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017


  乙巳五月戊午朔


  ○庚申,廣信指揮王文英率師趨鉛山,次佛母嶺,與陳友定兵遇,破走之。

  ○辛酉,參軍胡深言:“近克松溪,獲張子玉,其餘眾敗奔崇安,請發廣信、撫州、建昌三路兵,並攻之,因規取八閩。”

   上曰:“張子玉,友定驍將,今為我禽,彼必破膽,乘勢攻之,必無不克!”即如深言,命廣信衛指揮朱亮祖由鉛山、建昌王左丞溥由杉關,會胡深進兵以擊之。

  ○乙亥,平章常遇春攻安陸,克之。先是,上命遇春往取安陸及襄陽,諭之曰:“安陸、襄陽橫據上流,跨連巴蜀,控扼南北,自古所必爭之地!今置不取,將貽後憂,汝往取之。夫堅城之下,難以猝攻;緩之,則頓三軍之銳氣;急之,恐驅人以冒矢石。宜相機招徠,以輯安其民。”復調江西行省右丞鄧愈為湖廣行省平章政事,領兵繼其後,使人謂諭曰:“今遣遇春取安陸、襄陽,汝當以兵繼之。凡得諸郡,汝宜駐兵以撫降附。近聞王保保(擴廓帖木兒)集兵汝寧,彼之所為如築堤壅水,惟恐滲漏。汝之往也,能愛軍恤民,則仁聲義聞被於遠邇,人心之歸猶水走下,正如穿穴其堤,使所聚之水泄漏,用力少而成功多。若襄陽未下,則令遇春分兵半集沔陽、半集景陵,汝居湖廣,使聲援相應,以遏寇之奔軼。”愈奉命,遂行。

   至是,遇春攻安陸,其守將僉院任亮出拒戰,遇春擊敗亮,執之,遂克其城,以沔陽衛指揮吳復守之。

  ○己卯,常遇春至襄陽,守將棄城遁,遇春追擊之,俘其眾五千,獲馬一千八百餘匹,糧八百石。

   元僉院張德山、羅明以款城降,遇春遣人送德山等赴建康。

  ○癸未,浙東元帥何世明敗張士誠軍於新溪,又敗之於柴溪,獲卒一百二十七人。

  ○甲申,以神武衛指揮使康茂才為大都督府副使。


  六月戊子朔


  ○己丑,置思南宣慰使司。時思南宣慰使田仁智遣其都事楊琛來歸款,並納元所授宣慰使告身。上曰:“仁智僻處遐荒,世長溪洞,乃能識天命,率先來歸,可嘉也!”俾仍為思南道宣慰使,授琛思州等處軍民宣撫使兼新軍萬戶,以三品銀印給授之。

  ○丁酉,克安福州。先是,饒鼎臣父子既走安福,與其黨劉顛等仍肆剽掠。鄧愈自贛還,遣兵討,久不下。上復命元帥王國寶,會參政何文輝、黃彬共討之,鼎臣復棄城走茶陵。

  ○壬子,參軍胡海克溫之樂清,擒方國珍鎮撫周清、萬戶張漢臣、總管張善等,械送建康。命釋之,發戍常州。

     ○指揮朱亮祖等克崇安,遂進攻建寧。時陳友定將阮德柔嬰城固守,我師次城下,亮祖即欲攻之,參軍胡深視氣侵不利,謂亮祖曰:“天時未協,將必有災,未可與戰。”

    亮祖曰:“參軍何得以災為解?師已至此,庸可緩乎?且天道玄遠,山澤之氣變態無時,何足征也?”迫深令進兵,深猶不可,適德柔兵屯錦江,逼深陣後,亮祖欲咎深,督戰益急。深不獲已,遂引兵鼓噪進擊之,破其二柵,德柔盡率精銳扼深軍,圍之數重。時日已莫,深知營壘未安,而兵圍不解,難以持久,即突圍而出。德柔伏兵忽起,深馬蹶,遂為所執,送於友定。友定初甚敬禮之,深因盛稱上“神聖威武,群雄屬心”,以喻友定。友定本無殺深意,會元使至,督迫之,深遂遇害。
    深,字仲淵,處之龍泉人,元征東行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鉦之子,倜儻有才略。至正壬辰兵亂,州郡皆擾攘,深嘆曰:“浙水東地氣盡白,禍將及矣!”已而,處州盜起,元石抹宜孫以萬戶守處州,辟深參謀軍事,深遂收降諸山寨。
    深師王毅亦舉義兵,擊賊有功,里中惡少年忌疾之,因殺毅。深時從兵征鄱陽,聞毅死,即驅歸,執害毅者殺之。石抹宜孫又假深分樞密院行軍都事,令率兵討平麗水、縉雲、松陽、青田、遂昌諸縣寇賊,皆有功,因統其眾以保捍其州。石抹宜孫時已為行省參政承制,命深為元帥。

   己亥,上遣胡大海率師由間道趨處州,深即日迎見,且曰:“吾所以為此者,欲安四邑之民耳!”大海以聞,上素知深名,驛召之,與語大悅,擢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壬寅,升浙東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總制處州軍民事。甲辰,領兵攻破方明善,復平陽、瑞安二縣。上召還,授王府參軍。至是遇害,年五十二。上聞之痛悼,遣使即其家祭之。

     ○何文輝等平山尖寨,禽其盜萬興宗,斬之。

  ○乙卯,下令“凡農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綿各半畝,十畝以上者倍之,其田多者率以是為差。有司親臨督勸惰,不如令者有罰。不種桑,使出絹一疋;不種麻及木綿,使出麻布、綿布各一疋”。

     ○以儒士滕毅、楊訓文為起居註。

     上諭滕毅曰:“吾見元末大臣門下之士,多不以正自處,惟務諂諛以圖茍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正救,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是職,宜盡心所事,勿為茍容。茍事有差繆,皆足為己之累。譬之良玉,一有微疵,即為棄物,不能成器矣。”
      諭訓文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錄而已。要在輸忠納誨,致主於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也。吾平時與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猶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可不盡言?且爾素稱謹厚,當始終一致,茍易其所守,則患必生矣!譬如驅馬,能戒於險阻則不墜,肆意於平曠則顛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勖爾等也。”
      他日,復命馴文、毅集古無道之君若夏桀、商紂、秦皇、隋煬帝所行之事以進,曰:“往古人君所為善惡,皆可以為鑒,吾所以觀此者,政欲知其喪亂之由,以為之戒耳。”


  秋七月丁巳朔,命降將元僉院張德山歸襄陽,招徠未附山寨,諭之曰:“自古豪傑識察於未形,故夏將亡而終古先奔於商,殷將亡而向藝先歸於周,不待其跡之著見。待其跡之著見而後來歸者,此常人非豪傑也!汝能審存亡之機,推誠歸我,實有可嘉。汝之才如美箭利鏃,必求善射者用之,庶不枉其才。若付之於不善射者,豈不重可惜哉?今令爾歸襄陽招徠未附,當曉以大義,告以成敗之由。若彼不審其機,而恃險以為固,終非自全之計。爾往諭之,俾知所以圖存,能全眾而來,功亦不細矣!”因厚賜而遣之。


     又賜鄧愈書曰:“予命爾戍守襄陽,法度既定,切宜謹守。已遣張德山招徠山寨。若其嘗為兵者,仍俾為兵;舊為民者,歸為有司。俾安農業,軍人小校亦令屯種,且耕且戰,古有成規,可以取法。且爾所守之地,鄰於王保保,若汝之惠愛加於民,法度行於軍,則彼之部曲脅從者望風來歸,如脫虎口以就慈母。我之賴汝猶長城,而汝之自視當亦不輕,稍有不如敵人,不惟邊境不寧,予亦勞心矣。予之與汝,義雖君臣,恩同骨肉,所以諄諄告汝者,以成事甚難,而僨事甚易,故欲汝謹法度,施惠愛,勿妄殺無罪,若有罪者亦宜詳審。古之良將以仁義為先,勇略次之,汝能自勉,則邊境可寧,而予無外顧之憂矣!”

       ○平章湯和進兵攻周安於永新。

     初,陳友諒既亡,安既來降附,命仍守永新。及兵入安福討饒鼎臣,安疑而復叛,仍與諸山寨相結拒命。和至永新,安出拒戰,和擊敗之,克其十七寨,擒其偽官胡院判等五十餘人,遂圍其城。

  ○戊午,下令曰:“王者之於士卒,既用其力,當恤其老,而寡妻弱子尤宜優恤。予自兵興十有餘年,所將之兵從渡江者,皆濠、安豐、汴梁、兩淮之人,用以攻取四方,勤勞甚矣,以其為親兵也,故遣守外郡以佚(通“逸”)之。其有老羸嘗被創者,其休養營中;死事物故者,妻、子皆月給衣、糧賑贍之。若老而思慕鄉土,聽令於應天府近便居止,庶去鄉不遠,以便往來,所給衣、糧悉仍其舊。”

  ○庚申,故陳友諒左丞辰州周文貴既走湖南,其黨欲復其城,率眾寇長溪,殺縣丞高文貴,奪縣印,劫掠居民。總制辰、沅等州事參軍詹允亨遣兵討之。

  ○辛酉,以王天錫為湖廣行省都事,諭之曰:“汝往襄陽贊助鄧平章設施政治,當參酌事宜,修城池、練甲兵,撙節財用,撫綏人民。處事貴於果斷,御眾必以鎮靜,密以防姦,謹以待敵。敵至,則堅壁清野,以乘其弊,慎勿輕犯其鋒!方鎮之寄固在將帥,贊畫之助實資幕僚,恪盡厥心,毋負吾委任之意。”

  ○甲子,上遣使以書與擴廓帖木兒(王保保)曰:“曩者初無兵端,尹煥章來得書惠騎,即遣汪河同往,為生者賀、歿者吊。使者去而不回,復遣人往,皆被拘留。且閣下與孛羅構兵,雌雄未決,尚以知院郭雲、同僉任亮攻我景陵,掠我沔陽。予思此城雖元之故地,久在他人之手,予從他人得之,非取於元也。閣下外假元名,內懷自造,一旦輕我,遂留前使。予雖不較,但以閣下內難未除,猶出兵以欺我,使其勢專力全,又當何如?閣下果若挾天子、令諸侯、創業於中原,則當開誠心、示壘落,睦我江淮。今乃遣竹昌、忻都率兵深入淮地,殺掠人民,殆非所宜。況有自中原來者備言‘張思道、李思齊等,連和合從,專並閣下’。此正可慮之秋,安可坐估西北數雄結連關內?反舍近圖,欲趨遠利?獨力支吾,非善計也!予嘗博詢廣采,聞中軍將欲為變,恐不利於閣下,故再遣人敘我前意,述我所聞,閣下其圖之。節次若能遣回,庶不失舊好,惟亮察焉。”

  ○乙丑,元思州宣撫使兼湖廣行省左丞田仁厚,遣其都事林憲、萬戶張思溫來獻鎮遠、古州軍民二府,婺州、功水、常寧等十縣,龍泉、瑞溪沿河等三十四州,皆其所守地也。於是,命改宣撫司為思南鎮西等處宣慰使司,以仁厚為宣慰使。

  ○丁卯,置尚食、尚禮二局,設大使、副使各一人。

  ○癸酉,辰州沅陵縣向珍八作亂,總制辰、沅等州參軍詹允亨遣千戶何德討之。兵至官廳巖,珍八以眾迎戰,德擊敗之,進拔其寨,斬珍八,餘黨悉平。

  ○庚辰,置靖州軍民安撫司,以唐光綺、張漢傑為安撫司同知,梁都武為副使,何澄為知事,唐光裕為鎮撫,皆隸湖廣行省。以光綺等初來歸附,故也。

  ○壬午,置太史監,設太史令、通判太史監事、僉判太史監事、校事郎屬官、正靈臺郎保章、正副挈壺、正掌歷、管勾。尋以劉基為太史令。


  八月丁亥朔


  ○辛卯,下令“霍丘、安豐等處募人之欲從軍者”。

     上御左閣,讀《宋史》至趙普說太祖收諸將兵權,謂起居註詹同曰:“普誠賢相,使諸將不早解兵權,則宋之天下未必不五代若也。史稱普‘多忌刻’,只此一事功施社稷,澤被生民,豈可以‘忌刻’少之?”

  ○壬辰,命江淮行省平章俞通海及參議鄒天庭核實廬州軍民、糧粟之數。

  ○周文貴率劃船三百餘艘復攻辰州,千戶何德使別將與戰於西門之外,自將輕騎直抵其寨,攻破之,獲其張千戶等百餘人。文貴退保麻陽,德追擊之,又俘其萬戶等二十四人,文貴遁去。

  ○辛亥,羅田縣盜藍丑兒詐稱‘彭營玉’,造妖言以惑眾,鑄印章、設官吏、剽劫旁近居民。麻城裏長袁寶率鄉人襲捕之,禽丑兒以獻,上曰:“民能仗義殺賊,宜旌賞之!”即賜以綺帛。仍命中書懸賞格:“凡有司官能殺獲賊者,一次賞綺帛三疋;二次加倍;三次縣官升州官,州官升府官,府官別議之。民能殺獲者,亦量功賞賁。”

  ○是月,平章鄧愈遣指揮李琛率兵取襄陽之竹山縣,元平章餘思誌以其眾降。


  九月丙辰朔,置國子學,以故集慶路學為之。設博士、助教、學正、學錄、典樂、典書、典膳等官,以許存仁為博士。


  ○夏主明玉珍遣其參政江儼來通好,上遣都事孫養浩往報,遺書曰:“曩者元政既隳,天下驅兵者蜂起,往往毒痛生靈,未有能奉天、能拯民以塗炭者也。當是時,徐氏以昏懦見殺,陳友諒竊據荊襄,乃肆強暴,犯我疆場,自取顛隕,又何足言!昔者,曹操虎踞中原,假漢之名以號令諸侯,孫權撫有江東,劉備又據巴蜀,三國鼎峙。而操務並吞,今日伐蜀,明日攻吳,雖夢寐未嘗忘也。吳蜀既不能合從以拒操,又屢起畔端,自相吞噬,遂使操乘隙於中原,而吳蜀有唇亡齒寒之患。思其所為,豈不失計之甚哉!今之英雄,據吳蜀之地者,果欲與中國抗衡,延國祚而保社稷,惟合從為上謀。足下處西蜀,予居江左,蓋有類昔之吳蜀矣!方天下之變,中國士馬精強、民庶繁衍者,汴洛、齊魯、三晉為然,今皆在豪傑之手。自彭城以南,嵩汝之東,兩淮之間,三分人民,予已得其二。足下之兵,雖出於穎之東南漢、沔、廣、湘之地,然而陳友諒握其權綱,足下因有所見,以偏師入蜀,度其兵有三分之一,茲既全有。西蜀乃古今人物強盛之所,寧不壯哉!然西有李喜喜等兵侵擾殺掠,為虐亦甚,其生民不知存者能幾?近者,王保保以鐵騎勁兵據有齊魯,根培洛陽,招賢納士,練將養兵,實處中國,其誌非小!設使其奸雄如操,謀有荀彧、將有張遼之輩,足下與予豈得高枕無憂乎?當今之世,予與足下實相表裏,將欲國祚之安,備中原之患,可不以昔之吳蜀為鑒耶?使至,辱厚意,故以書往報,惟足下籌之。”

     上諭諸將校曰:“近平章常遇春克襄陽,還之日亟,稱‘先鋒張煥勇智兼人,小心畏法’,予聞甚喜。若其始終如一,不易所守,異日用將一軍未嘗不可。大抵人有才能者,不失於粗鄙則失於驕蹇。若煥既有如是之能,而小心畏法,此其所以可喜也。汝等當壯盛之年,正當發奮以取功名,豈可碌碌隨眾進退?我之用人,一善皆錄,不掩其能。毋謂雜處於眾人之中,而我不汝知。譬如良金在沙,而淘者識之;美玉在璞,而琢者取之。若果能建立奇勛,即有超人爵賞。茍畏法無能而希慕賞功,猶不稼穡而欲望有秋,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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