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炎文錄初編/《國粹學報》祝辭

《國粹學報》祝辭
作者：章太炎

　　《國粹學報》既興三年，餘杭章炳麟以辭祝之曰：部婁無松柏，故日本因成於人，而中國制法自己，儒、墨、道、名尚已。雖漢、宋諸明哲專精厲意，慮非島人所能有也。自棄其重，而倚於人，君子耻之焉，始反本以言國粹。余爲侏張，獨奇觚與衆異，蓋傳記之成事，文言之本剽，雖其潘瀾戔餘，不敢棄也。然當精意自得，没身而已，務侈而高，誦數九能之士，文昈其外者，吾疾之！及夫學術所至，不簡擇則害愈況，橫政横民，雖新學階之哉，始自曹司游士，取則於吾先正，適其胸府，視新學與之合，彌以自堅，莠言浸昌，旨風卷舒，學童漂焉亦視是爲取捨。是故豪强自治，本于寧人；學校譯時，本于太沖；藩鎮亂法，本于而農；工商兼并，本于慎修；委身給役，本于易直；喻利輕義，本于東原。政事之亂，自三逸民。民俗之弊，自三大儒。此六君子者，窮知盡慮，以明其憎，本以求治，豈遽以誣民哉？諸妄聞人摭其一端，内契於愚心，外合於殊國，持之有故，倡和益衆。新學小生未知臧否，塊然出入於其齊汨，所在波靡，學成而反，又昌大之，名曰新學，其實受斡於成説也。不理六君子之用心，而以其合者取寵，世受其弊，非獨新學，亦國粹之咎已。若夫尊獎廉耻，創懲贪墨，是寧人所長也；均田廢錢，貧富不觢，是太沖所長也；種族自衛，無滋蠻貉，是而農所長也；明察庶物，眇合律度，是慎修所長也；捲勇奘駔，獨立不恇，是易直所長也；損上益下，不以理奪，是東原所長也。此皆便於齊民，而公府百司，馳説之士，惡其害己，故庋而弗道。吾黨之士言國粹者，不摭其實，而取下體，終於阿附横民。《七略》有云：“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然則講學以待問者，待爲議官而已矣。君子道費，則身隱，學以求是，不以致用，用以親民，不以干禄。高者宜爲陳仲、管寧，次雖爲雷次宗、周續之，未害也。六君子之徒，宜有所裁抑云爾。抑今之學者，非碎與樸是憂，憂其夸以言治也，憂其麗以之淫也，憂其琦傀以近讖也，憂其𩚖雜以亂實也，憂其繳繞以誣古也。磨之𪙑之，抒之浚之，扶其已微，攻其所傃，余以是祝賢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