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部二 太平御覽
卷五百八十七.文部三
文部四 

编辑

《詩序》曰: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

《釋名》曰:賦,敷也。敷布其義,謂之賦也。

漢書》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爲大夫。言感物造端,材智深美,可以與圖政事,故可以列爲大夫也。春秋之後,周道浸壞,聘問歌咏不行于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諭,咸以惻隱古詩之義也。其後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雲,競爲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

又曰:上令王褒與張子僑等幷待詔,數從游獵,所幸宮館,輒爲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議者多以爲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爲之猶賢乎已。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小者辨麗可喜,如女工有綺縠,音里襇鄭、衛。今世俗猶皆以此娛說耳目,辭賦比之,尚有仁義諷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于倡優博弈遠矣。」

又曰:武帝以安車征枚乘。孽子皋母爲小妻。乘之東歸也,皋母不肯隨乘,乘怒留皋與母居。年十七,上書自陳枚乘之子。上得大喜,召入,詔使賦平樂館,善之,拜爲郎。皋不通經術,談笑類俳倡,爲賦頌,好慢戲,以故得黷貴幸,比東方朔、郭舍人等。武帝春秋三十九乃得皇太子,群臣喜,故皋與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皋爲文疾,受詔輒成,司馬相如善爲文,而遲,故所作少。

又曰:上讀司馬相如《子虛賦》,善之,乃召相如。相如曰:「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爲天子游獵之賦。」上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爲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爲齊難;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義,故虛借此三人爲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歸于節儉,因以諷諫天子,天子大說。時上好神仙,相如又奏《大人賦》,天子大悅,飄飄有淩雲之氣,游天地之間意。

又曰:趙昭儀方大幸,每上幸甘泉,常法從,在屬車間豹尾中。故揚雄盛言「車騎之衆,參麗之駕,非所以感動天地,逆厘三神」。又言「屏玉女,却宓妃,」以微戒齊肅之事。賦成奏之,天子異焉。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以爲式。

《後漢書》曰:王延壽字文考,少游魯國,作《靈光殿賦》。後蔡邕亦造此賦,未成,及見延壽所爲,甚奇之,遂輟翰。

又曰:李充字伯仁,少以文章顯名。賈逵薦充,召詣東觀,受詔作賦,拜蘭台令史。

《魏志》曰:陳思王植,太祖常視其文曰:「汝倩人耳。」植跪曰:「出言爲論,下筆成篇,固當面試。」時鄴銅雀台新成,太祖悉將諸子登,使各賦。植賦,援筆立成,太祖甚異之。

《吳書》曰:張紘作《柟榴枕賦》,陳琳在北見之,以示人曰:「此吾鄉里張子綱所作也。」後紘見琳《武庫賦》、《應機論》,與琳書,嘆美之,琳答曰:「自僕在河北,與天下隔,此間率少于文章,易爲雄伯。故使僕受此過差之談,非其實也。今景興在此,足下與子布在彼,所謂小巫見大巫,神氣盡矣。」

《魏略》曰:卞蘭獻贊述太子德美,太子報曰:「作者不虛其辭,受者必當其實。蘭此賦豈吾實哉?昔吾丘壽王一陳寶鼎,何武等徒以歌頌,猶受金帛之賜。蘭事雖不諒,義足嘉也。今賜牛一頭。」

又曰:邯鄲淳作《投壺賦》,奏之,文帝以爲工,賜帛千匹。

《晋書》曰:孫綽絕重張衡、左思賦,云︰「《三都》、《二京》,六經之鼓吹也。」嘗作《天臺山賦》,辭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當作金石聲也。」榮期曰:「恐此金石非中宮商。」然每至佳句輒云︰「應是我輩語。」

又曰:桓溫欲經緯中國,以河南粗平,將移都洛陽,朝廷畏溫不敢爲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孫綽上疏言不可。溫見綽表,不悅曰:「致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耶?」

又曰:顧愷之字長康,晋陵無錫人也。博學有才氣。嘗爲《箏賦》,成,謂人曰:「吾賦之比嵇康琴。不賞者,必當以後出相遺;深識者,亦當以高奇見貴。」

《宋書》曰:謝莊字希逸,仕爲太子中庶子。時南平王鑠獻赤鸚鵡,帝詔群臣爲賦。太子左衛率袁淑,文冠當時,作賦畢,示莊。及見莊賦,嘆曰:「江東無我,卿當獨秀;我若無卿,亦一時之杰。」遂隱其賦。

《梁書》曰:張率爲《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于金馬矣。」

《陳書》曰:沈衆字仲興,好學有文詞,仕梁爲太子舍人。時武帝制千字詩,衆因注解,與陳郡謝景同時召見于文德殿。帝命衆竹賦,賦成奏之,手敕答曰:「卿文體翩翩,可謂無忝爾祖。」

《北齊書》曰:劉晝舉秀才,入京考策不第,乃恨不學屬文。方復緝綴辭藻,言甚苦拙,制一首賦,以「六合」爲名,自謂絕倫,吟諷不輟。乃嘆曰:「儒者勞而少工,見于斯矣。我讀儒書二十餘年而答策不第,始學作文便得如是。」曾以此賦呈魏收,收謂人曰:「賦名六合,其愚已甚。及見其賦,語褶于名。」

《唐書》曰:獲嘉主簿劉知幾著《思慎賦》以刺時,鳳閣侍郎蘇味道、李嶠見文,相顧而嘆曰:「陸機豪士之所不及也。當今防身要道,盡在此矣!」

又曰:《文苑傳》:李華字遐叔,善屬文,與蘭陵蕭策士友善。華應進士時,著《含元殿賦》萬餘言,策士見而賞之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

《後唐書》曰:李琪少孤貧,苦學,尤精于文賦。昭宗時,李父子以文學知名于時。琪年十八,袖賦一軸謁覽賦驚異,倒履迎門,因出《琪調啞鍾》、《捧日》等賦,指爾謂琪曰:「予常患近年文士辭賦皆數句之後未見賦題,吾子入句見題,偶屬典麗,籲!可畏也。」琪由是以益知名也。

摯虞《文章流別論》曰:賦者,敷陳之稱,古詩之流也。前世爲賦者,有孫卿、屈原,尚頗有古之詩義,至宋玉則多淫浮之病矣。楚詞之賦,賦之善者也。故揚子稱賦莫深于《離騷》,賈誼之作則屈原儔也。

《禰衡傳》曰:黃祖時大會賓客,人有獻鸚鵡者,祖舉卮酒于衡曰:「願先生賦之,以娛佳賓。」衡攬筆而作,文無加點,辭采甚麗。

《文心雕龍》曰:詩有六義,其二曰賦。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昔邵公稱公卿獻詩,師箴瞽賦。傳云︰「登高能賦,可爲大夫。」詩序則同義,傳說則異體,總其歸塗,實相枝幹。故劉向明不歌而頌,班固稱古詩之流。至如鄭莊之賦《大隧》,士之賦《狐裘》,結言短韵,詞自已作,雖合賦體,明而未融。及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則賦也者,受命于詩人,而拓宇于《楚辭》者也。于是荀况《禮》《智》,宋玉《風》《鈞》,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遂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斯蓋別詩之原始,命賦之厥初也。秦世不文,頗有雜賦。漢初辭人,循流而作,陸賈扣其端,賈誼振其緒,枚、馬洞其風,王、揚、騁其勢,皋、朔以下,品物畢圖。繁積于宣時,校閱于成世,進禦之賦,千有餘首,討其源流,信興楚而盛漢矣。若夫京殿苑獵,述行叙志,幷體國經野,義尚光大,旣履端于唱序,亦歸餘于總詞。序以建言,首引情本;詞以理篇,寫送文勢。觀夫荀結隱語,事義自懷;宋發誇談,實始淫麗;枚乘《兔園》,舉要以會新;相如《上林》,繁類以成艶;賈誼《鳥》,致辨于情理;子淵《洞簫》,窮變于聲貌;孟堅《兩都》,明絢以贍雅;張衡《二京》,迅拔宏富;子雲《甘泉》,構深偉之風;延壽《靈光》,含飛動之勢。凡此十家,幷辭賦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發篇必道;偉長通博,時逢壯采;太沖、安仁,策勛于鴻規;士衡、子安,厎績于流制;景純綺巧,縟理有餘;彥伯梗概,情韵不匱,亦魏晋之賦首也。原夫登高之旨,蓋睹物興情。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睹,故詞必巧麗。麗辭雅義,符采相勝,如組織之品朱紫,畫繪之差玄黃,文雖雜而有實,色雖糅而有儀,此立賦之大體也。然逐末之儔,蔑弃其本,雖讀千首,逾惑體要;遂使繁花析枝,膏腴害骨,無貫風軌,莫益勸戒。此揚子所以追悔于雕蟲,貽誚于霧縠者也。

宋玉《大言賦序》曰:楚襄王旣登雲陽之台,命諸大夫景差、唐勒、宋玉等幷造《大言賦》,賦卒而玉受賞。語襇能爲《小言賦》者,賦之雲夢之田而賦卒,乃賜玉田。

揚子《法言》曰:或問曰:「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爲。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若孔氏之門而用賦,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

崔鴻《十六國春秋·南凉錄》曰:禿髮傉檀子歸,年始十三,命爲《高殿賦》,下筆即成,影不移漏。傉檀覽而善之,擬之于曹子建。

又《前秦錄》曰:苻堅宴群臣于逍遙園,將軍講武,文官賦詩。有洛陽年少者,長不滿四尺而聰博善屬文,因朱彤上《逍遙戲馬賦》一篇,堅覽而奇之,曰:「此文綺藻清麗,長卿儔也。」

《西京雜記》曰:長安有度虬亦善爲賦。常爲《清思賦》,時人不貴,虬乃托以相如作,遂大重于世焉。

又曰:相如將獻賦而未知所爲,夢一黃衣翁謂之曰:「子可爲《大人賦》,言神仙之事,以獻上。」賜錦四匹。

又曰:司馬長卿賦,時人皆稱典而麗,雖詩人之作,不能加也。揚子雲曰:「長卿賦不從人間來,神化所主耳。」子雲學相如爲賦而不逮,是故雅服焉。

又曰:司馬相如爲《上林》、《子虛賦》,意思蕭散,不復與外相關,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而睡,煥然而興,幾百日而後成。其友人盛覽字長通,沅名士,嘗問以作賦,相如曰:「合纂組以成文,列錦綉而爲質,一經一緯,一宮一商,此作賦之迹也。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于內,不可得其傳也。」覽乃作《合組歌》、《列錦賦》而退,終身不復敢言作賦之心矣。

《博物志》曰:王延壽,逸之子也。魯作靈光殿初成,逸語其子曰:「汝寫狀歸,吾欲爲賦。」文考遂以韵寫簡,其父曰:「此即好賦,吾固不及矣。」

《三國典略》曰:齊魏收以溫子升、邢邵不作賦,乃云︰「會須作賦,始成大才。惟以章表自許,此同兒戲。」

《文士傳》曰:何楨字元叉。青龍元年,天子特詔曰:「揚州別駕何楨有文章才,試使作《許都賦》,成,封上,不得令人見。」楨遂造賦,上甚異之。

又曰:棘嵩見陸雲作《逸民賦》,嵩以爲丈夫出身不爲孝子則爲忠臣,必欲建功立策爲國宰輔,遂作《官人賦》以反雲之賦。

桓子《新論》曰:予少時見揚子雲麗文高論,不量年少,猥欲迨及,業作小賦,用思太劇,而立感動發病。子雲亦言:成帝上甘泉,詔使作賦。爲之卒,暴倦。臥夢其五臟出地,以手收之。覺,大少氣,病一歲餘。少好文,見子雲工爲賦,欲從學。子雲曰:「能讀千賦,則善之矣。」

魏文《典論》曰: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幹、陳留阮瑀、汝南應璩、東平劉楨,此七子者,于學無所遺,于辭無所假。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幹之《玄猿》、《漏卮》、《團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陳琳、阮瑀之章表書記,今之佯也。應璩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

魏文《臨渦賦序》曰:餘從上拜墳,乘馬過水。相徉高樹之下,駐馬書鞭,爲《臨渦賦》。

《世說》曰:左思字太沖,齊國臨淄人也。作《三都賦》,十年乃成。門庭戶席,皆置筆硯,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賦成,時人皆有譏訾,思意甚不愜。後示張華,華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於世,宜以示高名之士。」思乃請序皇甫謐。謐見之嗟嘆,遂爲作序。于是先相訾者,莫不斂衽贊述焉。陸機入洛,欲爲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雲書:此間有傖父欲作《三都賦》,須其成,當以覆酒瓮耳。及思賦出,機絕嘆服,以爲不能加也。

又曰:袁宏作《東征賦》,列稱過江諸名德而獨不載桓彝。溫甚恨之,嘗以問宏,宏曰:「尊君稱位,非下官敢專。旣未遑啓,故不敢顯之。」溫曰:「君欲何爲詞?」宏即答云︰「風鑒散朗,或搜或引,身雖可亡,道不可殞。」溫乃喜。又不道陶侃,侃子胡奴抽刃于曲室問袁:「君賦雲何忽?」袁急而答曰:「大道尊公何言無?」因曰:「精金百煉,在割能斷。功以治民,職思靜亂。長沙之勛,爲史所贊。」胡奴乃止。

《金樓子》云︰劉休玄好學有文才,爲《水仙賦》,時人以爲不减《洛神賦》;《擬古詩》,時人謂陸士衡之流也。余謂《水仙》不及《洛神》,《擬古》勝乎士衡矣。

《閩川名士傳》曰:貞元中,杜黃裳知貢舉試《珠還合浦賦》。進士林藻賦成,憑几假寐,夢人謂之曰:「君賦甚佳,但恨未叙珠來去之意爾。」藻悟,視其草,乃足四句。其年擢第,謝杜黃裳,謂曰:「惟林生叙珠來去之意若有神助。」

 文部二 ↑返回頂部 文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