之故而脱守邪此外则胡说最为完备但归功圣人一句未安盖此非有所归功但叙其所学之本末而叹其未能遽至圣人之地耳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范杨最善谢氏所原子路之意亦得之矣则胡氏言之为详今附于此胡氏曰此必夫子失司寇之后未致其事之前也若梦奠则子路死于卫久矣大夫老而致事而得复从其列无家臣者无禄故也孔子初未尝知为臣之事而曰吾谁欺者引咎归已以深责子路也或曰如使夫子疾病不间非礼之臣遂以奉终岂不仰累圣德乎曰夫子倘至大故耳目所接有异必遂正之矣圣人病则不能无若其方寸决不以病而惜也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范说至矣但人君不致敬尽礼则不足与有为一句非此之意耳谢氏道大不容之论盖原于史记亦其好高之过若杨氏所谓取贱之道则君子初不为此而后不行也况圣人乎侯氏说亦得之
  或问九夷之说曰邢以为九夷盖玄莬乐浪高骊之属而胡氏亦曰君子指箕子也箕子居于辽东九夷之地其教条风俗至汉犹存夫子之时又当纯固此说盖出于班固然恐非圣人之本意也若洪氏则又以书有淮夷徐戎盖徐州莒鲁之间有东夷杂居中国者亦未详孰是也诸说如何曰程子所谓所居则化何陋之有者圣人之事也今精义失此语张子所谓忠信笃敬蛮貊可行者学者之事也范尹杂之两失其旨矣明道乘桴之说则已论之于第五篇矣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范谢游失之杨侯尹得之其详则洪氏又言之矣洪氏曰季札观乐以小雅为周衰以大雅为文王盖以正变为大小也是时王迹息而诗亡其存者缪乱失次孔子自卫反鲁复得之他国以归定著三百五篇于是雅颂各得其所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程子之意精矣但失不以何有于我为圣人之谦辞耳范杨亦然谢氏则过矣
  或问川上之叹程子所谓纯亦不已者其果圣人之本意乎曰程子之言非以为圣人之意本如是也亦曰非其心之如是则无以见天理之如是耳其曰其要只在慎独者何也曰言人欲体此道者当如此也盖道无时而不然惟慎其独则可以无所间断而不亏真体曰诸说如何曰范谢尹氏之说皆述其所闻者而互有得失杨氏不逝之说则老佛之云非圣人之意矣曰荀子称孔子见大水必观焉而孟子论仲尼亟称于水特取有本之意其与此意有以异乎曰此未必一时之言也然孟子之言推其极则亦程子意矣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胡氏详矣胡氏曰好德而好色是好德而未能深也不好色而不好德焉则其不好色亦何所就也是故色者人之所好好而难踈德亦人所同好好而难亲知其病而痛药之不使稂莠得害嘉谷则志气清明而独立乎万物之表矣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其论吾止吾往者皆不得其说杨氏进止在我之云则得其文义矣而于其大旨乃反失之惟胡氏为尽善耳胡氏曰颜渊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吾往者也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此吾止者也其进其止皆非他人所能与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范氏得之吕说未安谢说不异盖又以不惰为领受之意也亦失之矣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止特谓惰而不进耳诸说以此为圣人之极致以上下章意考之恐不然也然张子之言自为一义亦不可不深玩耳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范侯尹氏得之谢氏踈矣杨氏乃为苖生义而以孟子宋人之譬言之其支甚矣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范吕尹氏得之杨氏圣人与人为善又恐其怠而止之说亦有功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范谢杨氏得之而杨氏为尤密胡氏本韩文公宋贯之苏氏之说又别一意然亦可观胡氏曰法言者伊尹所谓逆于汝心者也理不可拒故勉而从之然以其逆心也故能改草者鲜矣巽言者伊尹所谓逊于汝志者是也情无所牿故甘而悦之然以其逊志也故能寻绎者鲜矣改则法言为有功不绎则巽言为无取此身之修坏国之治乱之所由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侯氏得之杨氏远矣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范吕尹氏说皆得之但范氏耻不若人疾恶之心之语未安谢氏之意亦佳但不忘其初几于小成二语不知其所谓后段语意亦偏学者不见可欲未尝不加存飬岂必求见可欲然后用其力邪杨氏以不忮不求为修德之事而又曰非所以进于日新则其语自反矣夫修德而不能日新则亦何贵于修德也邪曾氏以为子路尚志而忘物惟其不耻敝衣故能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此意亦善
  或问二十七章之说曰范谢得之谢说旧本有欲学者必周于德一句最能发明此章之意后本削之不识其何意也
  或问二十八章之说曰程子杨氏至矣而程子论权非反经之意则非先儒所及也然原先儒之为是说盖由以下章合于此章而有唐棣偏反之云遂误以为此说耳夫章句之差初若小失而其说之弊遂至于此章句之学其亦岂可忽哉程子虽知先儒之失而未及究所以失者乃在于此故论此章之意虽得之深而不免于通下章以为说也诸家论权皆主程子之说而谢氏为尤密然皆并下章为说故皆有所不通惟范氏始正分章之失而其所辨夫反经者则亦未知其所以失之之端也曰程子范氏诸说似皆以为称二物而舎轻取重之意谢氏则为称一物而进退以权平者也今以诸家皆祖程说而谢尤密何邪曰诸家之说固疑于称二物而舎轻取重矣而范氏之说为详今请以其所别尧舜之说论之盖天下者物也与贤与子者分两之所在也当尧舜之时以权加诸与子则天下重与子轻而其权仰矣然加诸与贤而属之四岳皋陶则未足以胜天下之重而未免于仰也故必归之舜禹而后适得其平焉此范氏不尽之意而诸家之所同也其于谢氏之说亦何异哉
  或问三十章之说曰其意则程子难易之说尽之矣其文义则凡系于上章者皆失之而范氏亦未为得也曰或以小雅棠棣之一章而夫子所删而不取者也信乎曰不然也按尔雅棠棣棣唐棣栘则小雅之棠棣与此章之唐棣非一物矣且彼诗文义属连无刊削之迹必为所删则未知以此为彼之第几章乎考之无证而验之不合且又非大义之所存也亦何必曲为之说而强通之耶曰子何以偏为翩也曰非独晋史为然也角弓之诗固有翩其反矣之句矣而汉武之赋所谓偏何姗姗其来迟说者以姗姗为行貌则亦以翩为偏字也











  四书或问卷十四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五
  宋 朱子 撰
  论语
  乡党第十凡二十一章
  或问序篇诸说如何曰是皆原于程子而尹氏约而精矣杨氏诋世儒之说为有功范氏说在篇中亦明白而切至也
  或问恂恂或以为诚实或以为温恭何也曰以诗书训诂考之宜以为信实然亦有温恭之意也曰杨氏便便之说如何曰其说美矣然无所据且下文不属当从明辨之训为得之曰訚訚侃侃之训不同说文为得何也曰太史公称鲁道之衰洙泗之间龂龂如也亦作訚訚说者以为争辨之意而晋人亦有侃侃正色之语盖以音义求之亦宜如此此说文之训所以为得也訚訚之为中正义有不尽衎衎而乐自作此衎字不作侃也后汉书云訚訚衎衎得礼之容寝嘿抑心非朝廷福其意亦以为争辨刚直为是而有此言但侃侃误作衎耳曰踧踖尹义如何曰此未及夫行也当从杨氏曰与与二义如何曰此未可判两存可也曰此其先下大夫次上大夫而后及君何也曰由卑以及尊也
  或问君召使摈诸说如何曰范说得之谢说诚于所揖恐无此意杨氏躩如之说亦善宾不顾之说则张子善矣仪礼聘礼篇亦有宾不顾之文郑氏以为于此君可以反路寝是也襜如之说洪氏以为非心平体正敏给安详不能尔者亦为得之
  或问中门之说曰疏门中有𫔶两旁有枨中门谓枨𫔶之中然则门之左右扉各有中所谓阖门左扉立于其中是也曰诸说如何曰言似不足屏气不息谢氏得之摄齐之说胡氏推之亦善或问升堂摄齐则手无所执欤曰古者君臣所执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皆以为贽而已笏则止用以指画记事而已不执之以为仪也字文周复古乃不修贽而执笏于是摄齐鞠躬之礼废升堂而躐齐者多矣曰趋进翼如何以知进字必为衍文也曰降而尽阶则为趋而退矣不得复有进字也曾氏以为音义作退者亦误
  或问所谓命圭者何曰古者诸侯受封天子授之以圭为瑞节其具见于注疏矣曰上如揖下如授其说不同何也曰仪礼有授如争承下如送之文应与此同而注疏不类未详其说今且据此论之若如旧说以下为下堂则是时已不执圭而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之文不当系于其下矣礼有执国君之器则平衡之说而左氏记子贡讥哀公邾子执圭高卑容有俛仰故以此但为奉之平衡不高不卑之意于义为安也曰享礼注疏与诸说不同何也曰注据仪礼当从之以为燕享者误矣且燕享之礼亦自不同不得并举也曰私觌见于聘礼孔子行之而记礼者以为非礼何也曰胡氏以为若聘礼所记孔子所行者正也当时大夫僣于邦君于是有庭实旅百如享礼然则非正矣故记曰庭实旅百何为乎诸侯之庭此说是也
  或间色有正间奈何曰青赤黄白黑五方之正色也以木克土则青黄合而成绿以金克木则白青合而成碧以火克金则赤白合而成红以水克火则黒赤合而成紫以土克水则黄黒合而成骝此五方之间色也曰侯氏以红紫为上服之饰何也曰此说误也曰表而出之旧说以为必加表而后出今说不然何也曰若如旧说则当云加表而后出不得云表而出之矣故诸家虽皆因之而范氏独谓𫄨绤出于表表不可以亲肤则固已如今之说矣但其说不甚明白故不得不自为说耳曰寝衣之简何以知其错出于此也曰以必有之辞与下章必有明衣者同知其非常日之衣矣且此章䙝裘之文本自一类而忽以此儳之又似若不伦者今出之以归于下章则彼此皆得其适矣曰寝衣其今之被乎曰愚尝意其非被而曾氏之说亦以为然也曰杨氏狐貉之说如何曰是亦误矣诸侯狐裘以朝何取于善疑哉曰吴氏之说疑如何曰是亦有可疑者姑存其说可也此章之首以君子发之何也吴氏曰此篇虽杂出弟子所记至纂集而成必出人之手故自篇首称之皆蒙上所言以见之也独于此章之首又以君子发之不知何谓盖既谓之君子则不得独为夫子之事岂自此之后皆三代典礼而夫子行之不得独称夫子也又不知食不厌精以下亦三代之礼耶彼宗庙朝廷聘享之礼三代行之有异于夫子者故独称夫子也耶此愚窃冇疑之
  或问不时不食诸说皆谓朝夕日中之时何不从也曰食以饥饱为节圣人与人同耳若朝夕日中既食矣则他时不食自不待言若朝而有故乃终朝不食以俟日中则非循理者之所为矣惟胡氏以为王制所谓五谷未成果实未熟汉诏所谓穿掘萌芽欎飬强熟之类最为得之谢氏说人不为饥而死虽不食可也此与下章人死无委壑之理者语气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似少谨厚之意读者详之曰割不正奈何曰范氏得之矣邢疏所引解折牲体礼食则然燕居私食恐其未必尔也不得其酱其物则如疏所引其义则亦当以范说为正曰杨氏诸说如何曰色恶臭恶未必如周礼所言但蒙鱼馁肉败而言耳肉不胜食之说亦未必然但食以谷为主范谢之说得之矣其曰治未病则善而遂谓疾医施于万民而君子不与则支矣曰惟酒无量不及乱之说如何曰程子之言虽非圣人之事其所以戒学者至矣若解此文则惟字连上文而言盖曰肉多则不食而酒无量但不使过醉耳胡氏说得之胡氏曰乱者内昏其心志外丧其威仪甚则班伯所谓淫乱之原皆在于酒圣人饮无定量亦无乱态盖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是以如此学者未能然则如晋元帝永嘉初镇江东以酒废事王导以为言帝命酌引觞而覆之于此遂绝
  或问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诸说如何曰范氏所谓寕不食者失其义也谢杨说亦不然盖不出三日记其事也出三日不食之矣者言其所以然者为此耳
  或问寝食不言语之说如何曰范谢得之而曾氏者尤约曾氏曰食在口非语时寝静默非言时杨氏亦通然抑亦未矣曰言语有别乎曰食对人寝独居故即其事而言之也曰瓜之为必何也曰既曰蔬食菜羮矣而又以瓜继之则不辞矣曰必祭则明无不祭之食也曰必齐如则明无不敬之祭也其义则诸说皆得之而尹氏为尤约也曰席不正之说如何曰范谢尹得之注疏杨氏恐未然盖曰失尊卑之序则不待圣人而不敢坐矣列女传言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亦此意也
  或问傩之为礼何也曰见于周礼月令详矣朝服何也曰大夫朝服以祭于礼亦有文也
  或问康子馈药之说曰范氏杨尹之说得之曰既不敢尝矣则范氏所谓可饮而饮不可饮而不饮皆在其中何耶曰吴氏以为古者赐之车则乘以拜赐之衣则服以拜赐之饮食则尝而拜也盖今未达故不敢尝而拜耳已而达焉则可服而服不可服而不服皆在其中也
  或问厩焚而不问马何也曰退朝闻之一时之间急于问人故未及问马尔然亦岂终不问哉盖必将有以告者矣诸说惟尹氏得之范氏每以教人为说非也圣人之动无非至教然以为是而必以教人则拘矣谢氏捐情之说杨氏未离公门侯氏礼敬之说亦皆未然也曰陆氏释文一读至不字绝句如何曰于理则通然亦不辞矣曾氏又以不字自为一句亦未安也
  或问圣人席不正不坐矣岂必君赐食而后正之耶曰席固正矣将坐而又正焉所以为礼也曲礼主人既迎宾则请入为席矣宾既升堂主人则又跪正席矣岂先为不正之席至此然后正之哉盖敬慎之至耳曰诸说如何曰皆得之而杨氏食则或恐馂馀以下又精矣
  或问侍食先饭之说曰程子弟二说得之然亦注疏之旧也杨氏说则饭字当去声读失之矣
  或问旧说君视疾则迁居南牖之下于此文何所见耶曰疾者虽居北牖下亦未尝不东首此亦本其礼之当然非为此文设也
  或问君命召不俟驾之说曰孟子之时去圣未远其言必有据矣范氏之说恐亦有可议者盖士之未仕虽其国君召之亦不当往但致仕之后或召而往则异他国之君耳谢氏之说虽曰人之大伦不以人废然实有轻君之心焉学者于此但当观圣人事君之礼不当更作此意想也杨氏之说尤不可晓夫孟子固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矣则固无所适而不为臣但不传贽而仕于其朝则不得同于在位之臣耳今曰不得于齐则无适不可故有不为臣之义则非孟子之意而于义亦益薄矣且天下虽定于一而君子之进退辞受固未尝不有义也岂曰率土莫非其臣无召而必往哉况以外无所逼迫不获已而后委其身焉非所以明君臣之义也侯氏说亦踈不俟驾者事君之一事耳岂遽为是足以尽臣道哉唯尹氏得之
  或问朋友一节如何曰谢说无所归则在我者得之其馀激昻奋厉非圣人本意矣杨氏殡而不葬之说然亦未然盖殡者殡于西阶之上有子弟亲戚而在远及其月时而葬之者权也若曰殡而不葬则孔子之家此殡无时而启不复可以行吉礼矣夫岂然哉谢杨说不拜之意亦恐不然独范尹为得耳
  或问寝不尸诸说皆同而杨氏独异何也曰诸说正矣杨氏之云其旁支之小义耳其论食不语寝不言者亦然
  或问谢说齐衰如何曰举衰以见斩耳未必兼功缌而言也曰胡氏以负版为丧服之在背者此盖记者释上文式凶服为必重服有负版者乃式之也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家礼说大功以下无负版恐亦或有此礼姑存其说以俟知者择之
  或问盛馔之说曰范杨得之谢氏过矣
  或问曰胡氏以为雉之飞也决起其止也下投无翔集之状足以破此说矣大抵此等处必有阙文自不必强为之说也
  或问车中之容曰礼之所以如此者为惑人心也圣人则非必为其惑人心而戒之也杨氏之说得之矣范氏知其非止为惑人心则善而以为以礼自防视必以礼则亦非所以语圣人也此一章在或问色举之上






  四书或问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六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先进第十一凡二十五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以夫子所以答林放之意考之则似当以程伯子谢氏或范氏杨氏说为正如何曰彼亦以奢俭对言则俭为本故与其过而失之奢则宁不及而失之俭则为得其本耳非正以俭为法也且安知当世所谓俭者非昔之所谓中耶
  或问四科之目何也曰德行者潜心体道默契于中笃志力行不言而信者也言语者善为辞令者也政事者达于为国治民之事者也文学者学于诗书礼乐之文而能言其意者也盖夫子教人使各因其所长以入于道然其序则必以德行为先诚以躬行实造具体圣人学之所贵尤在于此非若三者各为一事之长而已也然程子犹以为游夏所谓文学固非秉笔学为词章者学者尤不可以不知也曰何以知其为门人所记也曰吴氏例曰凡称名者夫子之辞弟子师前相谓之辞称字者弟子自相谓之辞亦或弟子门人之辞得之矣诸说或以此章尽为夫子之言者考之不审也
  或问闵子骞之孝曰吴氏详矣吴氏曰韩诗外传子骞早丧母父娶后妻生三子疾恶子骞以芦花衣之父察知之欲逐后母子骞启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父善之而止母悔改之后至均平遂成慈母此夫子所以称之也且夫子于弟子未尝称字此或集语者之误曰然独取胡氏之说何也曰诸说善矣而于文义皆有未协者惟胡氏为可通耳
  或问六章之旨曰诸说备矣而胡氏所论记言之例亦学者所当知也胡氏曰记言之例君问则称孔子以对尊君也大夫之问亦然则非礼矣尽称氏以异乎门人而去对以降于国君者乎
  或问以弟子之年考之则颜渊之死先于伯鱼故有以鲤死之言为夫子之设言也谅乎曰以人情考之不应如此且王肃推信家语最为深笃而亦以此为年数之错误而未可详也今亦安得固守而必信之乎曰各言其子之说范氏以为夫子视颜渊犹子杨氏以后章视予犹父之言以为二子之才不同而皆夫子之子侯氏则又以为己之子与他人之子不同其说孰是曰范杨同而侯异然以文意考之则皆不协然二说之流一则害于分殊之义一则害于理一之仁亦其气象之偏所发如此故此句之文惟尹氏为得之
  或问八章之说曰范侯尹氏得之其曰同道则前已辨之矣杨氏直以予指斯文而言意殊迫狭必若尹氏之云然后其言为有序耳
  或问九章之说曰范氏谓哀发于诚心故不知其恸圣人之喜怒哀乐莫非诚心之发何独于颜子而后发于诚心哉杨氏之说亦为过之惟尹氏之言为得其平耳
  或问颜渊厚葬之说曰诸说皆善惟杨氏为详但其论不得视犹子者若有罪颜路之意恐非圣人忠厚之心也盖但言我之所以葬颜渊不如葬鲤之得冝者以门人之故耳深责门人则颜路之失亦自见矣曰邢疏以门人为颜渊之弟子然乎曰颜渊早死未必开门授徒也范氏以为夫子之门人也近是曰谢氏引王氏之说曰不得视犹子者分也如何曰非文意也夫子所谓不得视犹子者乃叹恨之辞耳若以为分之当然则下文为无所系也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吕之说亦得之但范以为孔子不告子路而尹氏深非学不躐等之说则两失之盖学固有序而夫子之告子路正以其序告之也曰杨氏以为通乎昼夜而知则人鬼死生当源源自见后本乃削其所谓当源源自见者何也曰源源自见是张子之言盖曰以渐而见云耳然张子曰学至于知天则死生鬼神当源源自见为学者而言故以为渐而见之耳杨氏因其说以为此文而以通乎昼夜而知易夫知天者则是圣人之事而以渐而见不足以言之矣删而去之岂其觉于斯欤
  或问訚訚侃侃于前篇之训其亦通矣乎曰訚訚者外和内刚德气深厚所谓和悦而诤者也侃侃则和顺不足而刚直稍见矣前篇之训固亦如此无不同也曰诸说如何曰是其意亦皆善矣但尽诚不伪之说于文之义未有以见其必然者殆不若谢杨之说为近也然杨说亦既杂取诸说之意矣惟其所引英材之语尤深得之不得其死亦二家之说为胜而杨氏所论为尤精但以子路之死为伤勇之故则非孟子之文意耳至侯氏若字之训其凿甚矣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谢杨之说各有所偏盖其情性气象之不同如此而杨氏欲使天下之事皆至于极弊而后图之则其害为尤甚岂惩于熙丰新政之祸而矫枉过甚以至于斯乎此章之说惟范侯尹氏为善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氏盖推其意而失之夫程子所谓与己不同以释夫奚为于丘之门耳范氏则谓夫子以子路所见与已不同而以不如琴瑟之和者譬之圣人之言岂其若是之迂哉杨氏论子路所以升堂者直以结缨一事言之则古今之勇不惧死者多矣子路之所以得升孔子之堂恐其未可专以此论之也
  或问杨墨之学出于师商信乎曰胡氏论之当矣胡氏曰杨朱即荘周所谓杨子居者与老聃同时墨翟又在杨朱之前宗师大禹而晏婴学之者也以为出于二子则其考之不详甚矣
  或问冉求学夫子于门弟子中亦可谓明达者今乃为季氏聚敛何耶曰冉求之失不待于聚敛而后见自其仕于季氏则已失之矣盖当是之时达官重任皆为公族之世官其下则尺地一民皆非国君之有士惟不仕则己仕则未有不仕于大夫者冉求于此岂亦习于衰世之风而不自知其非欤然使其仕于季氏而能劝之黜其强僣而忠于公室则庶乎小贞之吉矣今乃反为之聚敛是使权臣愈强公室愈弱也故孟子以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言之盖不自知其学之未至而谓从仕为士之常是以渐靡以至此耳曰然则夫子曷为不于其仕季氏而责之也曰圣人以不仕为无义而犹望之以小贞之吉也
  或问屡空之说曰空为匮乏其说旧矣何晏始以为虚中受道盖出老荘之说非圣言本意也诸先生亦或从之误矣惟范氏不从而胡氏亦论之曰以屡空为虚中受道圣人之言未尝如是之僻而晦也屡而有间是频复耳方其不空之时与庸人亦奚远哉此得之矣且下文以子贡货殖方之尤见旧说之不可易也然考程子之说则但为去夫利欲之私耳虽非文义然理则不差至于吕杨则又过而不知所止矣夫易所谓不远复者岂若佛氏觉速念止之云哉曰若以吕氏之说言之则货殖而屡中者正为虚中受道之反矣曰吕氏之说程子非之当矣不得复引以为说也曰程子诸说如何曰所论州举学试之得失者可以警学者较计之私日用之间所当深察其曰子贡之知亚于颜子则张敬夫以为夫子尝问其与回也孰愈至此又并称焉则所以进之也远矣亦其言之一验也其一说以命为爵命则恐或未安耳
  或问善人之说曰此文简奥有不可知者今考众说而反之于心惟张子及程子循涂守辙之说为善而杨氏亦为得之但必以孟子之言合之于此则为费辞耳圣贤之言各有所止不必强说而牵合之也或以为善人不循辙迹则亦不能至于圣神或以为不循善人之迹则亦不能至其阃奥是二说者或引其进或原其初而未尝答其所问则未知使之以何为迹而践之耶或以为不践为恶之迹则以本文观之又未见其果为为恶之迹也或以为不蹈古人已成之迹则古人已成之迹皆圣贤所以垂教于后世者又安得不蹈哉凡此数说皆有所未安者故特以程张之说为正耳
  或问论笃之说程子两义不同如何曰是亦可通然以是字文势推之疑前说得之为多尹氏盖用程子说而上一句用前说下一句用后说其择之亦不精矣或连上篇为说者亦非是盖子张尝有堂堂之讥故误以色荘者继之耳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程子杨氏得之矣范氏以税人为不可专而为仁由己则可以不待父兄之命则是夫子之告子路专以税人之事而告冉有专以为仁之事也谢氏为勇者徒行而未必中义则是夫子不为其有父兄而特救其不合于义也以文意求之恐皆非是盖夫子之意非论其事特救其心之偏耳子路勇于行而有无父兄之心冉有怠惰退缩而有不勇于行之失故各就其偏而救之夫子之答公西华固已明白岂可舎此而自为之说乎故惟敬夫之言本末为备然诸说或引成德达材因其材而笃焉者正与救失之意相戾亦其小失也
  或问程子之言颜渊亲在不得为夫子死者如何曰以其下文搏虎之云者推之则不得有是言矣疑记录之或误徒得其设为辨诘之辞而不得其所处之正意也且遗书所记此条之说不止如精义所载者大抵相死之说为多亦可以考其意之所归矣此类学者尤当精考盖大义所系不容于误也胡氏亦尝论之乃程子之遗意然其言尤简约而明白今附见于此可以证程子之说云或曰颜渊若死于夫子之难其如颜路何胡氏曰程子尝言之矣闾巷之人辞亲远适则同患难有相死之理况朋友乎况弟子之于师乎其可不可当未行而预断不可临难而始谋也曰吕氏之说如何曰此章之旨但见师弟子之分临难有相死之义而颜子之于夫子其恩义为尤重使夫子遇难则颜子有相死之理耳吕氏之说与杨氏所论天丧予之章其病正同且以颜子志道然后如此又似以计较利害为言而不见恩义之所存者抑夫子之死道之在夫子者既不幸而丧之矣己又以死从之则道之在己者又将自灭之也然则其于利害无乃反有所不审乎曰谢氏果敢之说如何是盖避程夫子所谓遇害不当言敢不敢者然似未察乎文义而过疑之也若以吕氏所谓死战者言之则敢与不敢胡为不在我乎至程子之读死为先则本韩子之说而胡氏亦已论之矣
  或问由求之为具臣也奈何曰诸说善而杨氏尤备然然其后本乃悉删去而直以格君心之非为说高则高矣恐不如前本之正而悫也又曰一条尤详弑逆以下或从一事即不得为大臣此意尤切也胡氏张敬夫说亦有所发明云胡氏曰乱臣贼子欲动于恶其不从者未有能全其身者也然则夫子此言是以死难不可夺之节许二子矣况使季氏先闻此言则邪谋乱心岂不潜消于冥冥之中乎张敬夫曰弑父与君不必由求而知不从矣然世之顺从者其始也惟利之徇而已矣未遽有悖逆之心也履霜坚冰之不戒驯习蹉跌以至于从人而弑逆者多矣此二子所以贤欤曰谢氏以由求为事事非事道者如何曰如此则事道者乃在于事之外而见于事者皆非道也大抵谢氏之说多如此观其所论四子言志以曾点不著一事而以三子为未识道体则可见矣且书所谓事事孟子所谓事道者所指各异不当引以为对而又分别其精粗也
  或问子路所谓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夫子不之许也而谢杨尹氏皆以为不然何哉曰杨氏之说高矣夫三代以上六经虽未具然以书礼考之则舜之教胄子敷五典与夫成周乡官乐正之法其所以优游涵养而诱掖夫未成之才者盖有道矣岂遽使之从事于人民社稷之间以试其未能操刀之手而不虑夫美锦之伤乎范氏盖得此意然犹必以读书为言则似不足以解诸说之疑者然三代而下既有书矣则事物始终古今得失修己治人之术皆聚于此好学者岂可以不之读而遽自用乎以此而论则范氏之说正为不过但读者乐闻诸说之高故以其说为卑而不之察耳殊不知好高之弊将使学者恃其聪明率意妄作而无所忌惮则其失不但卑陋而已也侯氏以为社稷民人固可学而犹谢杨尹之说持其所谓学诗学礼之后者则犹为有序云尔
  或问何以知四子以齿为序也曰洪氏以为子路少孔子九岁曾参少孔子四十六岁而点参之父也则其齿或亚于子路矣曰何以知浴之为盥濯祓除也曰汉志三月上巳初除官民洁于东流水上而蔡邕引此为证是也韩李疑夫祼身川浴之非礼而改浴为沿盖不察乎此耳曰何以言曾点之见道无疑心不累事而气象从容志尚高远也曰方三子之竞言所志也点独鼓瑟于其间漠然若无所闻及夫子问之然后瑟音少间乃徐舎瑟而起对焉而悠然逊避若终不肻见所为者及夫子慰而安之然后不得已而发其言焉而其志之所存又未尝少出其位盖澹然若将终身焉者此其气象之雍容闲暇志尚之清明高远为何如而非其见道之分明心不累事则亦何以至于此耶曰何以言其直与天地万物各得其所也曰夫暮春之日万物畅茂之时也春服既成人体和适之候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长少有序而和也沂水舞雩鲁国之胜处也既浴而风又咏而归乐而得其所也夫以所居之位而言其乐虽若止于一身然以其心而论之则固蔼然天地生物之心圣人对时育物之事也夫又安有物我内外之间哉程子以为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者正谓此耳或曰谢氏以为曾晳胸中无一毫事列子驭风之事近之其说然乎曰圣贤之心所以异于佛老者正以无意必固我之累而所谓天地生物之心对时育物之事者未始一息之停也若但曰旷然无所倚著而不察乎此则亦何以异于虚无寂灭之学而岂圣人之事哉抑观其直以异端无实之妄言为比则其得失亦可见矣曰何以言夫子之许三子也曰此无贬辞固己可见而答孟武伯之言尤足以见其平日之与之也曰惟求非邦以下旧说皆以为孔子之言何也曰彼亦见其不以曰字起之而不察夫前乎此者求尔何如赤尔何如之说皆无曰字也且他书之例其若此者尤多是以晁洪胡氏皆以为问答之辞而今从之也









  四书或问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七
  宋 朱子 撰
  论语
  颜渊第十二凡二十四章
  或问克之为胜何也曰杨子固曰胜己之私之谓克矣而此书之说自刘炫发之其说曰克胜也己身也身有嗜欲当以礼仪齐之嗜欲与礼仪战使礼仪胜其嗜欲身得复归于礼如是乃为仁也复反也言情为嗜欲所迫已离礼而更归复之也克己复礼谓能胜去嗜欲反复于礼也炫言如此虽若有未莹者然章句之学及此者亦已鲜矣曰颜渊问仁而夫子告之以此何也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仁义礼智之性具于其心仁虽专主于爱而实为心体之全德礼则专主于敬而心之所以为规矩者也然人有是身则耳目口体之间不能无私欲之累以违于礼而害夫仁人而不仁则自其一身莫适为主而事物之间颠倒错乱益无所不至矣此圣门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颜子之问夫子特以克己复礼告之盖欲其克去有己之私欲而复于规矩之本然则夫本心之全德将不离乎此而无不尽也然人但患于不为耳诚能一旦用力于此则本心之全德在我而天下之善将无不由是而出天下虽大亦孰有不与其仁者乎然己者人欲之私也礼者天理之公也一心之中二者不容并立而其相去之间不能以毫发出乎此则入乎彼出于彼则入于此矣是其克与不克复与不复如手反复如臂屈伸诚欲为之其机固亦在我而己夫岂他人之所以得与哉颜子之质几于圣人故其问仁夫子告之为独要切而详尽耳曰然则颜子请问其目而夫子告以四勿之云何也曰颜子闻夫子克己复礼之言盖己洞然默识仁之为体矣然夫所谓克己复礼者必有条目而后可以从事于其间也故复问以审之而夫子复以此告之也盖礼为心之规矩而其用无所不在以身而言则视听言动四者足以该之矣四者之间由粗而精由小而大所当为者皆礼也所不当为者皆非礼也礼即天之理也非礼则己之私也于是四者谨而察之知其非礼则勿以止焉则是克己之私而复于礼矣且非礼而勿视听者防其自外入而动于内者也非礼而莫言动者谨其自内出而接于外者也内外交进为仁之功不遗馀力矣颜子于是请事斯语而力行之所以三月不违而卒进乎圣人之域也然熟味圣言以求颜子之所用力其几特在勿与不勿之间而己自是而反则为天理自是而流则为人欲自是而克念则为圣自是而罔念则为狂特毫发之间耳学者可不谨其所操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然记录所传不免有难明而似可疑者亦有谬误而真可疑者如曰公言克己不是道亦是道也实未尝离得故曰可离非道此皆言道之无所不在虽言之有失而道则未尝可离盖惟道不可离是以知其言之失而不得遁耳非以为道无是非得失言之虽失而不害其为道也如曰积习尽有功礼在何处者言德盛仁熟自然中礼无所待于勉强而非为学者言也如曰视听言动一于礼之谓仁仁之与礼非有异者言能复于礼则仁心自存有不待他求而得者非以仁与礼为一物也如曰礼者理也亦言礼之属乎天理以对己之属乎人欲非以礼训理而谓真可以此易彼也如曰事事皆仁言所行无非仁者而后人得以是称之非若吕谢游杨之说也如曰克己尽仁克尽己私只有礼时方始是仁处亦若其言仁礼不异之意也此皆其难明而似可疑者也各以是说通之亦可以无疑矣若曰克己自能复礼不必学文若曰有诸中则无不中理慎独敬义所以为克己复礼若曰敬立则无妄无妄即礼若曰敬则便是礼无己可克凡或过而失中或乱而无序是则真可疑而不可通者岂其记录之误耶惟其所论克己为道之说偏处自克己之说视听言动之说心广体胖之说天下归仁之说则其所以发明深切无可疑者至于四箴则又精确缜密而无纎芥之可疑其曰制外闲邪而禁躁妄则克己复礼之事也曰内安诚存而内静专则吾心之德于此其得之矣是固未尝遽以礼仁为不异而亦未尝以为有待于他求也学者深体而力行之其庶几乎范氏之说则其踈甚矣吕氏专以同体为言而谓天下归仁为归吾仁术之中又为之赞以极言之则不免过高而失圣人之旨抑果如此则夫所谓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者乃特在于想象恍惚之中而非有修为效验之实矣谢氏以礼为摄心之规矩善矣然必以理易礼而又有循理而天以我视听以斯视听自然合礼之说焉亦未免失之过高而无可持循之实盖圣人所谓礼者正以礼文而言其所以为操存持守之地者密矣若曰循理而天自然合然则又何规矩之可言哉其言克己之效则又但曰克己之私则心虚见理则是其所以用力于此者不以为修身践履之当然特以求夫知之而已也至于游氏之说以为视人如己视物如人则其失近于吕氏而无天序天秩之本且谓人与物等则其害于分殊之义为尤甚以为非必积日累月而后可至一日反本复常则万物一体无适而非仁者则又陷于释氏顿悟之说以启后学侥幸躐等之心以为安仁则纵目所视而无乱色纵耳所听而无奸声则又生于荘周列御冦荒唐之论若以圣人为恃其中心安仁之故而有意于纵其视听者至其所论仁圣之辨则又以博施济众为言则于夫子所以告子贡者似有所未察也杨氏以为先克己而后复礼以闲之则其违圣人之意远矣惟尹氏庶几近之然其以理易礼而遂以复礼为仁则亦失程子之意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修己以敬则私意无所萌矣推己以恕则私意无所施矣如是则天理流行内外一致而仁在我矣至于在邦在家无怨恶于我者则是敬恕之功而仁之效也夫为仁非以求是效也而并言之盖将使之以是自考耳然颜子有王佐之才故以天下归仁言之仲弓可邦君佐之任故以临民及物在邦在家之事告之亦各有当也曰弟子之问多矣独二子有请事之对何也曰二子盖度其能践是言而后对记者亦以其能充是对而记之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但无怨之说恐未安张子亦然吕氏则固以怨为人之怨己矣杨氏所谓仲弓由是守之可以为仁而己者若有少之之意焉夫圣人之言贯彻上下其所以告人践修之法犹大匠之规矩羿之彀率也功力之至不至则在其人耳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非先以是为限约之也使仲弓因是言也而尽其力焉至于从容自得而敬恕之名亡亦何害其为圣岂必克己复礼之云然后为可充也哉
  或问为之难者不谓仁之难为耶曰仁者之言无不讱盖知事之无不难也岂独仁之难为而后难于言耶且必若此则凡事皆可易言而独于言仁为不可易矣岂其然乎曰游氏之说如何曰是又自为一说然本文以仁者为言则犹立人达人指其人之身而言之也又曰其言也讱则固谓是人之言发之不易也是与孟子浩气难言之说亦不得而同矣曰谢氏心有所觉谓之仁者信乎曰吾于观过知仁之章既言之矣而侯氏以为谓仁者心有所觉则可谓心有所觉谓之仁则不可者亦得之矣且程子以谷种喻心而曰生之性则仁也今直以为草木五谷之实谓之仁亦失其旨矣其后又以可识知味为言则又首章之失也
  或问四章之旨曰此章本末范氏得之特其所谓先正其心而后兴之入徳者其语有未粹耳谢杨不推内省之意而专引仁勇之说以明之其亦无所当矣尹氏虽以内省为言然其说与章旨向背似不同也
  或问司马之无令兄弟何也曰以传考之桓魋尝欲弑宋公而欲杀孔子其恶著矣而其弟子颀子车亦与之同恶此牛之所以为忧也曰有命在天之不同何也曰张子谢氏言之矣在天之说若不同者然随其所遇而贫富贵贱当然之理无不在焉则二说亦互相发明也若范尹氏知命乐天之说则其语意踈矣盖告之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者欲其知此而有以安之耳今但曰当知命而不曰安命则知为无益曰当乐天则乐天者乃圣人之事人虽知其当然而岂易及耶若曰顺天其可也曰四海兄弟之说如何曰谢氏得之矣胡氏谓意圆者盖得诸此杨氏归仁之说首章己辨之今不复论然其施之此章又将有流于墨氏之失学者亦不可以不审也曰程子之言敬而无失者奈何曰此言人能持敬而无间断则喜怒哀乐浑然在中而无所偏倚也子夏之言本不为此程子取其有会于吾心耳曰其论张子之说如何曰是亦至言而学者所当守也曰范说他义如何曰其踈之甚亦不待辨而可知矣
  或问何以言肤受为切于身也曰易曰剥床以肤而象以切近灾也释之且传亦有湔及肤之言则凡言肤者皆为切于身无疑矣盖譛为毁人之行愬为伸己之冤若事本非实而譛者遽然极言其事愬者泛然不切于身则亦不足以惑人矣故以此二者之相为反对而互言之见其事变之不同而明无不照也若以肤受为微浅之意则与浸润何以异而其不行不足为难矣此章之旨惟杨氏为得而苏氏之说亦中不明不远者之病学者所当深戒也苏氏曰譛愬之言当行于偏暗而隘迫者盖一有所闻而忿心应之也明且远者虚以祭之则不旋踵而得其情矣曰诸说如何曰范氏譛愬不至之说欲以高出乎圣人而亦不入尧舜亦惟察之而不行然后能使其有所惩无所售而不至若不能察而辨之则又安能使之不至哉此可以谈之以为高而无可行之实殆不类其平日之言也吕氏譛愬二字得之而又下文所释于文辞意义皆不可晓谢氏远字之说亦有可观然恐不若苏氏杨氏之说
  或问七章之说其说可得闻乎曰制其田里薄其赋敛使民有常产而不失其时则仓廪实而足食矣比其什伍时其简教使民有勇而知方则戒备饬而足于兵矣有是二者则足以信事其上而无欺诈离叛之心所谓民信之者也曰然则兵之可去何也曰食足而民信则民亲其上死其长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故必不得已而去则兵或可无也曰食之可去何也曰以序言之则食为先以理言之则信为重盖死生常理人之所必不免者若民无信则失其所以为民者而无以立乎天地之间是以必有以使民宁无食以死而不失其尊君亲上之心则其政之所以得民心而善民俗者可得而言矣其大义则诸说皆得之而程子为尤至惟吕氏以去食无信为均死而不若守信者则恐非圣人之意盖不得已而去之者则去信所以求不死也今以均死而后不为不信则固己不免乎谋计之私矣若使其去食者死而不去信者则又将若何而处之乎
  或问棘子成之言与夫子之答林放何异而子贡非之若是耶曰夫子之言权衡审密而辞气和平盖未始以文为可尽去也若子成则辞气矫激而取舎则过中矣其流之弊将必至于弃礼灭法如西晋君子之为者故子贡惜其言之失而力正之也曰何以言子贡之言之有弊也曰子成之说偏矣而子贡于文质之间又一视之而无本末轻重缓急之差焉则又矫子成之失而过中者也盖立言之难如此自非圣人孰能无所偏倚而常适其平也哉曰诸说如何曰范杨侯氏为一说谢氏自为一说而尹氏推焉要当以范杨侯氏为正但范以驷不及舌为戒人之辞则非是盖此正为子成发耳若谢氏以文质为不能以相无则善矣然虎豹犬羊之云则有正相反者不知其何以通之也尹氏既曰不能去而又曰不可去择之不精亦何甚耶
  或问洪氏以为哀公之不足非不足也什取其二不归于公室而归于三家也其说如何曰以春秋传考之是亦然矣曰然则虽彻而何补于哀公之不足耶曰彻法行则自一夫百亩等而上之士大夫卿各有差等以至于君什卿禄之制皆可以次第而举盖不惟野人之井地均而君子之谷禄亦平矣诸说如何曰诸说皆善而范氏杨氏尤为详尽但孰与之说侯氏不同今当以侯为正耳盖君之所与者民也民足矣则君虽不足亦无与共其不足者民苟不足则君虽自足而谁与共其足哉此盖告之以君民一体不必厚敛之意若如尹氏之说以为民足则无人与君以不足民贫则无人与君以足则恐非文势之所安抑其言不信出于利害之间殆非有若之意也
  或问崇德辨惑何以有是目而子张樊迟皆以为问也曰胡氏以为或古有是言或世有是名而圣人标而出之使诸弟子随其所欲知思其所未达以为入道之门户也其说得之矣曰主忠信徙义之所以为崇德何也曰主忠信则其徙义也有地而可据能徙义则其主忠信也有用而日新内外本末交相培养此德之所以日积而益高也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所以为惑者何也日溺于爱恶之私而以彼之生死定分为可以随己之所欲且又不能自定而一生一死交战于胸中虚用其力于所不能必之地而实无所损益于彼也可不谓之惑乎曰诸说如何曰谢氏为得之然亦有所未尽圣人言此正欲学者审而戒之以辨其惑而彼専以知之言则不尽乎圣人之意
  或问景公审能悦夫子之言而绎之则如之何曰举齐政而授之夫子则君臣父子之伦正之有馀矣惜其不能此齐所以卒于乱也曰诸说如何曰盖皆得之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所谓达道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行达道而至其极也今侯氏以四者为达道则既差矣又以为先王达此道于天下则又非达道之所得名也
  或问片言折狱之为半言何也曰辞未毕而人己信之也曰宿诺之说以宿为豫诸先生皆从之盖嫌于不越一宿以偿其诺为太迫耳然恐当如或说但为不濡滞迁延之意耳非必谓一宿也诸说如何曰此无他异但范氏宿诺之云语意不密杨氏专以果毅为言则程子已辨于前矣
  或问听讼之说曰范杨之说当矣范氏兼举本末而言其理尤备然杨氏专以本言其得之亦多矣谢氏以讼不待听而决为无讼恐非圣人无讼之本意不知其何必为此衍说也胡氏吴氏说亦可取胡氏曰圣人耳顺目彻物无遁情其听讼岂可及也而曰吾犹人也者将以深顕夫使人无讼之难也○吴氏曰家语曰孔子为鲁司冦听讼皆进众议者而问之何若皆曰云云然后孔子曰当从某子几是大学曰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言使民无情实者不得尽其欺诞之辞不敢自欺其心志此所以能使民无讼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各有发明特未完备惟范氏以成为称则不尽圣人之意自与君子处以下其推言之意则善然亦乱本文之旨矣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诸说略同惟杨氏以礼齐之者为赘说耳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惟张子范尹为异然于文之义则有所不通杨氏推本不欲之意善矣然以为使民皆知此而不为盗则恐其过也此章之意但为在民上者无所贪欲则民亦安分知耻而不为盗耳夫已尝为盗之人安能使其皆知有贵于己者而乐之哉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诸说略同惟杨氏通三章而序言之为近于凿耳侯氏意最详备然亦太侵此章之意大概专勉康子以为政者上之所趋欲善则民善耳未及乎政教法令之施者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以达为所行通达何也曰其在邦也事上则获于上治民则得乎民其在家也父母安其孝兄弟悦其友凡吾之见于行者莫不通达而无所系碍焉斯可以谓之达矣曰程子以明达为言者非欤曰是于文义若有不然然其论务实而不近名以下则至论也诸说如何曰闻达之辨吕氏最为得之尹氏次焉谢氏以名闻四达为言者乃子张之所谓闻而非夫子之所谓达矣范氏论质直好义察言观色在家之说意象皆正而所指者狭不足以尽圣言之蕴其所谓通乎圣者又非此章之意也杨氏以察言观色为在己亦非文意夫以己之言为可察犹可也己之色又安得而观之乎虑以下人之说则谢氏尹氏得之而范杨氏之说亦狭而有所未尽况夫谦恭下人者乃理之当然非有为而然也今必以求益为仁而后下人则吾之所以下人者非出于诚心之自然而出于较计利害之私耳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崇德之说范氏大概得之特所谓上义下利义字比事字差重盖曰义所当为之事耳其以上下二字训先后则为切当也谢氏以为志在于事而不在苟得者亦得之然此所谓得非专为苟得也凡有得心则于所以崇德者为有害矣侯氏以为其进于道则其失为甚盖其意若曰先能从事后必有得云尔若果如此则与圣人之本意几何而不相伐也耶杨氏之病盖亦类此尹氏所谓不计利者善矣然又不见其事以为先之意盖皆不若范氏上下之说之为全也修慝之说范谢杨氏皆得之而谢尤切侯氏以远怨为说似慝为怨慝之慝如此则是为畏人之怨己而后不敢攻人之恶也况樊迟所问三者皆在已之事又不应以他人之怨杂之尹氏于攻其恶者得之而于所谓无攻人之恶之意有不察也辨惑之说范杨侯氏得之谢尹之言亦善但皆以知忿之为害而不能惩为惑则又未然盖圣人之意正以其为忿所蔽而不知利害之所在为惑欲其惩之于此以辨焉耳盖夫子告子张者戒其惑于爱恶而告樊迟者戒其惑于忿怒岂各因其有是失而警之耶曰杨氏所谓圣贤之异者如何曰以文考之殆未见其有异也杨氏之意岂以其悠然者为从容自得而咏归者犹未免有所作为也耶以是为言吾恐其沦于老佛之空无也其所谓游焉息焉无非学者则足以发明言内之意矣但以为自今观之可以见其如此则可若以为记言之人本有此意则恐亦未必然也
  或问樊迟之问仁智夫子所以告之者亦明白而易知矣而樊迟犹未达何也曰曾氏之说得之矣曾氏曰樊迟未达者疑二者之相悖也盖知人则有分辨爱人则无之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言二者可以并行而不相悖也迟退而问子夏又以为夫子所言者答其问知而己子夏曰富哉言乎一言而兼仁智也举直而民远于不仁能使枉者直也其馀则诸先生尽之而程子之说为尤善也曰范氏之说如何曰盖用程子之说特所谓费而隐者非中庸之旨而富哉之义不若杨氏之为当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此无异说但范氏争友之云过矣所谓争者亦忠告而善道但其不可而止则以厚薄为浅深耳吕氏善术诱掖之似非文意盖所谓善道云者心平气和理明意尽或从容深厚或亲切简当使闻者不忤而乐于听从之谓也若但曰以善道之则所谓忠告者固己包举之矣又何为赘于辞乎尹氏盖用说知而己以其义合也易其所谓异于君亲则其义加密矣曾氏以为人有过而告之曰勿为此则其所谓忠告也道之曰当为此则所谓善道也亦为明白然恐亦近于吕氏之说
  或问以文会友诸说之不同如何曰以文考之窃以张子范杨之说为安而范氏所谓文者德之著则未然若谢氏以文为威仪则失之过矣盖朋友之会然后有威仪非以威仪而会朋友也况朋友之会亦兾其切磋讲习之益苟徒以威仪为事则宾客而己矣岂朋友之谓哉若侯氏则吾有不知其说者矣张子说精义印本未详








  四书或问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八
  宋 朱子 撰
  论语
  子路第十三凡二十九章
  或问先之劳之人为一说何以独取乎苏氏曰身先之先其义明于左右师保之为先身劳之劳其事切于佚使劝相之为劳也故苏氏云尔而张子亦不约而同焉吾是以取之尔
  或问二章程子之说何以言人各亲其亲然后能不独亲其亲也曰此所以明夫人必各举其所知然后可以得其所不知也然斯语也旧本或误列以为一条则全章之旨首尾衡决而皆失之矣程子此章之说广大精微无所不备学者所冝详玩也请问诸说孰善曰诸说皆善而苏晁吴曾氏之说亦可观焉苏氏曰有司既立则责有所归然常赦其小过则贤才可得而举也惟庸人与奸人为无小过张禹胡广李林甫卢𣏌是也若小过不赦则贤者避罪不暇而此等出矣○晁氏曰是时鲁之侵官滥刑贤才废弃皆季氏之为也仲弓正乎季氏季氏正乎鲁君则其为治也何有仲弓不患有司之难为小过之未可赦独患贤才之不知仲弓真可以南面哉○吴氏曰仲弓子贡子路冉有皆从季氏仲弓子贡夫子未尝责之季路之责又不若冉求之甚此可以见其优劣矣惜乎四子不能如闵子之辞而闵子又不若颜子之贤而康子不得而知也嗟乎若渊骞者其孔门之超绝者乎○曾氏曰季氏以闵子骞为费宰又以仲弓子路冉有为宰皆取诸孔门徳行政事之科亦可谓得人矣然闵子独去之而不顾此其所以为颜闵与
  或问三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程子所论西监申状之事尤足以验圣言于日用之间也范禹皆以正名为尽道者过之此章所谓正名者亦曰姑从事物之名各得其正而不紊未遽及此也然极其言则亦必至于此而后止尔谢杨氏以为礼乐不兴则无教而廉耻和睦之风衰故刑罚不中亦非也此方自为政者之身言之至于民无所措手足然后主于民而言耳故独范氏之说为得之而其所谓暴慢鄙诈之心入者亦似衍说盖但无序不和而礼乐不兴则凡天下之事皆无序不和而其施之刑罚必无自而能中耳
  或问四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尹氏小体大体之说非孟子之本意尔
  或问五章之说曰诸说人情物理风俗盛衰政治得失莫不具于诗诚能诵而通之则授之以政无不达矣杨氏以为知王政之废兴则不足以尽风人之情谢氏特以为穷理则又不足以举事变之实也杨氏又谓得其所以言斯能专对以扬子云之本语推之亦似过高矣侯氏以为诗可兴可观可群可怨故学之者如此则亦太漫直以可兴可观言之则庶乎其可尔尹氏以为诗者政之所系语既倒置以释此文亦不切矣
  或问七章之说曰程子范尹氏为一说吕氏为一说谢侯氏为一说然各有所偏不若范说之为备也曰然则其相似也亦有稽乎曰苏氏言之详矣苏氏曰按世家当是时鲁哀公之七年卫出公之五年也孔子知二君皆失志无常弃国野死之君故讥之云尔卒之哀公孙邾出公奔宋皆死于越
  或问八章之说曰诸说亦同然皆有不事事之意独胡氏之说为备尔胡氏曰自合进而完自完进而美非善乎其事不能弥光于前而公子荆知此非所存心者直谓之茍且而已既见其不以殖产自能又见其不以多财自累富而无骄满而弗溢非贤而能之乎此可为居室之法
  或问九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曾氏尤佳曽氏曰孟子曰鸡鸣狗吠相闻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适卫庶乎之言殆谓是欤然人之闻其言也必以为常谈而置之置之则无用之言耳冉有独能再问以究其说然后有所发明庶而不富则无以聚人富而不教则近于禽兽至于教之则不可以有加矣
  或问十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诸说亦善但谢氏拔本塞源略法先王之语为不可晓尔曰孔子之言如此然其为鲁司冦闻政亦久矣而未见其效何也曰胡氏尝言之矣胡氏曰以春秋考之定公十年会齐于夹谷孔子以中都宰摄行相事以礼折齐齐人归田鲁之国势已强矣至十二年夏堕三都是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之时也而少正卯巳诛男女已别于涂商贾已信于市矣郈费既堕围郕弗克于是桓子听公伯竂之譛受齐女乐之馈至十三年春郊不致膰爼于大夫而孔子去鲁矣盖其明年筑囿大蒐若孔子为政则不为此可验也然则孔子为大司冦终历三时又不得专其政而其功烈已如此使鲁举国以听而又及于期月三年之久则其效冝如何哉愚按胡氏所说年数与周公孔子世家皆不合盖以意言之尔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胜残去杀云者下之残虐可胜而上之刑杀可去也胜残之说程子得之去杀之说谢氏得之参而取之可也杨氏以可继为言则于圣人之意有未尽者善人虽有可继之道而无其人以继之亦安能以成胜残去杀之功乎程伯子举进士时尝有对䇿论此数节甚详而精义失之学者盍详考之则圣人之指见矣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所谓仁者以其天理流行融液洞彻而无一物之不体也举一世而言固无一人不然即一人而言又无一事之不然也求之诗书惟成康之世为足以当之范尹并以禹汤为证则其说无征而费于辞矣范氏又以汉文帝唐太宗为言则尤失之文帝太宗能富其民则有之至于教则犹未及也又安能使其化民而一于仁乎二帝之治文帝为优然以贾谊流涕太息之言观之则当时之风俗可见而况太宗略无关雎麟趾之意又岂足以庶几成康之万一耶谢杨以为为当时而言亦未必然盖通论其理当如是尔
  或问十三章之说何以异乎六章而复出之也曰晁氏以为此专为为臣而发理或然也
  或问十四章之说程子范氏得之矣而谢尹有不同焉者何也曰公父文伯之母谓季康子曰外朝子将业君之官职焉内朝子将庀季氏之家政焉夫君之官职则所谓政也季氏之家政则所谓事也冉子之所得闻者季氏内朝之事耳政则康子必将合诸大夫而谋之外朝非冉有之所得而与也冉有以家事为国政故夫子抑之程范之说可谓无以易也必若谢氏之说则政事之名以冉子之贤而不能知其辨也鲁君大夫又安知其为政而以问之孔子乎若杨氏则又但言以事为政而不指言其为何事辞亦太简略矣其引夫子之言为政亦不如吕氏之说为实也曰或者以为此季氏与其家臣谋国政于私朝而不使诸大夫与焉故孔子为不知者而微辞以正之如何曰此似于文义得矣然疑其颇若伤巧者姑存而考之可也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范氏听言纳忠之说为未足以该圣言之意耳吴氏之说亦有可观者焉吴氏曰定公之问亦可谓有意于治矣使其能用夫子之言兢兢业业以媚己之人为可畏三子之徙庶其少俊而鲁其或兴也惜乎女乐之事公既欲之而桓子又助成之是亦言不善而莫之违之类是以用夫子而不克终也嗟乎鲁之衰也岂独三子之过欤抑尝详味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及如其善而莫之违以下曲折见圣人之言平正稳密无毫发偏重处此又言外之意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谢尹两句各为一义诸说皆相因为义皆各得其一端合而论之则善矣然夫子所以告叶公之本意则但如谢尹之说诸说盖其馀意耳范氏所谓近悦本于亲亲者夫子之言未有此意然其所引之诗则当矣杨氏引书殊为不切尹氏来之二字文势若有未顺云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杨氏以见利为言而遗其所谓小者为未尽圣人之意耳张敬夫之言亦为得之张敬夫曰欲速则急于成而所为者必茍故反以不达见小利则徇目前而忘久远之谋故反以害大事不欲速不见小利则平心易气正义明道为其可继而已矣以子夏之䂓模近小故夫子以此告之
  或问父子相隐之说曰邢氏引律大功以上得相容隐告言父祖者入十恶以为得此意善乎其推言之也曰诸说如何曰范氏推广言之甚善至于本章之旨则杨氏之说本乎情谢侯氏尹氏之说本乎理皆有所不同也今试以身处之则所谓情者可体而易见所谓理者近于汎而不切然徒徇夫易见之近情而不要之以至正之公理则人情之或邪或正初无凖则若之何其必顺此而皆可以为直也邪茍顺其情而皆可谓之直则霍光之夫妇相隐可以为直而周公之兄弟石碏之父子皆咈其情而反陷于曲矣而可乎哉况孟子所谓情乃指下文四端之善而言而所谓若者未必其果为顺也读者详之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读者冝深味之范尹亦平正有味谢氏屏气之云则已奇险矣与人忠又与恻隐初无干涉而所谓非不可弃不能弃也者则尤过高而非圣人之本意也杨氏安土敦乎仁之语亦非学者之事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程子小人笃实之说至矣其次吕谢得之而晁氏亦有取焉晁氏曰尊义于己不穷于外士之上也仅能有义于已而未能不穷于外者士之次也孝弟称于郷党特行已有耻之事也曰行已有耻为使不辱亦何足以为高而夫子以为士之上邪曰是二者汎而观之虽若仅免于羞辱然尝反诸身而度之则能充其实者正不易得程子所谓笃实自得者正谓此也曰硁硁小人而亦可为士何也曰彼其识量虽浅而非恶也至其所守则虽规规于信果之小节然与夫诞谩茍贱之行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此与不得中行而取狂狷同意故下章言之
  或问狂狷之说曰杨氏侯氏以狷为不及非也狂者过于识狷者过于行谢氏之说得之矣然狂狷犹可取也至于无常则不可知矣故下章次之
  或问不占而己矣之义何以阙之曰不通也诸家之说曰易所不占者一也曰不待占而必凶可知者二也曰无常不可测度者三也曰巫医不诚则用之者必有凶祸四也曰不玩其占者五也曰无常之人占决亦无所据六也是皆有所不通而不玩其占之说为庶几焉然亦未敢信其必然故姑阙之以俟知者耳或曰不占自为一章亦无来历不知其何所指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尹氏大意得之而辞有未尽谢氏出处语默之说似非此文之本旨也吕杨侯氏语皆祖晏子之意然晏子之言乃就事而言而此章之意则直指君子小人之情状而言似不可引以为证也盖此所论君子之和者乃以其同寅协恭而无乖争忌克之意其不同者乃以其守正循理而无阿谀党比之风若小人则反是焉此二者外虽相似而内实相反乃君子小人情状之隐微自古至今如出一轨非圣人不能究极而发明之也且以本朝诸公论之韩富范公上前议论不同或至失色而未尝失和气吕王章曾蔡氏父子兄弟同恶相济而其隙也无所不至焉此亦足以验圣言之不可易矣如此说则君子之心无同异可否之私而惟欲必归于是若晏子之说则是必于立异然后可以为和而不同也岂非矫枉过直之论哉然其为齐景公梁丘据发之则亦切中其病耳
  或问二十四张之说曰范谢得之虽皆以知人取人为言然是亦可以为学者修身之验矣但范氏所谓审其所以好恶者文势反戾若曰审其好恶云者则于义为得矣谢氏引孟子以为证则不类盖孟子之意以人之善恶决于好恶之多寡而夫子以人之善恶决于好恶之公私一则救偏听之失一则核义理之真言亦各有当也尹氏善恶可知之说疑衍恶字盖此方论人之善不应以恶而并言之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诸说各有发明而皆未尽亦有援据疏阔而不切于文意者洪氏张氏说亦类此洪氏曰君子任理小人仕惰君子不以己之有馀而责人小人不以己之不足而自责张敬夫曰易事者平恕之心也难悦者正大之情也其所悦者义理而已而非悦人之悦己也故悦之不以其道则不悦与人为善而取人不求备故使人则器之若小人则徇于一己之私而已故顺己则喜而不察其非道也胜己则忌而惟欲责其全也此公私之分也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诸说得失同于上章惟杨氏为得之但其立言伤巧不若直以心广体胖明泰之状虚骄盛气释骄之形则读者对互以求其有以自得之矣
  或问近仁之说曰程子杨氏曾氏得之曾氏曰刚则必能无欲毅者必能力行木者无令色讷者无巧言天资如此故于仁近之谢氏之说机警有馀然四者本以质言而仁非知觉可训则亦误矣
  或问切切偲偲之义其详奈何曰切切者教告恳恻而不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过偲偲者劝勉详尽而不强其从二者皆有忠爱之诚而无劲讦之害子路刚直故夫子以此告之也范尹氏直以切切为责善偲偲为进德而谓子路不足于中和则其大概亦颇得之但所其所以责善而进德之曲折则其言之有未备耳谢氏以为能使其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为修身之效其意虽善然夫子所以告子路其始未及乎朋友兄弟也亦教子路当以如是三者而已谢氏乃以其下文解绎之辞为正意恐其考之或未详也杨氏语意不明然细寻之疑其意盖亦以切偲为责善而谓朋友之交既亲然后得以施其责善之义尔子路行行则于朋友之交有所不亲故孔子告之如此欲其致亲亲于朋友然后得以施其责善之义也此亦未有见其必然使其果出于此则夫子曷为不直告子路以致亲于朋友而预告之以致亲以后之事耶且朋友之交而以致亲为先责善为后则其始合必有不以正者此说之流恐其弊不止于文义之间也
  或问教民之说曰吴氏言之详矣吴氏曰白虎通曰教民者皆里中之老而有道徳者为右师教里中之子以道艺孝弟行义朝则坐于闾门弟子皆出就农复罢亦如之若既成岁皆入教学立春而就事故无不教之民非谓教之战也然而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则金鼓旗物之用坐作进退之节亦有所教矣









  四书或问卷十八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九
  宋 朱子 撰
  论语
  宪问第十四凡四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原宪安贫守道其志卓然能有不为者也其为此问固知邦无道而枉道得禄之为耻矣特欲质诸夫子以言其志耳夫子深知其然而亦知其学之未足以有为也则恐其或当有道之时虽无枉道之羞而未免于素餐之愧故以是而并告之使因其所已知而推之以及其所未及知者庶乎其有以广其业而益充其所为耳吾闻诸师者如此而胡氏亦云故独以是言之或乃以为夫子之意止于无道得禄之可耻以宪能安贫而告之然则是徒以其己能者而凟告焉岂所以进于日新耶
  或问问之说程子以为圣人开示之深而原宪不能再问敢问使宪也而再问夫子告之冝奈何曰圣人未发之夫孰能测之然以程子之意而言则四者之不行亦制其末而不行于外耳若其本则固著之于心而不能去也譬之木焉不去其根则萌蘖之生自不能已制而不行日力亦不给矣且虽或能制之终身不见于外而其郁屈不平之意乃日斗进于胸中则夫所谓仁者亦在殚残蔽害而不能以自存矣必也绝其萌芽蹙其根本不使少有毫发留于心念之间则于仁也其庶几乎呜呼非程子之学之至何足以及此然以为学者茍不能深省而力行之则亦徒为无当之大言而已故虽发之而亦有所不敢尽其言者其旨深矣杨尹发明不失其旨至于范氏以为仁之为道不止于四者则其所谓仁者不知其何所指也吕氏以为四者不行足以去不仁而未可为仁亦非也夫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出此入彼其间无地可容发也诚能去不仁矣则非仁而何哉顾四者之不行方且蓄其念于隐伏之中而未足以去乎不仁耳谢氏所谓四者不行未必不出于仁者以程子之言考之可见其失至谓未足以见仁之本体则又专以知见为言而不察乎操存践履之实矣
  或问张子怀居之说曰有为而重迁者有所系而不去乎此也无为而轻迁者无所系而有慕于彼也有系乎此者固怀居也有慕乎彼者亦怀居也然夫子之言则亦谓夫有为而重迁者耳张子盖推言之也曰诸说如何曰范氏言之详矣其推士而言以及天子者亦广矣但以居广居为有天下之事则非孟子之本意也谢杨之论亦为得之苏氏引管仲之言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怀如流民之下也尤学者所冝深念也
  或问四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尹范所推为有益于人之国也洪氏吴氏亦为得之洪氏曰危非矫激也直道而已孙非阿谀也远害而已吴氏曰言孙者亦非失其正也特少致其委曲如夫子之对阳货云尔
  或问五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仁必有勇未有切当之说惟侯尹庶几得之
  或问六章之说曰此章之说本若难明今以文意推寻姑为此说亦夫子罕言命之意尔或祗从程子范尹之说亦善谢氏过高不实杨则专以枝叶而言圣人之意亦必不然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仁与不仁正当以心为说而范氏皆以君子之行为言则于圣人之意有不尽矣吕氏所谓德心稍懈者得之特所谓公天下私一己者亦未当也仁者固公天下不仁者固私一己然仁不仁之名则不于此而得也谢氏之说善矣然其曰心不在焉不仁也则直以心字训夫仁者恐亦未安若曰心不在焉则不仁矣其庶几乎其曰未害为君子者则亦有以启学者自恕之弊尤不可以不察
  或问八章之说曰苏杨尹氏之说皆善然圣人之意正所以明夫爱而不劳者之不足为爱忠而不诲者之不足为忠则三说者皆未及也如范谢之释则劳字无所当矣
  或问九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然以春秋传考之与此有不同者未知孰是其曰子产为政择能而使之则能使众贤各尽其用者子产之功也洪氏说亦善洪氏曰郑小国也能慎重其辞命而信任于贤者如此为天下者辞命宜亦重矣而反轻之讨论润色冝益众也而独任于一官何哉且古之贤者求辞命之善耳不有其已也故世叔讨论而禆谌不以为歉子产润色而羽不以为羞后世为命者反是此辞命所以有愧于古也
  或问十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胡氏子产之说为详胡氏曰郑小国也介乎晋楚子产为政黜汰侈崇恭俭作封洫铸刑书惜币争承皆以丰财足国禁奸保民其用法虽深为政虽严而卒归于爱故夫子以惠人蔽之及其卒也闻之出涕而曰古之遗爱也然孟子以为惠而不知为政礼记以为能食民而不能教者盖先王之政之教子产诚有所未及也诸家都不论子西之为何人然则何以究圣言之旨归耶此近好高之论独吴氏为能考而论之尔吴氏曰当时有 子西郑驷夏楚冝申公子申也驷夏未尝当国无大可称宜申谋乱被诛相去又远冝皆所不论者独公子申与孔子同时又让国昭王欲用孔子而子西止之其后又召白公以致楚乱则其为人可知矣管仲之说则苏氏为当但人也二字范氏以为尽人道恐非管仲所能当杨氏之说则牵于援据而支离甚矣侯氏说亦迂曲而难通吴氏别为一说未知是否姑存之亦可也吴氏曰荀子论管仲云与之书社三百贵贱长少秩秩焉莫不从桓公而贵敬之则是桓公夺伯氏之邑以与管仲也秩秩亦无怨言之意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特范氏欲蒙上章伯氏为说者似非圣人之意盖上章乃美管仲之功而非美伯氏之安贫也亦不当以是为说矣谢氏引据迂曲反不若经文之明白而易晓也张敬夫说亦佳张敬夫曰富而无骄不矜于外物者能之至于贫而无怨非内有所守者不能也或谓世固有处贫贱而无失至于一旦处富贵之地则失其本心然则难易之论有时而不然耶此盖未知夫无怨之味也所谓处贫贱而无失者特未见其失于外耳又乌能保其中之无怨耶盖一毫有所不平于其中皆为怨也故贫无谄易贫而无怨难无怨则进于乐矣曰程子侯氏所论怨谄之不同也孰是曰皆是也盖谄之病甚于怨而无怨之难则甚于无谄语若相反而其意则各有所主也
  或问四子之事曰武仲则春秋传详矣公绰他无所见而前章所称亦可以得其为人卞庄子事见新序曰庄子养母战而三北及母死齐伐鲁荘子赴斗三获甲首以献曰此塞三北遂赴齐师杀十人而死冉求之艺则夫子固尝称之也曰必兼四子之长而又必文之以礼乐然后可以为成人何也曰四子各有所长而不能相兼又无礼乐以文之故知者至于要君勇者至于轻死艺者至于聚敛而不欲者又或不能为小国之大夫也亦难以为成人矣故孔子言必兼此四人之能而又文之以礼乐则集其所长去其所短而后可以为成人也洪氏以为特以四子为言者四子皆鲁人而庄子与子路皆卞人冉求又朋友也举其近而易知者尔胡氏以为言卞庄子盖以况子路耳言有是一能而不能兼众人之长与成于礼乐焉则亦不足为成人矣恐亦有此意也曰今之成人以下或以为子路之言何如曰未可知也然姑存之以备参考可也胡氏曰此子路之所已能也夫子方进子路于成人之域岂又取其己能者而重奨之哉盖子路晚节末路不复闻斯行之之志而有终身诵之之坚是以自鸣其善而为此固非之辞耳与未见其止者异矣大率此章之义程子论之已详而诸说亦不失其旨也
  或问公叔文子何以得不言不笑不取之名也曰苏氏得之矣苏氏曰凡事之因物而中理者人不知其有是也饮食未尝无五味也而人不知者以其适宜而中度也饮食而知其有五味必其遇者也此文子所以得不言不笑不取之名也夫子之疑之何也曰吴氏得之矣吴氏曰文子请享灵公也史䲡曰子富公贫祸必及矣观此则文子之言岂能皆当而其取岂能皆善乎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诸说无大异其小不同者范尹以为时人以武仲能存祀为贤故夫子正之窃味本文之意但以时人不知其据邑有请之为要君尔初不为能存先祀发也谢氏若以武仲为恃齐以请者亦非也夫子但言以防求为后不言以齐求为后也安得舍其据邑之顕罪而逆探其挟齐之微意乎侯氏又以求后为要亦不察夫所以以防文尔
  或问齐桓晋文之正谲奈何曰程子之说密矣然以其说求之本文则未见其有以发晋文之本心而能使后世慎所举者张子以谲为婉以事实字义求之亦若未安惟胡说为得之而吕伯恭考之为尤详文多不能悉载学者求之左氏之书自可见矣
  或问管仲不死之说曰程子至矣但以薄昭之言证桓公之为兄则荀卿尝谓桓公杀兄以争国而其言固出于薄昭之前矣盖未可以此证其必然但以公谷春秋所书之文为据而参以此章之言断之可也盖圣人之于人有功则称其功有罪则数其罪杂而兼举之既不以罪掩其功亦不以功掩其罪也今于管仲但称其功不言其罪则可见不死之无害于义而桓公子纠之长少亦从以明矣又况所谓匹夫匹妇之为谅者正指召忽而言盖召忽之于子纠犹石乞于白公耳至于程子又谓若使管仲所事者正而不死其难则后虽有大功圣人岂复称之则愚恐记者之失也盖曰不与其事桓公则可曰不称其功则不可记者岂因彼言以为此而遂失之也欤曰管仲生死之是非决于一时之义尔程子又谓管仲不死而无功则是贪生惜死而不若匹夫匹妇之为谅若未免于先功而后义且管仲又何以自必其后之有功耶曰召忽之失在于辅子纠以争国而不在于死管仲之得在于九合之功而不在于不死后功固不可期而其在我者固自可必但其得就此功而免于匹夫匹妇之谅则亦幸而已矣后之君子有不幸而处此者茍自度其无管仲之才殆不若为召忽之不失其正也此又程子言外之意读者不可以不察也曰诸说如何曰范以九合为仁之大以死节为义之小是谋利计功之言其害理甚矣若圣人之心果出于此则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亦何惮而不为之乎谢氏以管仲于子纠君臣之义未正故可以不死亦非也夫仲之所以不死者正以小白兄而子纠弟尔若使纠兄而当立则齐国之士君臣之义无所逃矣况如管仲䇿名委质亲北面而君之安得幸其未得入国而死乃托于君臣之义未正而不死其难哉杨氏发明程子之意善矣然不明言小白子纠长㓜之序则亦略而失之矣又以忽之死为伤勇仲之不死为徙义而夫子与仲之不死恐亦非圣人之意也夫子特以忽之功无足称而其死不为过仲之不死未害义而其功有足褒尔固非与仲之生而贬忽之死也曰九之为纠何也曰春秋传展喜犒师之词云尔而纠合宗族之类若此者亦甚众也说者不考其然乃直以为九会诸侯至数桓公之会不止于九则又因不以兵车之文而为之说曰衣裳之会九尔其馀则兵车之会也自公谷以来皆为是说亦可谓凿之甚矣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范氏以文为仁之著文固仁之著也然以人之所难晓而释其善说经者吕氏得之为多而其所谓文者必以物相杂为据则过矣侯氏亦然谢氏所谓无媢嫉上人之心杨氏所谓有礼意皆溢夫本文之意殊不知圣人之于文子特取其惟贤是举而无今昔贵贱之嫌所谓文者正以其伦理明顺粲然而可观耳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程子范氏三说意亦皆善然以文义考之则当曰其言之不怍可谓难矣然后其说可通今以则为之也难继之则其意或不出于此也谢氏之说恐亦未然盖本文之意言之为言正指一事乃其口所谓善而力不能为者尔今以所言而不怍者为不善之事而为之者乃指为道而言则失之矣杨氏最为得之但既以不掩释为之之义则不必复出之为也三字削而读之则文意明矣尹氏亦善特所谓未必能为者辞若太缓尔
  或问请讨陈恒之说曰程子至矣杨氏推明其说亦有助焉至谢氏以为孔子欲以鲁伯诸侯而仗大义以卜天意则非圣人之心矣曰当是之时鲁之兵柄分属三家哀公虽欲从夫子之言然不告三子则兵不可出而孔子之意乃不欲往告何哉曰哀公诚能听孔子以讨齐乱则亦召夫三子而以大义诏之耳理明义正虽或不从而孰敢违之哉今无成命而反使孔子往而告之则是可否之权决于三子而不决于公也况鲁之三家即齐之陈氏其不欲讨之必矣是则不惟名义之不正而事亦岂可得而成哉然夫子以君命之重也故不得已而一往焉尚兾其万一之或从也而三子果以为不可则复正言之以明从违在彼虽不敢必而君臣大伦所系之重虽欲不告而不敢以己其所以警乎三子者亦深矣曰程子以左氏所记以鲁之众加齐之半为非夫子之言然则夫子之战将不复较其力之强弱而独以大义驱之耶曰程子之言固有是矣然其所谓必有处置谋而后行者则亦非不量力而浪战也但其意以为夫子之告鲁君又当明君臣之大义以见弑逆之大恶天下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况在邻国而可以不讨之乎而其为计则必请其君以上告天子下告方伯举天下之兵以讨之也以天下之兵讨天下之贼彼虽众强亦将奚以为哉固不当区区独较齐鲁之强弱而以天下之公义为一国之私也左氏所记盖当世传闻之谬以众人之腹为圣人之心者而程氏门人记其师说又不能尽其意之曲折所以启读者之疑耳曰程子以为必告之天子杨氏发明其意且以孟子所谓天子讨而不伐为证而胡氏乃有先发后闻之说其相反若是何耶曰孟子之言谓三不朝而六师移之之等耳胡氏乃特为弑逆而言考之春秋先王之时疑必自有此法凡弑君者人人得而讨之如汉所谓天下共诛之者晋李毅告王濬以为弑君之贼为恶尤大当不拘常制者则以当世本无此法而言尔然事非一概告与不告又在乎时义之如何使其地近于天子而可以告也其事之未至乎迫据而得以告也其力之不足以敌而不得不告也则告之而俟命以行甚则或不俟命而遂行皆可也使其地之相去也远其事机之来也不可以少缓而吾之力又自足以制之而乃区区焉徇请命之小节忘弑逆之大罪使彼得以植其根固其党或遂奔逸而不可以复得则任其事者亦无以免乎春秋之责矣夫以鲁之弱而欲讨齐其请于天子理势固有当然者但杨氏以讨之一字而决其必请命焉则亦太拘滞矣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范杨得之但范说不欺故必犯者为小戾耳张敬夫之说亦善张敬夫曰尽诚而不欺犯颜而纳忠事君之义大要尽是矣然勿欺其本也勿欺矣则诚信充积必不得已有时而犯之则有以感动也若忠信有所不足则于事君之道为未尽而徒以犯颜为事亦鲜味矣如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一毫之萌皆为欺也以子路之刚强惧其果于犯焉故告之以勿欺为主焉尹氏之说以犯为主盖谓事君唯能犯然后足以尽其忠诚而无所欺于本文之意虽若小异然亦可以为世之虽无邪心而惟知茍且顺从以陷于欺君者之戒顾其辞不足以达之读者所当深考也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曰程张吕杨得之范氏上达入于上智以下亦善而前所谓喻利喻义者与谢尹氏皆失其旨矣
  或问为己为人之别曰程子之解约而尽矣范吕氏次之程子他说乃其议论之间借圣言以明己意非专为释此文发意也盖其一则因古今学者之异以明古今习俗之变非独一事之不同非以古之仕如今之学今之学如古之仕也其二则因问者之失而姑答其大意未暇正其所谓为人者之失其本旨也然其大意则固无所病矣其三曰成物则固非为人之谓曰丧己则其为人也亦非谓其有济人利物之心也谢氏大意亦善但所谓为人者乃正以成物而言则失之尹氏所谓为己可以及人者亦善而谓为人非务本之学则亦未免谢氏之失也杨氏盖本程子成物丧己之说而推之但专以格物致知者为为己之学则未尽乎学之道而于为己之意尤无所发明云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蘧伯玉使者之言极有味学者所冝熟玩而深省焉者范杨谢尹氏得之胡氏说亦可观也胡氏曰未能寡过乃伯玉之事而使者知之虽伯玉克己日新之事著见于外而使者亦可谓知德而能言者矣
  或问二十七八章之旨同乎曰大旨虽同而语意所包有广狭之异不在其位专指在官者而言不出其位则汎论其理以释上文之言欤范氏于此得其旨矣杨氏一之其或有未察乎
  或问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之说曰诸说皆善矣然以其文义观之则当作耻其言之过其行乃与诸说意合如今之文则恐其当为两事也耻其言者常若有愧而不及其行也过其行者常欲勉强而使有馀于言也然亦未敢据旧说姑记以俟考焉耳
  或问三十章之说曰范氏所谓责己勉人者当矣他语亦皆善但其曰独立故不惧则非矣盖独立不惧之语亦如遁世无闷之云尔今曰独立故不惧则将有曰遁世故无闷者矣其可乎哉杨谢侯氏论夫子不居之意不同似不必然而杨谢语亦有病盖圣人所不居不必盛德之事其意但欲因责己以勉人耳达德者人人之所同得圣人岂反为是而不居哉三者虽备所造亦有浅深如孔子所谓成人者有公绰之不欲则亦仁矣有卞庄子之勇则亦不惧矣有臧武仲之智则亦不惑矣岂可以其备此而遂谓圣人哉惟侯氏语近得之然以责己勉人之说推之则又不必以此而后不居耳杨氏谓所自者道而仁知勇之名泯者其老佛之馀乎若如其言则所谓道者为一物而在三者之上矣夫岂有是哉尹氏以自道为夫子之事则在于文义亦有所不通也
  或问方人之说曰诸说略同而吕谢尹氏得之谢范则踈矣侯氏所谓作聪明者似亦太过盖方人以穷理者未必遽有是心也其术之流则或将有此弊耳杨氏说似浑然者然夫子之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正为择其善不善而从违耳非漠然不加较量别白而悉效其所为也
  或问三十二章诸说相类孰为最优曰侯尹氏得其要矣范氏充实而有光辉以上尤为详密但患不强其所不能之患疑衍文耳张敬夫之说亦善张敬夫曰四端五典虽圣人不自以为能尽也而况于学者其不能之患何有极乎而何所愿乎外也若有一毫患人不己知之心萌于中则其害甚矣
  或问三十三章之说曰范氏逆诈亿不信之说文意极踈其所谓先觉之说则得之但为告君之言故于本文之意有不切耳逆诈亿不信乃猜防狡险之意而以为心之伪亦非也吕氏逆诈亿不信之说最为得之其曰烛乎事几之先者亦善但以为岂容人之见欺而不使诈与不信加乎已则失之矣君子之先觉也亦烛理之明自然而觉如谢氏之说耳若如吕氏之云则与逆诈亿不信者奚远哉杨氏之说曲折尤备但必以至诚前知为言则亦必于援引之过也夫不逆不亿者诚也先觉者知也二者并行而不相悖曷为其必一归于诚而匿其知之名哉且至诚前知中庸自诚而言耳至于此文则初不为至诚发也盖言人不当预设猜防但又不可为人偏于听而失之若如其说其以抑字更端亦可见其非事也欤予于集注虽录是说而私以吕氏烛乎几先之语易其所谓至诚前知者又易见欺为见罔亦据夫子答宰我井有仁焉之语读者详之可也侯氏引旧注为说尤所未安盖未审乎抑亦之为用耳尹氏章首二句亦未晓然恐其文义有未通也而所谓情伪几微无所逃其明则优于诸说耳
  或问范尹疾固之说于微生亩无讥焉无乃厚乎曰是欲故为厚而不察乎其问答辞意之不相直也夫微生固自以其隐遁忘世为高谓夫子之委曲忧时为佞是以夫子即其意而反之使知其所谓高者是乃所谓固而已尔若如范尹之说则夫子之对于微生之问为何所当哉
  或问三十五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尹氏尤为精约谢氏次之若范吕氏以才受乎天德系乎习则不可谓之知德矣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德也固已根于其性之所有特人不能皆生知而安行故赖学以成之耳非因学而后有也岂可以其专系乎习而不受乎天哉若以气禀而言则才之与德皆有自然勉强之差又不得专以才为天赋德为人为也司马公论智伯以金与竹为才以镕范矫揉为德其失正与此同至于苏氏之书又以才难强而德易勉其失之端不过如此而其末流遂至于贵才而贱德则其失益甚而其为天下后世之祸也益深矣侯氏所谓力奚与焉者则加焉尔则所谓骥者亦奚以异于驽骀哉圣人之意特以骥虽有力而所称者则以其德而不以其力耳若君子则非无用于才也周分之多才艺夫子之多能鄙事岂非才乎特所以为周公孔子者则不以才称而德称耳
  或问以德报怨亦可谓忠且厚矣而夫子不之许何哉曰是亦私意之所为而非天理之正也夫有怨有德人情之所不能忘而所以报之各有所当亦天理之不能已也顾德有大小皆所当报而怨则有公私曲直之不同故圣人之教使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直云者不以私害公不以曲胜直当报则报不当则止一视夫理之当然而不为己之私意所罔耳是则虽曰报怨而岂害其为公平忠厚哉然而圣人终不使人忘怨而没其报复之名者亦以见夫君父之雠有不得不报者而申夫忠臣孝子之心耳若或人之言则以报怨为薄而必矫焉以避其名故于其所怨而反报之以德是则诚若忠且厚矣而于其所德又将何以报之耶若等而上之每欲益致其厚则以德之上无复可加若但如所以报怨者而已则是所以报德者仅适其平而所以报怨者反厚于德且虽君父之雠亦将有时而忘之也是岂不亦逆人情悖天理之甚也哉或曰然则君父之雠亦有当报不当报之别乎曰周礼有之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此不当报者也春秋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此当报者也当报而报不当报而止是即所谓直也周公之法孔子之言若合符节于此可以见圣人之心矣曰然则诸说孰为得之曰是其大旨则皆善矣谢氏剖判尤为明白但不言其人之当诛而曰诛之亦可盖言有所略而未备其所谓无怨所谓心不在怨者则又小过于圣人之言而杨氏所谓曲在其中者则辞亦太缓而不切矣至于侯氏不校之云又与圣人之意有大相反者程子之论不校亦正不如此也尹氏之说似矣然又决于情而不要诸理亦未足以尽圣人之意也曰然则杨氏所谓小加委曲如庾公之斯者如何曰此意善矣而亦有所未尽也盖天下之事有公义有私恩二者常相得焉则尽其道而不为私可也不幸而或至于相妨则权重轻而处之使公义行于上而私恩伸于下然后可耳若小加委曲而害夫天下之公焉则亦君子之所不敢为也
  或问不怨不尤下学上达何以人莫之知而天偏知之也曰其不怨不尤也则不责之人而责之己其下学人事也则又不求之远而求之近此固无与于人而不骇于俗矣人亦何自而知之耶及其上达而与天为一焉则又有非人之所及知者而独于天理之相关耳此所以人莫之知而天独知之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宜深味之张子亦庶几焉但文势小倒耳范则踈矣吕氏杨氏亦为得之尹氏盖祖张子之意谢氏则其过益甚而与夫子之意正相反矣曰下学而上达者言始也下学而卒之上达云尔今程子以为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何耶曰学者学夫人事形而下者也而其事之理则固天之理也形而上者也学是事而通其理即夫形而下者而得其形而上者焉非达天理而何哉曰然则谢氏以为下学人理而上达天理者何如曰既曰理矣则无天人之异不待其学于此而通于彼也
  或问公伯竂学于孔门而所为若是何也曰胡氏以为寮非孔子弟子特季氏之党耳若游于孔门则岂至于陷其朋友哉曰子路非王佐之才家臣非卿相之任其为用舍无足言矣而孔子以道之兴废系焉何也曰此堕三都出藏甲之时也道之兴废故于是乎在耳曰侯氏以命为天理何也曰命者天理流行赋于万物之谓也然其形而上者谓之理形而下者谓之气自其理之体而言之则元亨利贞之德具于一时而万古不易自其气之运而言之则消息盈虚之变如循环之无端而不可穷也万物受命于天以生而得其理之体故仁义礼智之德根于心而为性其既生也则随其气之运故废兴厚薄之变唯所遇而莫逃此章之所谓命盖指气质之所运为言而侯氏以天理释之则于二者之分亦不察矣
  或问三十九章之说曰程伯子以事之大小言张子以人之高下言二说之不同奈何曰以古圣贤之迹与随时之义考之则程子得之而张子又谓圣贤于此迹相似而心不同则亦兼以其时与事言之而不专主于人之优劣也但避世之士或志量宏大而不屑一国之事或智识明达而灼见天下之几飘然事物之外以没其身而不悔此则仅能避地避人之士犹颇有意于当世者或有时而不能为耳故程叔子所谓远照而谢氏杨氏又皆发明其说亦为有理至尹氏之论避世以举世不见知为说则是见弃于人无所自容而后去其避之之权初不在我而穷迫不得已之意反甚于避地之人矣岂其然哉
  或问张子作者七人之说如何曰是不可知姑存而徐考之可也然以上下推之意其为隐者而发之意为多耳
  或问四十一章之说曰晨门之言非知夫子者而范氏以为诚然则失之而诸说亦莫有明其不然者独杨氏以无不可为言近为得之乃不直以己意发明而必于援引殊不知晨门所谓知其不可者时之不可而孔子所谓无不可者己之无不可也以其字之同而不察其意之异盖不若胡氏之说之为当也夫以夫子之圣虽极乱之世君果用之则易危为安转祸为福亦反复手耳岂知其有不可为而冒昧以茍为之哉范氏他语亦有抵牾不合者如既以可不可为在天又曰天未尝遗天下其亦踈矣
  或问荷蒉之说曰诸说之意皆善但程子谢氏杨氏果哉末之难矣之说范氏斯已而己之语吕氏末之难矣之说范氏尹氏果哉之说于文义为未安杨氏又若以圣人为无心者则流于老佛之意而以圣之时当其可为言于此章之意亦无所当矣其论晨门荷蒉之优劣则近得之
  或问谅阴之说曰孔氏曰谅信也阴默也邢氏释之曰信谓信任冡宰胡氏释之曰谓其信能默而不言也二家皆用孔训而为说不同郑氏于礼记又读作梁暗言居倚庐大抵古者天子居丧之名如此其义则今古言殊不可晓矣曰诸说如何曰范氏得之杨侯之说相似皆非子张所疑之意然侯为犹优耳曰尹氏之无说何也曰是或有阙文焉不然则有所讳避于君前不得免乎君子之讥矣
  或问四十五章之说曰诸说大意皆善而程子至矣范氏敬身之说非是所论尧舜犹病者意虽近是而语则踈矣谢氏以安人安百姓为扩而大之杨氏以为推而至于天下平然后为至尹氏以为推而及物皆若近是而实有可议者盖所谓修己以敬者语虽至约而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举积诸此子路不喻而少其言于是告以安人安百姓之说盖言修己以敬而极其至则心平气和静虚动直而所施为无不自然各得其理是以其治之所及者群黎百姓莫不各得其安也是皆本于修己以敬之一言然所谓敬者非若四端之善始然始达而可扩由敬而安人安百姓非若由格物致知以至于正身及物有待夫节节推之也非若老老㓜㓜由己及物而待乎举斯心以加诸彼也亦谓其功效之自然及物者为然耳曰然则夫子之言岂其略无大小远近之差乎曰修己以敬贯彻上下包举远近而统言之也安人安百姓则因子路之问而以其功效之及物者言也然曰安人则修己之馀而敬之至也安百姓则修己之极而安人之尽也是虽若有小大远近之差然皆不离于修己以敬之一言而非有待扩之而后大推之而后远也曰程子所谓学至尧舜则自有尧舜之事何也曰是以为修己以安人而及于百姓必有政事之施焉而夫子之言若此则疑若修己于此而径可及人者盖举其本而系其末以为施为之广狭皆随其根本之浅深而初无所待于外也曰吕氏之说不亦三子之类乎曰彼曰进之则未有内外之分也若曰进其所以安人安百姓者则失之矣但其语意不明终费辞说又所谓不言而信若不怒而威者亦化民之事而非安民之事耳尹氏之说不以修己以敬为所当然之事乃主以施于人者以为言而后反之于己以求其本则尤非此章之意也诸说之外胡氏形容修己以敬之义亦为得之胡氏曰可愿莫如善敬立则百善从宜远莫如邪敬立则百邪息敬也者存心之要法检身之切务欤欲持敬者奈何曰君子有言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如执大圭如捧盘水如雷霆之在上也如渊谷之在下也如师保之在前也如鬼神之在左右也是则持敬之道也
  或问四十六章之说曰程子详矣张子安死贼生之说疑或未安范尹氏皆以为壤非可言喻者故叩其胫而深责之亦不然也礼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此盖孔子自卫反鲁之后曵杖而出而适见壤之夷俟也因数其失遂以所曵之杖微击其胫使敛其足而不踞耳岂其不可以言喻而反可奋然运挺以⿰区支 -- 驱之哉杨氏之说亦然苏氏以为圣人责人未有若是之怒者则失愈甚远矣胡氏以为原壤之丧母而歌也孔子为弗闻者矣今乃责其夷俟何舎其重而责其轻也盖数其母死而歌则壤当绝叩其箕踞之胫则壤犹为故人耳盛德中礼见乎周旋此亦可见其说亦善杨氏所谓自索以形骸之内不以毁誉经其心者则老庄之馀论也亦异乎程子之言矣曰然则程子何以知其非庄周之流也曰使其为庄周之流则夫子必将以理晓之不但直数其罪而已也
  或问卒章之说不从诸家何也曰若如诸家之说则孔子坐视童子之逾僣而恬不之正岂圣人之心哉胡氏以为抑而教之得其旨矣抑家语记叔仲会少孔子五十岁与孔璇年相比每孺子之此句犹汉书所谓吕后儿子畜之执笔记事于夫子二人迭侍左右所谓阙党童子岂即斯人也欤













  四书或问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卫灵公第十五凡四十一章
  或问灵公问陈而夫子遽行何也曰为国以礼战陈之事非人君所宜问也况灵公无道夫子固知之矣特以其礼际之善庶㡬可与言者是以往来于卫为日最久而所以启吿之者亦已详矣乃于夫子之言一无所入至是而犹问陈焉则其志可知矣故对以未学而去之然不徒曰未学而已犹以俎豆之事吿之则夫子之去盖亦未有必然之意也使灵公于此有以发悟于心而改事焉则夫子之行孰谓其不可留哉故史记又云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则是夫子之行又以礼际之不善而决不专于问陈一事也夫子既行而灵公卒卫国大乱俎豆之对其旨远哉曰诸说如何曰尹氏得之范氏所引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亦前篇之失也谢氏之说亦非夫子去卫之意盖以兵而言陈固兵之末以治道而言则兵又治道之末也夫子去卫乃以其不问治国安民之事而问军旅非以其不善战而问兵之末也杨氏之说亦非是俎豆固有司之事然君子于礼亦未有舍俎豆而能行者况此又孔子之谦辞非以为礼之末而以对夫军旅之末也使灵公闻孔子之对而问礼焉则其本末无不举矣岂必专以其藏于器者而求夫天下之至赜哉且赜杂乱也亦非隐奥之义固穷二说孰是曰以文言之则旧说安以理言之则程说胜然曰固有穷时而不若小人之滥则程子之意亦在其中矣曰以子路愠见言之则安知其不如程子之说以救子路之失乎曰固有穷时则不必愠也穷斯滥则不可愠也是亦不待必如程子之说而后可以救子路之失矣诸说如何曰范说意善而语不精谢氏不欲以子路之愠为不能安贫而以恶上下之无交为言又谓知此则穷达不在我者皆失之过也杨侯氏皆以穷斯滥为夫子戒子路有以见圣人谨微之意然杨氏委曲详尽侯氏切直简当又各有所长也读者宜深味之
  或问二章之说曰圣人生知不待多学子贡以已观夫子故以为亦多学也夫子以一贯告之此虽圣人之事然因已以告子贡使知夫学者虽不可以不多学然亦有所谓一以贯之然后为至耳盖子贡之学固博矣然意其特于一事一物之中各有以知其理之当然而未能知夫万理之为一而廓然无所不通也若是者虽有以知夫众理之所在而汎然莫为之统其处事接物之间有以处其所尝学者而于其所未尝学者则不能有以通也故其闻一则止能知二非以亿而言则亦不能以屡中而其不中者亦多矣圣人以此告之使之知所谓众理者本一理也以是而贯通之则天下事物之多皆不外乎是而无不通矣曰子贡之闻是言也亦将何所致力而能一以贯之耶曰子贡之学至是其于众理之万殊者固己深知而洞晓矣其所欠者犹未知是万之为一耳故夫子当其可吿而吿之使其闻之则亦脱然喻向者之万殊为今日之一致而无疑耳岂容至是而复用力以求其所谓一而夫子亦岂不待其可吿而浪语之哉其于曽子亦以其随事力行之已熟而告之使之知此所行无一非理而曽子以忠恕言之其所谓忠者则一也所谓恕者则一所以贯乎事物之间者也此章之指盖亦如此而子贡未能有以明之然所谓一者则理而已其所以贯则是理之行乎事物之间而无不通者也其所指而言者虽或不同然岂有二致哉诸说皆善但皆有以博为病之意而侯氏为尤甚盖既谓之圣人则不可以学言既曰穷理则不可谓何用多学也其语意之间自相抵牾盖如此是盖不察乎所谓一者固所以该乎万若无所谓万者则其为一也亦将何以贯为哉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此正学者之事也杨氏之说则善矣然其引颜子之意为说不若但引孟子之言之为当也
  或问知德者鲜之说曰史记以此连上章为一时之语然则以陈蔡之大夫子路之愠见子贡之疑于多学皆为未知德也与诸说惟范氏近之而其意似专指陈蔡之大夫也诸说多谓知德为自知其德而以食不知味为说若是则曰知道可矣何知德之云乎既曰德则乃己之所得也岂有已既得之而反不知者哉侯氏所谓知德则知道者语尤倒置不知其所谓道德者如之何而别之也岂其陷于老子失道而后德之言而不自知也耶
  或问恭己之为圣人敬德之容何也曰纯敬不已无事乎操修自外观之见其恭己而已尔其无为而治之道何也曰若是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有不知其所以然者也诸说如何曰范氏以用人为说吕氏以体信达顺与人为善为说杨氏以奉天为说固皆善矣而夫子之言未及乎此也自古帝王之为治盖亦莫不然者夫子何独于舜而称之乎故详味夫子之言则此章之说侯尹氏得之为多而谢氏说又见其所以独言舜之意虽若与侯氏小异然合二说而观之则知其时事心迹无一不然而足以见圣人之言盖非偶然而发矣曰以书传考之舜之为治朝觐巡狩封山濬川举元凯诛四凶非无事也此其曰无为而治者何耶曰即书而考之则舜之所以为治之迹皆在摄政二十八载之间及其践天子位则书之所载不过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无他事也虽书之所记简古稀阔然亦足以见当时之无事也曰若是则其治也乃时事之适然而非恭己之效也奈何曰因其时事之适然也而舜又恭己以临之是以其治益以长久而不替也若后世之君当无事之时而不知圣人恭己之道则必怠惰放肆宴安鸩毒而其所谓无事者乃所以为祸乱多事之媒也
  或问五章诸说如何曰程子于此无所解释而微发明其意或借其语以明学问之大槩故承其说者多所谬误如此章问荅行字之意皆犹曰不行于妻子之行尔范谢杨氏乃皆以为身不行道之行者非也范说道无往而不可所见无非道之云亦虚矣又曰使子张从外而入者尤非是夫忠信笃敬岂从外而入者哉独其论子张之学外有馀而内不足者得之耳谢氏焄蒿凄怆之说亦过之参倚之说与杨氏语虽不同而意实相似也若以为别有一物恍恍惚惚似有形象而往来乎心目之间盖源于程子所谓所见何事者然本文之意不过若曰坐则见尧于墙食则见尧于羮尔程子亦姑欲以此发学者之疑而以何事言之则固未离乎忠信笃敬之间而其意初不若是之怪诞骇人也今曰忘之不可不忘不可既出入乎老佛之间其曰正心诚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不下带而道存者亦但为顷刻之间顿整精神检摄念虑以博取其所谓似有形象者耳是亦出于近世异端之馀论岂大学孟子与此章之本意哉尹氏比诸说最为平实然拳拳服膺之说以言其所以至于见其参前倚衡者则可直以是为参前倚衡之事则不可盖拳拳服膺者不忘乎忠信笃敬也参前倚衡则服膺之熟而自不能忘乎是耳抑夫子此言正欲发明忠信笃敬必积累久远而后有成功非可以一朝一夕侥幸仓卒而冀其效也其旨深矣
  或问尸谏之说曰按家语卫灵公不用蘧伯玉而任弥子瑕史鱼谏不从将卒命其子曰吾生不能正君死无以成礼宜置尸牖下其子从之灵公吊而问之子以父言吿公曰是寡人之过也遂命殡于客位而进伯玉退子瑕此其说也诸说如何曰杨氏至矣然学者亦当知伯玉所以如此盖其德性深厚循理而行自然中节初非规规然务为缄默而预为可以卷怀之计也范氏大意得之谢氏所谓爱君者善矣然专以明哲保身为说则亦有所未尽也夫君子之出处一于义而已初非有计较利害之心也然一不中节而失于激讦之过则在己固为未合于义且虽曰爱君而或反陷其君以杀臣之罪其所以不敢过于为直亦不专为保身计也侯氏谓史鱼知直而不知权史鱼之事于君臣之正亦或小失之非独不知权而已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诸说多善但范氏以失人为不得其所处盖曰我所以处人者不得莫所耳而语意不明读者不能无疑也杨氏成德达材之分德之与材固有优劣然其中亦自各有小大之差尔不可专以德为上而可与言才为下而不可与言也此章之说谢氏庶㡬得之但专以教人为言则亦太拘而于事理亦有所未尽耳
  或问杀身成仁之说曰程子至矣尹氏亦为得之范氏虽不精密而亦宽博有味曰然则此章之旨其详奈何曰仁者心之德而万理具焉一有不合于理则心不能安而害其德矣顺此理而不违则身虽可杀而此心之全此理之正浩然充塞天地之间夫孰得而亡之哉曰吕氏之说如何曰此其意以为德者吾身之所有杀其身则是不私至德也然而杀身以成仁则是虽若不私至德而乃所以私至德也其语亦太巧矣曰谢氏之说如何曰其曰仁人于死生无择云者盖以仁人惟仁之安而于死生不见其有苦乐之异当死则死非不得已而舍生以取义也然但曰死生无择则似以仁人之于死生都无所择而听其自然耳如此则与释氏之说无异而于圣人此章之旨正相反矣又谓外物亦不足以间之者则亦有专以心言仁而不兼于事之弊若如此言则老释之学亦有外物不足以间之者而遽以彼为仁可乎哉曰志士仁人之分何也曰杨氏之说得之若侯氏遂以志士为仁人则非矣曰其谓杀身成仁义也非仁也奈何曰仁义体一而用殊故君子之于事有以仁决者有以义决者以仁决者此章之言是也以义决者孟子论欲有甚于生恶有甚于死是也盖仁人不以所恶伤所好之体义士不以所贱易所贵之宜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杨氏得之范氏由己由人之说疏矣彼仁贤虽外而所以友而事之者独不由己乎哉所引中庸诚明明诚亦非是颜渊闻夫子之语而请事焉固不得为自诚而明矣若舜之事则其本固诚而下兼众善耳非自明而诚也吕氏以事贤友仁为达仁则是以已既有仁而达之非为仁之事也谢氏专以敬心生为仁而于观感切磋之际皆有所略而不道恐未免乎容易轻率之病盖其平日所以论仁考类如此非圣贤之本意也
  或问商周之改正朔何以不如夏时之得其正也曰阳气虽始于黄锺而其月为建子然犹潜于地中而未有以见其生物之功也历丑转寅而三阳始备于是叶风乃至盛德在木而春气应焉古之圣人以是为生物之始改岁之端盖以人之所共见者言之未有知其所由始也至于商周始以征伐定有天下于是更其正朔定为一代之制以新天下之耳目而有三统之说然以言乎天则生物之功未著以言乎地则改岁之义不明而凡四时五行之序皆不得其中正此孔子所以考论三王之制而必行夏之时也曰周辂为过侈何也曰夫辂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其为用也贱矣运行震动任重致远其为物也亦劳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则其为费也广矣贱用而贵饰之则不称物劳而华饰之则易坏费广而又増费之则伤财周辂之所以为过侈与曰周冕之不为侈奈何曰加之首则体严而用约详其制则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虽文而不为过也夏商之制虽不可考然意其必有未备者矣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至矣范氏但以为治天下致太平之事而不察乎夫子所以损益之意则疏矣谢氏非使颜子致戒于斯者犹其论是吾忧也之意杨氏以此为亦从周之意者盖以其监二代言之说见第三篇矣若尹氏庶其不失程子之意也欤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范氏详矣凡前三说皆以事之远近而言杨氏以地之远近而言合而观之则尽矣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范氏之所推言者得之而其所谓自克者不若杨氏所谓无诚心已矣乎之说则杨氏不如范氏之为得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范杨侯得之谢说甚矣文仲之贤盖不至是也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诸说皆喜而范氏尤详独范氏之意若以为横逆之来反已而不以咎人者似非此章之指盖此章之云责者乃求责之责非咎责之责其意则犹所谓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耳非为横逆而发也若以横逆言之则直无责人之理不应犹以薄责为言矣其以不能远怨为未知自爱者亦不可晓夫子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者乃理之当然而远怨者乃其效耳非以自爱而厚薄责于人以求远怨也洪氏之说亦善洪氏曰虽责善义所当责亦必以自厚为本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范侯尹氏用旧说谢氏为一说集注又有两说而其一近苏氏苏氏曰云云惟谢氏乃庄生过而不悔之论非圣人本意他未知其孰是也读者求之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君子群居将以讲道义进德业也今终日之间言不及义则放辟邪侈之心滋好行小慧则行险侥幸之机熟皆非所以存养善心而为造道入德之资也其自暴自弃至于如此圣人得不为之深忧哉难矣哉者忧其不入于道德而将罹于患害之微辞也诸说之是非推此决之可也曰子以慧为智而谢氏乃有与智相似而不同之说何也曰慧之为言固明智之称也吾之所言字之本意也特所谓小慧者则不本于义理而发于计较利欲之私也谢氏之所讥以其小者而言之也然曰与智相似而实不同者亦非是所谓智者固亦不能无大小之辨也曰察慧才智之说如何曰察慧盖谓以察为明者非此章之意也若曰才智则又质之美而德之正者尹氏不察夫小者之为病而欲并是绝之其失远矣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谢氏得之杨氏尤密然于孙出信成二句不主于义而主于礼虽其文势相因有如此者然亦当归之于义文意始完备矣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范吕谢氏得之矣程子又尝语朱长文引此章之语而发明之其意尤切而精义失之今见文集学者可以考也范氏引名誉以崇之谢氏引列御寇事则皆若有未安者
  或问二十章杨氏之说不大巧乎曰虽巧而有益于学者吾是以著之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范氏得之谢氏所谓不期于争不期于党者语涉新奇无以知其意之所在恐其直谓不欲其至于是耳若然则恐非圣言之本意也杨氏语意亦疏盖崖异未必皆与人争其所谓和盖阴指乎和而不同者言之而未有以别乎知和而和之和也其论古人用字不同之说则得矣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范氏尤详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一无所取于诸家何也曰诸说之于此章其意则皆美矣然其始既未察乎毁誉之所以名其卒又未知所谓斯民者为指今日之民也是以其为说也类皆不附经文而直述己意使人读之但见义理粲然曲有条贯而莫知其果欲置经文本意于何许也故其是非疏密之际若有不可得而校者然熟察之则于经文之本意似皆未有所指是以不得而取耳曰然则毁誉之说奈何曰吾既略言之矣请复详之盖曰誉者善未显而亟称之也毁者恶未著而遽诋之也试云者亦验其将然而未见其已然之辞也盖圣人之心光明正大称物平施无毫发之差故于人之善恶称之未尝少有过其实者然以欲人之善也故但有试而知其贤则善虽未显已进而誉之矣不欲人之恶也故恶之未著者虽有以决知其不善而卒未尝遽诋之也此所以言誉而不及毁盖非若后世所谓耻言人过而全无黒白者但有先褒之善而无预诋之恶是则圣人之心耳曰若有誉而无毁则圣人之心为有所倚矣曰有誉无毁是乃善善速恶恶缓之意正书所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春秋传所谓善善长恶恶短孔子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之意而仁包五常元包四德之发见证验也圣人之心虽至公至平无私好恶然此意则未尝不存是乃天地生物之心也若以是为有倚而以夫恝然无情者为至则恐其高者入于老佛荒唐之说而下者流于申商惨酷之科矣曰斯民之指为今日之民何也曰此难遽论请先考诸家之意而以经文订其得失然后此意可得而言矣古注范游氏皆以为三代之君赏善罚恶皆以直道如夫子之毁誉不私也此说善矣然如其说则经宜云此三代之治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不得如今之云也谢侯尹氏皆以为三代之毁誉于人皆以直道亦如夫子之为但侯尹不指言其为民而杨氏又自为一说亦以民为言但以毁誉者为一人直道而行者为一人耳此其说亦皆可通矣然如其说则经宜云此三代之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亦不得如今之云也凡此数说既不通矣则以他文推之如伊尹所谓此民是民皆指当日之民而言况今先言斯民而后言三代则是正指今日之民而上推三代以实之之辞也且以斯民对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则所谓斯民者乃三代之时则尝行其直道之民又何疑哉此经意隐微而众说杂乱是以读者不暇细读而详考之耳班固汉书赞引此文以明秦汉不易民而化之意亦为粗得其文意者岂西汉诸儒尝有是说而何晏失之欤曰或者之一说如何曰是则近于古注范游之说但斯民则通古今而言耳然其旨味比前说差若渊天读者择焉可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诸说之义皆有所未通杨氏盖庶㡬焉而范氏意谓夫子之见闻犹足以及今日史书之所阙者盖如三豕渡河之类此意亦善但其下所谓阙以示信以下则又可疑恐不若从胡氏而阙之之为得也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巧言乱德杨氏所论巧言为他人之言者得之但以乱德为疑于有德则与下文乱大谋者不类矣范谢氏以为自为巧言能乱己德是又务内而略外之失而又欲与下文小不忍者同科盖不知彼言之巧而我听之则是我以巧言自乱其德与小不忍而自乱其大谋者无异矣且巧言之人何德之可乱而巧言之害又何止于乱德而已乎若以乱德而言则其所以乱之者又不特巧言而已也尹氏以为慎言可以成德则乱德者乃多言也非巧言也其说亦不通矣小不忍范谢杨以为无果断之才侯氏以为无含弘之度兼此二说乃为尽其意耳曰然则妇人之仁匹夫之勇强弱不同而皆为不忍何也曰忍之为义有所禁而不发焉尔妇人之仁不能忍其爱也匹夫之勇不能忍其暴也尹氏所谓忍性者盖亦可以兼此矣
  或问二十七章之说曰诸说皆同而杨侯尤善张敬夫又发明之义则益备张敬夫曰天下之善恶有如白黒之易明者众之好恶固所同也至于事若善而其情则有害事若不善而其情或可取此众人之所盛而君子之所察也如孟子于仲子匡章是已故众人之好恶君子必察焉取于众而察于独理斯无蔽矣
  或问二十八章之说曰张子之意微而显矣大率人即道之所在道即所以为人之理不可殊观但人有知思则可以大其所有之理道无方体则岂能大其所托之人哉谢说亦善但徇道不求道之云似非本文之意杨尹所引皆与此文不类而杨氏为尤甚
  或问二十九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然本文正深责不能改过者之辞今诸说乃为能改则复于无过之说是虽若可以互相发明然一劝一惩意之向背则不同矣
  或问三十一章之说曰杨尹之说得之范氏所谓馁存焉禄存焉者得之其曰未必得禄以下则于文势缭戾而不伦焉其所谓治本而不恤末者虽若得之然其所以为说者亦非也吕氏易忧贫以忧道者善矣然亦非本文之意谢氏能处贫之说亦非也君子之于贫贱自不足以动其心非以其来既不可却而吾复有以处之然后不以为忧也尹侯氏以耕而谋食为学以进道之譬而不以求禄为不谋食意亦善但文势不甚平正此外则胡氏之说亦有所发明也胡氏曰圣人之教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各因其材而发达之谋食忧贫识趣之最下者亦必诱掖使不沦陷于卑陋也言虽平常意则高远矣
  或问三十二章之说曰程子备矣宜深玩之范吕氏亦为得之谢氏养仁之说则又重内而轻外贱物而贵我之意也杨氏相因之意甚善但动之不以礼以下有所未安盖动之不以礼乃于化民成俗之具有未尽善者非特为民之不服而已大抵此章之意发明内外本末之序极为完备而其要以仁为重仁能守之则大本已立虽临民不以庄动民不以礼亦其支节之小失耳然亦不可不自警省以求尽善而全其德也曰程子范氏皆以此章兼临政处己而言何也曰知及仁守为学之事也庄莅礼动为政之事也然为学者虽未及乎为政至于接物处家之际亦非庄莅礼动不能也为政者虽不专于为学然非智识之明而持守之固则亦无以为临政之地矣此章之旨说者所以两言之也曰周氏之问程子但以为未能体仁而不及乎他岂皆以当于礼乎曰周氏所谓庄莅者不知其为敬心之发而以为外设藩垣不考曽子之意而误用其语所谓动之以礼者又不深考于此文之本旨而误以动为己之作为也亦不但未知体仁而已然程子之不辨者盖姑指其大失而未暇悉及其小疵也
  或问三十三章之说曰程子至矣但其所引四十不动心者若可以明大受之意而于小知无所当疑或以孟子之不动心不及吿子之早为言然亦未有以必其然也范氏云君子之道大以下得之但章首四句语意若不伦者其亦疏矣吕氏于文意尤不合盖其牵于经文可与不可之云欲皆主于君子小人之身而言殊不知若皆主于观者而言以为称量斟酌之语则尤无可疑也谢氏以大受为受道固大受之一事然观本文之意似不指此必以此而言则亦贵理而贱物之意也其他语意不明然细考之似以为君子之于道得其精而遗其粗故可大受而不可小知小人之于道滞其粗而不及其精故可小知而不可大受若果如此则亦误矣盖就其说而论其文义则不可小知者自有所不通以其说而折诸义理则又安有得其精而决不可以兼其粗得其粗而决不可以求其精之理乎其以相马之说为喻则吾已辨于序文矣杨氏养其大体之云亦非此章之意与范氏章首四句其失略同侯氏以君子所为众人不识为不可小知似亦近之而文义亦有小不合者惟尹氏为庶㡬得之然亦未知其所谓不可小知为如何要不若范氏之说为明白而无疑耳此外吴氏张氏之说亦善吴氏曰方舜之耕稼时视之犹人也一旦受尧之天下若素有之小人有立谈之间而其材可知者至委以国则未有不败者张敬夫曰君子而小知则不尽于用小人而大受则必败于事此其为任贤使能之异也与
  或问三十四章之说曰旧为此章之说以为仁与水火皆民之所赖以生者然有内外轻重之殊故仁之急有急于水火者然水火犹或害人而仁则未尝害人盖因民之所急而反复其利害以深晓之盖近于侯氏之说然以今观之曲折太多似伤巧密殆不若范氏之为得也但其语杂乱今节而取之曰凡民之情以仁为难故畏之甚于水火盖其蹈水火而死者有之而畏仁莫肻为也故夫子言水火能害人而仁不伤人所以教民为仁也如此则语简而意明矣若程子之意则其论畏仁甚于水火者犹范氏而以蹈仁而死为杀身成仁则可疑矣盖蹈仁者未必皆致死也杀身成仁其亦不幸而万有一焉耳况圣人之于不肻为仁之人而遽责之而必死于仁乎其地位亦大辽阔矣谢氏与侯氏略同但以水火能养人而亦能杀人仁能养人而未尝杀人为甚于水火则小异耳杨氏首句与侯氏同下二句与程子同但其曰冒利者小不同而又以蹈水火而不蹈仁为喻利而不知害则是责民之蹈水火而不责其不蹈仁也侯氏于此章之文义则固得之矣但死于仁是义也非仁杀之也以下数语与说杀身成仁处相似所不可晓盖其意若曰杀身以成仁者非以仁致死也理在当死必死然后为仁故君子不欲生以害仁而甘心赴死以成其德非以为仁之故陷于死地乃不得已而就死也然其辞有未达似欲为仁解纷归咎于义之意则失之矣
  或问当仁不让之说曰弟子之于师毎事必让而不敢先者也至于以仁为己任则当自勉而勇为之不可以有让也盖仁者己之所有而自为之非夺诸彼而先之也何让之有所谓不让者则犹程子所谓不可将第一等事让与别人做者其事则所谓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者是己大抵此与上章皆勉人为仁之辞上章为凡民都不知仁而惮于为之者发此章为学者粗知仁之为美而不知勇于有为者发各有所当云尔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范谢侯尹之说皆善然未有发明夫子勉人勇于为仁之意者若吕氏则固失之杨氏又以为得之于已不容有让高则高矣然未免乎夸夫义理之为己私得而喜其不可以分人也是亦非圣人之本意矣且于不让之文亦有所未合云
  或问贞谅之别曰处义既精不期固而自固者贞也不择邪正惟知必信而不易者谅也谅信之别则程子得之但所引孟子之言为未安若曰借彼之执以甚此之固执则可耳范尹之说亦善但范直以信为谅尹以谅当信则为未密至于杨侯或以贞为正而不及于固或以贞为固而不本于正亦胥失之谢氏非以正行之说似若过高然亦不失本文之意但以解释文义为不切耳
  或问敬事后食之说曰夫子之意盖曰敬于其事而后其求禄之心耳今诸说于敬其事之说皆得之而皆以为先敬其事而后可以受禄则失之试以范说考之集注则可见矣而谢氏之意又以为敬其事然后可以得禄则其病有甚焉者学者于此毫厘之间尤所当察也其为贫而仕之疑则张敬夫尝辨之亦可取也张敬夫曰事君者主于敬其事而已后其食犹后获之意然则为贫而仕则奈何孔子尝为委吏矣亦曰会计当而已矣盖亦敬其事以为主也若曰为贫而仕食焉而已遑恤其事则失其义矣杨氏又以庶官代天不可不敬为说亦不然但事自当敬耳岂必为代天而后敬乎其曰矫诬而不可祷者又因代天而遂支蔓以及此耳
  或问有教无类之说曰诸说文义皆疏而侯氏尤不可晓惟范氏以人性为言者得之但以为有教之以恶者则非矣教之得名本以修道化民为义孰谓导人于恶而可谓之教乎张敬夫说则详且尽矣然其于文义则不若范氏之为得也张敬夫曰所禀之资虽有不同然善恶之类未有一定而不可变者盖均是人也原其降衷向莫非不善故圣人有教焉所以反之于善也教之行愚者可使之明柔者可使之强岂有气类之不可变者乎然尧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则气类又若有异何也盖气有可反之理人有能反之道而教有善反之功其卒莫能反者则以其自暴自弃而已也
  或问道不同之说曰张子兼上章而言善矣范亦得之杨侯之说失之矣三仁所处不同而未尝不相为谋也盖归茍同矣则何害其为谋哉虽或有如伯夷之于太公者然非如君子小人决无一事之可相为谋者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范尹得之但范尹教人不侮鱞寡云者非是若曰圣人之仁心于是可见则可矣谢氏不欺之说恐非所以语圣人杨氏之说则张敬夫推之尤详矣张敬夫曰道无往而不存圣人之动静语默无往而非道盖各止于其所而己师冕之见及阶则告之阶及席则吿之席既坐则历吿之以在坐者盖待瞽者之道当然耳子张窥窃而有问焉夫子以为固相师之道辞则近而意亦无不尽矣事事物物莫不有其道盖所当然者天之所为也夫以一日之间起居则有起居之道饮食则有饮食之道见是人则有待是人之道遇是事则有处是事之道道不可须臾离也一失所宜则有废是道矣是故君子战兢自持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惧其失之也夫惟天下之至诚一以贯之道之所在如影之随形盖无往而非是也侯氏以为圣人之仁者尤善但圣人之意告之阶席者虑其不见而或至于覆跌告之以在坐之人者恐其不知所为而抑郁无聊也不专为不使至于有过而已然使不至于有过固亦在其中也













  四书或问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一
  宋 朱子 撰
  论语
  季氏第十六凡一十四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诸家之说皆随文释义而未尝考其事实故其言若有所未当者惟谢氏以为罪二子之瘠鲁以肥三家者得之但虎兕龟玉之譬未然而苏氏所推两条考之尤密苏氏曰上富而下贫则不均矣君臣相忌则不和矣民不信其上则不安矣有无相通谓之均君臣相悦谓之和上下相保谓之安又曰旧说以萧墙之忧为阳虎之难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阳虎始专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杀桓子不克而出奔齐前此者季氏之所为惟虎之听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有九岁盖年十八而己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为季氏宰皆见于春秋则伐颛臾非阳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欤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吴寇故曰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十五年公孙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也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但均无贫安无倾远人不服等说亦为不然耳萧墙之祸亦本泛言非预知哀公以越伐鲁之事也白然则所谓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者奈何曰是时季氏据鲁之半而公室无尺地一民之势不均甚矣是时四分鲁国季氏取其二而二家各有其一不均则臣疑其君而以贫为忧矣忧贫而求富不已则君疑其臣而至于不和矣不和则臣益自疑而常惧于众少矣忧寡而求众愈甚则君益疑之而至于不安矣以臣亢君而不安至此则虽欲长保其祭祀而无倾危之患其可得哉必也痛自贬损以复于诸侯千乘大夫百乘之制则均而不患于贫矣君臣辑睦则和而不患于寡矣子孙长久世守职业则安而不至于倾矣此在当时盖有难显言者故夫子微辞以告之语虽略而意则详也曰然则诸说虽不当其事实其得失亦有可论者乎曰范氏所谓至诚前知与鬼神合其吉凶者过矣孔子之言乃据其事之已然者言之岂前知之谓哉其曰疑冉求教季氏者亦非也求相季氏而以其家事来问此其与谋必矣何疑之有其引亿不信者尤无谓也吕氏之云乃为季氏画䇿以倾鲁者其考之亦太不详矣且季氏臣也鲁公君也等富若何而可等耶若曰初不指是而为言亦未知其若何而为等也杨氏真以冉有之所以为之辞者为季氏之本谋而不察乎夫子之所以辨而诘之也侯氏器识窄狭之云似以为季氏之虑不能及颛臾而但在萧墙之内其于文义愈疏阔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世数之说吕谢杨尹得之而吕杨又兼理势而言语尤完备范氏以为天子十世失其天下诸侯五世失其国大夫三世失其家则于文势有所不通而又于后章强牵其说以附合之其亦误矣庶人不议之说唯吕氏得之范氏盖有所避而迂其说意则善矣而非经之本旨也杨氏之说过高而不实尹说又蒙上句而为言恐亦不必然也吕谢尹说并在后章
  或问三章之说曰范氏之失其大意前已辨之矣其世数之说亦非也禄去公室则政不及于大夫将何之耶盖牵于前诸侯五世而失其国之说故并与此而失之耳曰苏氏如何苏氏曰或谓田常三晋何以不失曰孔子之言无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虽汤武以诸侯用天子之事犹可若田常三晋虽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国者岂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曰不然也孔子所言常理也犹书之言惠迪吉从逆凶易之言积善馀庆不善馀殃者也气数舛戾则当然而不然者多矣孰得而齐之但儒者之所守则亦知有常理而已矣其成败得失有非所计者是以虽世故反复百千万变而在我者未尝失其守也况田常三晋传世亦皆不过五六而胡氏又以后世篡夺之迹考之则如王莽司马懿高欢杨坚五胡十国南朝四姓五代八氏皆得之非道或止其身或及其子孙远不过四五传而极矣唯晋祚为差永而史谓元帝牛姓犹吕政之绍嬴统也以此论之则所谓常理者又未尝不验也天定胜人其此之谓欤
  或问三友之说曰张子尹氏得之谢说善矣然犹其论子贡问仁之意也曰然则此章之旨其尽于集注之说而己乎曰是亦释其文之正意云尔若推而言之则三者之于人皆有熏陶渐渍之益焉皆有严惮敬畏之益焉皆有兴起慕效之益焉不但如彼之所言而已也曰损者之友其相反奈何曰便辟则无友善之诚矣善柔则无固守之节矣便佞则无通贯之实矣
  或问乐节礼乐之说曰诸说皆以为以礼节乐以乐节礼而不使流离相胜其说美矣然以下文二句例推之则此句未应遽至如是之密也范氏以为动必以礼乐为节虽与诸说不同然亦未免于太重而文势又不顺亦不能使人无疑也惟吕氏说为近之而复有所未尽故窃独以为此但为讲明礼乐之制而裁节之使其是非不乱而己曰乐道人善之说奈何曰夫子之言以其有益乎已也诸说皆以益于人言之失其旨矣惟吕氏为小异然亦非经之本意也曰然则三者之为益何也曰君子之于礼乐也讲明不置则存之熟是非不谬则守之正存之熟则内有以养其庄敬和乐之实守之正则外有以善其威仪节奏之文与夫道人善而悦慕勉强之意新多贤友而直谅多闻之士集乐是三者而不已焉虽欲不收其放心以进于善亦不可得矣其为益岂不大哉损者之乐则范氏得之矣曰然则其相反奈何曰骄乐则不敬不和矣佚游则弃人之善矣宴乐则惮亲胜已也
  或问三愆之说曰范氏之说善矣然各有所偏兼而用之可也不然则或无以节乎内或无以齐乎外而不免于愆矣吕杨说过之此章所戒以其察理不精而或蔽于气质之偏以失言语之节耳非有不忠餂人之意也未见颜色而言亦失言耳未见其所谓失人者侯氏愆字之义亦非是愆谓过失之过固皆过也但便以过失之过为过不及之过则不可
  或问三戒之说曰程子尽矣范氏亦为得之但所引舜曽子事其意有未尽者舜之血气虽衰然其志节则未尝衰也故荐禹于天而不以天下私厚其不肖之子与常人之衰而贪得者异矣若夫曽子之将死至于不可以变必举扶而后能起则其血气之衰亦甚矣但其言如此则其志气之不衰可知若但如其所言而已则是谓舜不如曽子也而可乎吕谢尹说亦善但老而戒得之说吕不如杨而杨氏至大至刚以下则务为过高而非此章之意也侯氏所谓制事制心终日兢兢者是乃所以为戒也非成德也无终日之闲违仁者成德也非戒也乃反置之其亦不精之甚矣
  或问三畏之说曰程子至矣其次尹氏得之然大人圣言亦天命之所当畏也他说语意皆疏如天命之说范谢以为天赋厚薄之分者非是吕氏吾命之云似亦未当盖禀之在我则谓之性而不曰命矣大人之说范吕以位言谢杨以德言皆失之偏合之而后备耳凡此数者下有阙文
  或问气质之说曰程子言之已详亦具于后篇矣曰其所以有是四等者何也曰人之生也气质之禀清明纯粹绝无查滓则于天地之性无所间隔而凡义理之当然有不待学而了然于胸中者所谓生而知之圣人也其不及此者则以昏明清浊正偏纯驳之多少胜负为差其或得于清明纯粹而不能无少查滓者则虽未免乎小有间隔而其间易达其碍易通故于其所未通者必知学以通之而其学也则亦无不达矣所谓学而知之大贤也或得于昏浊偏驳之多而不能无少清明纯粹者则必其窒塞不通然后知学其学又未必无不通也所谓困而学之众人也至于昏浊偏驳又甚而无复少有清明纯粹之气则虽有不通而懵然莫觉以为当然终不知学以求其通也此则下民而已矣曰诸说如何曰范氏之说亦善此与中庸本文之意虽非专为劝戒而发然其语意上下之势似亦有此理者谢氏所谓人皆有圣质者亦非也若以资质而论则此章正论其所禀之不齐而非谓其皆有圣质若以性之理而言则此章乃论其不齐之质而非论其一源之性也又谓圣愚之分特在念不念敏不敏耳夫生而知之者岂其气禀初不异于众人特以念与敏而得为圣人耶又谓困而学者勉强以求复其初夫学者固求以复其初也然以上文考之所知者殆为知此义理而己未遽及乎复其初之事也不止于疏而已也
  或问九思曰不是杂然而思当这一件上思这一件下有阙文
  或问人当随事而思若无事而思则是妄想曰若闲时不思量义理则临事而思已无及若只块然守自家个躯壳直至有事方思闲时却莫思量这却甚易只守此一句足矣圣人说千千万万在这里何用事事虽先理会知得了方做得行得何故中庸却不先说笃行之却先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大学何故不先便说正心诚意却先说致知是如何又曰九思固各专其一然随其所当思而思焉则亦泛然而无统矣茍能以敬义为主戒惧慎独而无顷刻之失然后为能随其所当思而思之矣此有阙文亦善张敬夫曰见善如不及好义之速也见不善如探汤恶不仁之诚也此笃于自好者能之至于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则其退也所以安其义之所安而其进也所以推其道于天下耳盖其所达之道即其所求之志也此大人之事故曰未见其人也
  或问陈亢之问曰程子杨氏得之范氏以为兴于诗故可以言者于文义殊不切而其他说则善谢氏诗礼之说各得其一偏若曰学诗则心气平而事理明学礼则德性成而分守定则本末兼举无所遗矣苏氏之说亦善苏氏曰不学诗而言则其言皆直情无礼义之文也侯氏之说愚所闻于师者近之但不如是之放肆而慢者耳盖曰陈亢实以私已之心期孔子故有此问及其闻伯鱼之说而又以孔子为远其子则以其私意之未忘而以为圣人故推其子而远之也殊不知圣人曷尝有是心哉但其教人之法不过如此而自世人之私厚其子者观之则亦可以有警云尔此意虽与侯说有相近者然其气象则不同矣
  或问卒章之说曰此当如吴氏说诸家皆以正名为言过矣当时邦君之妻称号未尝不正唯侯氏妾母之说为近之然又安知此必为孔子之言耶








  四书或问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二
  宋 朱子 撰
  论语
  阳货第十七凡二十六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程子尹氏以为夫子孙辞避祸谢杨氏以为非茍然诺而无所诎若是不同何也曰观夫子所以告微生亩与夫辨长沮桀溺之语则圣人之自言未尝不正其理而明辨之也至于告阳货则随其所问应荅如响而略无自明之意则亦见阳货之暴而不足告而姑孙辞以荅之然味其旨则亦无非义理之正与其心中之实然者则是初亦未尝诎也四家之说各以其一意明之固若有异然实则无不同也曰范尹氏皆以夫子之不绝阳货也谅乎曰是盖本程子之说程子之说不见于他书而独载于范氏之说岂其所亲闻而识之与然程范因圣人之不避阳货而发则可尹氏乃以夫子本无绝货之意而货疑其如此然则欲见而不见往拜而阚亡又何为哉曰他说如何曰杨氏以不避阳货为使知所以阚亡者恐圣人无此意而亦不必如此然后彼知我阚亡也然其辨扬雄之语则当矣侯氏以吾将仕为仕在我者亦非盖与人言而及已事无不曰吾者何独此为权在我耶此外则胡张之说善矣胡氏曰扬雄谓孔子于阳货为诎身以伸道雄之意盖以身与道为二物也是以其自为也黾勉莽歆之间而拟论语周易以自附于夫子岂不谬哉○张敬夫曰圣人之待恶人言虽孙而理未尝枉若他人孙言则或至于害理直理则或至于危言惟圣人则从容酬酢而自然中道也
  或问二章之说所谓气禀之性者何也曰张子有言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盖天地之所以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气与质也人物得是气质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则谓之性然所谓气质者有偏正纯驳昏明厚薄之不齐故性之在是者其为品亦不一所谓气质之性者也告子所谓生之谓性程子所谓生质之性所禀之性所谓才者皆谓是也然其本然之理则纯粹至善而己所谓天地之性者也孟子所谓性善程子所谓性之本所谓极本穷原之性皆谓此者也若夫子此章论性而以相近而言则固指其气质而言之矣故程子以来为说如此吕氏盖祖其说而语意有不完者若范尹则失之矣夫既曰善至矣而又何以相近言也谢氏说在后语意亦放此曰然则夫子不言性之本何也曰于易大传详矣曰其习而相远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则性之善者习于善而日进乎高明性之恶者习于恶而日流乎污下自其变者而言之则性之善者或习于恶而失其善性之恶者或习于善而失其恶也凡此四者始皆相近而终则远矣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备矣曰然则上知下愚之品不同如此则可谓相近耶曰其品固相绝矣然其禀生之初则亦未尝不相近也但就其相近之中又自有远近之殊而此为甚远尔曰其不移也则终不以习而有所变耶曰其习于善而日进乎高明习于恶而日流乎污下者固皆亦有之但善者不习于恶而失其善恶者不习于善而失其恶耳曰然则终不可移也耶曰以圣人之言观之则曰不移而已不曰不可移也以程子之言考之则曰以其不肻移而后不可移耳盖圣人之言本皆以气质之禀而言其品第未及乎不肯不可之辨也程子之言则以人责其不可移也而徐究其本焉则以其禀赋甚异而不肻移非以其禀赋之异而不可移也若诸家之说张子范谢氏皆以为习既相远而后不移盖皆失之至尹氏以才分暴弃而言则固同于程子之说然又曰非得于有生之初则又杂取谢氏之言而同乎张范之意矣二说不容相入不知其何以合之也曰游氏之说如何曰其论圣贤言性之不同曰有探其本者是矣其曰有姑据人所见而言而以性习远近恻隐之心之类当之则非也性之相近以气质之不同也恻隐之心性之感而发于情者也二者既不同矣然圣贤亦曷尝姑据人所见而指是为性哉若曰道未始有名感于物而出则善之名立托于物而生则性之名立此则老佛之言而分道与善性为三物矣至于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者虽出于庄周之言然所谓仪则者犹有儒者之意也今引其言以论性而特遗之且独以出作入息饥食渴饮者为言则是其所谓性者无复仪则而专用佛老作用是性之言为主矣是虽欲极其高妙而言而不知其所指以为性者反滞于精神魂魄之间也此近世言性之大弊学者不可以不辨且所谓托于物而生者是又以为先有是物而性托之以生如释氏受胎夺阴之说也所谓反身而诚者是以成性为人之所为也其说亦皆误矣曰杨氏之说如何曰其大意则善矣然殊不发明所以不移之意而专以可移为言亦疏矣其一又曰从彦者其门人罗公仲素也所引天地之性人为贵者得之矣而杨氏所以告之者是以张子之言为未至特以其有益于学者而存之耳然与上文不可轻议之说不同恐记录之或误也
  或问四章之说曰范尹氏得之但范氏所谓观子游之对者恐无此意而尹氏以为夫子真笑子游而不知其为戏也曰诸说如何曰礼乐之用通乎上下无小大之殊一身有一身之礼乐一家有一家之礼乐一邑有一邑之礼乐以至推之天下则有天下之礼乐亦随其大小而致其用焉耳不必其功大名显而后施之也今吕氏以为孔子笑子游施小而效微为未当则是礼乐者尤不可用于修身齐家而必施之于天下然后为当也岂圣人之意哉又以辨之则反惑不辨则无害而徒受以为戏则亦皆出于较计之私而非圣人动容周旋中礼之事也谢氏之失盖亦类此而不至若此之甚但其曰好恶与人同若以孔子为恶子游之为者为不可晓而君子小人之云恐亦非文意也杨氏又以莞尔为喜闻弦歌而以牛刀喻子游之才其意亦善但果如此则子游之对似全不领略夫子之言者其说亦不通矣
  或问五章之说曰程子之说善矣但东周当从旧注及张子说其颇未尽者苏氏得之苏氏曰孔子之不助畔人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志必不在于恶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绝而己弗扰之不能为东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则有可以为东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谢氏之失则张敬夫辨之矣张敬夫曰弗扰不禀命于君而叛其大夫逆也欲以是克乱是以乱易乱而又加甚尔后世乱臣贼子所以借虚名而为纂夺之计者多出于此夫子岂以是而欲往耶尹氏辟咎之说虽易象有之然非所以论孔子范氏忠信笃敬之说亦然已论之于第九篇矣
  或问六章之说曰程子至矣然曰一恭而仁道尽者似亦太快恐其记录之或差也盖以恭为得求仁之大本则可以为尽仁道则未可不侮亦谓不侮人耳范氏之说恐未然也又谓信则不疑人任其事亦非是其曰子张未能守也故告之以五者尤非圣人救偏药病之意也谢氏以行五者为所以为仁是也而遽以五者之效为仁之发则亦太急而无序矣至于杨氏之说则又子贡博施济众之论也士有居环堵之室而足迹未尝出于乡闾者则又若何而得仁乎侯尹以五者为仁之属则有非其类者若曰以包四者而言则又岂止于此五者耶侯氏又以为圣人之仁则失之益甚此夫子所以告子张者岂圣人之事哉其好为高说而不顾文理类如此
  或问七章之说曰程子之说善矣但匏瓜不食之义恐未安而示人以迹之说则已论于第五篇矣杨说亦佳其论子路尊其所闻之说为尤善尹氏盖祖程说而所谓不绝人者尤得程子所未发也张子说于文义事理皆所未安范氏归洁其身之云非所以语圣人张敬夫推明杨氏之说其意亦善张敬夫曰子路盖不悦公山之召矣及此而复有言者则以中心所疑虽闻圣人之言而自反终未能安故问以辨之而不敢释亦可谓善学矣然其不悦者盖以己观圣人而未知以圣人观圣人耳
  或问八章之说曰程子至矣范杨侯氏皆以为真有六德而不知学故至于蔽以程子之言观之其失可见谢氏以六者似是而非故有蔽则与范侯说正相反矣而亦非也盖本其好之之心非好夫六者之伪也但以其不学故不免于有蔽而陷于似是而非之域耳今曰似是而非故有蔽则是所谓蔽者又在于愚乱贼绞荡狂之外也其所谓明善者则独为得之
  或问九章之说曰可以兴诸说皆得而程子谢氏尤善可以观则诸说皆未安夫子之意盖谓诗之所言有四方之风天下之事今古治乱得失之变以至人情物态之微皆可考而知也而张子以为观众人之志范氏以为观众人之情吕氏以为察事变杨氏以为比物象类有以极天下之赜皆各得其一偏而谢尹氏以为无所底滞而阅理自明则是所以可观者不在于诗而在于学诗之人明理之后也其失远矣可以群可以怨诸说皆得之而吕氏疏矣事父事君之说范氏亦疏忠孝固人道之大然诗岂独为是而已哉吕氏之意则善然诗于君臣父子之际亦不但如此而已也谢杨尹说则大无发明而亦未有过末句之说则张子吕氏得之程子杨氏之说似已过高详本文之意恐未及是也
  或问二南何以为诗之首篇也曰周南之诗言文王后妃闺门之化召南之诗言诸侯之国夫人大夫妻被文王后妃之化而成德之事盖文王治岐而化行于江汉之域自北而南故其乐章以南名之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教天下后世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之道盖诗之正风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叔子之意善矣但不然以下辞若有所不足疑记者之失之也以尹氏所谓欲身修而家齐茍不为周南召南则犹面墙而立者足之则其义备矣若程伯子则语杂而范氏意宽皆未有见其端的至张子所谓为二南之事者则似过之惟其以是为说是以其所谓正墙面者不以为不明乎治家之道而以为不通乎治国之事者也其意欲密而所以为说者反疏矣吕氏之说意亦同此谢氏止乎礼义之说未足以语二南其曰尽性至命之事则亦过之盖尽性至命之事固不外此但语之之序则未当遽及此耳岂亦忽二南之近小而必美其言以至于此然后厌于心欤然则与圣人此章之意正相反矣杨氏以不得其门而入为言亦借用他语之过此章正为不能明之于内以达乎外耳岂反欲其自外而入哉此其恶出而喜入之意与前所谓好高而忽下者大略相似恐习于老佛之馀弊也
  或问礼乐之说曰程子之言至矣乐记所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行焉者正谓此也详味而深体之则于礼乐之本其庶㡬乎曰范尹之言礼也以敬其异乎程子者何也曰程子以礼言礼之体也二氏以人言礼之用也二说虽殊而各有所指但此章之旨则当以程子之说为当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范尹之意同谢氏自为一说合而观之其意乃尽杨氏似范氏而小不同侯氏说贼害者非是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范氏得之而苏氏之说亦当苏氏曰以其似中庸而非也故曰德之贼孟子曰一郷皆称原人无往而不为原人与中庸相近必与狂狷相远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乡原者未尝进取而无所不为者也狂狷与中庸相远而孔子取其志之强可以引而进于道也乡原与中庸相近而夫子恶之恶其安于陋而不可与有为也但其所谓安于陋而不可与有为者未中乡原之病也吕谢各为一说与众说异然皆非是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诸说文义皆不明白今详其意范杨尤不可晓且当置之而论其馀尹氏似以为有德者之所不取谢氏侯氏似以为自弃其德二者未知其孰是然以二字文势及上章德字之例观之则尹氏胜以上下句相求而以上章贼字之例推之则谢侯说似得之而有未尽也盖以其事言之则固为弃其德矣然不曰弃夫德而曰德之弃盖德之所以见弃犹乡原之贼夫德而以为德之贼也若如尹氏之说谓其为有德者之所弃则上章德之贼者亦曰为有德者之所贼可乎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范侯谢氏得之而苏氏亦足以验其事实苏氏曰患得之当云患不得之阙文也鄙夫止于营私其害至于亡国李斯之立胡亥张禹之右王氏其谋皆始于患失故孔子深畏之曰无所不至者言其必至于亡国也但患得之文义自通不必増字今家语亦作患不得之恐或他论之文耳吕氏以为惮于任事故患得洪氏以为患其得之而不能当亦皆误矣彼鄙夫者亦志于得而已矣岂惮于任事而患其不能当耶杨说无病而语意颇疏既曰无所不至则又岂但不能尽忠而已哉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尹氏得之为多范氏矜字之义得之而谓狂者以进取而肆则不切以愚者为率其性则与中庸之所谓者不协矣谢氏矜愚之说则得之而以狂为过中则亦汎而不切盖狂固过中然行之过中者不止于狂也若以狷而过中则何与于肆哉又以荡为自恣则荡之与肆亦无以异矣杨氏不释肆字之义而因荡字以见之于理固有所不足至于廉字之说则尤支离矣大抵肆廉直三字皆具美恶二意如廉者则有分辨而失于峭刻耳至于廉而不刿则是大贤以上全德之事䕫之所以为教皋陶之所以取人不是过也今以不足通物为廉则不取其有辨之意而太贬又以不刿者当之则又不见其峭刻之病而太褒进退无所据矣愚字之义亦然其直者本但为不达事理而不为奸欺耳未见其可强而善也至其为诈亦但其疾之不美耳所谓愚者初非下愚之愚也安得遽以不移绝之哉此又牵于援引之失至于如此而不自知耳侯氏肆荡矜字之义得之特其所谓难与并为仁者为未切而于愚之直诈亦有未尽盖以直为真实不隐则未见其为疾以诈为直之反则未见其生于愚也愚而诈者岂若史氏所谓塞侯微巧者欤
  或问十八章之说曰范尹得之而未尽谢氏覆冒之说凿矣杨氏则尤不可晓也盖凡物之类有邪有正邪之与正不同而必相害此必然之理也然其显然不同者虽相害而易见唯其实不同而名相似者则相害而难知易见之害众人所能知而避之难知之害则非圣智不能察也是知圣人于此三者深恶而力言之其垂戒远矣今杨氏乃于三者之中无故各分二等以为有不能为害者有能为害者既于文义事理有所未协而又曰不能为害者远之可也必能为害然后圣人恶之彼既不能为害矣而又何以远为哉若必其能为害者而后恶之则吾恐后之有国家者将有日听郑声亲利口而曰此未足以乱雅而覆邦也侯氏章首三句亦杨氏之失而所谓似是而非者则得之惜乎其推之有未尽也所谓足以悦人而易惑于郑声利口之害亦切中于事情矣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张子谢氏之言至矣学者宜熟读而深味之但张子后说非以正解此章之意而其语亦小可疑也曰其曰山河大地之说何也曰释氏之言此多矣今不知其何指也以上文求之岂亦幻妄之云乎范蜀公有言持国好闭目而坐想大地无寸土盖信乎其以是为病矣其曰信是会禅何也曰此亦假借之辞以晓韩公若曰如此则其为知道而无事乎彼之虚言非真以为知彼之所谓禅也其卒章数字则疑其阙文误字而不可晓矣诸说如何曰范氏所谓有言则入于二者庄生之说也以为夫子未免于有言而方有意于不言是亦不足以言圣人矣吕氏以为德孚于人故不言而信者亦非夫子之意若如其说则是孔子以为德孚于人而欲不言以信之也其广已而造大如此圣人气象其必不然矣杨氏以为子贡能言而理有言之不能论者故夫子以是发之夫谓夫子固以是发子贡者信矣然理之实形于事物之间而其论不必得于言说之际盖无不可论之理也圣人于此但以子贡专求之于言语之间而不察诸践履事为之实故言此以发之以见夫言之所论者其实在此而非以为子贡能言而于此有所不能论也故因子贡之未喻而复以四时行百物生晓之夫天之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者特不待言而理自著耳岂言不能论之谓耶且其所引以为说者如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天道至教圣人至德夫岂言不能论之谓耶且必以为理有不可论者是亦老佛之意耳夫既曰理矣则仁义礼智君臣父子之间无不可言者特以为专求之言而不察其实则为不可而其实则又有不待言而显者耳夫岂以为日用彝伦之外别有一物恍恍惚惚迥脱根尘而不可以言论耶必由是说近则失其文义而不可寻绎远则乖于天理而流于异端不可以不深察也尹氏谓圣人与天地同德故以是发子贡亦非也夫圣人固与天地同德矣然非自以为己与天地同德而欲以无言自表也此其为病又有甚于吕氏者然恐其意不至如是之差特其辞有未达而陷于此耳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其大旨则程子得之矣谢杨各有发明而皆有未尽者盖礼际不善无所稽考难以指言而以为不足见者尤非所以言圣人之心也惟吴氏得之为多故今集注取其文而颇以谢杨之意足之盖圣人之门来者不拒傥非有故未有却之如此其峻者而其事则不可知耳洪氏胡氏皆以为学士丧礼乃此后事圣人盖不终绝之又与吴氏小异云
  或问二十一章诸家之说有谓宰我之问盖闻礼家至亲期断之言故以质之夫子非自执丧而欲短之也如何曰此盖以宰我为圣人之徒不应问此而欲为之文其过也其意则忠且厚矣然三年之丧生于人心非由外至而礼家固亦已有加隆之说矣设使宰我实闻期断之说而不能察其是非尽其曲折则其爱亲之薄亦可知矣虽非自短其丧然其情亦何以异耶曰又有以宰予为不察理不知仁而不知爱亲之道者信乎曰是其意若曰予非不爱亲也特不察理而不知其道也非不仁也特不知仁也是亦为之文其过之言耳然人之有三年之爱于父母盖心之不能已者而非有难明之理也是其存焉则为仁失之则为不仁其间盖不容发而其存不存又不待于知之而后能勉也亦系于吾心之厚薄如何耳宰我食稻衣锦自以为安则其无爱亲之心可见而夫子所以斥之者亦明矣说者乃欲曲为之讳而未减其不仁不孝之罪是以其说徒为辞费而不足以掩其实也曰或谓宰我非不知短丧之为薄直以有疑故不敢自隐于夫子只此无隐便是圣人诚处如何曰言宰我之心虽薄而其不敢自隐者犹有圣门气象可也谓之无隐而直以圣人诚处许之则又激于世俗矫情饰诈之私而不自知其言之过矣然此章正意在于问丧而丧之主于哀者又非自外而至今不论此而摘其旁支琐细之说以为己死之人文不可赎之过亦何益哉曰或谓夫子之言女安则为之为不与人为伪者信乎曰是因无隐之说而又失之之甚也夫圣人固不与人为伪矣然不曰不肖者跂而及之乎其曰安则为之者乃深责而痛绝之辞也岂使之真以为安而遂为之也哉若如其言则圣人之所以垂世立教者初无一定之则直徇世俗情意之厚薄使人之自为礼而不虑夫坏法乱纪之原自我始也其引乐正子春之言则似矣而亦未察乎子春之事乃其不用情而过于礼者故悔而思有以俯就之耳若宰予之情则又乌可用而遂短其丧也曰若以宰我之无所不薄为不仁如何曰是亦未知其短丧之已为不仁之甚不待至于无所不簿然后为不仁也岂习于孝弟为仁之本之说而夫之与然则诸说孰为得之曰范氏之说为有当于人心矣谢氏特恐贤者过中以上亦然洪氏所谓礼坏乐崩之意亦善洪氏曰礼乐之实乃自事亲从兄而出宰我轻所重而惜其末故夫子推本以告之然亦有所未尽盖礼乐无所不在丧固有丧之礼矣唯乐为无所用于丧者然当丧而不乐是乃乐之所以为乐也若当丧而玉帛陈焉钟鼓作焉则其坏礼而崩乐也益以甚矣然其言之失有不待言而喻者故夫子不之荅而直以不忍之端告之此章之通义则李氏之说尤为有功李氏曰宰予于三年之丧自度其有不能免者又闻期断之论是以疑而问之故夫子先示之以君子之所不安待其出也而后言父母于其子之怀使知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安与不安固当自有处矣齐宣王欲短丧孟子谓公孙丑亦教之孝弟而己言非徒告之以短丧之不可当示之以孝弟之真情使知其所由来也但其以怀为怀念之怀则于文义为未当耳推而合于范谢说之善者使相表里焉则此章之旨庶乎其无所遗矣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李氏说得之诸说真以博奕为可为则失之矣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程子范谢尹氏得之而尹氏为尤善吕氏之意以君子为有德之称则误矣若以德言则岂至于无义而为乱哉鬻拳兵谏世或有之然亦鲜矣非圣人之通言也杨氏以君子为有德位之通称而释二字之义甚善盖古者不以不肖治贤不以贤事不肖凡在上者必其贤于所临所治之人也故后世因以君子为有德之称盖其义初不异但所施有不同者如此章言君子者三其上二者以德言之也其对小人者则皆以位言之耳其以守约对守义而言于孟子之文义亦有所未安者为乱之说亦非也为乱之名所包甚广非必皆后其君君之所为顾亦牵于援据而至此耳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曰称人之恶在已则长浮浅刻薄之心于人则绝劝勉愧耻之意是以君子乐道人之善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可闻而口不可道也居下流而讪上使人尊君亲上之谊薄悖逆作乱之衅萌是以君子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也胡氏以下流为卑秽之人上谓贤于已者然举凡在己上者而兼言之则可欲以一说遂废其馀则偏矣然此两言者岂亦以救子贡多言方人之失与勇谓材力强猛果敢则其材力未必过人而临事敢为者也范氏之说于此二句亦为得之他则疏矣其以谏为讪尤害于理讪之得名正其以不告于上而显言于众耳谢氏讪上无礼似是而非之说得之然谓特恶其欺世乱俗则未察乎其取名之善而用意之不臧耳杨氏之说则善矣侯氏章首两句甚善而其下文意若不相属者若曰但众人或蔽于私而失惟圣贤则不失其所恶之正所谓惟仁者能恶人者也如此则得之矣者字盖指人而言之尹氏误以为在己之事故有二者之别以徼为伺察盖本洪氏之说古注以徼为抄苏氏以徼为侥幸似皆若不如洪氏之说
  或问二十五章之小人何以知其为仆隶下人也曰若为恶之小人则君子远之惟恐不严怨亦非所恤矣诸家说皆失其旨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此无异义但其终也已尹氏似以己字为重恐非文义侯氏之说尤疏惟杨氏说为庶㡬耳谢说亦未安无闻特无善可称耳见恶则又有恶而可恶焉亦不得为同矣







  四书或问卷二十二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三
  宋 朱子 撰
  论语
  微子第十八凡一十一章
  或问三子之心同出于至诚恻怛则可见矣抑何以知其所处之各适其可耶曰按史记殷周纪宋世家所记此事先后皆不同惟殷纪以为微子先去比干乃谏而死然后箕子佯狂为奴为纣所囚者近是盖微子帝乙元子当以先王宗祀为重义当早去又决知纣之不可谏也故遂去之而不以为嫌比干少师义当力谏虽知其不可谏而不可已也故遂以谏死而不以为悔箕子见比干之死则知己之不可谏且不忍复死以累其上也见微子之去则知己之不必去且不忍复去以背其君也故佯狂为奴而不以为辱此可以见三仁之所当为易地皆然矣或以为箕子以天畀九畴未传而不敢死则其为说迂矣同谓之仁者以其皆无私而各当理也无私故得心之体而无违当理故得心之用而不失此其所以全心之德而谓之仁与曰然则史记三子之事与夫子之言先后不同何也曰史所书者事之实此所记者以事之难易为先后耳曰诸说如何曰范氏疏矣三子之仁岂以足以有天下而名之耶吕谢意同而谢密矣但三子之于仁非但知之而已谢氏之论仁多如此盖不可晓或其章首本有知字故其下文如此盖谓读者言之如侯氏之云则可耳游氏所谓仁人之用心惟仁所在则从之不论所以者似非知仁之言盖仁者心之德有是心而不失其德则谓之仁人一时如此则一时之仁也一事如此则一事之仁也其时与事虽有不同而所谓仁者则常在此而不在彼也盖始出乎此而终合孚此耳若如游氏之言则是所谓仁人者与仁自为二物人常在此仁在彼而以人往从乎仁也其曰彼独以是求仁焉则又甚矣彼夷齐者亦曰不如是则无以得其心之所安而贼夫德耳岂曰仁在于彼而饿死以求之哉其论宰我之问则予于本章已辨之矣杨尹氏则皆得之而尹氏所谓当为者则当以予前说通之耳
  或问柳下惠仕而屡黜黜而复仕至于三黜而又不去焉何也曰进不隐贤必以其道不以三公易其介所以屡黜而至于三也降志辱身援而止之而止虽袒裼裸裎于我侧不以为凂所以黜而复仕既三黜遂不去也或曰惠知直道之必黜而不去然则其将枉道以事人乎曰不然也惠之意若曰我但能直道事人则固不必去鲁而适他国矣若能枉道以事人则亦不必去鲁而适他国也其言汎然若无所指盖和者之气象如此而其意则固自信其不能枉道而事人矣是以三黜之后虽不屑去然亦意其逐不复仕故孔子得以列之于逸民之目诸说尹氏得之谢说玩世不恭之意亦善重适他邦以下则非柳下惠之意杨氏以孔子无可无不可为近于和亦非也夫无可者近于清无不可者近于和是以孔子之于夷惠集其大成而时出之岂曰无可无不可而反独近于一偏之和欤盖为是说者其立心制行有近于柳下之风者故未察乎孔子之言而并以为亦若惠之为也马援称汉高祖无可无不可其失夫子之意亦若此耳杨氏发明一篇之旨则善然亦有疑于牵合者侯氏和而介者善矣所谓介之量则不可晓岂放程子清者之量而失之欤若曰和之守其庶㡬乎其以降志辱身为绝其流亦非也闻之师曰柳下惠之直道其自知甚审其自信甚笃所谓确乎其不可拔者也若漆雕开之未能自信岂其自度有未至于斯者欤盖范尹之意同张敬夫曰其曰焉往而不三黜则亦㡬于不恭矣此与谢氏意亦相发
  或问三章之说曰程子尹氏得之矣范氏所论折衷之意亦善杨氏以景公不能致敬有礼又不能行其言而孔子去则有合于孟子之云矣然以文意考之而参以程子尹氏之说则恐未安也夫季氏之专强僭逼夫子所深恶也又何必以是自处而责人之不我从也耶杨说见下章
  或问史记载孔子之去鲁也有彼妇之口可以出走之歌今尹氏直以为知鲁之君相无敬贤之心而去何耶曰齐人之谋固欲以是沮孔子矣盖欲以女子为间于鲁之君相使之先有以荧惑其耳目感移其心志遂乘间而进说以沮败其所为甚则或遂中以不测之祸而不虑孔子之觉之早去之速也然孔子之觉之也直以其无敬贤之心知其不足与有为耳而其祸之将至者则固亦不外乎此也尹氏之言不及其他其有得于孔子之初心与范氏所引膰肉事亦得其旨
  或问五章之说曰此无他说但侯氏似以凤德之衰为孔子之不见用于时恐不如旧说之善也
  或问六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范尹氏尤详可熟复也但程子张子谁以易之一句文义微有未安盖桀溺言天下皆乱夫子将谁与变易之故夫子解之曰若天下有道则我无用与人变易矣是所谓谁者乃指世人而言而所谓易者皆主夫子而言之也今曰谁可以易之又曰谁肯以夫子之道易已所为则皆不主夫子而言又曰如何变易之则又不见谁字之为何人也杨氏谓夫子为非辟人者而以鸟兽不可同群为夫子自辨其不辟人之辞则失之夫子去鲁适卫去卫适陈至于微服而过宋以辟桓魋之难则固不免于辟人矣桀溺既以辟世自处故讥孔子之不能辟世而徒辟人也然辟人者特以义去就而未尝遂与人绝若辟世则遂与人绝直与鸟兽同群矣故夫子所谓乌兽不可与同群者乃所以讥桀溺之辟世而与人绝耳非以自解其不辟人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范氏所谓名不足以累之者非是丈人之名偶不见于经耳何以知其不累于名而固匿之耶所谓扶世立教者亦非是大抵范氏所论圣人之事多如此已辨于前章之下矣谢氏以夏商之衰未有辟世之士但偶不见于圣人之经耳书传所载固多有之而此篇大旨亦初不在是也又以不知身世之有间为圣人之无我恐亦未然所谓无我者但为无彼我之私耳曷尝误以我为人而认人为我哉而杨氏论子路文人处尤得其曲折也侯说疏矣曰然则知道之不行矣而徒仕可乎曰仕所以行义也义则有可不可矣义合而从则道固不患于不行不合而去则道虽不行而义亦未尝废也是以君子虽知道之不行而未尝不仕然亦未尝怀私徇禄而苟一时之安也由此观之道义之未尝相离也亦可见矣曰接舆以下数子尹氏以为皆素隐者而杨氏独以丈人为求志而非素隐何也曰无德而隐无故而隐皆素隐也若杨氏之意则丈人者庶其免于无德之隐矣然其知子路之贤而止之宿乃未尝一言以及其所求之志也则又安得而逃夫尹氏之讥哉
  或问八章之意曰范谢尹氏得之吕氏中虑之说非是杨氏制行相救之辨于此章发之不若其于孟子第十篇首章论之之当而其所以为说者亦不若彼之详且明也侯氏以夷齐为邻于仁者与所谓求仁得仁者异矣其论无可无不可者则得之
  或问何以知亚饭为侑食之官也曰白虎通曰王者平旦食昼食晡食莫食凡四饭诸侯三饭大夫再饭故鲁之乐官自亚饭以下盖凡三饭也诸说则张子谢氏得之程子以为此数人之去由乐正鲁不用而放弃之则未知其为鲁不能用正乐而弃贤耶抑以为鲁乐既正而黜此人也如前之说则与张子不异如后之说则此篇所记皆洁身遁世之士不应以旷官失职淫乐之蒙参于其间也其辞太简无以考其归趣是以论而阙之范氏以为记乐所由废恐初无此意又谓谏不用而去者亦非也此章之说大抵本无所据但其宽平广博者取数或多此章所指太偏未有以必其然耳杨氏以为著之以见周公之泽而通其意于下章则又太偏而近于凿矣
  或问施之为弛何也曰陆氏释文云尔而吴氏考开元五经文字亦作弛是唐本初未尝误也然孔说已训为易则汉本已作施而读如卫绾传之施易者耳如音移颜音弋豉反此不可晓然作弛者于义为得故程伯子以三句反复而言恐其意或出此但其辞简略未有以验其必然耳至于吕氏则固明言之但不引二书为证岂其暗合也与曰他说如何曰有以施为施与之施者言不私其亲昵也然考之于经未见不私之文则疑于不通有无而恝然无恩者有以谓无失其为亲者则似吕氏之说矣然其旨不分明则未知其果以何为说也有以施为施报往来之意者则人之所以害其亲亲之恩者其失在于望报而不在于施今不责其望报而徒曰不施恐文势之轻重不应如此也是皆不考于释文之过也又有谓施为施刑之施而引左传晋施邢侯汉书成帝欲施诸舅之语为证以为考之于书鲁公气象颇伤严急故周公以此四言者戒之其意美矣然施字之说则恐过深君子所以为亲亲之道岂但当不杀之而已哉至于四言之序则亦吕氏得之范氏以为记鲁之所由衰者恐亦未必有此意也





  四书或问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四
  宋 朱子 撰
  论语
  子张第十九凡二十五章
  或问首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谢氏尤有力范氏语意繁复盖不可晓而又以已为止非子张之意杨氏分别成人与士之别则已支矣曰其可已矣岂不犹首篇之十五章所谓可也者欤曰可之为可则同然曰可也则其语抑曰其可已矣则其语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此又有不同者读者所当辨也
  或问弘之为宽广奈何曰此以人之量而言也盖人之所以体道者存乎德而其所以执德者存乎量量有大小之不同故人之所以执德有弘而有不弘也夫总群言该众理而不自以为博兼百善具众美而不自以为得知足以周万物而于天下之事有不深察才足以济众务而于天下之事有不屑为恢恢乎其胸中常若有馀地焉此非其量之大则其所以执德者孰能如是之宽广而不迫哉易所谓宽以居之而曽子所谓可以任天下之重者正谓此耳其量之小者一善之得则先为主而若不可以有所容一事之当则喜自负而若不可以有所加小有知则必欲用其知小有才则必欲试其才所谓执德不弘者盖如此虽其所守之固若不可夺然亦安能为有亡哉程子之言虽若与经文小戾然子张以天资之美为言故以执德弘为主程子以进学之序为言故以信道笃为主也夫既非其资禀之本然而又信之不笃则其所守何由积累充扩以至于弘哉范氏以为发强刚毅而后能执德则执字之义反重于弘以有执德然后能信道则于其先后浅深之序又有未得者谢氏所谓心不广者最为近之但范氏所谓不足有容则鄙诈入之谢氏所谓物莫能胜则若有不切者然不弘则鄙簿纎巧之心生而是非利害得丧之自外至者足以夺其所守要熟复而深体之乃可见其意耳杨氏所谓大不足以有容侯氏所谓无所容立语既约而又不若范氏之下文有可考者故未有以知其所以指意者或但为容物之容乎容物固弘之事然于执德字无所当若以容字指夫所执之德而言则与下句信道不笃者又不相类恐不得以是为说也曰焉能为有亡之说如何曰杨尹得之但言其人不足为轻重耳其他则张子谢氏为一说范氏侯氏为一说似皆未得其旨也曰尹氏所谓一出一入者其于信道不笃不能为有亡者则得之矣执德不弘则又何以言之耶曰其执德也不弘如前所云者则虽不出不入固守其所而亦无所系于有亡之数矣
  或问三章之说古注以二子论交有泛交择交之异而尹氏亦用其说程子乃以为有初学成德之不同二说孰是曰人之交际固有亲疏厚薄之不同然未有容之于始而拒之于终者包氏之说于此为不通矣初学固当从子夏之说然不求诸已而遽以拒人为心则非急已缓人之道成德固当如子张之说然于是非善恶之间一无所择则又非所谓仁者能好恶之心矣以此观之则程子之说亦若有未安者焉曰然则奈何曰二子之言各有所偏吾既已论之矣折以圣人之中道则初学大略当如子夏之言然于不可者亦疏之而已拒之则害乎交际之道成德大略当如子张之说然于其有大故者亦不得而不绝也以是处之其庶㡬乎曰他说如何曰范氏既以为孔子有所与有所拒以合乎子夏之言而又称其见互乡不绝原壤以明子张之道广首尾衡决殊不可晓盖其所以病子夏者未有以异乎夫子损益之云者是以其语意不属而无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力耳谢既以交际当如子张则是凡人皆当如此而又谓非大贤不能则又若非众人所及者其亦自相矛盾矣杨氏盖用程子之说而似以为二子之言有相为先后之意则非当日之本意矣
  或问何以言小道之为农圃医卜技巧之属也曰小者对大之名正心修身以治人道之大者也专一家之业以治于人道之小者也然是皆用于世而不可无者其始固皆圣人之作而各有一物之理焉是以必有可观也然能于此者或不能于彼而皆不可以达于君子之大道是以致远恐泥而君子不为也范杨之说盖本于此若谢氏初意盖亦谓此而其后乃以庄老释氏当之则其说将有自矛盾而不可通者矣盖曰坦途之支别则非异端之谓谓之异端则其所可观者非真可观亦不待致远而已不可行矣岂可谓其皆坦途之支别而可由乎侯氏之失近亦类此尹氏虽不明言小道之为异端然曰足以惑人则犹谢氏之意也
  或问五章之说曰尹氏最为得之范氏之云则于彼此先后之序两失之矣且以知所亡为知新者犹可也以无忘所能为温故则不可盖温故者虑其遗忘而温习之无忘所能则其见之之明守之之固无待于温习而自不能忘矣观尹氏不失之云则可见其得失也谢氏谓学非读书之谓而以体常尽变为言则失之过高矣子夏之言所谓知其所亡者正以其讲习问辨而有所益耳岂遽若是之大而无当乎夫日用不穷者虽因于应变然其理则初未尝不素定也不得为所亡不离大体固所谓体常然非人之智力所及也不得为所能又曰非为人者能之则是凡读书者皆为人之学也此盖惩于玩物丧志之一言而推之过于其分不察乎所谓为已为人者盖以其心而言耳杨侯氏日益之云以之言日知所亡则可而于无忘所能则有所未尽也杨氏又以习察为言与此殊不相似疑其意以日知所亡为习以无忘所能为察也若是则于彼此文义之间皆有所不通矣
  或问六章之说以为心不外驰而事皆有益者何也曰程伯子之言心不外驰之谓也叔子之言事皆有益之谓也心不外驰则仁之体无不存事皆有益则仁之用无不得矣曰两程子所谓近思其义亦若有不同者奈何曰是亦如其前说之殊也伯子之意盖曰思之以不远乎已耳叔子所谓类推者则以思之有序为近也伯子之言固亦得其本者然不参以类推之说则将有捐事弃物专以反思默造为功而不自知其陷于异端者是则二子之说虽殊要之不可以偏废也曰如子之言凡言在其中者皆为求此而得彼之辞则此四者亦不为求仁之事耶曰四者之效虽卒归于得仁而其言则讲学之事初未有求仁之意也圣贤之言求仁必本于实践而非空言之所可与然于讲学之间能如子夏之云则于吾之心有所制而不放于事之理有所当而不差矣志于讲学而可以为仁亦何害其为求此而得彼哉曰然则视听言动之必以礼居处执事之必恭且敬与人之必以忠亦其理之所当为而非有求仁之意也则亦可以为求此而得彼乎曰吾固尝言之矣彼以履践之实事而告夫问仁之言此以讲习为言而非本有求仁之心也盖亦不得而同之矣曰诸说如何曰范氏四者之分泛而不切谢氏心不外驰者得之而以博学为成吾切问近思之理则失之矣盖四者之序如此若曰切问近思所以成吾博学之功则可矣今方博学则又何以预成乎后日之切问近思哉是盖惑于博学为非心不外驰之事而又惩乎玩物丧志之言故曲为之说如此且独不闻孟子张子之言乎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张子曰书所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读书则此心常在观此二言则玩物丧志心不外驰二说之疑可释然矣杨氏为仁由已尹氏成吾之仁似皆以为吾之所以讲学者为已有意于求仁非此章之旨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范杨以学为重谢尹以致道为重亦各有理然必合而观之其义始备耳谢氏以学不能致道为工不信度之比则非也盖信度在作器之前而致道在为学之后其取譬亦不精矣又以二者皆为逸居而无所事亦非也工不信度正谓有事而无法学不致道则为有事而不要其成耳岂无所事之谓哉侯氏之说亦疏盖学固所以琢磨其所未中然以琢磨未中为尽乎学则不可中固所以形道然以中为尽乎道则不可况本文初无是语而必强加之乎
  或问八章之说曰范氏引证甚善谢侯说亦为得之但亦互有得失盖谢氏深得小人之情而所谓昔过今非者殊无悔惧愧耻之意似亦太轻易矣侯说善发君子之意而所谓耻过作非者亦为未尽必文之事也合而观之则庶乎两得矣杨说文意有未尽善者若曰君子自讼故能改过则可今以改过先自讼则倒置矣耻过亦众人之常情但君子耻而改之小人耻而文之则不同矣今专以耻过为小人之事亦未安也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至矣其曰非礼勿言者盖曰不言云尔而传者失之以嗫嚅形厉之反尤为明白所谓合开口者亦曰理之所当然耳樊於期事非理之所得言者盖取其事之难言而犹言之非以为理之当言也其曰孔子全之者盖以孔子明之而或者因以为子夏之言正为孔子发也诸说唯杨谢尹为得之范氏盖本程子之说而自敬义以下则其附益之赘也以俨然为直内则言厉者独不由直内而出乎以言厉为方外则俨然者独非方外之事乎以不孤为温则尤无所当岂以孤为孤特之孤乎其亦误矣谢氏第二说但以言不轻发为厉盖本程子之说然不决于理而徒务于不言似亦未尽其意也
  或问十章之说曰程子杨尹氏皆专以信为在已谢氏专以信为在人以文势推之恐皆未尽唯范氏为有诚意交孚之意斯得之矣谢氏所引量而后入者恐亦非礼记之本旨也曰然则盘庚之迁比干之谏奈何曰子夏之言亦论其常理耳事或有变则其轻重之间又有所谓权者不可以执一论也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程子张子至矣但张子之说又相因而为文耳谢氏以未至于圣为言正与张子相反若然则出入乃其自恕而不能勉者而非子夏之所可矣范尹之说亦有此病然谢氏学者贵知大体以下则善而杨氏为得程子之意耳
  或问十二章之说程子所谓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之事何也曰洒埽应对所以习夫形而下之事精义入神所以䆒夫形而上之理也其事之大小固不同矣然以理言则未尝有大小之间而无不在也程子之言意盖如此但方举洒埽应对之一端未及乎精义入神之云者而通以理无大小结之故其辞若有所不足而意亦难明耳徐绎其绪而以是说通之则其辞备而意可得矣抑程子之意正谓理无太小故君子之学不可不由其序以尽夫小者近者而后可以进夫远者大者耳故曰其要只在慎独此甚言小之不可忽也而说者反以为理无大小故学者即是小者而可以并举其大则失之远矣其曰便是云者亦曰不离乎是耳非即以此为形而上者也曰其曰与佛家默然处合何也曰佛氏以有言有说为二而以默然无言为不二法门亦曰有以契夫理之全体云尔然此亦为世之习乎彼者言之因以彼之言形此之理尔非以为此之理即彼之言也盖吾之所谓洒埽应对者其理则一而是非当否之间毫厘有不可失者彼之所谓默然者则泯然而无是非善恶之分焉其不同也亦审矣程伯子语多如此如第十七篇予欲无言之说亦为夫习于彼者而言之耳今读者类不深察信之过者则遂以为儒释之归实无二致不信之甚者则又直诋以为窃取释氏之妙以佐吾学之高二者其向背出入之势虽殊然其为失旨均矣曰既以为理无大小而又以为教人有序何也曰无大小者理也有序者事也正以理无大小而无不在是以教人者不可以不由其序而有所遗也盖由其序则事之本末钜细无不各得其理而理之无大小者莫不随其所在而无所遗不由其序而舍近求远处下窥高则不惟其所妄意者不可得而理之全体固已亏于切近细微之中矣此所以理无大小而教人者尤欲必由其序也子游之说盖失于此故不知理之无大小则以洒埽应对为末而无本不知教人之有序故于门人小子而欲直教之精义入神之事以尽夫形而上者之全体也子夏与程子此条之说盖直以其有序者言之然其所以有序而不可易者则又必以程子先后诸说推之而后得其说也曰其然所以然之说奈何曰洒埽应对之事其然也形而下者也洒埽应对之理所以然也形而上者也自形而下者而言则洒埽应对之与精义入神本末精粗不可同日而语矣自夫形而上者言之则初未尝以其事之不同而有馀于此不足于彼也曰其曰物有本末而本末不可分者何也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以其悉具所以然之理也曰舞射以下三条之说若皆以即此便为圣人之事何也曰亦言其理之在是而由是可以至于彼茍习焉而察而又勉焉以造其极则不俟改涂而圣可至尔岂曰一洒埽一应对之不失其节而遂可直以圣人自居也哉曰诸说如何曰张子先传后倦之说求之文义有所不通其所谓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之也则得之而亦深中近世学者之失矣范氏于程子为近但先传后倦意小不同盖曰孰有先其可而传之孰有后其不可而倦教譬诸草木区以别矣亦度其可而已此意亦善更审其去取可也谢说则源于程子之意而失之远矣夫下学而极其道固上达矣然此方论下学之始为未遽及夫极其道而上达之意也上达固非师之所能与然此方论为师教人之序未遽及夫师无与焉之妙也不吝之心一也而一金天下则其捐之有难易之殊不惧之心一也而平地高台则其习之有先后之序必如谢氏之说将使学者先获而后难不安于下学而妄意于上达且谓为学之道尽于洒埽应对进退之间而无复格物致知修身齐家之事也其与子夏程子之意正相反矣曰程子亦常以理无大小而洒埽应对精义入神者不异何以异于谢氏之意而以为相反何也曰程子所谓必有所以然者以为同出于理之自然也谢氏以必正心诚意而后能者则以为同出于心之使然也程子所谓慎独者则不敢忽其小者以求其理之所当谢氏独以着心为言则又如其论颜子克己曽子贵道之说初不问理之是非而唯吾心之所欲为也然此其失之小者耳程子虽以理无大小为言然其意则以明夫小不谨则将害其大小不尽则不可以进于大而欲使人谨其小者以驯致其大者耳如谢氏之云则反使人恃其小者以自大而谓夫大者之真不过如此也此岂非相反之尤者哉曰其与子夏相反者又何也曰子夏正以次序为言而谢氏以为无次序子夏以草木为区别而谢氏乃以为曲直则一子夏以唯圣人为有始卒而谢氏则无圣人众人之分此其相反亦可见矣曰杨氏如何曰杨氏先传后倦之失同于张子圣人所谓性与天道以下数语虽似严密然亦有但知小学而无复大学之病尹氏说则善矣而大小本末皆所以为道虽有不同而实无草木之别者数语为未安似亦未免谢氏之失也胡氏论游夏之学其意亦善胡氏曰人之资禀不同故夫子引而进之之术不一味游夏之言子游敏于闻道而脱略于小物施之武城者一也子夏从事小物而后有得施诸小子者一也曰苏氏之说若有未醇者子之取焉何也曰是其所言于圣门教学次序之意固未为知之者然吾亦取其有以深中近世学者之弊而已彼所谓中有以受之者以吾能推之则亦由其序而渐进至于浃洽贯通而自得之之谓耳又子夏所谓焉可诬者专自教者而言而以师生相欺为说亦其小疵然教者既欺其徒则受教者以欺应之亦必然之理也
  或问十三章之言先仕而后学何也曰仕优则学为己仕者言也盖时必有仕而不学如原伯鲁者故有是言学优而仕为未仕者言也盖未有以明乎修己治人之道则未可以仕耳子产于子皮有制锦之讥而夫子亦悦漆雕之对恶子路之佞程子以少年登高科席势为美官者为不幸其意亦犹是耳子夏此章以先后之次推之其本意盖如此而推其馀意则又以明夫仕未优而学则不免有背公徇私之失学已优而不仕则亦不免有爱身忘物之累当时恐或兼有此意也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学优则仕吕氏仕优则学之既得其正意程子仕优吕氏学优得其馀意而范氏有馀而后可以及人杨氏念终始典于学皆以学为主尤为得其大意侯氏暇时之说亦善盖非必谓其沛然充足有以过人也谢氏别为一意亦过高而失子夏之意矣此所谓学亦学文之意耳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谢杨之说善矣然所引二言皆不得已而去之意今直以为致哀而止则将有直情径行之失其弊将有如棘子成之言者矣其脱略小物之验于此亦可见也范氏之说则又失之子游之言本为不及其情而过于文饰者耳范氏乃以不敢过其情为说则于致字之义为无所当矣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杨氏以为过之故未仁词若有未尽者若过于厚则亦何害其为仁耶且子游之所谓难能者盖美之之辞而有讥之之意故又曰然而未仁则非直以是为未仁矣杨氏于其语意之间似亦未尽其曲折也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程子范尹得之曽子堂堂之云亦犹子游难能之意耳谢氏乃以其不害为仁其失与杨氏前章之说正相反然范氏辞不谨严其失为尤甚也而杨氏于此章又以庄而难亲为子张之病似亦未然庄不害于自持非仁之病也以是为病则夫漫然无廉隅之守使人人皆得狎而易之者又可以为仁乎二家之论皆出于气象之偏学者不可不审察也难与并为仁则谢杨皆谓曽子病夫子张之不可辅而为仁也以文意求之盖病其疏略简倨而于已无切偲之益观感之助耳盖曽子之学主于诚身故其意虽病子张之未仁而其言必反于已与子游若小异焉若曰子张之不可辅而为仁又何与于我而病之耶且曽子之年辈视子张为先进亦不应直讥之如此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之说本为孟子养生送死之义而发非正以释此章之意也盖曽子之意本以通论常物之大情而非立教喻人之语也其与孟子养生送死之云所指亦不同矣而杨氏乃引以为说恐亦未安谢氏所谓必信必诚者其失亦然唯尹氏所引亲丧自尽之言疑与曽子意合而其下所谓于此不诚恶乎用其诚者则推曽子之意以责夫人之当然而不然者耳非正以此章之意为及此也
  或问邓氏十八章之说其详可得闻乎曰邓氏之言曰献子历相三君五十年鲁人谓之社稷之臣则其臣必贤其政必善矣庄子年少嗣立又与季孙宿同朝宿父文子忠于公室宿皆不能守而改之庄子乃独能不改其父之臣与父之政而终身焉是孔子之所谓难也若父之臣与父之政有不善而不改则是成其父之恶耳恶得为孝哉曰诸说如何曰范吕盖嫌于元祐之改熙宁也故不及道其常而遽以变为正也此虽君子之过然心一有偏而其不可揜者如此学者亦因可以自警省矣谢氏之过已论于首篇矣杨侯说则考其事之未详而所以为说亦未免于隐忍迁就之失也盖其天资简静和厚而惮于改作之烦故其言如此吾已论之于长府之章矣尹氏之说以之泛论则善矣然于孟庄子之事则亦考之未详也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范氏尹氏得之但尹氏所谓不足喜者其辞若以为事小而不足乎喜之意则非也曽子之意正以为深可哀矜而有所不忍耳今曰不足殊不见古人怵惕恻隐之意杨侯氏皆引政散民流为说亦非是所谓民散特以其生业不厚教化不修内则无尊君亲上之心外则无仰事俯育之赖是以恩疏义薄不相维系而日有离散之心耳
  或问二十章之说曰范谢尹氏得之然三者之中范氏宽平尹氏畏谨而谢氏少觉粗厉矣吕杨之说则尤恐未安也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圣贤之贵改过如此论语一书盖屡致意焉然亦不得已而开其自新之路耳今谢氏乃谓德性天也过不足以梏亡之过而能改则亦何伤于全德则使学者之心轻慢放肆而不复有谨于其初之意矣学者宜深蔡之范杨意亦类此但其说不至如是之甚耳侯尹之说为善而尹氏尤精约其论人皆见之之意直以其过失暴者有不可揜者最得文意范氏以为寡过故人皆见之说者又有以为君子之过显白易见无文饰揜蔽之私故人皆得而见之恐亦不必如此人皆仰之亦复其常耳范氏以为改而益光杨氏以成汤之事当之似亦非是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范氏于文意不切而气象平正亦足以见其所存矣杨侯之说则有过之者曰何以言文武之道为周之礼乐也曰此固好高者之所不乐闻然其文意不过如此以未坠在人之云者考之则可见矣若曰道无适而非惟所取而得则又何时坠地且何必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后得师耶此所谓人正谓老聃苌弘郯子师襄之俦耳若入大庙而毎事问焉则庙之祝史亦其一师也大率近世学者习于老佛之言皆有厌薄事实贪鹜高远之意故其说常如此不可以不戒也然彼所谓无适而非者亦岂离于文章礼乐之间哉但子贡本意则正指其事实而言不如是之空虚恍惚而无所据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说曰范氏得之唯圣人岂以难知而自表见云者为无所当耳张敬夫说亦善张敬夫曰武叔亦岂真能知子贡者使果知之则于夫子之门当求其所以入者而不暇矣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曰此无他说惟范氏所谓多设不欲见者恐非文意而谢氏抗激之弊尤非圣贤之心耳大抵谢说多有此意自首篇之旨已如此矣日月之喻但取其至高范杨说皆非是尹氏以益见解多见以文义考之不若古注之训祗也且字书说本如此其必有所自矣
  或问卒章之说曰程张至矣范杨得矣杨氏论不可阶而升者甚善而曰颜子亦见其卓尔而已则其知颜子也亦浅矣














  四书或问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五
  宋 朱子 撰
  论语
  尧曰第二十凡三章
  或问尧舜禹之相授皆有历数之说范氏之意若以治历明时为人君之事者而谢氏以历数有归而言则又若后世讥纬之学者其论不同奈何曰以文意考之则谢氏得之矣盖帝王相承其次第之数若历之岁月日时亦有先后之序也然圣人所以知其序之属于此人则以其人之德知之非若谶纬之说徒以其姓名见于图箓而为言也范氏盖避此而迁就其说殊不知以德而言则自无后世妖妄之嫌而人君之事岂特治历明时之一端而已哉曰执中之说程子范游杨氏之说不同如何曰程子备矣盖圣贤所言中有二义大本云者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之理其气象如此也中庸云者理之在事而无过不及之地也此曰允执其中盖以其在事者而言若天下之大本则不可得而执矣且圣人之道时止时行夫岂专以块然不动者为是而守之哉故程子以事事物物言之而又曰允执厥中所以行之以是而观则三家之失亦可见矣游氏自适当其可以下文与程子之说不异而其取譬复兼言之岂其择之有未精者遂合二者而一之与曰四海困穷范氏盖推孔氏书传之意言之子之不从何也曰亦以文考之而知其不然也盖以为戒之之辞则辞意连属初无间断空阙之处若如孔传之说则困穷之下便言天禄永终初无丁宁付嘱之意若如范氏之说则所谓各得其所者于书之文初亦未尝有所见也曰述汤之语诸说不同何也曰以书考之则张子失之而范说为得矣但以简在帝心为以其如此故不敢自私则亦失之盖此亦谓不敢自私而听天所命耳曰周有大赉之说如何曰诗之序曰赉大封于庙也赉予也言所以锡予善人也盖克商赏功之时乐记所谓将帅之士使为诸侯者也然则范氏亦得之矣曰周亲之说如何曰以书文考之当然范氏之说因上文而以周亲为周室之亲其意亦善但于书文为不合耳曰自谨权量以下谢杨之说孰优曰是亦多相发明者未可以优劣论但民食丧祭谢氏以为民之三事为愈于杨而杨引孟子之意亦佳也宽则得众以下二说皆善但杨若以为信则民任其事者任倚仗也恐失文意而公则说之云则亦过矣民任说见第十七篇第六章公则举措合于人心而人自说服如管仲夺骈邑者盖亦近之未有王霸之辨也曰谢氏圣人存心之说如何曰是其词气有不和者然于学者亦有益矣但以为夫子历叙数圣人之语则不若杨氏以为记者所载以明二十篇之大旨者为得也苏氏疑此章有颠倒失次者恐或有之苏氏曰此章杂取大禹谟汤诰太誓武成之文而颠倒失次不可复考由此推之论语盖孔子之遗书简编绝乱有不可知者如周八士周公语鲁公邦君夫人之称非独载孔子与弟子之言行也曰谢氏所谓固结民心者似未免乎有为而为之者如何曰是其言则诚若有病然其下文所谓道当如此而非违道以干之者足以之自解矣程子有言以圣人之公言之固至诚求天下之比以安民也以后王之私言之不求下民之附则危亡至矣以此观之则谢氏之言固为治者所不废但非所以语圣人耳
  或问五美之说曰惠而不费劳而不怨则谢氏得之矣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则胡氏得之矣胡氏曰在人上者大欲为多不能窒之则其贪无时而已惟反是心以欲仁则求诸已而必得何物足以累其心夫何贪泰者安舒自得之谓近于骄矣然君子之心一主于敬不以彼之众寡小大而二其心则其自处未尝不安而何骄之有威而不猛非作威也盖作威而欲人之畏己则必至于猛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以自修而已矣非欲人之畏己也然百姓望其容貌颜色之俨然而知其不可慢也则何猛之有哉他说亦无大可论者但谢氏所谓泰而不骄者则未见其泰而反不免于骄耳问四恶曰虐也暴也贼也谢说得之但所谓贼仁者非是有司之说则杨氏为当曽氏以为如项羽刻印刓忍不能予之类张敬夫以为人上而为有司之事失人心而召祸乱未必不由此亦皆得之然张氏之说则唐德宗其当之乎谢氏之说于文义尤有所不通云曰谢氏之总论奈何曰彼以世俗无道之政言之固有如是者矣然若此之流盖已不在可论之域况言之至于如此则吾之辞气得无亦有未平者乎
  或问卒章之说曰程子之言其大旨然矣然以乐天知命为通上下而言则有不可晓者盖通上而言则是圣人亦知命也而又以为圣人不须言知命通下而言则是众人亦乐天也夫乐天之事岂众人之所及哉第二说以圣人言命为中人以上者设夫中人以上固与上智者有间然限以中人以上而不通乎下则中人以下者岂可以其终不及此而弃绝之哉第三说谓有诸已然后知言则能格物穷理语意倒置亦不可晓盖以序言则曰格物穷理然后能知言知言而践履以实之然后能有诸已其可也今其言乃如此皆与平日之言不类岂亦一时议论之间记录者偶失其真而致此与姑论而阙之可也范氏所谓知命事天之事者似以命为天理之所赋命固天理之所赋也然有指理而言者有指气而言者吾于公伯寮章已辨之矣纵以此章所谓知命为知理则亦知天之事而未及乎事天也又谓知言所以治人亦非本文之意谢氏知命之说得之至以知礼为知理则非也盖此章所谓礼止指礼文而言耳若推本言之以为理在其中则可今乃厌其所谓礼文之为浅近而慕夫高远之理遂至于以理易礼而不复征于履践之实则亦使人何所据而能立耶知言之说亦为得之但所谓系其所养者则亦近于程子有诸已之谓者杨氏知命之说其过甚于范氏知礼之说则得之至于知言之说则又甚矣夫此章所谓知人者亦兼乎古今贤不肖而言今乃言古而不及今言圣贤而不及乎愚不肖盖欲牵夫三句之说而一之又欲专乎内而不分乎外且必欲即夫论语之书而为之说故其失至此耳尹氏事天之说似范氏动不违于理似谢氏然曰穷达得丧无所动其心则范氏有所不及谓知礼则不违于理者亦非便以礼训理如谢氏之甚也章末数句则于读此书者深有所警不可以不熟察而深念之也此外则胡氏之说亦善盖合韩公苏公之说而为言耳胡氏曰一定而不可易者命也人不知命常求其所不可得避其所不可免斯所以徒丧所守而为小人也




  四书或问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六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孟子不见诸侯此其见梁惠王何也曰不见诸侯者不先往见也见梁惠王者荅其礼也盖先王之礼未仕者不得见于诸侯战国之时士鲜自重而孟子独守先王之礼故其所居之国而不仕焉则必其君先就见也然后往见之若异国之君不得越境而来则必以礼貌先焉然后往荅其礼耳故史记以为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子至梁得其事之实矣曰仁义之说奈何曰程子至矣而予于论语之首篇论之亦详矣曰人之所以为性者五而独举仁义何也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不过乎阴阳五行而五行实一阴阳也故人之所以为性者虽有仁义礼智信之殊然曰仁义则其大端已举矣盖以阴阳五行而言则木火皆阳金水皆阴而土无不在以性而言则礼者仁之馀智者义之归而信亦无不在也曰然则其或主于爱或主于宜而所施亦有君亲之不同何也曰仁者人也其发则专主于爱而爱莫切于爱亲故人仁则必不遗其亲矣义者宜也其发则事皆得其宜而所宜者莫大于尊君故人义则必不后其君矣曰然则其必为体用而不可混者何也曰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也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也是岂可以混而无别哉然又有一说焉以其性而言之则皆体也以其情而言之则皆用也以阴阳言之则义体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则仁体而义用也错综交罗惟其所当而莫不各有条理焉程子之言盖特举其一尔曰义以制事而言则固外矣而程子非之奈何曰义之为用则固施于外矣若其施者则又安得而外之乎此其所以有体用之殊而无内外之别学者所宜明辨而熟察之也曰子谓仁义未尝不利则是所谓仁义者乃所以为求利之资乎曰不然也仁义天理之自然也居仁由义循天理而不得不然者也然仁义得于此则君臣父子之间以至于天下之事自无一物不得其所者而初非有求利之心也易所谓利者义之和正谓此尔曰然则孟子何不以是为言也曰仁义固无不利矣然以是为言则人之为仁义也不免有求利之心焉一有求利之心则利不可得而其害至矣此孟子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也且夫利者义之和固圣人之言矣然或不明其意而妄为之说顾有以为义无利则不和故必以利济义然后合于人情者虽其未闻大道又有陷溺其心而失圣言之本旨然亦可见利之难言矣曰太史公之叹其果知孟子之学耶曰未必知也以其言之偶得其要是以谨而著之耳使其诚知孟子之学也则岂其崇势利羞贱贫而不自知其非耶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取字之训恐不若旧说之为安其他则皆善矣而其所谓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求之极则侵夺而致仇怨者则尤切于事情学者所宜日深省也张子以谋之远近分主仁义似亦未安然其所谓尔为尔我为我各定其分则得为义之要矣范氏之言明白条畅虽杂引经传之文而无迁就牵合之病其体与大学传文相似所以告君者当如此矣然其所谓利物之利即所谓义之和耳盖未有不仁不义而能利物者亦未有能利于物而不享其利者也杨尹之言则知此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张子不保其乐之说尚矣其引颜子之乐非孟子之本旨也其曰圣贤言极婉顺未尝咈人情者亦施于此章则可彼或出于人情之不正者又安可以不咈乎杨氏乐民之乐之说亦非本旨合与下文通为一条但引起下文之意耳曰其以利害难易为言者果圣贤之心乎曰此非谓教君以求利而茍幸其言之易行也但其理自如此耳然语意之间深以咈其君之欲为虑亦若张子之云者殆皆记者之失也与尹氏麋鹿鱼鳖遂性之言则孟子初无此意也亦曰民乐其然则可矣
  或问三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范氏论王道之始于下文品节之事失于不分先后详略之序其以狗彘食人食者专为丰年小民之事恐亦未尽然其意则详备而有可行之实矣杨氏以王道之始一节为仁心仁闻似亦未安盖不违农时以下固已有法度之施但未至于详密耳尹氏又以一章首末皆为王道之始则其考之亦不详也曰既曰鱼鳖不可胜食矣又曰老者然后可以食肉何也曰鱼鳖自生之物养其小而食其大老幼之所同也至于刍豢之畜人力所为则非七十之老不得以食之矣先王制度之节始于略而终于详大率如此曰必五十而后衣帛七十而后食肉何也曰此先王品节之意所以教民尊长敬老而节用勤生也若其意则岂不欲少者之皆衣帛而食肉哉顾其财有不赡则老者或反不得其所当得耳贾谊有言古之治天下者至纎至悉故其蓄积足恃亦此意也曰谨庠序以申孝弟之义徐氏之说奈何徐氏曰老者衣帛食肉而少者不予则民固己知尊长养老之义矣盖方其养之而教固已行其间然犹以为未也故又为之庠序以申之而致其详焉曰孟子之意未必然然其为说亦密矣
  或问五章之说曰二说皆善但杨氏仁者无敌之言为过耳
  或问孟子以梁襄王不似人君不见所畏而讥之然则必以势位自高而厉威严以待物然后得为贤耶曰不然也夫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有人君之德则必有人君之容有人君之容则不必作威而自有可畏之威矣茍无其德而欲矜势位以厉威严是乃所以益见其盈满而妄作耳曰言之急遽亦何讥耶曰艮之六五以中正而言有序而吕氏之言亦曰志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然则言貌固皆内德之符不惟可以观人学者虽以自省可也曰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孟子讼言其君之失如此何耶曰圣贤之分固不同矣且孔子仕于诸侯而孟子为之宾师其地又不同也抑七篇之中无复与襄王言者岂孟子自是而不复久于梁耶曰或谓孟子盖美襄王之能谦以下人而悦其所问之大尔非讥之也信乎曰若然则孟子之言当有赞美之意不若是其略而易也且果如此曷不遂辅之以有为耶
  或问王霸之辨曰董子程子范氏杨氏之言备矣然推其意则犹有可言者古之圣人致诚心以顺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后之君子能行其道则不必有其位而固已有其德矣故用之则为王者之佐伊尹太公是也不用则为王者之学孔孟是也若夫齐桓晋文则假仁义以济私欲而已设使侥幸于一时遂得王者之位而居之然其所由则固霸者之道也故汉宣帝自言汉家杂用王霸其自知也明矣但遂以为制度之当然而斥儒者为不可用则其见之谬耳若尹氏直以本末为言则固有所不尽也曰齐王不忍一牛之死其事微矣而孟子遽以是心为足以王者何也曰不忍者心之发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得以为心者也是心之存则其于亲也必知所以亲之于民也必知所以仁之于物也必知所以爱之矣然人或蔽于物欲之私而失其本心之正故其所发有不然者然其根于天地之性者则终不可得而亡也故间而值其不蔽之时则必随事而发见焉若齐王之兴兵结怨而急于战伐之功则其所蔽为不浅矣然其不忍一牛之死则不可不谓之恻隐之发而仁之端也古之圣王所以博施济众而仁覆天下亦即是心以推之而已岂自外至哉王既不能自知而反以桓文为问则孟子安得不指此而开示之耶然战国之时举世没于功利而不知仁义之固有齐之百姓又未见王之所以及民之功是以疑其贪一牛之利非孟子得其本心之正而有以通天下之志尽人物之情亦孰知此为本心之发而足以王于天下哉曰然则孟子既告之矣而王犹不能自得其说何也曰固也是其蔽之极深是以暂明而遽昧也曰君子之远庖厨何也曰禽兽之生虽与人异然原其禀气赋形之所自而察其悦生恶死之大情则亦未始不与人同也故君子尝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尝闻其声则不忍食其肉盖本心之发自有不能已者非有所为而为之也曰然则曷为不若浮屠之止杀而撤肉也曰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本同一理而禀气有异焉禀其清明纯粹则为人禀其昏浊偏驳则为物故人之与人自为同类而物莫得以班焉乃天理人心之自然非有所造作而故为是等差也故君子之于民则仁之虽其有罪犹不得已然后断以义而杀之于物则爱之而已食之以时用之以礼不身翦不暴殄而既足以尽于吾心矣其爱之者仁也其杀之者义也人物异等仁义不偏此先王之道所以为正非异端之比也彼浮屠之于物则固仁之过矣而于其亲乃反恝然其无情也其错乱颠倒乃如此而又何足法哉曰器成而衅之礼也今以小不忍而易以次牲可乎曰衅钟礼之小者失之未足以病夫大体而不忍之心仁之端也由是充之则仁有不可胜用者其大小轻重之际盖有分矣孟子所以急于此而缓于彼岂无意哉曰所谓见牛未见羊者岂必见之而后有是心耶曰心体浑然无内外动静始终之间未见之时此心固自若也但未感而无自以发耳然齐王之不忍施于见闻之所及又正合乎爱物浅深之宜若仁民之心则岂为其不见之故而忍以无罪杀之哉且观齐王闻孟子之言而心复有戚戚焉则此心之未尝亡而感之无不应者又可见矣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天下可运于掌何也曰天地之间人物之众其理本一而分未尝不殊也以其理一故推已可以及人以其分殊故立爱必自亲始为天下者诚能以其心而不失其序则虽天下之大而亲疏远迩无一物不得其所焉其治岂不易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之言皆至矣但张子论孟子独不言易者则孟子于礼犹有所未学者恐未必如此说也范氏诸说皆善但以齐王不能推其所为不能举斯心加诸彼则孟子此言正谓推近及远者发以明齐王能远遗近之失欲其于此深识其本而善推之非欲其反推爱物之心以及于仁民也其曰心有轻重长短而又曰当以心为权度试称量之语若有病然轻重长短之当然固本心之正理其为权度而称量之者亦以此心之用而反求之耳曰有以齐王爱牛之说明学者求仁之事者曰此心之发在人不同能察识存养而扩充之则可以至于仁矣曰此心之发固当密察存养而扩充之矣然其明暗通塞之㡬乃存乎平日所以涵养之厚薄若曰必待其发见之已然而后始用力焉则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学者为无所用其力可乎













  四书或问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七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范杨之说不同何也曰非不同也范氏以孟子之言为救时之急务而杨氏亦以为姑正其本则其意固皆以为使孟子得政于齐则夫所谓世俗之乐者必将以渐而去之矣但二公之说皆有所未竟故使人不能无疑然从范氏之说而失之不过为失孟子之微意而未害乎为邦之正道从杨氏之说而失之则是古乐终不必复今乐终不必废而于孟子之意为邦之道将两失之此不可以不审也
  或问乐天畏天之说其详复有可得而闻者乎曰予闻之亡友何叔京曰仁者以天下为度一视而同仁惟欲使人各得其所不复计彼此强弱之势故以大事小而不以为难如葛与昆夷之无道汤文殷勤而厚恤之及夫终不可化而祸及于人然后不得已而征伐之仁之至也智者达于事变而知理之当然故以小事大而不敢忽然而必自强于政治期于有以自立功如獯鬻与吴之方强太王勾践外卑躬而事之内则治其国家利其民人终焉或兴王业或刷其耻此智之明也使汤文保养夷葛恶极而不能去是不仁而纵乱也使太王句践惟敌人之畏而终不能自强是无耻而苟安也又何取于仁智哉其说当矣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此周颂之言保天下之事也而以畏天为言何哉曰圣贤之言各有攸当彼以成王而言则固以畏天而能保文武之天下矣且古人引诗断章取义固不如是之拘也曰孟子之引诗书文多与今本不同当以何者为正曰古者诗书简册重大学者不能人有其藏师弟子间类皆口相授受故其传多不同要亦互有得失不可以一槩论也诸说如何曰程子至矣吕氏亦得之尹氏论智者之心以为用谋而狭隘则贬之过矣
  或问杨氏征招角招之说如何曰巧矣然未有以知其说之为然也
  或问说者或谓明堂者齐王僭礼之所为信乎曰不然也汉书犹言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则赵氏之说不诬矣曰范氏杨氏货色之说不同奈何曰范氏之说正矣其爱君之切而欲窒其利欲之原其意亦已深矣然于孟子因机纳谏之权剖析毫厘之妙则有所未察也盖谓公刘齐王同为好货特以公私之异而有厚民贼民之分则其势不甚相远而不难于矫革若直谓此为厚民而彼为好货则其势隔绝而不复可以相移矣然此犹特为守正而不变之论耳至谓太王之事为正家则避难仓皇之际携其妇子而来何以见其所谓正家者哉是爱其君之切欲其言之美而不虞其说之牵强而不足以取也其亦误矣至于杨氏并前章好勇者为说则有意乎孟子之权矣然于孟子陈善闲邪之正似亦未察于毫厘之际也盖齐王之小勇正所以害夫达德故孟子请其无好此勇而大之非欲其反此小勇而大之也好货好色人情所不免但齐王专于私已而不思及民故孟子欲其与民同之非欲因其邪心而利道之也此其为失特辞义名言之间有所不尽非有甚害然其说恐未免于曲学阿世之讥也易所谓遇主于巷者以程传考之亦不如此后段所论绍述则善矣然不敢正言熙丰之失则意亦有所未尽者读者详之
  或问进贤如不得已之说曰张子之说恐不然杨氏后段之意甚善齐王之所以无臣正坐此耳
  或问伐燕之事孟子以为宣王史记荀子以为湣王而司马温公通鉴从孟子苏氏古史从史记荀子是孰为得之邪曰此则无他可考矣然通鉴之例凡前史异同必著其说于考异而此亦无说不知其何据也曰文武之事与齐之取燕若不同者而孟子引之何耶曰张子二条其言详矣第深考之则于文武之心孟子之意其庶㡬乎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范氏之说深切而详明矣
  或问孟子告滕文公以太王之事何也曰李氏之言得矣李氏曰孟子数语文公以太王之事盖以其国小人弱不过能为善以待子孙其次则效死而已固不以汤文之事望之也然当时诸侯贤而有礼能笃信孟子之言而力行之未有能过之者惜其国小人弱非有汤文之徳不能以兴起耳故曰虽有知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此之谓也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程子至矣然其曰大贤以上不可以礼法拘者权而得中是亦礼法而已矣但常人未至于此则不可轻效圣贤之所为宁不尽乎礼法之变而不可失其常也范氏论仁人所以不私其身者不足以议仁人之心至谓天下之得失不足为忧喜者又失于过高太王盖不得已而去其先人之国岂以非忧乐之所系而轻之哉其论去邠世守之际亦不如杨氏之精当尹氏人心向背之云亦非孟子之意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范氏所言鲁侯不可言天者甚善盖出于李泌君相不可言命之说













  四书或问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八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诸说如何曰杨氏初说甚善至斥管仲为徒能救之于已乱则不足以服其口矣盖周之衰乱固非一日之积而小雅尽废又岂桓公管仲之罪哉适当其时起而救之盖亦仁人君子之所必为但责其非有至公血诚之心以复于文武规模之盛则管仲无所逃其责而其辞意又若有所遗者岂记者失之与其以专封一事为不尊周之验亦未足以见其心术之隐微至论五霸假之管仲知义之说则皆得之矣
  或问孟子之不动心何也曰尽心知性无所疑惑动皆合义无所畏怯虽当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无事而已何动心之有易所谓不疑其所行者盖如此而孔子之不惑亦其事也曰孟施舍之于曽子北宫黝之于子夏奈何曰二人勇力之士耳孟子特以其气象之所似而明之非以其道为同乎二子也程子之言得之矣曰孟子既以孟施舍为守约矣又曰舍之守气不如曽子之守约何也曰守约云者言其所守之得其要耳非以约为一物而可守也盖黝舍皆守气以养勇然以黝比舍则舍之守为得其要至以舍而比于曽子则曽子之守尤为得其要也今谓约为一物而可守而遂以守气不如守约为言则是约者孟子既以与孟施舍矣而可又夺而归之曽子耶曰如子之言则告子之所不得者已之言也孟子之所知者他人之言二者亦不同矣而以一说贯之何耶曰是亦尝欲一之矣然以告子之所不得为人之言则与其下文心若气者为不类而所谓勿求诸心者与后所谓生于其心者亦复不同以孟子之所知为己之言则不应无一辞之合理而常自处于诐淫邪遁之间也是以反复推之而得其说如此盖告子不自知其言之所以失而孟子乃兼贯物我举天下之言所以失者而知之是以其心正理明而无疑于天下之故至其由是以集义而无不慊于心则非义之义亦不得以入于其间而真无不慊于心矣曰或者以为言者名义之云也告子之学先求诸外而后求之于内如此必先得仁之名而后求诸心以为仁必先得义之名然后求诸心以为义若孟子则先得诸心而所行自无不合于仁义不待求之于名义之间也信乎曰是说美矣而未然也夫告子之学他虽无所考证然以孟子此章之言反复求之则亦有晓然可见而无疑者盖其先引告子之言以张本于前后言已之所长以著明于后今以其同者而比之则告子所不得之言即孟子所知之言告子所勿求之气即孟子所养之气巴以其异者而反之则凡告子之所以失即孟子之所以得孟子之所以得即告子之所以失也是其彼此之相形前后之相应固有不待安排而不可得移易者若必曰言者名义之云则是说截然横入于此章之中于前何所承于后何所起乎就如其言则圣贤之教所谓学问思辨而力行之者是亦先得其名义而后求之于心行之于身也使告子专求名义而不复求之于心则固不可今以其言推之则其已得诸言者固将求之于心也而又何云此乎为是说者求之文辞义理而验以躬行之实无一可者若从其说则是变圣门博文约礼之教为异端坐禅入定之学也岂不诬前哲而误后来之甚乎抑后篇告子论性数章皆卒然立论而辞穷即止无复思惟辨论之意是又吾所谓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之一验而其所谓勿求者二亦文同而意异盖一以为无益有损而不可求一以为理所必无而不必求读者审之则得其文意而知其所以失矣曰持志养气之为交养何也曰持志所以直其内也无暴其气所以防于外也两者各致其功而无所偏废焉则志正而气自完气完而志益正其于存养之功且将无一息之不存矣曰程子所谓志动气者什九气动志者什一何也曰此言其多少之分也而孟子所以犹有取于勿求于气之云者而不尽善之于此亦可见矣曰知言养气之说如何曰程子谢氏得之矣盖孟子之不动心知言以开其前故无所疑养气以培其后故无所慑如智勇之将胜败之形得失之算已判然于胸中而熊虎貔貅百万之众又皆望其旌麾听其全鼓为之赴汤蹈火有死无二是以千里转战所向无前其视告子之不动心正犹勇夫悍卒初无制胜料敌之谋又无蚍蜉蚁子之援徒恃其所养勇而挺身以赴敌也其不为人擒者特幸而已曰赵氏以至大至刚以直为句而程子从之有成说矣子之不从何也曰程子之前固有以至大至刚四字为句者矣则此读疑亦有所自来不独出于近世之俗师也今以直字属之上句则与刚字语意重复徒为赘剰而无他发明若以直字属之下句则既无此病而与上文自反而缩之意首尾相应脉络贯通是以宁舍赵程而从俗师之说盖亦有所不获已耳大抵此章文势虽若断绝而意实连贯如告子之不得于言之言勿求于气之气与孟子之知言养气亦是隔数十句而互相发明与此相类若如诸说则间断隔绝都无干涉未论义理之如何亦不复成文字矣曰诸说固有以直养为句者矣不取其说何也曰其读虽同而所以为说者不本于自反而缩之云则非孟子之意矣若杨氏以勿暴为直揠苗为曲则非惟不得直字之说又并勿暴揠苖者而乱之也曰何以言气之配义与道也曰道体也义用也二者皆理也形而上者也气也者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体言之则有是理然后有是气而理之所以行又必因气以为质也以人言之则必明道集义然后能生浩然之气而义与道也又因是气而后得以行焉盖三者虽有上下体用之殊然其浑合而无间也乃如此茍为不知所以养焉而有以害之则理自理气自气其浩然而充者且为慊然之馁矣或略知道气之为贵而欲恃之以有为亦且散漫萧索而不能以自振矣曰气所以配乎道义者也而又曰集义所生何耶曰是则程子金器土山之喻至矣而吾所谓有理然后有气故必明道集义然后能生浩然之气者亦详且明矣曰孟子深辟义外之说矣而其言曰集义又似有取乎彼而集之于此者何也曰义者心之所以制事而合宜之谓也事物之来无不以义裁之而必合其宜焉是则所谓集义者也岂曰取于彼而集于此哉曰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何谓也曰必有事焉言必当有所事乎此也如有事于颛臾有事于上帝之类勿正者言不可预期其效也春秋传曰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言其不可期也心勿忘者言不可忘其所有事也勿助长者不可强其所未充也大抵今人之学或以预为之期而不为其事其或能有所为者则亦必期其功期而不至则或以为无益而忘之或不胜其欲速而助之此众人之通患也故孟子言养气者唯当集义以为事而不可期于袭取之功不可以集义为无益而忘之又不可以其气未充而助之也然则助长之害甚于舍之何也曰舍之之害特不察乎义之所在无以慊足其心而已助之长则知其不慊而又作为以张之也较是二者其为罪之轻重可见矣曰以上下文意推之孟子之所谓有事者集义而已至于程子之论则毎以有事于敬为言何哉曰孟子之学以义为养气之本程子之学以敬为入德之门此其言之所以异也然义非敬则不能以自集故孟子虽言集义而必先之以持志敬非义不能以自行故程子虽言持敬而于其门人有事于敬之问亦未尝不以集义为言也曰程子所谓活泼泼地者何也曰此所以形容天理流行自然之妙也盖无所事而忘则人欲之私作正焉而助之长则其用心之过亦不免于人欲之私也故必绝是二者之累而后天理自然之妙得以流行发见于日用之间若鸢之飞而戾于天也鱼之跃而出于渊也若曽点之浴沂风雩而咏以归也活泼泼地者盖以俗语明之取其易知而已或者乃以此语为原于禅学则误也曰诸说如何曰谢氏仁智心得其正之说是也他说则多可疑至习忘之说则所以训其有事焉而勿正者以或失其文义其曰以天自处者则失之过高又以上下察为察见天理亦非字义也或曰上文兼言志气而以持志为主此乃专言养气而不及持志何耶曰养气以集义为功而集义以居敬为本此言集义则固非持志不能矣程子曰志为之主乃能生浩然之气至于浩气已成则又何者为志气之别正谓此也曰范氏知言之说如何曰其论正矣然孟子以知言为养气之本而彼以听言之道在先正心则失其序矣曰张子吕氏四辞之别如何曰诐而不安则必为淫辞以张其说淫而过实则必有邪辞以离于道邪必有穷故必为遁辞以自解免凡曰异端无不具此故程子以为杨墨兼有而张子亦以释氏为然张子曰释氏之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难行则诐致曲则邪求之一卷之中此弊数数不必指一人以主一事也曰旧读夫子既圣以下方为公孙之问今以宰我以下皆为问辞何也曰此林氏之说也林氏之书惟此义为有功耳昔者窃闻以下至具体而微亦然若以旧说读之则于上文皆有所不属矣曰六子之不同何也曰圣人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如游夏得其文学子张得其威仪皆一体也惟冉牛闵子颜渊气质不偏理义完具故其默而识之不言而信者独能具有圣人之全体但犹役于思勉滞于形迹未若圣人之丈而化之无复限量之可言故以为具体而微尔程子之说盖已得之或者反之以为颜子合小大而一之所谓微者但未彰著之称则过矣曰伯夷伊尹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何以言之也曰以其让国而逃谏伐而饿非其道义一介不以取予于人观之则可见矣曰此章之义诸说最详子之所论止此何耶曰此其同异得失之际盖有不胜言者虚心以求孟子之意而后遍考而审择之庶乎其黑白分矣此固不得而备论之也
  或问王霸之别曰以力假仁者不知仁之在已而假之也以德行仁则其仁在我而惟所行矣以执辕涛涂侵曹伐卫之事而观夫东征西怨虞芮质成者则人心之服与不服可见若七十子之从孔子至于流离饥饿而不去此又非有名位势力以驱之也孟子真可谓长于譬喻也
  或问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何也曰国家闲暇人心无事日力有馀可以从容审谛而有所为之时也然人情安肆则亦易以怠惰是以因循茍且常失其可为之时以至于蛊弊积而祸败生则仓皇迫遽虽欲为之而有所不及矣故恶夫不仁之辱者必及此可为之时而为之则可以无因循之失而有积累之功顾乃不然而欲及此之时肆其荒乐惟恐日之不足其甚者虽明知祸患之来近在朝夕而不暇顾也若高纬杨广之流是矣其国有不亡哉曰夫子引鸱鸮之诗而叹其知道何也曰孔子诵周公之诗而有感于其言也然圣人之所谓知道者如此而近世陋儒乃有谓释氏之徒知道而不可以治世者则亦异乎孔子之言矣夫知道矣而不可以治世则彼所谓道者果何物哉
  或问孟子专论不忍人之心而后乃及乎四端何也曰不忍之心即恻隐之心也盖性之为德无所不具总之则为仁义礼智而一以包三者仁也情之所发无所不通总之则惟是四端而一以贯三者恻隐也然则其言之也又安得而无先后轻重之别耶曰子以四端为情而孟子皆以心言之何也曰心统性情者也故仁义礼智性也四端情也而皆得以心名之盖以其所统者言尔曰其不言信者何也曰程子言之详矣盖信之于五常犹土之于五行也五行非土不立而土无定位五常非信不有而信非一端故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亦可以观矣曰然则诸说如何曰是皆善矣抑谢显道身汗面赤实羞恶之发也而程子以为恻隐之心是亦其贯四端之一验也与其他如以心为生道分明仁爱性情之异因其恻隐而知其有仁内外交相养等说其旨深矣而吕谢杨尹之说亦皆有所发明读者宜深味之但孟子方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又谓言性者必求其故而谢乃引去智与故之云以为之说则失其旨矣
  或问大舜之善与人同何也曰善者天下之公理本无在己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无私于已故有物我之分焉惟舜之心无一毫有我之私是以能公天下之善以为善而不知其孰为在已孰为在人所谓善与人同也舍己从人言其不先立已而虚心以听其天下之公盖不知善之在己也乐取于人以为善言其见人之善则至诚乐取而行之于身盖不知善之在人也此二者善与人同之目也然谓之舍己者特言其亡私顺理而已非谓其己有不善而舍之也谓之乐取者又以见其心与理一安而行之非有利勉之意也此二句本一事特交互言之以见圣人之心表里无间如此耳观其居深山中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则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及其格于文祖则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则其自始及终无一毫之私一息之间可知所谓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岂虚语哉曰诸说皆善但张子之说虽非本文正意而其言有可玩者谢氏尤有警于学者曰诸说上下疑有阙文
  或问卒章程张诸说皆以为隘与不恭非夷惠之过乃其流之弊耳子之说不然何也曰诸先生之意厚矣然以孟子之言考之则恐其意未必果然也













  四书或问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九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孟子本欲朝王矣王召之则辞而不往何也曰孟子于齐实处宾师之位而未尝受禄盖非齐王之所得臣也其相见之节王就而见孟子则可孟子自往而见王则不可王而召之则既失礼矣而其托疾者又不诚也则若之何而可往哉或曰杨氏之说如何曰以孟子所称成汤桓公之事观之则其意不为是矣且以无所逃而不俟驾有所适而不为臣尤非所以明君臣之义也
  或问比化者无使土亲肤旧说以为及亲体变化之前无使土亲其肤其于人情合矣曷为不用而别为之说乎曰以其辞费而卒有所不协也首篇比死者之云类此而旧说于彼则以为比合敢死之士至此则又为是说而不顾夫伦类之不通也必如集注之云则庶乎其两得矣曰不以天下俭其亲如子之说其有稽乎曰王氏中说记太原府君之言曰一布被三十年不易曰无为费天下也文意正与此同
  或问孟子于沈同之问曷为不尽其辞以告之也曰沈同固非能伐燕者且以其私来问又不言齐之将伐燕也则直以可伐之理告之足矣若遂探其情而预设辞以待之则是猜防险诐之私尔岂所谓圣贤之心哉且齐虽无道若能拯燕之遗民于水火之中而无杀戮系累之暴则其伐之也亦何为而不可哉史记亦云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此亦当时传之误而史氏轻信之耳其曰文武之时则前篇所谓燕民悦则取之燕民不悦则勿取之云尔孟子岂直以文武之事许齐王哉
  或问周公管叔之事吕游之说不同何也曰吕氏之疑游氏辨之详矣其原盖出于程子之说所谓天理人伦之至者学者宜深味之
  或问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二子之贤其心固如是乎曰非谓二子之心为然也语其势则然耳若二子之心如此则与世之回面污行而事君侧便嬖之人者何以异乎尹氏之说失之矣
  或问去齐出昼诸说如何曰是皆善矣熟玩之可也杨氏齐王犹足为善之说尤有味且其发于梦寐者如此盖可见其所存之正矣
  或问孟子既曰忧天下之忧矣又曰何为不豫何也曰或问文中子曰圣人有忧乎曰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圣人有疑乎曰天下皆疑吾独得不疑或人退文中子曰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若孟子不忘天下之忧而亦不害其乐天知命之乐其㡬是乎
  或问孟子见齐王而有去志矣而其去也则又曰王犹足用为善何也曰齐王无汤武之姿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也然比当时之诸侯则犹有可取者而况孟子居齐之久又当有所启发而増益于前者且其君臣之义亦略定矣所以将去而不能无眷眷之情也曰张子之说如何曰礼有之曰仕而未有禄君君有馈焉曰献使焉曰寡君违而君薨弗为服也张子之言盖取此尔









  四书或问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三十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称尧舜者何也曰性善者以理言之称尧舜者质其事以实之所以互相发也其言盖曰知性善则有以知尧舜之必可为矣知尧舜之可为则其于性善也信之益笃而守之益固矣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子贡犹有不得而闻者而孟子之言性善乃以语夫未尝学问之人得无凌节之甚耶曰性命之理若究其所以然而论之则诚有不易言者若其大体之己然则学者固不可以不知也盖必知此然后知天理人欲有宾主之分趋善从恶有顺逆之殊董子所谓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然后能知仁义知仁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程子所谓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其大者皆谓此也曰世子疑孟子之言而孟子不之拒何也曰孟子之言非当时之所常闻也故闻者非徒不之信也而亦莫之疑也是其漠然如飘风之过耳亦不可复冀其思绎而信从矣世子复来则岂其思之未得而不舍于心与故孟子之言虽若怪之实则喜其能思而将有以进乎此也或曰孟子之言性善非与恶对之善也特赞美之辞耳信乎曰此亦异乎吾所闻矣夫孟子性善之论至矣而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韩氏或以为恶或以为混或以为有三品最后释氏者出然后复有无善无恶之论焉儒者虽习闻乎孟子之说然或未知性之所以为性于是悦于彼说之高而反羞吾说为不及则牵孟子之说以附焉而造为是说以文之盖推性于善恶之前而置孟子于异同之外自以为得性之真而有功于孟氏之门矣而不知其实陷于释氏之馀直以精神魂魄至麤之质而论仁义礼智至微之理也且又不究秉彝之实德而指为赞美之空言不察至善之本然而别立无对之虚位推而言之至以天理人欲为同体特因其发之中节与否而后有善恶之名焉则亦劳力费辞而无复仿佛孟子之遗意矣惜乎吾不得从事于其门以质其说庶乎其有相长之益也曰诸说如何曰张子绝句之说恐其误矣尹氏以闻善而从为性善之证秉彝好德之论也然专以是而言则末矣
  或问三年之丧何也曰人子之心无穷也圣人以为子生三年而后免于父母之怀也故为之立中制节使贤者不得过不肖者不得不及也齐疏之服飦粥之食何也曰服美不安而食旨不甘也其为大本大经何也曰自尽其心者丧礼之大本也三年齐疏飦粥丧礼之大经也孟子生于战国分争之际不得见先王之全经矣然其学得孔门之正传而于文武之道则既识其大者故其考论制度虽若疏阔有如张子之所病者而于大本大经之际则毫厘之间有不可得而乱者以是为主而酌乎人情世变以文之则礼虽先王未之有者亦可以义起矣后世议礼者不明乎此故常以其节文度数之小不备而不敢为卒以就乎大不备而后已此刘向所以深叹之也然无孟子之学而强欲为之如叔孙通曹褒之流是又不免乎私意之凿而已矣
  或问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礼诸说考之亦有未悉合者何也曰吾于前章固已论之矣大抵孟子之言虽曰推本三代之遗制然常举其大而不必尽于其细也师其意而不必泥于其文也盖其疏通简易自成一家乃经纶之活法而岂拘儒曲士牵制文义者之所能知哉曰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曰张子尝言之矣陈氏徐氏亦有说焉然皆若有可疑者盖田制既定则其沟涂畛域亦必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以易代更制毎有増加则其劳民动众废坏已成之业使民不得服先畴之田亩其烦扰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耶陈氏曰夏时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广及周而大备也徐氏曰古者民质用约故田少而用足后世弥文而用广故受田之制亦随时而加焉曰贡法大禹之遗制而其不善若此何也曰苏氏林氏尝言之矣苏氏曰作法必始于粗终于精古之不为此非不知也势未及也方其未有贡也以贡为善矣及其既贡而后知其有不善也林氏曰禹贡之法九州之赋有错出于他等者不以为岁之常数又因游豫则视其丰凶而补助之周制乡遂用贡法亦有司稼之官巡野观稼视年之上下以出敛法则其弊未至如龙子之言乃当时诸侯用贡法之弊耳曰先王之学教民其效如此后世学校固未尝废而独未睹其效何耶曰先王之学以明人伦为本故自其咏歌弦诵之间洒埽应对之际所以渐摩诱掖劝励作成之者无非有以养其爱亲敬长之心而教之以修已治人之术是以当是之时百姓亲睦风俗淳厚而圣贤出焉后世学校虽存而不复此意所以教之者不过趋时干禄之技而其所以劝勉程督之者又适所以作其躁竞无耻之心虽有长材美质可与入于圣贤之域者亦往往反为俗学颓风驱诱破坏而不得有所成就尚何望其能致化民成俗之效如先王之时哉先生君子盖有忧之故程夫子兄弟皆常建言欲以渐变流俗之缪而复于先王之意顾皆屈于俗儒之陋说而不得有所施行也后之君子有能深考其说而申明之其亦庶㡬矣乎
  或问许行为神农之言而有君民并耕市不二贾之说何耶曰程子之言尽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农之所为也当时民淳事简容或有如许行之说者及乎世变风移至于唐虞之际则虽神农复生亦当随时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旧矣况许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战国之时乎曰禹之功大矣而孟子以皋陶配之何也曰皋陶之学纯粹精密而其陈谟种德明刑弼教为助尤多故舜欲传位于禹而禹独让之则其德业已盛固圣人之偶矣曰尹氏之说如何曰是其为说当矣然亦必有所指非徒言也
  或问夷之请见者再而孟子不许何也曰孟子虽以辟邪说为己任然不过讲明其说传之当世使闻者有以发寤于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轻接其人交口竞辨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蛮夷寇贼之害圣人固欲去之然岂肻被甲执兵而亲与之角哉曰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何也曰天之生物有血气者本于父母无血气者本于根荄皆出于一而无二者也惟其本出于一故其爱亦主于一焉盖一体而分血气连属眷恋之情自不能已固非他人之可比也自是之外则因其分之亲疏远近而所以为爱者有差焉此儒者之道所以亲亲仁民以至于爱物而无不各得其所也今夷之乃谓爱无差等则是不知此身之所从出而视其父母无以异于路人也虽其施之先后稍不悖于正理然于亲而谓之施焉则亦不知爱之所由立矣是非二本而何哉而说者乃或谓其施由亲始之言暗合于吾儒之一本者愚以为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为是说者亦自不知一本所以为一本矣又有以爱有差等为一本者虽无大失而于文义有所未尽盖谓其一本故爱有差等则可直以爱有差等为一本则不可也曰夷子之学于墨矣而必推其说以求合于儒者何也曰天下之理其本有正而无邪其始有顺而无逆故天下之势正而顺者常重而无待于外邪而逆者常轻而不得不资诸人此理势之必然也且胡不以近世之佛学观之乎夫吾所以拒彼至矣而彼未尝不求自附于吾儒者也虽其阴阳离合有不可信要不如是则吾知其反侧而无以自安也其理之悖说之穷于此亦可槩见惜乎世无孟子无能因其所明以诱之者是以卒于漂荡而不反也



  四书或问卷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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