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四 大學衍義補
卷一百四十五
卷一百四十六 

○慎德懷遠之道

《舜典》:谘十有二牧(養民之官)曰:「食哉惟時,柔(寬而撫之)遠能(擾而習之)邇,惇(厚也)德允(信也)(仁厚之人),而難(拒絕也)任人(包藏凶惡之人),蠻夷率服。」

朱熹曰:「凡此五者處之各得其宜,則不特中國順治,雖蠻夷之國亦相率而服從矣。」

孫覺曰:「夫以堯舜之時,聖賢相會,宜有長策成算以厭伏四夷,然其言專以難任人為本,蓋任人處內則主聽眩,主聽眩則任使不明、忠邪雜進,雖有知勇安所施?任人放遠則智者竭其智、勇者獻其力,夫如是,則何蠻夷之足慮哉?」

《大禹謨》:益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朱熹曰:「九州之外,世一見曰王。帝於是以上文八者朝夕戒懼,無怠於心,無荒於事,則治道益隆,四夷之遠莫不歸往矣。」

臣按:上文所謂「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於逸,罔淫於樂,任賢不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誌惟熙,罔違道以幹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是即「無怠無荒」之實也。夫人君儆戒於宮闈之中、朝廷之上、京邑國都之內,何預於四夷哉?然而一念不謹,萬事為之廢弛,一言有失,四方為之傳播,是故自古鎮服外國之道不在於邊鄙而在於朝廷,雖以舜大聖人而伯益猶以怠荒為戒,良以一人無怠荒之失則四夷有歸往之誠,外無邊患則內有善治而吾君享安富尊榮之樂矣。籲,伯益所事者舜也而猶切切儆戒如此,後世人主無帝舜萬分一,乃欲生事四夷,而為其臣者不敢輒出一言諫正,或者又從而從臾之,其臣可謂不忠矣,而其君亦豈智者哉?

三旬,苗民逆命。益讚(佐也)於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至也)。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至諴感神,矧茲有苗。」禹拜昌言(盛德之言)曰:「俞。」班(還也)師振(整也)旅,帝乃誕(大也)敷文德(文命德教),舞幹(盾也)羽於兩階(賓主之階),七旬有苗格(至也)

朱熹曰:「三旬,三十日也。以師臨之閱月,苗民猶不聽服也,是時益蓋從禹出征,以苗負固恃強,未可威服,故讚佐於禹以為惟德可以動天,其感通之妙無遠不致,蓋欲禹還兵而增修其德也。滿損謙益,即《易》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也。誠感物曰諴,益又推極至誠之道,以為神明亦且感格,而況於苗民乎?言班師七旬而有苗來格也。史臣以禹班師而歸,弛其威武,專尚德教,幹羽之舞雍容不迫,有苗之至適當其時,故作史者因即其實以形容有虞之德。」

陳櫟曰:「益之讚禹,謂天道之遠而德可動,神明之幽而誠可感,苗亦人耳,豈有德之盛、誠之至而不可動者?當不煩兵而自服也。」

臣按:益之讚禹,所謂「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者,若就戰伐言之,小國若能製節謹度,不敢縱逸,則必得大國賓禮之益,不然,負其強固,侮慢自賢,則大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謀動干戈,所損大矣。大國若能包含遍覆,嘉善而矜不能,必得小國賓貢之益,不然,恃其眾大,非禮侵陵,則小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肆其蜂蠆之毒,豈得無損哉?若是者即《易》所謂虧盈而益謙者,乃天之道也。上之人體天道以字小,下之人奉天道以事大,則上下各得其所而兵戈不興矣。

《旅獒》: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西方蠻夷國名)底貢厥獒(犬高四尺),大保(召公奭也)乃作《旅獒》,用訓於王。曰:「嗚呼,明王慎德,四夷咸賓服,無有遠邇,畢獻方物(方土所生之物)。」

蔡沈曰:「九夷八蠻,多之稱也。武王克商之後,威德廣被九州之外,蠻夷戎狄莫不梯山航海而至。曰通道雲者,蓋蠻夷來王則道路自通,非武王有意於開四夷,斥大境土。」

臣按:德而謂之慎者,蓋必兢兢業業不敢有須臾放肆者也。慎德而必歸之明王者,蓋人心虛靈不昧,乃能知所謹,彼昏迷蔽塞者烏知所慎哉?德昏而不謹,則雖宮禁之中左右使令之人或有以致其怨,京輦之下百官庶姓之眾,或有以激其怒,況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遠而能得其來賓哉?是故人君之德不可以不明,既明矣而尤不可以不慎也。故明明德於天下者,當何如而用功?《大學》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魯頌》曰:翩彼飛鴞(惡聲之鳥),集於泮林,食我桑黮(桑實),懷我好音。憬(覺悟也)彼淮夷,來獻其琛(寶也),元(大也)(尺二寸)象齒,大賂(遺也)南金。

曹居貞曰:「傳曰『桑黮甘甜,鴟鴞革響』,是知鴞食桑黮則其音變而美也。泮林有黮,鴞來食之,歸我好音,則淮夷被泮宮之化,其有不革麵而柔服者哉?」

臣按:《泮水》之詩,說者以為魯侯與群臣燕飲泮宮而作。所謂淮夷之服,蓋無此事,詩人頌禱願望耳,雖然,學校者修崇教化之地也,教化修則義理明,義理明則人心固,人心固則士氣作,士氣作則彼蠢然冥頑者亦將惕然感動,幡然歸順矣。

交阯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三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遠,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成王以歸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獲此賜也?」其使請曰:「吾受命吾國之黃耇曰『久矣,天之無烈風雷雨,意者中國有聖人乎?有則盍往朝之』。」周公乃歸之王。

臣按:越裳重譯來朝,可見周之德及乎人,而其所以朝者則曰「久矣,天之無烈風雷雨」,可見周之德格乎天矣。

《國語》: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先王之訓也,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譴責)不貢,告(以文辭告曉之)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戎之二君)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示也)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危也)(敗也)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言其立性淳樸),能帥舊德而守終純固(純專固守而身不移)」,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臣按:穆王征犬戎,無故興萬里之師,所費不知幾何,而所得者僅四狼、四鹿而已。嗚呼,損億兆之財,棄千萬人之命,所得不償所失,而又使荒服之君由此而輕我中國,不復朝貢,則並其先世以來保世之具而失之,其所損又不但財而已。

《論語》:子曰:「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朱熹曰:「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內治修然後遠人服,有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亦不當勤兵於遠。」

臣按:所謂文德者,德即《虞書》「惟德動天」之德,文即《禹貢》「揆文教」之文也。文德與武功對,所謂文德之修即內治之有條理者是也。

漢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親,不許。臧宮、馬武上疏曰:「虜今人畜度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平聲)在陛下,豈宜固守文德而隳其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平聲)購賞,諭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匈奴之滅不過數年。」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製剛,弱能製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強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啟中興之運,悼斯民之塗炭,親拯救而撫摩之,初遣馮異入關,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還定安集之耳。復遣岑彭擊蜀,告以每一發兵發動皓白,常欲置隗囂、公孫述於度外。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務休息群黎而鞏固漢業,其肯遵高祖顛沛之畏塗、蹈武帝虛耗之覆轍而舍近謀遠,爭勝負於夷狄乎?故二將抗章比伐,詔引黃石公剛強柔弱之說而報之,帝王之道然也。」

臣按:光武此詔所謂「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又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與夫人不自保而欲遠事邊外、傳聞之事恒多失實,凡此皆藥石之格言,無間古今皆所同然也。後世人主有欲勤兵於遠者,尚其鑒諸。

以上慎德懷遠之道

○譯言賓待之禮

《周禮》:懷方氏掌來遠方之民,致方貢、致遠物而送逆之,達之以節,治其委積、館舍、飲食。

鄭玄曰:「懷,來也。遠方之民,四夷之民也,諭德延譽以來之。」

王昭禹曰:「致方貢則遠方所貢之物,若『西旅底貢厥獒』是也;致遠物則致遠方所獻之物,所謂『無有遠邇,畢獻方物』是也。遠方之有貢,猶六服之貢,則世一見,各以其所貢之寶為摯是也;遠方有所獻之物,猶六服諸侯之獻國珍是也。送逆之,送往而逆來以為之禮也。達之以節,達民以旌節,達貢物以璽節也。治其委積,所以備其用也;治其館舍,所以安其居也;治其飲食,所以順其嗜好也。」

臣按:成周設官以待外夷之來朝貢者,達之以節則其往來關津道路之間無有留難淹滯之阻,即今給驛卷也;治其委積、館舍、飲食則其日用居止、餼廩、芻秣而無饑寒困乏之憂,即今之館驛廩給及有司饋送是也。凡若此者,皆所以懷遠人也,名官而謂之懷方氏,豈無意也?

象胥掌蠻夷閩貉戎狄之國使(謂蕃國之使),掌傳王之言而諭說焉以和親之,若以時入賓則協其禮、與其辭、言傳之,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賓相之。

鄭玄曰:「通外國之言者曰象胥,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擯相之,從來至去皆為相而詔侑其禮儀也。」

朱申曰:「八蠻、四夷、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國遣使來朝貢,不曉中國言語,故象胥傳王言而開諭解說之,如此,則遠人之心和而不乖、親而不疏也。若蕃國之君,世一見之,其禮不同於中國,象胥則教之使協於禮,其言不通於中國則傳其言辭,出則送之,入則逆之,禮節以相接,幣帛以致享,辭令以相與。接賓曰擯,讚禮曰相。」

臣按:外國之人其拜揖、進退、拜伏之禮不同於中國,象胥掌教之以中國之儀,用協於禮也,夫上有所言則象胥為之傳導而開諭曉說之,然後從而譯其言以達之於上焉。今制鴻臚寺設通事官,即周之象胥也。

大行人,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各以其所貴寶為摯。

鄭玄曰:「九州之外,蕃服也。無朝貢之歲,父死子立及嗣王即位乃一來耳,各以其所貴寶為摯,則蕃國之君無執玉瑞矣,所貴者若犬戎獻白狼、白鹿是也。」

《禮記》:中國、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鄭玄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氣使之然也。」

方愨曰:「以言語之不通也則必達其志,以嗜欲之不同也則必通其欲,必欲達其志、通其欲,非寄、象、鞮、譯則不可,故先王設官以掌之。寄言能寓風俗之異於此,象言能仿象風俗之異於彼,鞮則欲別其服飾之異,譯則欲辨其言語之異,《周官》通謂之象胥,而世俗通謂之譯也。」

臣按:譯言之官自古有之,然惟譯其言語而已也,彼時外夷猶未有字書,自佛教入中國始有天竺字,其後回回、女直、蒙古、緬甸其國人之黠慧者各因其國俗而自為一種字書,其來朝貢及其陳說、辨訴、求索各用其國書,必加翻譯然後知其意向之所在。唐宋以來雖有潤文、譯經使之銜,然惟以譯佛書而已,我文皇帝始設為八館,曰西天、曰韃韃、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蕃、曰緬甸、曰百夷,初以舉人為之,其就禮部試則以蕃書譯其所作,經義稍通者得聯名於進士榜,授以文學之職,而譯書如故,其後又擇俊民俾專其業,藝成會六部大臣試之,通者冠帶,又三年授以官,蓋重其選也。蓋此一事似緩而實急,似輕而實重,一旦外夷有事上書來言其情,使人人皆不知其所謂,或知之而未盡,則我所以應之者豈不至相矛盾哉?非惟失遠情,而或至啟邊釁者亦有之矣,我文皇帝專設官以司之,其慮遠哉。

《明堂位》:九夷之國,東門之外,西面,北上;八蠻之國,南門之外,北面,東上;六戎之國,西門之外,東面,南上;五狄之國,北門之外,南面,東上;九采之國,應門之外,北面,東上。四塞世告至。

孔穎達曰:「按職方雲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爾雅》雲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數不同者,文異爾。九州之外,夷狄為四方蕃塞,每世一至,或新王即位及其君嗣立皆來朝也。」

陸佃曰:「九采之國,所謂要服、荒服歟。四塞,即九夷、八蠻、六戎、五狄也。」

陳澔曰:「夷蠻戎狄各從其方之門而以右為尊,獨南面東上者不然,方氏以為南面疑於君,故與北面者同其上也。四塞,九州之外夷狄也。」臣按:此古者蕃國君長來朝入門立班之制。

《中庸》: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其八曰柔遠人也。又曰:柔遠人則四方歸之,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

朱熹曰:「往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又曰:「遠人來至去時有節以授之,過所在為照,如漢之出入關者用繻,唐謂之給過所者是也。」

臣按:《周禮》秋官環人所掌送逆邦國之通賓客,以路節達諸四方,送逆及疆是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也;地官遺人所掌邦之委積以待賓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羈旅,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館,候館有積,是則豐其委積以迎之也。舊注以柔遠人為蕃國,朱注始以為無忘賓旅,蓋以九經之次列於懷諸侯之上,以遠先近非其序也。竊意成周盛時,環人、遺人之所掌在於道路之間,非特為中國設也,則雖夷狄之經行者亦為之送迎焉,況九經之名,其八者各有所指,而此通謂之人,意者凡遠去其家鄉而出於道途、以朝京闕者皆給之歟?

《漢志》:典客,秦官,掌歸義蠻夷,景帝更名大行令,武帝更名大鴻臚,屬官有行人、譯官。

臣按:此秦漢以來設官主掌蠻夷之始。所謂大行令,即《周禮》行人之職,譯官即《王制》所謂寄、譯之類也。考史,昭帝用蘇武為典屬國,亦掌夷狄之官,而《百官表》不載,臣以為漢大鴻臚即今鴻臚寺卿,譯官即今通事之職,典屬國其今御前通事之武臣歟?

宣帝時,匈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朝。三年正月,詔有司議其儀。丞相、御史曰:「單于朝賀,宜如諸侯王,位次在下。」蕭望之以為:「單于非正朔所加,故稱敵國,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外夷稽首稱藩,中國讓而不臣,此則羈縻之誼,謙亨之福也。《書》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如使匈奴後嗣卒有鳥竄鼠伏,闕於朝享,不為畔臣,萬世之長策也。」天子采之,詔曰:「匈奴單于稱北藩,朝正朔其以客禮待之,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謁讚稱臣而不名。」

荀悅曰:「《春秋》之義,王者無外,欲一於天下也。戎狄道里遼遠,人跡介絕,故正朔不及,禮教不加,非尊之也。《詩》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故要荒之君必奉王貢,若不供職則有辭讓號令加焉,非敵國之謂也。望之之議僭度失序,以亂天常,非禮也。」

臣按:胡安國謂荀氏為此說,其知內外之旨,明於馭戎之道。

《唐志》:主客郎中,掌諸蕃朝見之事。殊俗入貢者始至之州,給牒覆其人數,謂之邊牒,蕃州都督、刺史視品給以衣冠褲褶,初至及辭設會參曰設食。

臣按:外夷而來朝給以衣冠、宴食,自古皆然,然《唐志》但謂之會而不以宴名,蓋不備燕享之禮也,然惟主之以禮部之屬,而未嘗專命大臣,後世乃或有用武將待之者,臣竊以為非宜。蓋禮儀非武臣所宜預,將乃吾國之爪牙,止可使敵聞其名,不可使敵識其面,設或有貌不揚如裴度者,中雖有智,彼惡知之哉?或因此而藐我將相,關係亦不小也。籲,武將且不可,況內侍乎?昔童貫初使遼也,遼人以為宋無人,因此以占宋人失政而啟其輕蔑之心,此前代之明鑒也。

鴻臚寺領典客、司儀二署,凡四夷君長以蕃望高下為簿朝見,辨其等位,諸蕃封命則執冊而往,凡獻物皆各執以見,駝馬則陳於朝堂,不足進者州縣留之。其屬有典客署令,掌四夷歸化朝貢,酋渠首領朝見者給廩食,病則遣醫給湯藥,喪則給以所須,還蕃賜物則佐其受領,教拜謝之節。

臣按:唐人之待蕃夷之朝貢者,既有宴賜資給,其不幸而病及喪者亦有給賜焉。

宋設鴻臚寺,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凡四夷君長使價朝見,辨其等位以賓禮待之,授以館舍而頒其見辭、賜予宴設之式,戒有司先期辦具,有貢物則具其數報四方館引見以進,諸蕃封冊即行其禮命。

臣按:唐、宋俱有諸蕃封冊之禮。

四夷君長來朝,先遣使迎勞於候館。次日,奉見於乾元殿,設黃麾仗及宮懸大樂典儀,設君長位於懸南道西,北阿,又設其諸官位於後。所司引其國君,服其國服,至明德門外,通事舍人引就位,皇帝服通天冠、絳紗袍即御位,典儀讚拜,國君拜稽首,侍中承製降勞,皆再拜稽首,復位次。引其國諸官以次入就位,拜如儀。其賜宴與受諸國使表及幣,皆有儀,具載《開寶通禮》。元豐八年,夏使來,詔夏國使見辭儀製依嘉祐八年,見於皇儀殿門外,辭詣垂拱殿。

凡蕃使見辭同日者,先夏國,次高麗,次交阯,次海外蕃客,次蠻夷。

臣按:采人外夷朝見皆於別殿,不在常朝之所,其同日辭見者亦有次第,蓋朝廷之於外夷不能無厚薄,同時待之而各異其禮,固非一視同仁之道,亦恐因此而啟其忿忿不平之心也。

唐太宗貞觀四年,高昌王曲文泰入朝,西域諸國皆因文泰請朝,上令文泰使人迎之,魏徵諫曰:「昔光武不聽西域送侍子、置都護,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前者文泰之來,緣道供億甚苦,若諸國皆來,將不勝其弊,姑聽其商賈往來與邊民交市則可矣,儻以賓客遇之,非中國之利也。」時所使人已行,上遽止之。

臣按:人君行事當務實不可徇虛名,蠻夷慕義而朝,固是美事,然其中亦有貪中國貨物而假以朝貢為名者,不可不知也。所以待之者要在得其輕重之宜,既不為所欺紿,而又不失其禮可也。

宋哲宗元祐中,學士院言:「諸蕃初入貢者,請令安撫、鈐轄、轉運等司體問其國所在遠近大小,與見今入貢何國為比保明聞奏,庶待遇之禮不致失當。」

臣按:諸蕃初入貢者,前此未有體例,因其所言而制為禮節,欺無失矣。

漢武帝元狩二年,匈奴渾邪休屠王帥眾來降,漢發車二萬乘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今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於邊關乎!陛下縱不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臣按:此以外夷來降罷敝中國,雖與朝貢者不同,然後世外夷入貢經過郡縣,為生民擾害,亦往往有類此者。汲黯論匈奴來降,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臣竊以為外夷朝貢而不為之節制,則是慕虛名而受實害也,況後世人心不古,非獨中國為然,而外夷尤甚,彼其所以梯山航海而來者,慕華向義之心固不能無,然亦多有貪中國之貨物而欲以轉貨他國以取厚利者,此亦不可不知也。今宜為之制,隨其地遠近立定年限,亦如宋朝立回賜于闐國信分物法,所遣使雖多,止一加賜,又命于闐國使以表章至則間歲聽一入貢,餘令於熙、秦州貿易,及元豐著令西南五姓蕃每年許一貢,期限不及者不許,如此,,則朝廷既得懷柔外夷之道,而我之百姓亦不至罷敝於道路矣。

宋哲宗元祐中,禮部尚書蘇軾言:「高麗人每次入貢朝廷及淮、浙兩路,賜予饋送燕勞之費約十餘萬貫,而修飾亭館、騷動行市、調發人船之費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饋遺外了無絲毫之利,所得貢獻皆是玩好無用之物,而所費皆是帑廩之實、民之膏血也。今來直牒國子監收買諸般文字,內有《冊府元龜》、歷代史及敕式,國子監知其不便,申稟都省,下禮部看詳。謹按《漢書》,東平王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當時大臣以為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奇策、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王,不可與。詔從之。臣竊以為,東平王骨肉至親,特以備位藩臣,猶不得賜,而況海外之裔夷乎?臣聞河北榷場禁出文書,其法甚嚴,徒以契丹故也,今高麗與契丹何異?」

臣按:今四夷之好書籍者,惟安南與朝鮮,朝鮮恭順朝廷,歲時覲聘,禮節無失,所經過郡縣無多而貨買止於京師,安南入貢雖疏,然經行道路幾至萬里,沿途隨處得以市買,且宋朝書籍版本俱在國子監,今書籍處處有之。請自今外夷有來朝貢者,非有旨不得與交易,而於書籍一事尤宜嚴禁,彼欲得之許具數以聞,下翰林院看詳可否,然後與之。

以上譯言賓待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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