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030

 卷二十九 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
卷三十
卷三十一 


  洪武元年二月壬寅朔,中書省臣李善長、傅瓛、翰林學士陶安等,進《郊社宗廟議》。


  先是,上敕禮官及翰林太常諸儒臣曰:“自昔聖帝明王之有天下,莫嚴於祭禮,故當有事,內必致其誠敬,外必備其儀文,所以交神明也。朕誕膺天命統一海宇,首建郊社宗廟以崇祀事,顧草創之初,典禮未備,其將何以交神明致靈貺?卿等其酌古今之宜,務在適中,定議以聞。”

  至是,善長等奏,有國大祀曰《圓丘》、曰《方丘》、曰《宗廟》、曰《社稷》,各具沿革以進。

  《圓丘》之說曰:

  天子之禮,莫大於事天,故有虞夏商皆郊天配祖,其來尚矣!

  《周官·大司樂》:冬至日,祀天於地上之圓丘。《大宗伯》:以禮祀昊天上帝。《孝經》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皆所以重報本、反始之事,禮之見於《遺經》者,可考也。

  秦人燔書滅學,仍西戎之俗,立四時以祀白、青、黃、赤四帝。漢高祖因之,又增北畤,兼祀黑帝。至於武帝,有雍五畤之祠,又有渭陽五帝之祠,又有甘泉太乙之祠,而昊天上帝之祭,則未舉行。至元帝時,合祭天地。光武祀太乙,遵元始之制,而先王之禮變易盡矣!

  魏晉以來,郊丘之說,互有不同。宗鄭玄者,以為天有六名,歲凡九祭。六天者,北辰曜魄寶、蒼帝威靈仰、赤帝赤熛怒、皇帝含樞紐、白帝白招拒、黑帝協光紀是也。九祭者,冬至,祭昊天上帝於圓丘;立春、立夏、季夏、立秋、立冬,祭五帝於四郊;王者各稟五帝之精而王天下,謂之“感生帝”,於夏正之月,祭於南郊;四月,龍見而雩,總祭五帝於南郊;季秋,大享於明堂是也。宗王肅者,則以天體惟一,安得有六?一歲二祭,安得有九?大抵多參二家之說行之。

  而至唐,為尤詳:武德、貞觀間,用六天之義;永徽中,從長孫無忌等議,廢鄭玄議、用王肅說;乾封中,復從鄭玄議焉。

  宋太祖乾德元年,冬至,合祭天地於圓丘;神宗元豐中,罷合祭;哲宗,紹聖;徽宗政和間,或分或合;高宗南渡以後,惟用合祭之禮。

  元初,用其國俗,拜天於日月山;成宗大德六年,建壇合祭天地、五方帝,九年始立南郊,專祀昊天上帝;泰定中,又合祭,然皆不親郊;文宗至順以後,親郊者凡四,惟祀昊天上帝。

  今當尊古制,分祭天、地於南、北郊。冬至,則祀昊天上帝於圓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歲從祀。

  《方丘》之說曰:

  按三代祭地之禮見於經傳者,夏以五月、商以六月、周以夏至日,禮之於澤中方丘。蓋王者事天,明事地察,故冬至報天,夏至報地,所以順陰陽之義也。祭天於南郊之圓丘,祭地於北郊之方澤,所以順陰陽之位也。然先王親地,有社存焉。《禮》曰,享地於郊,祀社於國。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又曰,郊社,所以祀上帝。又曰,明乎郊社之禮,或以社對帝,或以社對郊,則祭社乃所以親地也。《書》曰,敢召告於皇天御土。《左氏》曰,戴皇天履御土,則古者亦命地祇為御土矣,曰“地祇”、曰“御土”、曰“社”,皆祭地也,此三代之正體。而釋《經》之正說,自鄭玄惑於緯書而謂。夏至,於方正之上,祭昆侖之祇。七月,於泰折之壇,祭神州之祇。析而二之,後世宗焉,一歲二祭。

  自漢武用祠官寊舒議,立御土祠於汾陰脽上,禮如祀天。而後世又宗之於北郊之外,仍祀御土。元始間,王莽奏罷甘泉泰畤,復長安南北郊。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地於南郊,而後世又因之多合祭焉。

  由漢歷唐千餘年間,親祀北郊者,惟魏文帝之大和、周武帝之建德、隋高祖之開皇、唐玄宗之開元四祭而已。

  宋元豐中,議專祭北郊。故政和中,專祭者凡四。南渡以後,則惟攝祀而已。

  元皇慶間,議夏至專祭地,未及施行。

  今當以《經》為正,擬以今歲夏至日,祀方丘,以五嶽、五鎮、四海、四瀆從祀。

  《宗廟》之說曰:

  傳謂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為之宗廟,以享祖考,而致其報本之意也。德有厚薄,故制有隆殺。自天子至官師,其制不同。周制天子七廟,而《商書》伊尹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則知天子七廟,自古有之,不獨同為然也。若夫太祖百世不遷,三昭三穆,以世次比,至親盡而遷焉,此有天下之常禮也。若至周穆王時,文王親盡當祧。共王時,武王親盡當祧,以其有功當宗,故皆別立一廟,而謂之“文世室”、“武世室”,亦皆百世不遷。

  漢高承秦之弊,未嘗立七廟。至太上皇崩,始詔郡國立廟,而皇祖以上無聞焉。惠帝詔有司立原廟,又以沛宮為高祖廟,又於陵旁立寢園廟。自後每帝輒立一廟不序。昭穆景帝尊高帝為太祖,文帝為太宗,又尊武帝為世宗,皆世世不毀。至元帝,始罷郡國廟及寢園廟。光武中興,於洛陽立高廟祀高祖。及文武宣元五帝,天子親奉祠於長安,故高廟祀成、哀、平三帝。京兆尹侍祠又別立四親廟於南陽舂陵,祀父南頓君祖鉅鹿都尉,曾祖郁林太守,高祖舂陵節侯,皆歲時郡縣侍祠。至明帝,遺詔藏主於光烈,皇御更衣別室,後帝相承,皆藏主於世祖之廟,由是,同堂異室之制。至於元,莫之能改。

  唐高祖追尊高曾祖考,立四廟於長安,太宗欲議立七廟,太祖之室。玄宗創制立九室,祀八世。文宗開成中,禮官以景帝受封於唐高祖、太宗創業受命,有功之主,百代不遷,親盡之主禮,合祧遷至禘祫,則合食如常。其後,以敬文武三宗為一代,故終唐之世,常為九世十一室。

  宋自太祖,追尊僖、順、翼、宣四祖,每遇禘,則以昭穆相對,而虛東向之位。神宗熙寧中,奉僖祖為太廟始祖。至徽宗時,增太廟為十室,而不祧者五宗。崇寧中,取王肅說,謂二祧在七世之外,乃建九廟。高宗南渡,祀九世。至於寧宗,始別建四祖殿,而正太祖東向之位。

  元世祖中統三年,初建宗廟於燕京,以太祖居中為不遷之祖。至泰定中,為七世十室。

  今觀四代各為一廟,廟皆南向,以四時孟月及歲除凡五享:孟春,特祭於各廟;孟夏、孟秋、孟冬、歲除,則合祭於高祖廟。

  《社稷》之說曰:

  《周制·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廟,社稷之祀,壇而不屋,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凡起大事、動大眾,必先告於社而後出,其禮可謂重矣!蓋古者天子,社以祭五土之祇,稷以祭五榖之神,其制在中門之外、外門之內。導而親之,與先祖等人非土不立、非榖不食,以其同功均利以養人,故祭社必及稷,所以為天下祈福報功之道也!

  然天子有三社,為群姓而立者曰“大社”,其自為立者曰“王社”,又有所謂“勝國之社”,壓之不受天陽,國雖亡而存之以重神也!後世天子之禮,惟立大社、大稷以祀之,社皆配以勾龍,稷皆配以周橐。

  漢因高祖除亡秦,社稷立官,大社大稷一,歲各再祠。光武立大社稷於洛陽,在宗廟之右,春、秋二,仲月及臘一,歲三祀。

  唐因隋制,並建社稷於含光門之右,仲春、仲秋二,時戊日祭之。玄宗升社稷為大祀,仍以四時致祭。

  宋制以每歲春、秋二,仲月及臘日祭之。

  元世祖營社稷於和義門內少南,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致祭。

  今宜祀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從之。

  ○征南將軍湯和遣使傳檄至潭州,元達魯花赤叠里迷實具服焚香北面再拜,持斧斫印章,引刀自刎而死。總制陳馬兒以城降,和命指揮李執中往守之。

  ○癸卯,詔御史大夫湯和還明州造海舟漕運北征軍餉。命平章廖永忠為征南將軍,以參政中亮祖為副元帥,舟師由海道廣東,敕諭永忠等曰:“王者之師,順天應人,所以除暴亂、解倒懸以慰民望。朕昔平定武昌、荊湘諸郡,皆望風款附;常遇春克贛州、南安、嶺南數郡,亦相繼來歸。此無他,師出以律,人心悅服故也。今兩廣之地,遠在南方,彼此割據,民困久矣!定亂安民,正在今日。彼聞八閩不守,湖湘已平,中心震攝,無固守之志,若先遣人宣布威德以招徠之,必有歸款迎降者,可不勞師旅。慎勿殺掠,沮向化之心,如其拒命,舉兵臨之,扼其險要、絕其聲援,未有不下者。且廣東要地,惟在廣州,廣州既下,則循海州郡,可傳檄而定。海南、海北,以次招徠,留兵鎮守,仍與平章楊璟等合兵取廣西,用師方略,率用是遒,肅清南服,在此一舉!”

  ○上御奉天門,謂侍臣曰:“凡人之言,有忠諫者、有讒侫者。忠諫之言,始若難聽,然其有益,如藥石之能濟病;讒侫之言,始若易聽,然其貽患不可勝言。夫小人之為,讒侫也!其設心機巧,漸漬而入,始焉必以征事可信者言於人主,以探其淺深。人主茍信之,彼他日復有言,必以為其睿,言者可信,將不復審察,讒侫者因得肆志而妨賢,病國無所不至,自古若此者甚多。而昏庸之君,卒莫之悟,由其言甘而不逆於耳故也。惟剛明者,審擇於是非,取信於公論,不偏信人言,則讒侫之口可杜矣!”

  ○征南將軍胡廷美遣建寧降將曹復疇招諭汀州及寧化、連城等縣,元汀州路守將陳國珍納款,泉州郡縣相繼降附。
。   ○乙巳,元濱州守將翟副樞於僉院謁見大將軍於濟南。

  ○丙午,征虜副將軍常遇春率師自濟南取東昌。

  ○丁未,詔以太牢祀先師孔子於國學,仍遣使詣曲阜致祭,使行,上謂之曰:“仲尼之道廣大悠久,與天地相並,故後世有天下者莫不致敬盡禮,修其祀事。朕今為天下主,期在明教化以行先聖之道,今既釋奠國學,仍遣爾修祀事於闕裏,爾其敬之。”

  ○戊申,上親祭大社、大稷。大社設正位在東,配以御土,西向。大稷設正位在西,配以御稷,東向。大社、大稷位各用玉兩邸幣,黑色;牲用犢一、羊一、豬一;籩、豆各十,籩實以形鹽、薧魚、棗、栗、榛、菱茨、鹿脯、白餅、黑餅;豆實以韭菹、醓醢、菁菹、鹿醢、芹菹、兔醢、筍菹、魚醢、脾析、豚胉;簠、簋各二,實以黍、稷、稻、粱;铏三,實以和羹。御土、御稷位並同,但不用玉。

  大社壇正配位供設酒罇三於壇東,西向,實以汎齋、醴齋、盎齋;祝二,供設於壇西,東向。大稷壇正配位供設酒罇三於壇西,東向;祝二,供設於壇東,西向。各壇爵六,同設於酒罇所。

  先期,皇帝散齋四日。致齋三日,陪祭、執事官同。先祭一日,設大次於社稷門外之西,南向;設御位於壝內,當兩壇之北居中,南向。皇帝服皮弁服備法駕詣大次,遂省牲、視鼎鑊、滌溉,有司陳設如儀。

  至日清晨,諸執事官各實罇、罍、簠、簋、籩、豆、登、铏,實玉帛於篚,置祝於神位之後。車駕至大次,太常卿奏“中嚴”,皇帝服通天冠、絳紗袍,樂生、舞生及諸執事官、陪祭官入就。太常卿奏“外辦”,皇帝入就位。贊禮唱“迎神”,協律郎舉麾,樂奏《廣和》之曲。贊禮唱“請行禮”,太常卿奏有司“謹具請行事”,皇帝再拜,皇太子以下在位官皆再拜。贊禮唱“奠玉帛”,皇帝詣盥洗位,搢圭盥帨,出圭詣大社神位前,協律郎舉麾,樂奏《肅和》之曲,皇帝跪,搢圭上香,奠玉帛,出圭再拜。輿次詣后土神位前,次詣大稷壇大稷、后稷神位前,並如大社儀。

  復位,贊禮唱“進俎”,協律郎舉麾,樂奏“凝和”之曲,皇帝詣大社神位前,搢圭奠俎,出圭。次詣后土神位前,次詣大稷壇大稷、后稷神位前,並如大社儀。

  復位,贊禮唱“行初獻禮”,皇帝詣盥洗位,搢圭滌爵、拭爵,以爵授執爵官,出圭詣酒尊所,搢圭執爵,授醴齋,以爵授執爵官,出圭詣大社神位前,協律郎舉髦,樂奏“壽和”之曲、“武功”之舞,皇帝跪,搢圭上香,祭酒奠爵,出圭,讀祝官取祝,跪讀祝,皇帝俯伏與再拜。次詣后土神位前,次詣大稷壇大稷、后稷神位前,並如大社儀。

  復位。亞獻酌盎齋,樂奏“熙和”之曲、“文德”之舞,儀並同初獻,但不用祝。獻畢,太常卿奏“飲福受胙”,皇帝詣飲福位再拜,跪搢圭,執事官以爵酌福酒跪進,太常卿贊曰“惟此酒肴神之所,與賜以福慶,億兆同沾”,皇帝受爵祭酒,飲福酒,以爵置於坫,奉胙官奉胙跪進,皇帝受胙以授左右,出圭俯伏與再拜,與皇太子以下皆再拜。大稷壇如之。

  復位,贊禮唱“撤豆”,協律郎舉麾,樂奏“雍和”之曲,掌祭官各撤豆。贊禮唱“送神”,協律郎舉麾,樂奏“安和”之曲,皇帝再拜,皇太子以下在位官皆再拜,讀祝官取祝、奉幣官取幣、掌祭官取牲饌詣瘞所置於坎內,皇帝詣望瘞位,執事執土於坎,實土至半。太常卿奏“禮畢”,駕還,大次解嚴。

  祝文大社曰:“惟神德司坤厚,品物由生,歷代國家精崇祀典。予本庶民,舉兵討亂,得土得眾,建國紀年,是以遵依古禮設壇歲祀。今於初祭,不敢不以情告。”大稷曰:“惟神奉若天時,茂生百榖,神化無窮,歷代昭著。”后土曰:“惟神分山川高下於始世,樂民生於至今,水土之功,人何敢忘?有國家者,務嚴祀典。”后稷曰:“惟神奉天之道、因地之利播耘百榖、闡修農事,歷代崇之,自予本庶民以下。”

  大稷、后土、后稷並與大社,同其樂舞之至。樂用協律郎一人,襆頭、紅羅袍、荔枝帶、皂靴,手執麾幡;樂生六十二人,服緋袍,展腳,襆頭、革帶、皂靴。樂器用編鐘、編罄各十六,琴十,瑟、搏拊、塤、箎、簫、笛各四,笙八,應鼓一。舞則武舞曰“武功之舞”,文舞曰“文德之舞”。舞士一人,文、武舞生各六十四人,內各以二人為引舞舞士,服襆頭、紅羅袍、荔枝帶、皂靴,手執節。文引舞舞生各執羽籥,服紅袍,展腳,襆頭、革帶、皂靴。武引舞舞生各執幹戚,服與文舞同。

  樂章迎神云“五土之靈,百榖之英,國依土而寧,民以食而生,基圖肇建,祀禮修明,神其來臨,肅恭而迎。”

  奠幣云 “有國有人,社稷為重。”

  昭祀云 “初玉帛慶奉,維物匪奇敬,實將之以斯為禮,冀達明祇。”

  奉俎云“崇壇北向,明禮方蘭,有潔犧牲。禮因物顯,大厲載設,中情以展,景運以承,神貺斯衍。”

  初獻大社云“高為山林,深為川澤,崇丘廣衍,亦有原隰(xi低濕之地)。惟神所司,百靈效職,清醴初陳,颙然昭格。”

  后土云“平治水土,萬世神功,民安物遂,造億攸同,嘉惠無窮,報祀宜豐,配食尊嚴,國家所崇。”

  大稷云“橐、稷、稻、粱,來牟降祥,為民之天,豐年穰穰,其功甚大,其恩深長,乃登芳齋,以享以將。”

  后稷云“皇皇后稷,克配於天,誕降嘉種,樹藝大田,生民粒食,功垂萬年,建壇於京,歆茲吉蠲。”

  亞終獻大社云“廣厚無邊,其體弘號。德侔坤厚,萬物生兮;錫民地利,神化行兮,恭祀告慶,國之禎兮。”

  后土云“周覽四方,偉烈昭彰,九州既平,五行有常,壇壝以妥,牲醴之將,是崇是嚴,煥然典彰。”

  大稷云“億兆林林,所資者榖,雨旸應時,家給人足,倉庚坻京,神介多福,祇薦其儀,昭祀惟肅。”

  后稷云“躬勤稼穡,有相之道,不稂不莠,實堅實好,農事開國,王基永保,有年自今,常奉蘋藻。”

  徹豆云“禮展其勤,樂奏其節,庶品必芬,神明是達,有嚴執事,俎豆乃徹,穆穆雍雍,均其欣悅。”

  送神云“維壇潔清,維主堅貞,神之所歸,依茲以寧,土宇靖安,年榖順成,祀事昭明,永致升平。”

  望瘞云“晨光將發,既侑既歆,瘞茲牲幣,達於幽陰,神人和悅,實獲我心,永久禮祀,其始於今。”

  是日,賜群臣享胙於奉天殿門。

  ○己酉,上謂侍臣章溢曰:“福建諸郡已平,但小寨未下,近遣湯和往明州造海舟運糧北餉,吾欲令李文忠繼往,必全獲也。”溢力贊之。即日,命文忠總兵往福建。

  ○庚戌,遣右丞王溥齋上尊至濟南大將軍徐達等,仍頒賜於各衛將士。

  ○壬子,先是,上嘗命中書省及翰林院官議:於社稷壇創屋以備風雨。至是,翰林學士陶安奏:“考諸禮,天子大社必受風雨霜露,以達天地之氣。若亡國之社,則屋不受天陽也。今於壇創屋,非所宜。若祭而遇風雨,則於齋宮望祭。”上是之。

  ○定宗廟時享之禮,翰林學士陶安、侍讀學士朱升、待制詹同等奏:“按禮古者礿祀,烝嘗四時之祭,三祭皆合享於祖廟。祭於各廟者,惟春為然。自漢而下,廟皆同堂異室,則又四時皆合祭矣。今四廟時享亦宜仿近制合祭於第一廟,庶適禮之中,無煩瀆也。”上命春特祭,餘三時合祭。

  ○是日,太常又進《宗廟月朔薦新禮》:正月以韭薺、生菜、雞子、鴨子;二月以水芹、蔞蒿、臺菜、子鳶;三月以茶筍、鯉魚、鮆魚;四月以櫻桃、梅、杏、鰣魚、雉;五月以新麥、黃瓜、桃、李、來芹、嫩雞;六月以西瓜、甜瓜、蓮子、冬瓜;七月以菱、雪梨、紅橐、蒲萄;八月以芡、新米、藕、茭、白姜、鱖魚;九月以小紅豆、杮、橙、蠏、鯿魚;十月以木瓜、柑橘、蘆菔、兔、雁;十一月以蕎麥、甘蔗、天鷙、鶿、、鹿;十二月以芥菜、菠菜、白魚、鯽魚。

  上覽畢,謂群臣曰:“宗廟之祀,所以隆孝思也。然祭之於後,不若養之於先,朕今不及矣!嘗聞'為人子者,願為人兄’,其意謂'為兄侍胦下之日早於養之日多也’。朕於子為人弟,親存而幼不能以養,及長而富有天下,則親沒矣!雖欲以天下養其可得乎?”因悲嘆久之,命以《月朔薦新儀》物著之常典,俾子孫世承之。

  ○詔復衣冠如唐制。

  初,元世祖起自朔漠以有天下,悉以胡俗變易中國之制:士、庶咸辮發、椎髻,深襜,胡俗,衣服則為袴褶,窄袖,及辮線腰褶。婦女衣窄袖短衣,下服裙裳,無復中國衣冠之舊。甚者易其姓氏、為胡名、習胡語,欲化既久,恬不知怪,上久厭之。

  至是,悉命復衣冠如唐制:士民皆束發於頂,官則烏紗帽、圓領袍、束帶、黑靴,士庶則服四帶巾、雜色盤領衣,不得用黃玄,樂工冠青卍字頂巾,繫紅綠帛帶。士庶妻首飾許用銀、鍍金,耳環用金、珠,釧、鐲用銀,服淺色團衫,用紵絲綾羅紬絹,其樂妓則戴明角冠、皂禙子,不許與庶民妻同。不得服兩截胡衣,其辮發、椎髻、胡服、胡語、胡姓,一切禁止。斟酌損益,皆斷自聖心,於是百有餘年胡俗,悉復中國之舊矣!

  ○癸丑,副將軍常遇春師克東昌,元平章申榮自經死。於是所屬莊平等縣皆降,遇春仍還軍濟南。

  ○甲寅,平章楊璟遣千戶王廷將兵取寶慶,進次郡陽菜莄灘,賊眾千餘據險拒戰,廷擊敗之,追至城下,周文貴遁去,餘眾猶據城拒守,廷進兵逼之。明日,賊眾縱火掠民財出走,遂下其城,留兵守之。

  ○乙卯,詔將作司制綿布戰衣三萬襲,用紅、紫、青、黃四色。

  ○上退朝御東閣,翰林侍講學士朱升、待制詹同侍,上顧謂升等曰:“近觀周禮,見有所謂六夢者,因思去秋嘗夢在鄉里遊舍南,仰見群鳥摩天而下,少近則類鳩鳥之狀,忽一鶴沖起其中,徐度東南,予回顧,鶴已不見。惟見五色雲中,青幡數行,浮空而過。少頃,天西北擁一朱臺,四周檻欄,前立二人,兜鍪金甲,口若宣授之狀。忽臺四轉,以左向南列坐襆頭抹額者數人。臺又旋北向以後,居南中立三尊貴,若道家三清,其中一人美貌修髯,異常所見,顧我甚至。既而,三人西北去。朕亦歸舍,復出門,則景象迥異,非在鄉里時矣!旁有立者,朕問'適尊貴何之?’曰'還天宮矣!’朕急趨從之,道遇紫衣者數人,其一人以絳衣授朕,裏皆五彩,朕問'此何服?’一人曰'此真人服’,朕方服之,不覺冠履俱備。又一人授朕劍,光氣燁然。復命朕道東南而行,遇一皂衣短袖者來,露首及兩肱、兩股,首戴一龜,兩耳,怒目,由西北而去。朕復東南行,度一小川,川南山北有房,東西約十餘間,見朕長子衣青衣而立,忽然夢覺。若此者其思夢耶?正夢耶?”

  對曰:“夢者,人之精神所感,此誠陛下受命之兆,所謂'正夢’也!昔黃帝夢遊華胥而天下大治,古已有之,蓋帝王之興自有天命,非人智力所以致也!”

  ○夜三更,有星大如盞,赤色有光,自中臺西北行至雲中沒。

  ○丙辰,征南將軍廖永忠,自福州遣人以書至廣東諭元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略曰:“乃者元君失馭,天下土崩,豪傑之士乘時而起,分割州郡,竊據疆土,或假元之號令或自擅其兵威,暴征橫斂,蠶食一方,生民塗炭,可謂極矣!今天子受天明命,肇造區夏,江漢既已底定,閩越又皆帖服,中原之地相繼以平,惟兩廣僻在遐方,未沾聖化。予受命南征,順者撫綏,逆者誅殛,恐足下未悟,輒先走一介之使相告,惟足下其留意焉。”

  ○丁巳,命都督同知康茂才率師往濟南從大將軍徐達北伐,詔中書左丞相李善長致祭江河淮濟之神曰:“近為中原擾攘,興兵北伐,除暴安民,已命中書右丞相信國公達為征虜大將軍、中書平章政事鄂國公遇春為征虜副將軍,統率王師由淮入河取山東次第而進,嘗昭告神明矣!賴神之佑,所向皆克,齊魯之境,俱入版圖。今再命都督同知康茂才總率馬、步,往山東參同信國公達等並取中原,以今日行敢告。”

  ○己未,上諭侍御史文原吉等曰:“比來臺臣久無誎諍,豈朝廷庶務皆盡善抑,朕不能聽受,故爾嘿嘿乎?爾等以言為職,所貴者忠言日聞,有益於天下。國家若君有過舉,而臣不言,是臣負君;臣能直言,而君不納,是君負臣。朕每思一介之士於萬乘之尊,其勢懸絕,平居能言,臨對之際,或畏避不能盡其詞,或倉卒不能達其意,故嘗霽色以納之,惟恐其不盡言也。至於言無實者,亦略而不究。蓋見秦漢以來,季世末主護短惡諫、誅戮忠直,人懷自保無肯為言者,積咎愈深,遂至不救。夫日月之行,猶有薄食,人之所為,安能無過?惟能改過,便可成德。”

  原吉對曰:“陛下此心,即大禹好聞善言、成湯不吝改過之心也!言而無實,略不之究,尤見天地之望。”

  上曰:“有其實而人言之則當益勉於善,無其實而人言之則當益戒於不善,但務納其忠誠,何庸究其差謬?”

  ○庚申,大將軍徐達檄濟寧運糧一萬石、徐州二萬石俱赴東昌,仍令守濟南指揮楊廣領新附軍士六千人赴齊東會大軍。

  ○壬戌,敕贛州衛指揮使陸仲亨、副使胡通帥本衛及南雄、韶州等衛軍馬,會征南將軍廖永忠等征廣東,諭仲亨等曰:“近命平章楊璟等由湖南取廣西、平章廖永忠等由福建取廣東,今特命爾等率師由韶州直搗德慶,三方進師,為犄角之勢,舉無不克。廣東既下,合兵以取廣西,先聲既震,勢如破竹。但當撫輯生民,毋縱侵略!”

  ○甲子,命江西等處諸行省及鎮江等府制戰衣一萬領,表裏異色,使將士變更而服,以新軍號謂之“鴛鴦戰襖”。

  ○樂安俞勝復叛,大將軍徐達等率師往討之。初,勝納款來見,達等禮而遣之,勝既歸,陽為附順,陰實從元,達乃遣郎中楊子華等回樂安,名為造作軍器、征糧草,實欲陰察其所以。勝果拒命而叛,達等遂進師取之,師至濟陽,指揮劉寧獲勝偵卒二人,達斬之而進。

  ○乙丑,上遣使諭大將軍徐達曰:“計將軍之師將至樂安,攻之半月可下,樂安既下,即引兵上黃河取汴梁、河南。如樂安不下,作長圍困之,止留親軍攻守,彼外援不及,內食不繼,俞勝等將不戰而擒之矣!”其羽林等衛壯士並各衛軍馬,令都督馮宗異總之,都督同知張興祖、康茂才、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諸將士等,俱令至濟寧草橋,以聽調發。

  ○命中書議《役法》。上以立國之初經營興作必資民力,恐役及貧民,乃命中書省驗田出夫。於是省臣奏議:“田一頃,出丁夫一人;不及頃者,以別田足之。名曰'均工夫’。直隸、應天等十八府州及江西饒州、九江、南康三府,計田三十五萬七千二百六十九頃,出夫如田之數。遇有興作,於農隙用之。”

  上諭中書省臣曰:“民力有限,而徭役無窮,當思節其力,毋重困之。民力勞困,豈能獨安?自今凡有興作不獲己者,暫借其力;至於不急之務、浮汎之役,宜罷之。”

  ○丙寅,大將軍徐達等師至土河,距樂安五里,命軍士填壩以進。

  明日,俞勝部將朱鎮撫等報“勝已遁去”,達等率師趨樂安,營於城東南,其郎中張仲毅出降,樂安平,令指揮華雲龍守之。副將軍常遇春、都督馮宗異追勝不及,獲其將朱右丞而還。

  既而,有報元丞相也速、平章忽林臺等軍至,達率兵出戰,元兵敗走,追奔八十餘里,殺傷甚眾,生擒樞密院判脫驩並軍士數百人,獲馬三百匹。

  ○戊辰,翰林學士陶安等奏:“古者天子五冕,祭天地、宗廟、社稷諸神,各有所用,請制之。”

  上曰:“五冕,禮太繁,今祭天地、宗廟,則服袞冕;社稷等祀,則服通天冠、絳紗袍,餘不用。”

  ○庚午,追封故皇姊為“孝親公主”,封姊夫李貞為“駙馬都尉、恩親侯”。公主誥曰:“蓋聞王姬錫號,制有肇於成周,公主頒封,禮復崇於炎漢。上稽古典,茲用追崇,故姊朱氏,夙孝尊親,復嚴闈閫,事舅姑以柔順,致室家之肅雍,宜享永年,倏然謝世,緬為同氣,爰舉褒封,泉壤有靈,當歆至渥!可追封'孝親公主’。”

  李貞誥曰:“蓋聞漢高增封蕭相,舊惠是懷,周武褒建胡公,至戚惟厚。況恩親之兼有,宜名爵之特崇。駙馬都尉李貞,年迨耆英,德稱鄉郡,修孝義於平素,聯姻眷於我家。昔居畎畝之時,曾有周旋之益,篤生良子,為我虎臣,仁愛既深,善譽彌著。爰詳稽於古典,嘗隆錫於寵章,可封'恩親侯、駙馬都尉’。”

  ○命選國子生國琦、王璞、張傑等十餘人侍太子讀書禁中。琦等入對謹身殿,皆姿狀明秀,應對詳雅。上為之喜,因謂殿中侍御史安慶、儒士郭友淵等曰:“吾觀諸生於文藝素習矣,然與太子處,當端其心術,養其德性,庶不流於浮靡,太子之德,亦當有助也!”因厚賜之。

  ○詔中書省“自今新除州府縣官,給賜白金一十兩、布六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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