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文烈皇帝三 大金國志
卷六 太宗文烈皇帝四
太宗文烈皇帝五 

天會八年春,粘罕、兀室、余覩居雲中,窩里㬈居燕山。撻懶屯濰州,遣太乙孛堇、玷者天使、鐵黑孛堇提兵南援兀朮,因圍楚州。左都監闍目以病死。破明州。

兀朮再至明州,張俊率衆拒之高橋,戰數合,慮其益兵復來,與守臣劉洪道俱避去,兀朮遂破明州,屠其城。高宗御舟次台州,金人以船侵昌國縣,追襲御舟,提領海舟張公裕引大船擊散之,金人遂退。

正月,婁室攻陝州,李彦仙守禦甚備,婁室益生兵攻之愈急,城破,彦仙巷戰而死。民間雖婦女亦升屋以瓦擲之,哭李觀察小輟。金人殺其家,陝民無噍類,金人始西,而全陝没矣。彦仙守陝再逾年,大小戰二百,及城破,其屬官陳思道等五十一人皆與同死,無屈降者。破潭州,守臣向七遁,王暕、劉玠、趙聿之死之。

時軍民請以死守,金人获城,士諲突圍出,城遂破。軍民猶極口駡敵,與巷戰,金人怒,屠其城而去。

破荆南府,守臣唐慤遁。破澧州,守臣王淑遁。撒离曷及黑峰等攻邠州,宋張浚遣曲端拒之,兩戰皆捷。至彭原店,撒离曷乘高望之,懼而號哭,金人因目之曰「啼泣郎君」。金師復破東京,上官悟為所害。自是,宋四京皆殘破矣。

時東京雖城守而埶愈危,金人更遣河北首領聶淵来攻,上官悟力不能拒,城破,為金所害。

兀朮破秀州,守币趙士醫死之。

兀朮自越州執李鄴復還杭州,縱火屠掠。以辎重不可遵陸,遂由秀州、平州取塘岸路而還。

又下平江府常州,過吳縣,幾為陳思恭舟師所獲。

金人過吳縣,統制陳思恭以舟師邀于太湖,擊敗之,幾獲兀朮。

同至鎭江,韓世忠屯焦山寺以邀之,儿朮不得濟,遣使致詞,願還所掠,益以名馬。世忠不從。

世忠遣兵屯焦山寺以邀金師之歸,兀朮遣人約日會戰,世忠謂諸將曰:「是間形勢無如金山龍王廟者,金人必登此覘我虛實。」乃遣偏將二百伏廟中,又遣二百卒伏江岸,戒之曰:「聞江中鼓聲,岸兵先入,廟兵繼出。」金師果有五騎趍龍王廟,廟中之伏喜,先鼓时出,五騎振策以馳,僅得其二。有一人紅袍上帶,既墮,復跳馳而脱。詰二人,即兀朮也。既而戰數十合,俘獲甚衆。又獲兀朮之壻封龍虎大王者舟千餘艘。兀朮懼不得濟,復遣使致詞,願還所掠假道,世忠不從。益以名馬,又不從。時撻懶在濰州,乃遣孛堇太乙趍淮以為援。

兀朮欲自建康謀北歸,又不可。或教于蘆場地開渠二十餘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遂傍治城西南隅鑿渠,一夜渠成,次早出舟,世忠尾擊,敗之,終不得濟。乃揭榜募人,獻所以破海舟之策。有教其于舟中載土,以平版鋪之,穴船板以櫂槳,俟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以火箭射其蒻蓬,則不攻破矣。一夜造火箭成,足日引舟出江,其疾如飛。天霽無風,海舟皆不動,以火箭射海舟蒻蓬,世忠軍焚溺而死者不可勝數。世忠與餘軍至瓜步,棄舟而陸奔。兀朮輜屯自瓜步口轤相啣,至六合不絶,為宋岳飛所敗。既而自六合歸屯楚州九里徑,又為趙立所敗。未幾,破揚州、承州,趙立中砲死。又破楚州,會聞宋師出陝右,託言應之,因而西去。

兀朮自江南回,初至江北,每遇親識,必相持泣下,訴以過江艱危,幾不免。又撻懶時在濰州,遣人誚兀朮南征無功,可止于淮東,俟秋高相會,再征江南。兀朮皇恐,推避不肯從之。方躊躇江上,未有進退之計,會聞宋人出陝右,兀朮因而應之,于是留撻不也、聶耳、王伯隆軍于淮東,以待撻懶,約拔束等西去。

雲中留守高慶裔獻議于粘罕,曰:「吾君舉兵止欲取兩河,故汴京既得,而復立張邦昌。後以邦昌廢逐,故再有河南之役。方今兩河州郡既下之後,而官制不易,風俗不改名者,可見吾君意非貪大,亦欲循邦昌之故事也。元帥自可首建此議,無以恩歸于它人。」粘罕從之,于是令右監軍兀室馳請于朝,國主從之。

金師自破山東,撻懶久居濱、濰,劉豫以相近,奉之尤善,撻懶嘗有許豫僭逆之意。慶裔,粘罕心腹也,恐為撻懶所先,遽建此議,務欲功歸粘罕,而又使豫知恩出于己,望其後報也。或謂本鄧州畔臣張剛中獻策于慶裔,慶裔以三班奉職酧之,復以其説為己策,獻于粘罕,非也。金師取山東,止以邦昌為名,不易官制,不易風俗者,其議素已定矣。不然,撻懶豈敢擅許于人耶?劉豫揣意,求于金,慶裔懷私,屬于豫,其所由來漸矣。

粘罕遣高慶裔詢訪河南州郡,求賢人建國,州郡迎合上意,共推劉豫。

慶裔自雲中由燕京、河間,越舊河之南,首至豫所隸景州,會吏民于州治,諭以求賢建國之意,郡人莫敢言,皆曰:「願聽所舉,某等不知賢存,慶裔徐露意以屬劉豫,郡人迎合。敵情懼豫權势,又豫適景人也,故共戴之。慶裔喜曰:「爾與朝廷、帥府之意正相合耳。」遂令列狀擧之。慶裔至德、博、東平,一依景州之例。既至東平,則分遞諸郡,以取願狀而已。故豫僭位,酧慶裔,賄賂不可勝計。麟、猊輩後于慶裔,有恩府門生之稱,良以此也。

高慶裔自河南歸至雲中,具陳諸州郡共戴劉豫之意,及持諸吏民願狀于粘罕,復令慶裔馳問劉像可否?豫佯辭之,又且推前知太原張孝純。慶裔歸報粘罕,後粘罕又遣慶裔諭豫曰:「戴爾者,河南萬姓,推孝純者,獨爾一人。難以一人之情而阻萬姓之願,爾可就位,我當遣孝純輔爾。」豫于是諾,後孝純由此得還宋。

遼東漢軍萬戶韓常,與太行義士原明戰于真定西山胭脂嶺,為原明所敗,千戶劉慶餘被砲折其脛,由是解軍職,换授静江軍節度使,知慈州。

金國以萬戶比都總管之職,千戶比節度使,百人長比刺史,若解軍職,出官對格换授,此特武元初起兵所差之人也。至换授,憑武元差扎押字則為御書。慶餘隨常父慶和降阿羌,為千戶,故换授静江軍之節度,繼以守土之任。今燕雲諸路民兵千戶、百人長,乃以家業或丁數定之。一時隨軍所差也,在軍則權為千戶、百人長,散則還為庶人。或就軍中受代,则復為一散軍而已,非可比御書名也。今充兵者極多,御書補者極少。

蔚州百姓劉里龍造妖起兵,既而獲之。國兵因破劉里龍,害及數縣。河北簽軍首領聶淵再破東京。

時山東、河朔已為金師所取,京西、京南盗賊大起,四方路阻,米㪷二百千,人民相食,聶淵乘而破之。

夏,兀室見國主,回至雲中,與粘罕、余覩同往白水泊避暑。白水泊在雲中之上,乃昔遼主避暑之地也。窩里㬈之望國崖避暑。望國崖在儒州望雲縣北也。

秋,粘罕、兀室、余覩自白水泊歸至雲中,窩里㬈自望國崖歸至燕山,撻懶自潍州親攻江東。七月,宋師復郢昌府,又復鄜州。宋二帝自韓州如五國城。

五國城者,在金國所都西樓之東北千里,金人將立劉豫,乃請二帝徙居之。

八月,宋師復永興軍。

宋吴玠復永興軍,金人大懼,遂調兀朮自京西,令星馳至陝西,與婁室等合。而張浚亦劄諸路,合兵四十萬,約日會于耀州大戰。

九月,國主以輔國大人將軍西京留守、大同府尹高慶裔,禮部侍郎、知制誥韓昉為册禮使副,于九月九日立劉豫于大名府,國號大齊。

北京既破,南軍聞豫至,遂閉門殺金兵,後復降豫。至是,誅為首者數十人于莘縣,豫由此不居北京,復還東平。以張孝純為尚書左丞相,李孝揚、張柬權為左右丞,弟益為北京留守,子麟知濟南府。時大金又以兀朮南征所降李鄴、李儔、鄭億年臣豫。豫降南京為歸德府,改東京為汴京,升東平府為東京,去淮寧、潁昌、順昌、興仁、壽春府名,復舊州名。

豫自以生景州,守濟南,節制東平,僭位大名,遂起四郡强壯,為「雲從子弟」,應募者數千人。豫置三衛官:曰翊衛,曰親衛,曰勳術,以士大夫之子為之。二年升一等,滿六歲則試以弓馬,合格人出官。

豫之僭立也,止用天會之號。是冬,奉國主之命,改元阜昌。

馮長寧以淮寧府降豫,請行「什一法」,除戶部郎中,權侍郎。後罷「什一之法」,將山東百姓六十以下、二十以上皆簽發為兵,每畝田科錢五百。又建「歸受館」于宿州,招延南方士大夫、軍民。置榷場,通南北之貨。

粘罕歸張孝純,以相劉豫。

孝純守太原幾年,而被執至粘罕前,逼令下拜,孝純曰:「未審帳上是何人?」衆曰:「元帥。」孝純曰:「元帥是大金國大臣,某乃大宋國大臣,豈有一國大臣拜一國大臣之禮?事今至此,惟有死耳,何相窘拜邪?」竟不拜,粘罕不能强之。因囚歸雲中。此與哥舒翰之敗,屈節度于禄山遠矣。

孝純之得還也,蓋亦有由。是年五月六日,粘罕將避暑之白水泊,謂孝純曰:「公于此無治生事,俟某秋歸當還公于鄉里。」又顧雲中留守高慶裔曰:「如有人欠孝純錢物,可督還之,非晚,孝純歸鄉矣。」孝純初聞是語,不知其故,蓋是時粘罕與劉豫之議密定,外人莫之知也。至是,粘罕遣孝純南歸,止云歸鄉而已,奉使宇文虛中送孝純詩有「里閈共驚新素髪,兒孫將整舊斑衣」之句,則衆不知其相豫也明矣。孝純既至河朔,欲由濟南歸徐,徐乃其鄉里也。主者曰:「當與公共至東平節制司,某得回檄,公方可自歸徐矣。」既行,則孝純之兄孝忠、孝立及諸姊鄉人競遠迓之,孝純方喜慰之際,無何,至汶上,豫已僭位,遽拜偽相。當是之時,孝純昵于親黨,懼于還北,因而遂喪晚節,惜也。

十―月,歸秦檜于宋,用粘罕計也。檜之入北,從二帝之上京,逮二帝東徙韓州,檜依撻辣,為其任用。撻辣南征,以檜為參謀,以催錢糧為名,契家泛小舟抵漣水軍,自言殺北軍之監己者,奪舟來歸。然全家同舟,婢僕亦如故,人皆知其非逃歸也。

檜之來也,宋之朝士多疑之,惟范宗尹、李回與檜善,力薦其忠,及引對,檜言:「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遂建議講和。

兀朮、婁室敗劉錫軍于耀州富平原。先是,大金萃兵淮上,宋张浚欲出兵,分道由同州、鄜延以擣其虛,乃檄召熙河經略劉錫、孫渥、劉錡等會,兵甚衆,皆言敵鋒方銳,浚不從。時曲端已死,乃詐立其旗。婁室曰:「彼紿我也。」擁只驟至,輿柴囊土,藉淖平行,進薄其營。錫等與之戰,頗有殺傷,勝負未分。鐵騎出其不意,直擊環慶軍,他路軍無與援者,會趙哲離所部,哲见塵起,驚遁,宋諸軍亦退,我師遂乘勝而前。

金兵自攻陝西,大戰有三:范致虛戰于陝府,曲端戰于邠州彭原店,劉錫戰于耀州富平原,宋師皆敗。至是戰之後,宋師退保兩川,于是州郡盡為金所破。

冬,宋叛臣杜充至雲中,粘罕鄙之,久而命知相州。

嘗聞粘罕初圍太原,有保正石竧起寨于西山,保聚村民,金兵攻之,往往為竧敗去,及多邀金兵出掠者。由是粘罕遣大軍破而擒之。時竧已保守八月。粘罕既得竧,命釘之于車,刺刃于股,將欲支解之。竧終不屈,粘罕異之,徐謂竧曰:「爾若降我,當命爾以官。」竧駡曰:「爺是漢人,寧死不降。爺姓石,石上釘橛,更不移改。」竟為所害。噫,充聞竧之風,昔不愧與!

粘罕密諭諸路,令同日大索兩河之民一日,北境州縣皆閉門,及拘行旅于道,凡三日而罷。應客戶收籍入官,刺其耳為「官」字,鎖之雲中,及散養民間,立價鬻之,或驅之于回鶻諸國以易馬,及有賣于萌骨子、迪烈子、室韋、高麗之域者。蓋既立劉豫,以舊河為界,恐在北者逃歸故耳。樂壽縣得客戶六十八人,誤作六百八人以報,粘罕必責其數,縣官執窮民以足之。被掠歸雲中者,不令出城,無以自活,士大夫往往乞食于途。粘罕患貧民之多,恐致生事,遂以散米賑濟為名,謗三千人出城,令甲兵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