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高僧傳/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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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天台山慈雲禪寺沙門釋如惺撰 |
習禪三
编辑一、潭州上封寺沙門 釋諱才〈(附:海印隆公)〉
编辑釋諱才,號佛心,福州姚氏子也。幼為驅烏,弱冠得度,精求律部,持犯霜威。慕最上乘,不憚遐扣,勞逸弗介,一念力參。
首謁海印隆公於大中。偶見老宿達道看經,至「一毛頭師子百億毛頭一時現處」,才問曰:「一毛頭師子作麽生得百億毛頭一時現?」達曰:「汝乍入叢林,未可理會許事。」才疑之。適海印夜參,至「結座擲拄杖」曰:「了即毛端吞巨海,始知大地一微塵。」才豁然有省。
次謁黃龍死心,不契。乃參靈源,凡入室出,必揮淚曰:「此事我見甚是分明,秖臨機吐之不出,奈何?」源曰:「須是大徹方得自在。」一日,竊觀隣僧讀〈曹洞廣錄〉,至「藥山采薪歸,有僧問:『甚處來?』山曰:『計柴來。』僧指腰下刀曰:『鳴剝剝是甚麽?』山拔刀作斫勢。才忽大悟,摑隣僧,即揭簾趨出說偈曰:「徹徹大海乾枯,虛空迸裂;四方八面絕遮欄,萬象森羅齊漏泄。」
初住上封,屢遷名剎,詞河辯海潮湧波騰,學者無能湊泊其涯涘也。
二、華亭青龍菴沙門 釋妙普〈(附:寶竇持禪師)〉
编辑釋妙普,號性空,漢川人,未知姓氏。久依黃龍死心,密受心印。品格高古,氣宇宏邁。因慕船子遺風,抵秀水,結菴于青龍之野。別無長物,唯吹鐵笛以自娛。好吟詠,甞賦山居詩云:「心法雙忘猶隔妄,色塵不二尚餘塵;百鳥不來春又過,不知誰是住菴人?」示眾偈曰:「學道猶如守禁城,晝防六賊夜惺惺;中軍主將能行令,不動干戈治太平。」
宋建炎初,賊徐明叛,道經烏鎮,肆意殺戮,民懼逃亡。普聞,歎曰:「眾生塗炭,吾盍救之?」乃荷策而行,直詣賊所。賊見偉異,疑必奸詭,詢其來處。答曰:「禪者。」問何所之,云:「往密印寺也。」賊怒,欲斬,普曰:「大丈夫要頭便取,奚以怒為?吾死必矣,願得一飯以為送終。」賊奉肉,普供佛出生如常儀曰:「孰當為我文以祭?」賊笑不答,普索紙筆大書曰:「嗚呼!惟靈勞我以生,則大塊之過;役我以壽,則陰陽之失;乏我以貧,則五行不正;困我以命,則時日不吉。吁哉!至哉!賴有出塵之道,悟我之性。與其妙心,則其妙心孰與為隣?上同諸佛之真化,下合凡夫之無明,纖塵不動,本自圓成。妙矣哉!妙矣哉!日月未足以為明,乾坤未足以為大。磊磊落落,無掛無礙。六十餘年,和光混俗;四十二臘,逍遙自在。逢人則喜,見佛不拜。笑矣乎!笑矣乎!可惜少年郎風流太光彩。坦然歸去付春風,體似虛空終不壞。尚饗。」遂舉箸飫肉,賊徒大笑。食罷曰:「劫數既遭離亂,我是快活烈漢。如今正好乘時,便請一刀兩段。」乃大呼「斬!斬!」賊駭異,稽首謝過,令衞而出。於是民之廬舍少長無恙者,普之惠也。僧問:「既見佛,為甚不拜?」普掌之曰:「會麽?」曰:「不會。」又掌曰:「家無二主。」
紹興冬,自造大盆,鑿穴塞之。修書寄雪竇持禪師曰:「吾將水葬矣。」壬戌,持至,普尚存,乃作偈嘲曰:「咄哉!老性空剛,要餧魚鱉。胡不索性去?秖管向人說。」普笑曰:「遲兄證明耳。」遍告遐邇眾集,普示法要,說偈曰:「坐脫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燒,二免開壙。撒手便行,不妨快暢。是誰知音,船子和尚高風難繼,百千年一曲漁歌少人唱!」遂趺坐盆中,口吹鐵笛,順潮而下,眾皆隨至海濱。普去塞戽,其水洄漩。眾擁觀水,涓滴不入,乃乘流而住,歌曰:「六十餘年返故鄉,沒踪跡處妙難量;真風遍寄知音者,鐵笛橫吹作散場。」人望目斷,尚聞笛聲嗚咽於蒼茫之間。遙見以笛擲空而沒,眾號泣,競圖像事之。後三日,見於沙上,趺坐如生,道俗迎歸,留五日,闍維,舍利大如菽。有二鶴徘徊空際,火盡始去。塔于青龍菴。
三、潭州法輪寺沙門 釋應端
编辑釋應端,南昌徐氏子也。生而眉宇豁如,形儀莊肅。幼厭塵穢,少入空門,依郡之化度寺善月度為大僧。謁真淨機,不諧。時靈源分座雲居,扣之。源稍加痛劄,端負己解?妙入經論,乃援引馬祖、百丈機語及〈華嚴〉經旨相表酧答。靈源笑曰:「汝舉馬祖、百丈固錯矣。而〈華嚴〉宗旨與箇事喜沒交涉。」端憤然欲去,因辭揭簾,忽大悟,汗流浹背。靈源見,喜曰:「子方識好惡矣。馬祖、百丈、文殊、普賢幾為汝累。」由是聲譽四馳,道欽七眾。
政和末,太師張司成虛百丈,堅命開堂,舉僧問「大隋劫火洞然時,這箇壞也不壞」話,遂曰:「六合傾翻劈面來,暫披麻縷混塵埃;因風吹火渾閒事,引得遊人不肯回。壞不壞,隨不隨,徒將聞見強鍼錐;太湖三萬六千傾,月在波心說向誰?」
四、隆興府黃龍寺沙門 釋道震
编辑釋道震,號山堂,金陵趙氏子也。垂髫,依覺印英禪師為童子,英遷泗之普照,得度。久之,辭謁丹霞淳,與論曹洞宗旨,震呈以偈曰:「白雲深覆古寒巖,異草靈花彩鳳銜;夜半天明日當午,騎牛背面著靴衫。」次依草堂,日取藏經讀之。一夕,聞晚參鼓,步出經堂,舉頭見月,忽大悟,亟趨方丈。堂望見,即曰:「子徹矣。」遂為印可。尋出,三遷而至百丈,道顯著。
紹興己巳,有律師妄踞黃龍,衲子散子散去,主事者走錢塘,求王承宣繼先書達洪師張如瑩。瑩公命震以從眾望,而主事者請致書謝王,震讓曰:「王公為護佛法,何謝之有?況我與之素昧平生。」於是主事恧退。故仲溫曰:「彼交結權貴,倚為藩垣者,聞其言亦足顏汗。噫!紹興以來,宗師言行相應而與秋霜爭嚴,捨震其誰哉?」
五、天台山萬年寺沙門 釋法一
编辑釋法一,號雪巢,即襄陽郡王駙馬李遵勗玄孫也。世居開封祥符縣。母夢一老僧至其家而產,聲洪氣偉,具大人相。十七試上庠,從祖仕淮南,欲官之,不就。請去家,事長蘆慈覺頤禪師,祖弗許,母曰:「此兒必宿世沙門也。願弗奪其志。」未幾,慈覺歿,禮靈巖通照愿禪師祝髮。依十年,覺心迷悶,道無所入,遂往蔣山謁圓悟;一見,器重之。適悟奉旨住天寧,亦在侍,不契。次見草堂於疎山,一言之下,忽爾徹其源底。
紹興七年,泉守劉彥修請居延福。四遷巨剎,最後住長蘆。因慕天台形勝,昕夕懷之,於是乞退,居山之古平田觀音院,高臥煙霞,長嘯深翠,處世而忘世也。一日,忽示微疾,書偈曰:「今年七十五,歸作菴中主;珍重觀世音,泥蛇吞石虎。」乃入龕趺坐,別眾而逝。塔于本山。
六、慶元府天童寺沙門 釋普交
编辑釋普交,郡之萬齡畢氏子也。幼穎異卓倫,不泥塵滓,惡喧嗜潔,儼似納僧。未冠得度,五夏無虧。首謁南明,聽習台教。偶為檀信修事懺摩,有人問曰:「師所懺罪為自懺耶?為他懺耶?若言自懺,罪性何來?若為他懺?他既非汝,烏能為懺?」交罔不能對,大慚,易服逕投泐潭。足纔踵門,潭即呵斥,交擬申問,潭即拽杖逐之。一日,忽呼交至丈室曰:「我有古人公案要與爾商量。」交擬進語,潭便喝,交豁然頓悟,顧乃大笑。潭下繩床,執其手曰:「汝會佛法耶?」交便喝拓開,潭亦大笑,於是名聞四達,學者宗之。
後歸桑梓,居天童,掩關却掃者八年,寺偶虛席。郡僚命開法,恐其遯去,遣吏候子道,故不得辭。
上堂曰:「咄哉!黃面老佛法付王臣。林下無情客,官差逼殺人,莫有知心底為我免得者麼?若無不免,將錯就錯去也。」凡見僧來,必叱曰:「汝楖栗子擔時,我已為汝說了也。且道說箇甚麼?招手、洗缽、拈扇、張弓。趙州柏樹子,靈源見桃花,且擲放一邊。山僧無恁麼閒脣吻與爾打葛藤,何不休去,歇去?忽拈拄杖逐散。
宣和六年三月二十日,沐浴陞座,說偈曰:「寶杖敲空觸處春,箇中消息特彌綸;昨宵風動寒巖冷,驚起泥牛耕白雲。」說畢,脫然而寂,壽七十七,臘五十八。塔于本山。
七、江州圓通寺沙門 釋道旻
编辑釋道旻,賜號圓機,世人稱云「古佛」,興化蔡氏子也。母夢吞摩尼珠,遂姙。生五歲,不履不言。一日,母抱遊西明寺,見佛像,遽趣合掌作禮稱「南無佛」,見者大異之。稍壯,宦學大梁,棄依景德寺德祥出家得度,遍扣禪林,皆得染指。
後親溈山喆禪師,無所入。謁泐潭幹公,具陳所得,潭不為印可。一日,潭舉「世尊拈花,迦葉微笑」話問之,不契。侍潭行次,潭以杖架肩,長噓曰:「會麼?」旻擬對,潭便打。有頃,復拈草示之曰:「是甚麼?」亦擬對,潭便喝,機旋於是頓悟玄旨,便作拈花勢曰:「這回瞞旻上座不得也。」潭曰:「便道。」旻曰:「南山起雲,北山下雨。」即禮三拜,潭首肯印之。
後開法于灌溪,遷圓通,以符道濟之記也。學者如川赴海。朝廷聞其道,宰臣會請錫以命服,賜圓機之號而尊寵之,於是遐邇欽化,少長咸被其法澤。未詳厥終。
八、紹興慈氏院沙門 釋瑞仙
编辑釋瑞仙,會稽人。幼纏塵網,幾溺愛河。年二十,奮然去家,會試經披剃。精習大小律藏,至「戒性如虛空,持者為迷倒」句,忽自省曰:「戒者,束身法耳。胡自縛耶?」遂探究台教。一日,閱「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處,疑曰:「既不自,又不他,不共不無因,畢竟從何而生也?」歎曰:「因緣生法,雖照以空假三觀,不過抑揚性海。心佛眾生名異體同,十境十乘、妙心成智、不思議境,智照方明,固非言詮所能及也。」遂更衣謁諸耆宿。
後登投子山,見廣鑑禪師,問曰:「甚處來?」曰:「兩浙,東越。」鑑曰:「東越事作麽生?」曰:「秦望山高,鑒湖水闊。」鑑曰:「秦望山與自己是同是別?」曰:「梵語唐言。」鑑曰:「猶是業林秖對,畢竟是同是別?」師便喝,鑑便打。忽有省,禮拜曰:「恩大難酬。」
後開法于慈氏,甞問僧:「三箇橐馳兩隻腳,日行萬里趁不著;而今收在玉泉山,不許時人亂斟酌。爾等向甚處與仙上座相見?」一眾無能下語投其機者。終于本山。
九、隆興府雲巖寺沙門 釋天遊
编辑釋天遊,自號典牛,成都鄭氏子也。幼業儒,穎俊逸倫,儕輩推重。初試郡庠,復試梓州,二處皆與貢籍,懼不敢承,遂竄名出關。適會王山谷西還,見其風骨不凡,談論超卓,邀其同舟,策往廬山削髮。不易舊名。
首參死心,不契。依湛堂準於泐潭;一日,湛堂普說曰:「諸人苦苦就準上座覓佛法。」遂拊膝曰:「會麼雪上加霜?」又拊膝曰:「若也不會,豈不見幹峯?」示眾曰:「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師聞,脫然悟入。
出世於雲蓋,遷靈巖,說法大有湛堂之風。甞和忠道者牧牛頌曰:「兩角指天,四腳著地,拽斷鼻繩,牧甚屎屁?」張無盡見之,甚為擊節。因退雲巖,過廬山,而棲賢主者意不欲納,乃故曰:「老老大大正是質庫中典牛耶?」師聞,述偈曰:「質庫何曾解典牛?秖緣價重實難酬;想君本領無多子,畢竟難禁這一頭。」竟去,菴於武寧,匾曰「典牛」,則終其身不出。年近百歲而告寂焉。徑山塗毒見時九十三矣。
十、平江府覺海寺沙門 釋江因
编辑釋法因,姑蘇嵎山朱氏子也。少汩塵俗,無意出纏。年二十四始披緇服,不終五夏,遽爾遊方,謁慧日雅禪師於東林。慧日舉靈雲見桃花悟道因緣問之,擬對,日曰:「不是!不是!」忽有所契,呈偈曰:「巖上桃花開,花從何處來?靈雲纔一見,回首舞三臺。」慧日戒曰:「子雖見已入微,更假著鞭,當明大法。」於是居廬阜三十年,不與世接。四方仰之學者,川騖蟻屯,就其罏鞴。因亦不辭煅煉,隨機說法。
宋建炎末,盜起江左,乃順流東歸,覺海緇白踵門問道。甞謂眾曰:「汝等當飽持定力,弗憂晨炊,干求外務也。」晚年放浪自若,稱曰「五松散人」。
十一、眉州中巖寺沙門 釋蘊能〈(附:澄甫、祟真)〉
编辑釋蘊能,號慧目,郡之呂氏子也。少習儒,博究經史。年二十二,於村落校書,偶於山寺見禪冊在几,閱之,似有所得,遂裂衣冠,投僧圓具。
一缽遐遊,首參寶勝澄甫禪師,徵詰酬酢,所趣頗異。逕往荊湖,方謁永安喜、真如喆、德山繪諸公,造詣益邁。次抵大溈參瑃禪師,瑃問曰:「桑梓何處?」曰:「西川。」瑃曰:「聞西川有普賢菩薩示現,是否?」曰:「今日親瞻慈相。」瑃曰:「白象何在?」曰:「爪牙已具。」瑃曰:「會轉身麽?」能提具繞禪床一匝,瑃曰:「不是。」能趨出。一日,瑃問僧:「黃巢過後,有人收得寶劍麽?」僧豎起拳,瑃曰:「菜刀子。」僧曰:「爭奈受用不盡。」瑃喝出。次問能,亦豎拳,瑃曰:「也是菜刀子。」能便近前攔胸築曰:「殺得人即休。」瑃笑曰:「三十年弄騎馬,今日被驢撲。」由是聲播諸方。
返蜀,初主報恩,次居中巖。室中甞問崇真氈頭曰:「如何是爾空劫已前面目?」真忽領悟,對曰:「和尚且低聲。」遂呈偈曰:「萬年倉裏曾饑饉,大海中住儘長渴;當時尋時尋不見,今日避時避不得。」能印可之。
能住持三十餘年,說法不許人錄。臨終,書偈辭眾,端坐而化。闍維時,暴風忽起,煙之所至皆雨舍利,道俗斸地亦有得者。心舌不壞,而建塔焉。
系曰:能公不過一校書郎耳,纔覩禪冊,便知落處,豈非再來人乎?況乃遨遊諸師之門不無肯綮,方接大溈眉睫即解轉身,其利器固可知矣。溈尤未可,至問收劍因緣,前僧寧無入處,而終為揮下。及能公,則別有通霄一路,乃拈莖草而作吹毛,大溈不免親遭鼈鼻一口,公可謂得大機用者歟!大溈固善為人師,能公亦不愧為人弟也。嗚呼!世之師徒,賓主相見,能具此風彩作略,庶不辜遊法海,兩無遺憾。不然,總為無孔鐵鎚負黃面漢不少矣。勉哉!
十二、成都府信相寺沙門 釋宗顯
编辑釋宗顯,號正覺,潼川王氏子也。少選為進士,有聲。甞晝掬溪水為戲,至夜思之,遂見水冷然盈室,欲汲之不可得,忽爾塵境自空,歎曰:「吾世網裂矣。」往依昭覺白公,得度,蕭然一衲,隨眾咨參。一日,白公問:「高高峯頂立,深深海底行。作麽生會?忽於言下頓悟曰:「釘殺腳跟也。」白拈起拂子曰:「這箇又作麼生?」顯一笑而出。服勤七祀,出遊至京都、淮淛,遍歷叢林。
晚登五祖,見演和尚,問:「未知關棙子,難過趙州橋。如何是關棙子?」祖曰:「汝且在門外立。」顯進步,一踏而退,祖曰:「許多時茶飯元來也有人知滋味。」明日入室,祖見顯便問:「是昨日問話僧否?我固知爾見處,秖未過得白雲關在。」顯珍重便出。時圓悟為侍者,乃以白雲關意扣悟,悟曰:「直下會取。」顯笑曰:「我不是不會,祇是未諳。待見這老漢共伊理會一上耳。」次日,祖往舒城,顯與悟繼往,適會於興化,祖問:「記得曾在那裏相見來?」顯曰:「全火秖候。」祖顧悟曰:「這漢饒舌。」
後遊廬山回,舉「高高峯頂立」話所得之意白五祖,祖曰:「吾甞以此事詰先師,先師曰:『我曾問遠和尚。遠曰:貓有軟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非索達本源不能到也。』」 顯侍之久,祖鐘愛之。辭返蜀,祖為小參,復送之以頌曰:「離鄉四十餘年,一時忘却蜀語;禪人回到成都,切須記取魯語。」
顯歸昭覺,白公尚無恙,再侍之,聲譽藹然。初出住長松,次主保福,大張爐鞴煅煉四方學者,故龍象多出其輪下焉。
十三、嘉興報恩寺沙門 釋法常
编辑釋法常,開封人,即丞相薛居正之後也。宣和七年,始解塵縛,遐思高舉,遂依長沙益陽華嚴軾公剃鬚髮,受田衣。見者獅王,居必寶社。非法不言,異軌弗顧。深慕大乘,不斥小教。一日,閱〈首楞嚴經〉,乃廓爾義天,淵通法海。自是肆遊淮泗,放浪湖湘,後至台山萬年,參謁雪巢一,見機語契會,命掌翰牋。未幾,請令首眾,為僧入室,大有風彩。澹然處世,不飾眾緣,室中唯一矮榻,餘無長物。
紹興庚子九月望日,語眾曰:「吾一月後不復留矣。」至十月二十一日,書漁父詞於室門曰:「此事〈楞嚴〉甞露布,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甌語逈然。銀漢橫天宇。蝶夢南華方栩栩.班班誰跨豐干虎?而今忘却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鴻飛去。」書畢,就榻收足而逝。塔于寺西南。
十四、臨安府徑山沙門 釋智策〈(附:寂室光公、大圓)〉
编辑釋智策,號塗毒,天台陳氏子也。生而聰敏,卓邁羣兒,不樂世華,潛思寥廓。幼依護國楚光落髮,授以僧儀,一缽蕭然,研窮三藏。首造國清寂室光公,灑然有省。次往明州,謁萬壽大圓禪師,問:「甚處來?」曰:「天台。」圓曰:「曾見智者麼?」曰:「即今亦不少。」圓曰:「因甚在汝腳跟下?」曰:「當面蹉過。」圓曰:「尚人不耘,而秀不扶而直也。」
一日辭,圓門送之,拊其背曰:「寶所在近,此城非實。」策敬諾,欲往豫章參典牛遊和尚,道由雲居,因風雪塞路,無客進履。越四十二日午,聞板聲,豁然大悟。及造典牛之門,牛獨指策曰:「何處見神見鬼來?」曰:「雲居聞板聲來。」牛曰:「是甚麼?」曰:「打破虛空,全無柄靶。」牛曰:「向上事未在。」曰:「東家暗坐,西家斯罵。」牛曰:「嶄然超出佛祖。他日起家,一麟足矣。」後奉旨住雙徑,大弘典牛之道,四方學者鱗布蝟集。
將示寂時,為文以祭,自危坐傾聽,至云「尚饗」,為之一笑。後兩日,沐浴更衣,集眾說偈曰:「四大既分飛,煙雲任意歸;秋天霜月夜,萬里轉光輝。」泊然而逝。塔全身于寺東岡之麓。
十五、臨安府靈隱寺沙門 釋道樞
编辑釋道樞,號懶菴,吳興四安徐氏子也。甞參道場慧禪師,得授心印,道業日隆。初主何山,移華藏,隆興初,詔遷靈隱。宋孝宗召入內殿賜坐,問曰:「禪道之要可得聞乎?」對曰:「此事在陛下堂堂日用應機處,本無知見起滅之分、聖凡迷悟之別。第護正念,則與道相應;亡情却物,則業不能繫。盡去沈掉二病,自忘問答之意。矧今見在般若光明中,何事不成見也?」上為之首肯。
後以老乞退,居明教之永安,逍遙自適。甞題偈于壁曰:「雪裏梅花春信息,池中月色夜精神;年來可是無佳趣?莫把家風舉似人。」淳熙丙申八月示微疾,書偈而逝。塔于永安。
十六、上京大儲慶寺沙門 釋海慧〈(附:清慧)〉
编辑釋海慧,金國人也。幼而英敏,學不由師,魯誥竺墳過目成誦。初遊講肆,如入龍宮。性相玄途,無不挾其英而揖其粹也。所以法喜禪悅,飫而飽餐,潛蹤五臺,刀耕火種,就巖縛飪屋,一榻蕭然,如是者十有五[禾冀]。一日歎曰:「大丈夫當以眾生為急,溺是胡為?」遂携錫燕都,遍歷禪寺,隨緣演化,七眾雲屯,於是聲播寰宇,道布宸宮。
金皇統三年六月,英悼太子創造大儲慶寺於上京宮側,告成,極世精巧,幻若天宮。慕師道價,降旨請為開山第一代,說法賜牒,普度境內童行有籍于官者百萬為僧尼。次年,詔迎旃檀瑞像,供養于寺之積慶閣。
皇統五年,海慧入寂。火浴,獲舍利五色無算,光明徹於空表,異香彌旬。金主偕后、太子、親王、百官設供五日,奉分五處建塔,謚曰:佛覺祐國大師。次年正月,詔清慧禪師住持儲慶,賜號佛智護國大師,命登國師座,特賜金縷僧伽梨衣幷珍異瓶罏寶器。金主后妃太子頂禮雙足,奉服法衣,其震丹國王致敬沙門古所未若於是時也。
十七、常州華藏寺沙門 釋有權
编辑釋有權,號伊菴,臨安昌化祁氏子也。髫齡出家,十四得度,篤志勤勵,博究羣章。十八,知有向上一著,殫力參求,首禮佛智裕公於靈隱。時無菴和尚充第一座,權入室請益,菴以「從無住本建一切法」問之,權久而有省,答曰:「暗裏穿針,耳中出氣。」菴可之,遂密付心印。既有所得,精進益堅。一夕危坐,深入禪那至於達旦,雖行粥至,忘乎展缽,隣僧以手觸之,頓然大悟,偈曰:「黑漆崑崙把釣竿,古帆高掛下驚湍;藘花影裏弄明月,引得盲龜上釣船。」佛智深加稱賞。一日問權:「心包太虛量廓沙界時如何?」對曰:「大海不宿死屍。」佛智撫其座曰:「此子他日據此訶佛罵祖去在。」權於是深自韜晦,寄跡湖湘、江浙之間十年。然後或依應菴,或見大慧,凡明眼宿德躬往禮謁。無菴出主道場,召權分座說法,自是聲播諸方。
未久,有華藏之命。開堂云:「禪!禪!無黨無偏。迷時千里隔,悟在口皮邊。所以僧問石霜:『如何是禪?』霜曰:『[鹿瓦]甎僧。』問睦州:『如何是禪?』州曰:『猛火著猛油煎。』僧問首山:『如何是禪?』山曰:『猢猻上樹尾連顛。』師曰:『道無橫徑,立處孤危。』然此三大老而行聲前活路,用劫外靈機。若以衲僧正眼檢點,將來不無優劣,一人如張良入陣,一人如項羽用兵,一人如孔明料敵。若人辨白得出,可與佛祖齊眉。雖然如是,忽有箇出來道:『長老話作兩橛了也。適來說道:道無橫徑,無黨無偏。而今又分許多優劣,且作麽生秖對?還委悉麽?』把手上山齊著力,咽喉出氣自家知。」
淳熙庚子秋示微疾,書偈而逝。荼毗,齒舌不壞,舍利五色者無數,而建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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