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034
卷三十三 ◄ | 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 卷三十四 |
► 卷三十五 |
洪武元年八月己巳朔,詔以金陵為南京、大梁為北京,詔曰:
“朕惟建邦基以成大業、興王之根本為先,居中夏而治四方,立國之規模最重。自趙宋末世夷狄入主中國,今百有餘載,其運乃終,群雄分爭,未有定於一者,民遭塗炭亦已極矣!朕以布衣當擾攘之際,拔身行伍,率眾渡江,荷天地眷祐、祖宗積德、臣下宣忠、將士用命,西平陳友諒、東滅張士誠、南靖閩廣、北有中原,武功大定,混一之勢已成。十七年間,凡糧餉軍需百物科征,民無休息,而江左一方煩勞尤甚,遂收天下平寧之效。朕觀中原土壤,四方朝貢,道里適均,父老之言乃合朕誌,然立國之規模固重,而興王之根本不輕。其以金陵為南京、大梁為北京,朕於春、秋往來巡守。播告爾民,便知朕意。”
○庚午,大將軍徐達命馬指揮守通州,進師取元都。師至齊化門,命將士填濠登城而入,達登齊化門樓,執其監國宗室淮王帖木兒不花及太尉中書左丞相慶童、平章叠兒必失樸賽因不花、右丞張康伯、御史中丞滿川等戮之,並獲宣、讓、鎮、南、威、順諸王子六人及玉印二、成宗玉璽一,封其府庫及圖籍寶物等,又封故宮殿門,令指揮張煥以兵千人守之。宮人、妃主,令其宦寺護視,號令士卒無得侵暴,人民皆安堵。
明日,順德守將吉右丞、胡參政、鄭參政皆自西山來降,武德衛軍校獲前樂安逃將俞勝及高參政、張郎中等。達遣指揮鄧旱赴京獻捷,仍命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平章曹良臣、都督副使顧時將兵偵邏古北諸隘口。
○壬申,上謂中書省臣曰:“近京師火,四方水旱相仍,朕夙夜不遷寧處,豈刑罰失中?武事未息、徭役屢興、賦斂不時,以致陰陽乖戾而然耶?朕與卿等同國休戚,宜輔朕修省,以消天譴。”
參政傅瓛等對曰:“古人有言:天心仁愛人君,則必出災異以譴告之,使知變自省,人君遇災而能警懼,則天變可弭。今陛下修德省愆憂形於色,居高聽卑天是鑒之,顧臣等待罪,宰輔有乖調燮,貽憂聖衷,咎在臣等。”
上曰:“君臣一體,茍知警懼,天心可回,卿等其盡心力以匡朕不逮。”於是,詔中書省及臺部集耆儒講議便民事宜可消天變者。
○大將軍徐達遣故元尚書九住還太原告諭擴廓帖木兒,又遣蔣應宗往涿州招諭前廣平守將平章周昱。未幾,千戶陳權自古北口獲昱將校及妻子車輛而還。
○癸酉,大將軍徐達命鎮撫吳勉攝大都路知府知印、謝秘攝同知,與本路舊官權行發遣公事。
○甲戌,以張正常為真人,去其舊稱“天師”之號,上謂群臣曰:“至尊為天,豈有‘師’也?以此為號,褻瀆甚矣!”
遂命去其正一教主“天師”之稱,改“天師”印為“真人”印,秩正二品,其僚佐曰“贊教”、曰“掌書”。制曰:“朕惟道家者流,本於清靜無為,其來已久。張氏自漢而下,宗派相承,爾四十二代孫‘正常’,存心沖淡,葆德純和,遠紹祖傳以守正一。朕用嘉之,賜以名號,爾其益振宗風,永揚玄教,可正一嗣;教護國闌,祖通誠崇,道弘德大。真人領天下道教事。”
初,上帥師取江西,正常即遣人來見,自後屢覲京師。正常有道術,常以符投故永壽宮井中,飲者疾輒瘳,詔作亭井上,名曰“太乙泉”。正常後七年卒。
○大將軍徐達遣人詣東昌,令平章韓政分兵守廣平,政遂招降白土等三十六寨。
○乙亥,漳州府通判王祎上疏曰:
“臣聞自古帝王定天下、成大業,必祈天永命,以為萬世無疆之計焉。所以祈之者,在乎人君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則天眷自有不能已者。《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此之謂也。人君修德之要有二,曰‘忠厚以存心,寬大以為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是故周家以忠厚開國,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漢室以寬大為政,故能成四百載之業。簡冊所載,不可誣也。欽惟陛下負不世出之資,奮大有為之誌,艱難十載,大業已成,周之文、武,漢之高、光,蓋無讓焉!臣竊聞之:人君莫先於法天道,莫急於順人心。夫上天以生物為心,故春夏以長養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間雷霆、霜雪,有時而搏擊焉,有時而肅殺焉,然皆暫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無時而有焉,則上天生物之意總矣。人君體上天生物之心,故一動一靜之間,務合乎天,不然,則天必示變異以警戒之。人君誠能修德,則豈不足以當天意而承天眷哉?此臣所以願陛下之法天道也!夫民恃君以為生,故人君視民之休戚必若己之休戚,誠以君民同一體爾。古者藏富於民,言取之有節,取之有節則民生遂而得其所。陛下近發德音,減茶課、免軍需、蠲邊郡之租稅,民心感悅,庶幾得以遂其有生之樂。然今浙西既平,租稅既廣科斂之,當減猶有可議者,此臣所以願陛下之顧人心也!法天道、順人心,則存於心者自然忠厚,行於政者自然寬大,祈天永命之道未有越此者也。今陛下建國之始,方將立法垂憲以定一代之典,制度、禮文之事可議者固多,臣未敢以悉數,謹舉帝王為治之大要冒昧以聞,伏惟陛下無謂儒者之常談而加寬焉。”上嘉納之。
○丙子,上謂中書省臣曰:“任人之道,因材而授職,譬如良工之於木,小、大、曲、直各當其用,則無棄材。夫人亦然,有大器者或乏小能、或有小能不足以當大事用之者,在審察其宜耳。驊騮之材,能歷險致遠,若使攫兔,不如韓廬;鉛刀之割,能破朽腐,若解全牛,必資利刃。故國家用人,當各因其材,不可一律也。不然,則人材不得盡其用,而朝廷有乏人之患矣!”
○驍騎右衛千戶陳諒巡邏古北口,獲貊高部將李德明、劉答失帖木兒、謝文振、尹野閭等三十九人而還。
○丁丑,遣官釋奠於先師孔子。
初,禮官奏:“周制凡始立學者,必釋奠於先聖、先師,凡學,春夏釋奠於先師,秋冬亦如之。漢儒以先聖為周公,若孔子以先師為禮、樂、詩、書之官,若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可以為師者,蓋四時之學,將習其道,故釋奠各以其師而不及先聖,惟春、秋合樂,則天子視學,有司總祭先聖、先師,是則漢時釋奠亦略可見矣。魏正始中,使太常釋奠於辟雍。晉釋奠皆於國學,東晉成穆、孝武皆親釋奠。隋制國子監每歲四仲月上丁釋奠先聖、先師,州、縣學則用春、秋仲月。唐初釋奠,儒官自為祭主,直書博士姓名,敢昭告於先聖。許敬宗奏請,令‘國子祭酒為初獻’,詞稱‘皇帝謹遣’,仍令‘司樂為亞獻,博士為終獻,永為禮制’。武德、貞觀中,皆以二月親幸國子監釋奠。開耀、景龍中,皆皇太子釋奠於太學。開元中,詔春、秋釋奠以三公攝事署之常式,若遇大祀,則用仲丁,州、縣用上丁。宋、元因古禮而損益之。今宜定制以仲春、仲秋二上丁日降香遣官祀於國學,以丞相初獻、翰林學士亞獻、國子祭酒終獻。”上然之。至是,遣官致祭。
正位:牲用牛、羊、豖各一;幣一;白色籩八,實以形鹽、槁魚、橐、栗、榛、菱芡、鹿脯;豆八,實以韭葅、醯醢、菁葅、鹿醢、芹葅、兔醢、筍葅、魚醢;簠、簋各二,實以黍、稷、稻、梁;登一,實以大羹;铏二,實以和羹;犧尊、象尊、山罍各一,實以醴齋、盎齋事;酒樂用《大成登歌樂》。
四配位:牲用羊、豖各一;幣一;白色籩四,實以形鹽、槁魚、橐、栗;豆四,實以芹葅、兔醢、菁葅、鹿醢;登二,實以大羹;簠、簋各一,實以黍、稷。
其從祀十哲兩廡:各籩二,實以栗、鹿脯;豆二,實以菁葅、鹿臠;簠、簋各一,實以黍、稷。
先期,皇帝齋戒,獻官及陪祀執事官俱散齋二日。
致齋一日、前祀一日清晨,有司立仗,百官具公服侍班,皇帝服皮弁服御奉天殿降香,獻官捧由中道出至午門外,置龍亭內,儀仗、鼓吹導引至廟學。
是日,獻官法服並執事者集齋所省饌、省牲,告充、告腯;視鼎鑊,滌溉,告潔。
至日丑前五刻,執事者各實祭物於器,獻官及陪祀執事官各就位,監禮、監祭官閱陳設,糾不如儀者。
贊禮唱“有司謹具請行事”,唱“迎神”,樂作,獻官及在位者皆再拜,樂止。
贊禮唱“奠幣”,獻官詣盥洗位搢笏盥帨,出笏詣大成至聖文宣王神位前,樂作,獻官搢笏上香、奠幣,出笏再拜,以次詣兗國復聖公、郕國宗聖公、沂國述聖公、鄒國亞聖公神位前,並如前儀。復位,樂止。
贊禮唱“進葅”,樂作,獻官至大成至聖文宣王神位前搢笏奠葅,出笏以次詣四配神位前,如前儀。出笏復位,樂止。
贊禮唱“行初獻禮”,獻官詣爵洗位搢笏滌爵、拭爵,以爵授執事者,詣酒尊所,搢笏以爵受酒,以授執事者。出笏,樂作,獻官詣大成至聖文宣王神位前跪,搢笏上香、祭酒、奠爵,出笏,樂止。讀祝官取祝跪讀訖,獻官俯伏與再拜,以次詣四配神位前,並如前儀。
“亞獻”、“終獻”儀並同“初獻”,但不用祝。
行“終獻”禮時,贊禮唱“行分獻禮”,分獻官詣盥洗位搢笏盥帨,出笏詣爵洗位,搢笏滌爵、拭爵,以爵授執事者,出笏詣十哲兩廡神位前,搢笏奠幣、上香、祭酒、奠爵,出笏俯伏興,平身,復位。
贊禮唱“飲福受胙”,初獻官詣飲福位再拜,跪搢笏,奉爵者以爵進,獻官受爵飲福酒。奉胙者以胙進,獻官受胙以授執事者,出笏俯伏興,再拜,亞獻官以下皆再拜,復位。
贊禮唱“撤豆”,樂作,掌祭官各撤豆,樂止。
贊禮唱“送神”,樂作,獻官以下皆再拜,樂止,讀祝官取祝、捧幣者捧幣各詣瘞位,獻官詣望瘞位,東西各二人以炬燎火,俟半燎,實土半坎,贊“禮畢”。
其祝文曰:“惟王德侔天地,道冠古今,剛述六經,垂憲萬世,茲維仲春),謹以制幣、牲、齋、漿盛庶品式,陳明薦以兗國復聖公、郕國宗聖公、沂國述聖公、鄒國亞聖公配尚享。”
○中書省奏定六部官制:部設尚書,正三品;侍郎,正四品;郎中,正五品;員外郎,正六品;主事,正七品。
先是,中書省惟設四部以掌錢榖、禮儀、刑名、營造之務,上乃命李善長等議“建六部以分理庶務”,至是乃定,置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之官:以滕毅為吏部尚書,樊魯璞為侍郎;前司農卿楊思義為戶部尚書,少卿劉誠為侍郎;錢用壬為禮部尚書,世家寶為侍郎;陳亮為兵部尚書,朱珍為侍郎;周禎為刑部尚書,盛原輔、張仁為侍郎;單安仁為工部尚書,張文為侍郎。
上御奉天殿,六部官入見,上諭之曰:“朕肇基江左,軍務方殷,所以官制未備。今以卿等分任六部,國家之事總之者中書,分理者六部,至為要職!凡諸政務,須竭心為朕經理,或有乖謬則患於天下,不可不慎!”
○以將作隸工部,革司農、大理二司。
○御史中丞劉基予告還青田。
初,上之北巡也,命丞相李善長及基等留守京師,且語基“督察奸惡以肅輦轂,雖內府之事,亦宜糾舉”。
基素剛嚴,凡中書僚吏有犯,即捕治之:宦者監工匠不肅,基啟皇太子捕寘諸法;宿衛舍人奕棋於直舍,基按治之,人皆側足畏基。
會中書都事李彬奸事覺,彬素附善長,竊弄威福,善長托基緩其獄,基不允,遣人馳奏“請誅彬”,上可其奏。
時天旱,善長等方議“禱於神”,而“誅彬”之報適至,善長曰:“今欲禱爾,可殺人乎?”
基怒曰:“殺李彬,天必雨!”遂斬彬,善長銜之。
及上還,怒基者多訴於上前,善長亦言基“專恣”,語頗切,上皆不聽。
會基有妻喪,因請告歸,上許之。
○有風憲官二人各評所短於廷,其一人言甚便捷,其一人言簡而緩,上曰:“理原於心,言發於口。心無所虧,辭出而簡;心有所蔽,辭勝於理。彼二人者,其言寡者直,其言多者非。”遂使廷臣詰之,言寡者果直。
上謂群臣曰:“彼二人者,皆居風憲,當持公正以糾率群司,何致以私怨相加乎?所以古人貴‘知言能知’,言則邪正了然。自辯區區以便侫取給者,復何所痛哉?”
○中書參政傅瓛免。
○參政傅友德以克龍華寨遣人詣大將軍報捷。
○大將軍徐達命指揮華雲龍經理故元都,新築城垣,北取徑直東西,長一千八百九十丈。
○戊寅,祀大社、大稷。
大社祝文曰:“惟神厚載功深,資生德大,涵育庶品,造化斯成,謹因仲秋,祗率常禮,敬以牲、幣,嘉薦醴齋,備茲禮瘞,用伸報本。”以后土勾龍氏配神作主。
大稷曰:“惟神嘉種,生成明粢,惟首帝命率育,立我烝民,敬以牲、幣,嘉薦醴齋,式陳瘞祭,備修常禮。”以后稷棄配神作主。
后土曰:“爰茲仲秋,揆日維吉,恭修常禮,薦於大社,惟神水土平治,永賴其功,載稽典彜,禮宜昭配,謹以牲、幣,嘉薦醴齋。”陳於表位,作主配神。
后稷曰:“爰茲仲秋,揆日維吉,恭修常禮,薦於大稷,惟神勤農務本,政成稼穡,生民立命,萬世之功,謹以牲、幣,嘉薦醴齋。”陳於表位,作主配神。
○上將復幸北京,諭六部官曰:“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資於前代,如漢、唐、宋、元皆用秦、隋、五代、宋、金舊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歸於朕,既設六部選任卿等各任其事,凡銓選、錢榖、典禮、軍政、刑名、役作等事,須用心經理,勿但委人,蓋任人弗當,不能無失。朕將北巡,卿等留守京師,宜體朕意以供厥職,毋或廢怠。”
○湖廣行省平章楊璟等還自廣海入見,上問廣西雨江、黃岑二處邊務,璟言:“蠻夷之人性習頑獷,散則為民,聚則為盜,難以文治,當臨之以兵,彼始畏服。”
上曰:“蠻夷之人性習雖殊,然其好生惡死之心未嘗不同。若撫之以安靜,待之以誠意,諭之以道理,彼豈有不從化者哉?”
○大將軍徐達遣宣武衛楊鎮撫守直沽。
○己卯,大赦天下,詔曰:
“天生民而立之,若君者奉天而安養斯民者也。日者元政陵夷,民失安養,群雄蜂起,疆宇分裂,朕以布衣入戎伍,憤生民塗炭,提孤軍與濠梁同誌者思所以靖之。賴天之靈,因民之利,干戈所至,強殞弱服,大河之北,以際南海,罔不來臣。重念推戴以來,軍士勞苦,農民罷蔽,未有以安之;賢人、君子逃匿巖穴,未有以來之;獄訟繁興,未有以平之;供億頻數,未有以紓之。朕為此寢食弗寧,特大赦天下,與民更始。自八月十一日昧爽以前,除謀逆、殺祖父母/父母、妻妾殺夫、奴婢殺本吏、謀故殺人犯、強盜、蠱毒讒昧不原外,其餘已結、正未結、正已發覺、未發覺罪,無輕、重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抵罪從征。將士勞苦特甚,中書省大都督府檄有司厚恤其家。新附軍士老疾無丁男代役者,及陣亡、病故、寡婦無依者,並從其便。從征逋卒,首於官者免罪,仍資給軍裝、行糧遣至軍前。其守禦逋逃者,亦許首免,所在官司給與行糧,起遣還役。一月外不首者,論如律。新克州郡,其民皆吾赤子,不許妄加殺戮,來降者優加撫遇。民間輸賦京師道里遼遠者,有司設法轉運,毋致困民。今歲水旱為災,所司具以實聞,蠲其租賦。鎮江密邇京畿,饋運供億,未獲休息,而旱熯尤甚,悉免。今年秋租及明年夏稅,州郡人民因兵亂逃避他方,田產已歸於有力之家,其耕墾成熟者,聽為己業。若還鄉復業者,有司於旁近荒田內如數給與耕種,其餘荒田亦許民墾開為己業,免徭役三年。孔子闕里,常遣官致祭,其襲封‘衍聖公’與所授曲埠知縣,並如前代制,復其家。懷材抱德之士隱於巖穴者,有司詢訪其實來奏,即遣人禮聘赴京學校、養賢育材之所。兵亂以來,人多廢學,中書省集議舉行,務求實效,毋事虛。又天下征至賢良官吏,中書省量才授任,老病不願任者,聽從流遷,徙者釋還為民。其城寨將校及已發隸兵者,不在例內。頃因斟亂,其有刑出軍律者,未有平允,中書省宜重講完務,從重典、決重刑,須待秋後,毋得非時以傷生意。書籍、田器等物,不得征稅。民間逋負系官錢榖,悉免征。蒙古、色目人既居我土,即吾赤子,有才能者,一體擢用。鰥寡孤獨廢疾不能自養者,官為存恤。京師被火之家,中書省量加撫恤。民年七十以上者,許令一子侍養,免其差役。御史臺提刑按察司乃耳目之寄,務在振肅百司慎選賢良、方正之人,以佐朕不逮。民間有不便事,宜與利所當、與害所當。除詔書所不載者,有司明白具聞。嗚呼,民墮塗炭十有七年,今天下甫定,光嶽之氣於焉始復!繼今宜各修爾業、厚爾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之治。”大將軍徐達遣人詣東昌諭平章韓政“分兵守陵州”。
○督工修故元都西北城垣。
○上念《律》、《令》尚有輕重失宜,有乖中典,命儒臣四人同刑部官講《唐律》,日寫二十條取進、止,擇其可者從之,或輕重失宜,則親為損益,務求至當。
○辛巳,大將軍徐達遣使獻《平元都捷表》至京,曰:
“五百年而王者,典仰聖人之在,御大一統而天下,治際景命之維新,盡驅胡虜之膻腥,誕布幅員之聲教,乾坤清肅,日月光明。欽惟皇帝陛下,天賦聖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啟運,仗黃鉞而興師。造攻滁陽,黎庶有來蘇之望;開基建業,英雄識真主之歸。顧豺虎之噬人,正龍蛇之起陸。爰飭徒旅,肅將天威:江漢徂征,友諒身殲於彭蠡;荊吳薄伐,士誠面縛於姑蘇。逋逃驅而閩、越安,僣偽平而交、廣定。立綱陳紀,治具畢張,發政施仁,民心大悅。東南已樂於生遂,西北尚困於劻勷,推其所由,厥有端緒。惟彼元民,始自窮荒,乘宋祚之告終,突胡群而崛起,以夷狄而干天紀,以犬羊而亂華風,崇編發而章甫是遺,紊族姓而彜倫攸斁。逮乎後嗣,尤為不君:耽逸樂而荒亡,昧乎兢業;作奇技而淫巧,溺於驕奢。天變警而靡常,河流蕩而橫決,罔知修省,惟務畋遊,朝廷之政不綱,英雄之誌斯奮。兵連寰宇,禍結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顛連,誕舉安攘而靖亂略。事非獲己,謀乃僉同。顧惟一介之菲材,忝受總戎之重任,臨軒受鉞,俾救民於水火之中;分間握機,幸折沖於樽俎之外。旌旗麾而淮沂下,金鼓震而青兗平;濟水盡曳其兵,萊陽競崩厥角;風驅雷厲,直搗大梁,電掣星馳,旋收西洛;濟師以略衛相,卷甲而趨邯鄲;率樓櫓發臨清,光聲動如破竹,策貔貅克通路,勇勢疾若燎毛;鎮戍潰而土崩,禁衛隳而瓦解;君臣相顧於窮迫,父子乃謀於遁逃;朝集內殿之妃嬪,夜走北門之車馬。臣與遇春等已於八月初二日勒兵入其都城,壺漿以迎,赤戴盆而仰白日,室家相慶,廓氛祲以睹青天;奉宣德威以安黔黎,盡收圖籍而封府庫;列郡之謳歌四集,百年之汙染一新。驅馳雖效於征勞,方略實遵乎成算,所以聿彰鴻裂,耆定武功,東滄海而西崑侖,南雕題而北窮發,無有遠邇,莫不尊親,玉帛會車書,同興太平之禮樂,人紀修風俗,變正萬世之綱常。”
○壬午,以《克元都表》至,群臣上表稱賀,禮畢,侍臣復進曰:“自昔革命之際,以臣取君者多,惟漢高祖取秦起自民間。今陛下不階尺土,一民以定天下,元主遁歸沙漠,兵不黷武,跨越千古。”
上曰:“朕思三代及漢、唐、宋歷年多者,皆其祖宗仁厚,結於人心植本深固,人不能忘故也。元自世祖混一天下,寬恤愛人,亦可謂‘有仁心’矣,但其子孫能持仁厚之心守而不替,社稷之福也。”
○詔改大都路為北平府,命征元故官送至京師。車駕發南京,復幸北京。
○大將軍徐達命參政傅友德分兵守盧溝橋。
○癸未,詔大將軍徐達置燕山等六衛以守禦北平。於是,達改飛熊衛為大興左衛、淮安衛為大興右衛、樂安衛為燕山左衛、濟寧衛為燕山右衛、青州衛為永清左衛、徐州五所為永清右衛。
上以元都既免,遂命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率師取山西,另留兵三萬人分隸六衛,令都督副使孫興祖、僉事華雲龍守之。
○詔以御史大夫湯和為偏將軍,與平章楊璟俱從大將軍徐達征山西。
先是,和自福建還慶元,上命造海舟運糧往直沽,候大軍征發。是歲,海多颶風不可行,乃詔和“以糧儲鎮江,還京師”。及是,復有是命。
○詔以浙西長興、吉安之民“自歸附以來,連歲勞於供餉,特免明年秋糧”。
○乙酉,右丞薛顯等率邏騎至古北口追元潰散遺卒,獲馬一千六百匹、牛羊八千餘頭、車二百五十輛而還。
○戊子,大將軍徐達遣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陸聚等將兵略大同,令指揮葉國珍計度北平南城:周圍凡五千三百二十八丈。南城,故金時舊基也。
○元翰林學士危素張以寧魯堅等謁見大將軍徐達於軍門,達以其儒者禮遇之。
○己丑,置廣洋衛親軍指揮使司,以千戶李贠為指揮僉事。
○升江陰千戶所為江陰衛,以千戶王貞為指揮僉事。
○元郴、桂等處守將參政陳虎都率眾降,詔以虎都為邳州千戶所鎮撫,放其部卒四千人為民。
○庚寅,上手詔中書省臣曰:“昨張沖上書言時事,其所言有可取者二:一謂在廷之臣,令各言朝廷得失,庶上有所據,而用其所長;一謂中書省令各衙門正官各言得失,每月用三人言,言貴簡,當選其陳事剴切、不避忌諱者,量加擢用以養忠直之氣。此言甚可取也!夫聞得失,則知利病,知利病則生民蒙其福;聽忠直,則正人多,正人多則朝廷清明矣。自古治世之君,皆由是遒,若秦二世、隋煬帝所以亡者,坐不用此耳!”
○千戶李某自古北口獲擴廓帖木兒諜者餘僉院,送於大將軍。
○壬辰,指揮曹諒等克裕州泉白寨,擒元平章郭雲及其將劉祥等。
初,指揮唐黑塔攻(原文寫作“功”)圍其寨,雲堅守,不下。及大將軍達以書往諭之,亦不報。至是,雲食且盡,大將軍復遣諒等率兵合攻之,雲不能支,遂夜遁。諒等追執,送行在,上嘉其忠義,撫育之,賜衣三襲及衾褥,授漂水知縣,妻妾、子女皆有賜。
○癸巳,車駕至北京。
○改衛輝路為府,以獲嘉隸之。
○大將軍徐達遣指揮張煥計度故元皇城:周圍一千二十六丈。又遣指揮薛某領東安州降將左衛帥府副使段英、署丞劉蠻子,往本州討未附守將哈剌赤。
○故元留守叠里迷失等謀作亂,欲推其故平章哈剌那海為主,玉田縣尹史瓛發之,大將軍徐達遣人收捕,執叠里迷失及哈剌那海、郎中金剛奴順德達魯花赤金剛寶、員外完者不花、指揮脫帖木兒和林省、管勾脫列不花僧壽奴並參隨伯帖木兒等戮之,以白金、幣、帛賞史瓛。
○甲午,命副將軍馮宗異率兵從大將軍徐達取山西。
○溫州南溪人董孟怡等聚眾作亂,溫州衛指揮僉事吳廣率兵四百人往捕之,謂部將曰:“彼眾我寡,與敵則非計。料彼烏合之眾,素非行伍約束者,一時脅從,必多攜二。莫若遣人諭以禍福,彼各有父母、妻子之念,去逆效順,易於反掌。”於是按兵,詢居民與寇中所親者往諭之。越二日,其黨數十人縛孟怡等首亂者三人詣降,廣誅之,餘眾悉遣歸鄉里。
廣,合肥人,初名“繼先”,嘗受學於餘闕,問立身之要,闕告以“忠孝”。故廣為將,通儒術,臨事能持大義,後調汀州衛,以老疾終。
○遣內官往放元宮人,且諭之曰:“元主淫奢,不恤固政,以致於亡,其宮人皆良家子,幽閉深宮,誠有可憫。爾至,即放遣適人,勿使失所。”
○時有御史上言陶安隱微之過,上曰:“朕素知安,安豈有此?且爾何由知之?”
對曰:“聞之於道路。”
上曰:“御史但取道路之言以毀譽人,以此為盡職乎?”命中書省黜之,省臣進曰:“御史當言‘路言之有失’,乞容之。”
上曰:“不然。植嘉木者必去蟬蟲,長良苗者必芟稂莠,任正士者必絕邪人。凡邪人之事君,必先結以小信而後逞其大詐!此人嘗有所言,朕不疑而聽之,故今日乃為此妄言。夫去小人當如撲火,及其未盛而撲之,則易為;不然,害茲大矣!”竟黜之。
○夜,熒惑犯太歲西垣上將。
○丙申,以嵩州、陜州隸南陽府。
○甓京師草堂川城三百餘丈。
○是月,有司奏“造乘輿,服御諸物應用金”者,命“皆以銅代之”,有司言:“費小,不足靳。”
上曰:“朕富有四海,豈吝於此?然所謂‘儉約’者,非身先之,何以率下?小用不節,大費必至,開奢泰之原、啟華靡之漸,未必不由於小而至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