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36

巻三十五 四書或問 巻三十六 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三十六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首章之説曰張子言禮為安佚之道而不言其為性之有也然既為安佚之道則其為性之有明矣學者必以此意推之然後可以破告子荀卿之説
  或問二章之説曰程子以為湍水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之説其大指固略同矣然告子以善惡皆性之所無而生於習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以善惡皆性之所有而成於修此亦有小異也張子以為性之本原莫非至善是也而曰習而為惡亦性也飲食男女皆性也則反近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告子之説其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為見末流而未見本原又有取於其修之之説亦有不可解者謝氏以性之為不善者為非性之至亦非是其曰水之激躍者非水之性則善也觀過知人之説予於論語已辯之矣
  或問子以告子論性數章皆本乎生之謂性之一言何也曰性之為説吾既詳言之矣告子不知理之為性乃即人之身而指其能知覺運動者以當之所謂生者是也始而見其但能知覺運動非教不成故有杞栁之譬既屈於孟子之言而病其説之偏於惡也則又繼而為湍水之喻以見其但能知覺運動而非有善惡之分又以孟子為未喻已之意也則又於此章極其立論之本意而索言之至於孟子折之則其説又窮而終不悟其非也其以食色為言葢猶生之云爾而公都子之所引又湍水之餘論也以是考之凡吿子之論性其不外乎生之一字明矣但前此未有深究其弊者往往隨其所向各為一説以與之辯而不察其所以失之之端獨在於此是以其説雖多而訖無一定之論也曰然則程子之説奈何曰是亦精矣獨生字之義若有未瑩是以吾説不免有小異者知其所論氣質之性理有善惡及人物之性所以不同如隙中日光及以孟子之言為極本窮源之類則固未嘗敢有所疑也若其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者則又極至之言葢孟子之言性善者前聖所未發也而此言者又孟子所未發也曰然則吿子固指氣質而言歟曰告子之所謂性者固不離乎氣質然未嘗知其為氣質而亦不知其有清濁賢否之分也曰張子諸説如何曰不通晝夜之云已非孟子所斥之本意其下諸説則皆至論而卒章所謂今之言性者漫無執守所以臨事不精學者先須立人之性學所以學為人者則尤親切也予嘗以此章之㫖問於李先生先生曰孟子之意只恐其昧於人性之善耳此正張子卒章之意也曰楊氏所謂陰陽無不善而人得以生故性無不善如何曰陰陽氣也不能無不善唯所以陰陽者則是所謂道而無不善也今既以陰陽為無不善而不能必其無不善則又曰善者其常而亦有時而惡焉則非所以語性之善矣豈其記者之失也歟
  或問四章之説曰飲食男女固出於性然告子以生為性則以性為止於是矣因此又生仁内義外之説正與今日佛者之言以作用為性義理為障者相類然孟子不攻其食色之云者使彼知義之非外則性之不止於食色其有以察之矣張子之説發明仁義之意亦親切而有味
  或問五章之説曰范氏詳矣程子於易傳發明義非在外之意尤為有功然彼直内之敬與此章敬叔父敬弟之敬若不相似也而楊氏引以為説何哉
  或問公都子問性而孟子以情與才者告之何也曰性之本體理而已矣情則性之動而有為才則性之具而能為者也性無形象聲臭之可形容也故以二者言之誠知二者之本善則性之為善必矣曰然則程子何以言才之有不善也曰此以其禀於氣者言之也葢性不自立依氣而形故形生質具則性之在是者為氣所拘而其理之為善者終不可得而變但氣之不美者則其情多流於不善才亦有時而偏於不善若其所以為情與才之本然者則初亦未嘗不善也孟子程子之説所以小異而不害其為同也曰孟子初未嘗有氣質之説也孔子雖以性之相近而言然亦不明言其為氣質也程張之説亦何所據而云乎曰孔子雖不言相近之為氣質然其於易大傳之言性則皆與相近之云者不類是固不無二者之分矣但聖人於此葢罕言之而弟子有不得而聞者故其傳者止是而無以互相發明耳孟子雖不言氣質之性然於吿子生之謂性之辯則亦既㣲發其端矣但告子辭窮無復問辯故亦不得盡其辭焉孟子既没學失其傳吾儒之言性者漫不省此而支離穿鑿之説滿天下學者方且昏迷眩瞀不知所定而為釋氏者又鼓其荒誕之説而乗之雖其高妙虚無若不可詰然覈其實則所謂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説所謂作用是性之説皆不過吿子生與食色之餘論耳至於性之為理與其仁義禮智之藴惻隠羞惡恭敬是非之發則反以為前程妄想而棄絶之及論智愚善惡之不齊則舉而歸之輪迴宿習不可致詰之地舉世之人亦且崇信而歸往之無有能異其説者及周子出始復推太極陰陽五行之説以明人物之生其性則同而氣質之所從來其變化錯揉有如此之不齊者至於程子則又始明性之為理而與張子皆有氣質之説然後性之為善者無害於氣質之有不善氣質之不善者終亦不能亂性之必為善也此其有功於聖門而惠於後學也厚矣子尚安得以其無所據而為疑耶曰孟子之言性也情也才也皆未嘗不善也而程子以來乃有以才為有善不善者何也曰以性而言則才與情本非有不善也特氣質之禀不齊是以才有所拘情有所徇而不能一於義理耳至於性則理而已矣其純粹至善之德不以氣質之美而加多不以氣質之惡而為有損特其蔽之厚薄隨有不同耳曰然則孔子之所罕言者孟子詳言之孟子之所言而不盡者周程張子又詳言之若是何耶曰性學不明異端競起時變事異不得不然也曰程子嘗云佛亦言性本善然則所以異於吾説者何也曰佛之所謂善空而無物之謂也若吾之所謂善者則彼固以為塵勞妄想而為不善之尤矣惜乎問者之不及此而不足以盡發程子之言也若其所謂性即是理而原其所自未嘗不善者則自孟子以來未有及此者矣曰比其他説如何曰是其得之者固多矣獨以若為順者恐於文義有所未安而謂孟子不暇分别才情之有不善則亦與所謂言舉天下之才與論一人之才不同皆若有可疑者其曰稱性之善者則前輩固疑其不盡出於夫子之言而所謂動為心者亦與心有指體指用而言及張子心統性情之説不類疑亦記録之或差也其他則皆至論而人者一條尤為精約也曰張子之説如何曰是其為説多善而所論性情歸處惻隠殘忍之心各自何處而來者尤為切要但論韓子未當其病耳曰楊氏諸説如何曰其第一説善矣而辭有未暢第二説則吾已辨於第八篇矣然此論物各有則而曰接於外而不得遁焉者其必有以也則無乃空虚無實而近於佛氏之云乎然其於三經義辨有曰視聽言動必由禮焉此一身之則也為君而止於仁為臣而止於敬為父而止於慈為子而止於孝此君臣父子之則也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此夫婦長㓜朋友之則也則得之矣豈其晚嵗之所得有進於前乎然其言亦有未瑩者若曰視聽言動必有禮焉一身之則也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朋友之信君臣父子朋友之則也則庶乎盡之矣其一説又謂知其體物而不遺則天下之理得物與吾一然後物不能亂吾之知思者葢以釋夫大學物格知至意誠之㫖也以彼經文考之恐不如是其亦佛氏之餘乎其辨蘇氏之説則善矣然蘇氏性習之云正告子湍水之論也能焚能熟乃其設譬之不善也不攻其本而詰其末使彼而易之曰猶火之能熟而能燬之則又將何以詰之乎蘇氏道不可名之説則謬矣而所以辨之者亦未得其要領也盍詰之曰道未有不可名者也以道為不可名者是不見道而自誣以欺世之説也其所謂一與中者豈以舜禹授受之言論之乎若是則一者不二其心之謂中者無過不及之名耳皆非前所以命夫不可名之道而寄之也至於子思之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者則所以狀性之德而非允執厥中之中矣然亦正以其無所偏倚而名之非以其不可名而姑寄之也若孟子之言性善則固謂夫未發之中本無不善耳是則中亦何自而岐乎若其所論孟子引詩之説則深得古人之用心矣曰侯尹如何曰侯氏語約未見其失尹氏謂愚惡非本然則可謂賢而善者亦非本然則為湍水之説而流於佛老之言矣曰然則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韓子之説孰為近耶曰是皆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氣為性者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失葢不難見獨韓子以仁義禮智信為言則固已優於二子而近世諸儒亦未有及之者但亦不察乎其所以不齊者為氣使之然是以其論有所闕而不完耳
  或問程子云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者如何曰是亦記者之誤耳程子論心惟荅吕與叔書最後一篇為盡而張子所謂心統性情亦為切要若前所謂動為心者則與此正相反而胥失之矣曰他説如何曰程子理義悦心之説程子之意也至矣張子理義全在天以下文考之天當作人其禮文通俗之説則不可曉曰吕氏所謂虚而誠者何也曰此亦張子之意也亦曰形而上者無非實理耳然曰善之所由出又以性可以為善則亦離善於性而失之矣其論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者則密而同然之説與謝氏悦心之説亦皆善也
  或問夜氣之説曰程子張子皆至矣楊尹亦無失其㫖者曰然則夜氣者特休息之餘氣清明者耳而程子遽以為良知良能者何哉曰良知良能非指夜氣而言也指夜氣之所存者而言也葢此章之説本以仁義之良心為主以為雖或流於物慾而其暮夜既得休息則其氣復清明而有以存夫此心耳及其旦晝而接物也則又梏而亡之是以流於禽獸而不反耳其存其亡葢皆以心言之初不以為氣之存亡也故其下文引孔子之言以明心之不可不操者則其意益明矣但日夜所息以下只以好惡相近為良心之萌蘖不復更著心字故説者反謂氣有存亡而欲致養於氣則此章文意首尾衡决而日用之間所以用其力者亦且㪚漫而無可守之要矣非程子以是明之孰能知其㫖之為然哉然其語意亦頗深約予初讀之亦未覺其然也後因諷誦孟子本文忽悟其意然後求於程子之説乃若有契於予心者耳雖由予之愚暗而然然亦可見讀書之不可不熟而前賢之説其㣲詞奥義又非一見之所能窺也曰程子以為心無出入然則其有出入者其無乃非心之正耶曰出而逐物者固非本心之正然不可謂本心之外别有出入之心也但不能操而存之則其出而逐物於外與其偶存於内者皆恍忽無常莫知其定處耳然所謂入者亦非此心既出而復自外入也亦曰逐物之心暫息則此心未嘗不在内耳學者於此茍能操而存之則此心不放而常為主於内矣易之陽絶於外而生於内者於卦為復象正如此而其彖曰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則其意亦猶是也曰程子又以范氏不識孟子而能識心何也曰是其氣質之粹美而無逐物之心耳若聖賢所以通天下之志而盡人物之性者彼固未及知也
  或問程子所謂聖人求道之切須求其所以如此者果何謂耶曰聖人之所以如此亦設詞以教人耳然其所以欲人之如此則豈不曰道不可以須臾離而天理未易明人欲未易去㡬㣲之間一有間斷則為失其本心也耶自此之外則亦無以汲汲為矣
  或問十章之説曰張子吕尹皆得之矣張吕之説有相復者則不知果誰之説然吕氏為詳也程子外書所謂義無對者意亦通此然孟子所論宫室之美妻妾之奉窮乏得我此三者或物欲之尤人所易溺或意氣之私人所不能免者自非燭理素明涵養素定而臨事有省察之功未有不以此而易彼者也昔程子之門人有為不義者或問之曰是人從學之久豈其全無知識以至是耶程子曰謂之全無知識則不可但義理不能勝私欲之心即至此耳愚謂此言以責人言之則恕以教人言之則切尤足以發明孟子此章之意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此孟子發明學者用力最𦂳切處而程伯子之言至矣其言曰下學上達則固不以就於此而已也其論人心之辨析理尤精其以仁為就事言者猶曰以其理而言爾范氏之言明白詳盡得告君之體楊氏孔子未嘗言仁之説予於論語葢已辨之其曰仁人心也最為親切則得之然亦必以程子之説通焉然後毫釐之間無所差謬不然則將直以心字訓仁而不察其名義之所主者亦不能無失矣
  或問十二十三十四三章之説曰范氏詳矣雖以人君之事為言然學則無貴賤大小之間學者反之於身亦未嘗不可用也張子二説恐皆有未安者孟子所謂愛身亦曰不使陷於不善而其所以養之者則又當養其大者而不可唯口腹之養也其論口腹真尺寸之膚者亦非本文之意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程子泛言非以釋此章之義也尹氏之云則失其序矣大抵孟子此章之要正在夫先立乎其大者之一言耳葢大者既立則凡動靜云為皆主於思而不隨於物其不中理者鮮矣范氏之箴葢得其㫖未可以晚出而易之也
  或問人爵從之有以為從之者猶言其任之云爾如何曰是葢嫌其猶有意於人爵之求耳殊不知此章之意所以為天理人欲之别者特在乎求與不求之間有意於求則是乃所謂修天爵以要人爵者君子固已斥之矣其或不求自至則是乃理勢之必然者而又何嫌之有哉曰修天爵以要人爵者雖曰修之而實已棄之久矣何待得人爵之後始謂之棄耶曰若是者猶五霸之假仁猶愈於不假而不修耳聖人之心寛宏平正善善蚤而惡惡遲不如是之急迫也且若是言則彼直棄而不修者又將何以處之耶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張子敦篤虚靜之云者於學者為有功然比之孔子之言則有間矣學者審之
  四書或問巻三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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