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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十二卷評

鈍翁曰:

錢貴約鍾生之來,一則久別所必至之情,二則錢貴□□□□夢兆。提出鍾生見色不迷之公案以勸警世人,又為宦萼縱惡張本,以完題面。[1]

□□□□一段,寫淫婦之巧言飾非,愚父之溺愛聽讒。察□□□託徇私,和尚之奸狡脫罪,一一寫出。至於結果眾□□夫婦者,不肯使此輩得志,且令馬士英家醜外揚也。董布德的是國手,今日之名醫皆本他傳授而來。律中庸□□□□□□再犯不著。

養氏夫婦傳法于馬臺,想頭奇絕,不愧為撫養之乳母,善□□□□也。師死,為弟子者心喪三年。乳母死,緦麻三月。□□□於此師當衰,經于此乳母當期,庶可以報教訓之□□

□□自譽佳作,在今日無不皆然。宦萼想入詩社,亦紛□□,是無足異也。

頂燈長跪,正假斯文之伎倆,販賣漢或倒不如是。

要刻畫多銀之淫之醜,故寫宦萼到遊家來同楊為英作龍陽求淫不遂,一番大罵。至游夏流被夾,方更見其醜態□□

□□□出氣一段,不過隨筆成趣。

□□□□之有賢妻也。他人之癰可吮,而閫內夫人之痔豈不可舔耶?罪當云何?熊氏以游夏流一言而恕其罪,豈□□□□□□□□□游夏流能以巧言解甘壽之禍於□□□□□□□□□□愈顯多銀之惡過於熊氏也。

□□見書中云:徼外之女國有四。有一國以犬為夫者,大概火氏從彼處效法來。

□□□□焦氏、水氏之淫,楊大兩夫妻真是對手。水氏之□□□□,其量不下昌氏,可惜二人不曾一較。水氏半日□□□□夫,卜通數年僅獲一焦氏,得便宜處失便宜,善□□□往往如是。鑒卜通之事,愛便宜人亦可為哉?

夏流之妻至於淫狗,已不堪言矣,且更至於淫驢,游於下流者當慎之。多銀可謂不圖,為樂之至於如此其極也,可謂樂極生悲。人生十分太過之快心事不可多做,亦當作如是觀。

或有謂多銀一段,事之必無,未免墮口業罪。余笑曰:子看書不照應前後,反責他人耶?多銀是何人託生?狗與驢又是何人轉世?將前面一想,此一罵猶不足盡他三人之罪也。

宦、賈、童在錢家肆惡一段,此銷繳三人惡字餘波,令而後不復蹈前非矣。鍾生、錢貴有此一抑,此後盡揚眉吐氣時矣。禍兮福所倚,正以喻人失意處不足介意也。

《姑妄言》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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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鍾情百種鍾情 宦萼一番宦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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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甘壽表弟兄受閫罪無輕重 水氏親母女淫人畜有死生

話說錢貴那日自遇宦萼眾人之後,心中甚是自悔。暗思道:瓊枝玉樹,安可置於糞土之中?況人生百歲,孰無一死,豈可畏刀避劍,與狂且為伍以自汙乎?今後任是勢豪紈褲,雖鼎烹斧銼,萬不可再辱。又想起鍾生儒雅彬彬,風流瀟灑,更歎人才難得。因想起昨日場期已過,鍾生不知可得意否?欲待約他來一會,因作了一首詩寄他道:

愁心悲夜月,病體怯秋風。
為憶多情種,思來入夢中。

寫下了要寄去,又無人可托。悶坐懨懨,竟幾乎有個真病之勢。次日,悶臥在床,忽代目來說道:「那梅相公在外面來看姑娘呢。」錢貴正想人寄信,聽見他來,忙扶了代目迎出來一拜,讓了梅生坐下。梅生說道:「久未得來相訪,今偶步過此,特來奉看。錢娘為何清減了些?」錢貴道:「自從暮春別後,懨纏一病至今,故此瘦損。」梅生道:「鍾兄一向可曾來麼?」錢貴道:「鍾相公原說要在家中用功,故此不曾到這裏來。但昨日場期已過,相公定然在場中相會的。」梅生道:「我還是七月內同他相會。近日因寒家有些要緊的事,連場期都耽誤了。這一向未曾得會,如今正要去望他。」錢貴道:「相公若去,委有一事相煩,敢求勿卻。」梅生道:「錢娘有事,但說何妨。」錢貴道:「相公若遇鍾郎,懇將妾意轉達。妾數月來望眼將穿,此衷時刻如有失失。況鍾相公場期已過,斯時已無事矣,請到寒家來一晤,以解思念之苦。還有一小柬,欲求寄去,不知相公肯金諾否?」梅生道:「我當有甚大事,這便道傳書,有何難收?」因笑著道:「我今若見了鍾兄,只用對他說兩句舊詩,道錢娘:

自從別後減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他聽見了這話,或者今日就來。雖是中秋後一日,也還是月圓之夜,來與錢娘做一個人月雙圓也不可知。若不然,或他有事,明早必到。錢娘但請放心,我此刻就行。」錢貴叫代目將昨日封了的那一首詩取出,送與梅生,梅生遂起身辭去。錢貴見他已帶了信去,知鍾生多情必來,歡喜非常。在房中炷了一爐好香,叫代目把床上換了一副新衾枕,預備了些酒肴等候。又淨了一淨下體,是不用說。

看看至晚,正在思念之際,耳中忽聽得說,「鍾相公來了。」這一句寫得入神,妙。錢貴此時心一惟以鍾生為念,目不能視,惟側耳靜聽。忽聞鍾相公來了五字,如轟雷灌耳,心喜非常,並不曾聽見是誰之聲音也。錢貴喜動顏色,因無人在傍,自己忙摸出房門來。那鍾生早已走近前扶住,道:「賢卿一向好麼?」錢貴聽得果是鍾生,如同天降。二人攜了手進房坐下,代目忙點上一枝大燭,隨捧過茶來吃了。郝氏聽得說那窮酸又來了,不由得氣起。張了張,見他雖穿得不為富麗,比前番體面了許多。恐這一次或者有嫖資,也假做歡笑,進來陪坐了一會兒方去。一者寫虔婆勢利,二者暗寫鍾生前得錢貴之贈也。鍾生見郝氏去了,攜著錢貴的手,道:「自別賢卿之後,幾至廢寢忘餐,感卿深情,形於夢寐。因讀書無暇,故不曾得來相探。昨出場之後,本待就來。因連日困倦,在家稍憩。這幾句萬萬不可少,不然鍾生之于錢貴,萬種深情,豈待約而始來耶?今早本擬要來,因有朋友過訪,不得脫身。午間會著梅兄,說賢卿芳容憔悴。又見佳章,知望我甚切,今特來看你。」錢貴道:「自君別後,妾想念之苦,欲言非片時可罄,容當細訴。但君昨鏖戰文場,可得意否?」鍾生道:「我昨在場中十分努力,雖自覺頗有可觀,但恐才疏命薄,不知可能搏朱衣暗點否?」錢貴道:「郎君高才,雖未必掄元奪解,定獲高魁。妾前已得嘉夢,高發無疑。況多情若此,上蒼寧不垂念?」鍾生撫他之背,笑道:「賢卿有何夢徵?大約是企望我僥倖心切,故形之於夢耳。」錢貴道;「不然,妾自與君定盟之後,煩名手繪了一幅慈航大士小像供養。每日晨昏虔誠焚香頂禮,通郎君之名懇求默佑。委也不學那愚夫去持齋念佛,每日但將小青的那四句詩:

稽首慈航大士前,莫生西上莫生天。
願垂一滴楊枝露,灑做人間並蒂蓮。

委將他當了經典一般念誦。那一夜,似夢非夢,聞得半空中人語喧鬧。忽聽得大聲呼君之名道:『第四十八名鍾情,兩次見色不迷,拔置高魁。』妾夢中歡喜醒來,忙到大士香案前叩拜。案上每夜點燈的,忽然一個燈花炸得奇響,爆到我的臉上。代目又說燈光忽吐兩焰,明亮異于常日。此豈非郎君高發的先兆?郎君必定還有甚麼陰功?」鍾生聽了他這個夢,想著月餘前郗氏、李氏的事,此言不為無據,又懼又喜。懼的是神靈咫尺,昧心即是害己,欺人即是欺天。前日若有一毫苟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喜的是倘若應了他的夢,不但自己耀祖榮宗,且可以娶他報恩酬德。心雖如此想,卻不肯說出郗氏、李氏的話來。便道:「我一介寒儒,何處來的陰功?至於說見色不迷,我生平從不敢淫人妻女。」說話間,代目捧上酒肴來,擺列停當。錢貴要了一個酒杯,滿貯香醪,高高持在手內,奉與鍾生。鍾生笑著忙起身接下,道:「我二人舊知心,何勞賢卿錯愛如此?」錢貴笑道:「預賀新貴人,敢不致敬?」鍾生亦斟上一杯,道:「我若是新貴人,卿就是新貴人之妻了,亦當奉賀一杯。」遞在他手中,錢貴接了,二人喜笑著一同飲過。

代目又從新斟上來,二人訴一番相思苦楚,講一會恩愛深情,說說笑笑,飲得甚是有興。錢貴道:「妾向日自別君後,以此身有托,曾作絕句一首,以志欣喜。但俚語不堪,諒情郎決不笑我。」鍾生道:「賢卿佳作,自然精工。你我知心,為何忽然作此謙語?」錢貴道:「妾非謙辭,於郎君之前屢屢不惜獻醜,恐汙君之目耳。」因叫代目將向日的那詩取出,遞與鍾生。鍾生接過看了,道:「卿之佳作,雖班姬、道韞不能過此。但內中企望我甚切,不知我可有福能副卿之望否?」錢貴道:「中之一字,郎君不必過慮。但只是一件,郎君一金榜題名,妾就望洞房花燭了。」鍾生道:「這是我自己身上的大事,何須卿囑?」二人又飲了數杯。錢貴又備述別後矢身概不會客,雖遭母親淩逼,誓死不從。後因宦萼來訪,將他母親苦勸的話,並他不得已的意思,說了一遍。又道:「妾誠負君,望君垂諒。」鍾生道:「卿之心跡,我豈不知?但為我如此,使我感愧交集。所說不得已陪侍宦萼,但此人是本地有名作惡的呆公子。我雖未覿面,聞人之笑駡久矣。卿昨屈身侍彼,還是知機的妙事。若不然,這呆公子一時發起呆性來,就有不測之事了。」錢貴將他三人粗俗假文,把行令譏消他的事,也細說一番。又將編了打趣他們的那首詞也拿與鍾生看了,二人大笑。又吃了幾杯,叫代目把杯盤收拾了去,方攜手上床,解衣就寢。這是半年久別,兩次相親,更加恩愛。千般旖旎,百種綢繆,自不必說。次日起來,錢貴對鍾生道:「君今已無事了,可多住數日,俟放榜之期再回家聽喜,何如?」鍾生應允,遂住下了。

再說那個牛氏,在察院門口光著屁股抬到他父母家中。大約自古以來,出嫁之女從未有光著屁股回家歸甯父母者,牛氏定算破天荒頭一個。他生母計氏見女兒這樣個裝束,含著淚,一把攙住,到自己房中,忙拿衣服與他換。見他下身光著,咬牙切齒,咒駡那些家奴,忙取出一條新褲與他穿了。見腳上還穿著睡鞋,又拿高底鞋褶衣,都叫他穿上。梳洗了出來,細甚。腳穿睡鞋,未曾梳洗,是半夜被擒拿者。到上房見了牛質。牛氏放聲大哭,反埋怨父親,說把他嫁了恁樣個女婿,呆得人事不知,只會穿衣吃飯,家中事務一絲不能照管。

公婆不在家,我少不得當家料理,這些奴才不服拘管。我前日到公婆任上,公婆問我,我細細說了。每人打了一頓,是哥哥親眼見的,他們心中懷恨。我昨日因悶得慌,叫了個老和尚來宣卷。夜晚了,就叫他到祖先樓上去睡。他眾人男女串通,今早有五更天氣,他們到樓上把和尚拿了下來。我還當是強盜來打劫,嚇得癱在床上。只見他們如狼似虎凶神般,生生的在被窩裏把我拉出來,做起這一番事污蔑我。爹你想一想,一個八九十歲的老僧,一風都吹得跌倒,還做得甚麼壞事?若是年少些的,我也不肯留了。就算著女婿不知道甚麼,我若做一點沒廉恥的壞事,養媽媽是他的一個奶媽,他也依得麼?公婆不在跟前,爹再不替我做主,我也沒臉面到他家去了。善偷漢的婦人,再我有不善說者,此無足異。古云:婦人無才便是德。伶牙俐齒,善於巧說,無詭譎之才,焉能及此?那一種愚而且鹵,訥訥不能出一語之婦,雖欲偷漢,亦無此才。世人有能幹善說之妻,不可不深防之。苟氏此時雖四十八九,兒子牛耕也老大的了,他還時常同胡旦比比肚子,做那摩臍過氣之法也,恐人談論,便介面道:「我的兒,你不要急。不要說你年小小的,沒有這樣的事,他們冤賴你。就做著主子不長進,幹了這樣醜事,奴才也是管不得的。這些奴才們這樣放肆,你爹要不替你做主,外人不笑話你,把你爹就不當人了。」

那牛質先聽見女兒出了醜,心中也甚是忿恨,還罵了計氏一場。說他做娘的腳跟不正,才養得女兒不長進。計氏此時在傍說道:「老爺方才罵我,因在氣頭上,我不敢說。老爺看看這樣花枝般知文達禮的女兒是不長進的?別的文或未必知,《詩經》上鄭衛兩個風大約記得很熟。若果然女兒幹了壞事,你令愛竟果然不會幹了壞事耶?自家打掉了牙,只好咽下肚去。今日被奴才們陷害,若不替他正過這名聲來,不但可憐女兒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見不得人。就是老爺人上做人的人,也難見親友。」

牛質聽了女兒這些巧語,又被苟氏一激,計氏又拿話敲打著,大怒道:「這起奴才,不但辱了我家,連他主子的臉面也沒了。我兒,你不用哭,也不必惱,我替你報仇,處死這些奴才,方才出得氣。我還寫信與親家去,說知男女通謀這些詳細。」牛質就到他族兄牛尚書家,把前後的話說了。尚書也十分動怒,差長班請了壽察院來,當面細言其故,並托他從重處治。

做官的人聽得家奴誣害家主,可有不惱恨者?況是老師的話,自然是真的了。次日到堂上提出眾人,他昨日見老師所囑,過後細想,還恐有情弊,心中也還未十分釋然。今見了這和尚老到這個樣子,他是裝慣了老的,走著還像要跌倒一般,豈能做風流的勾當?這場官司打得奇,和尚本是被告,不意反做了干證。況那十六七歲的少婦,可肯愛這樣個老朽?明明是假捏姦情了。又見這幾個家奴,精壯壯的小夥子,硬頭硬腦,越發無疑是同謀害主。遂拍案大怒道:「你這些奴才,奸謀狡詐,陷辱主母,萬死莫贖。家家都像你們這樣的惡奴,也不敢用下人了。」吳知抗聲道:「小的們跟隨小主親自捉姦,如何是陷害主母?」眾人都才要分辯,察院愈怒,喝叫掌嘴。傍邊答應一聲,皮靴底就是幾下,嘴中鮮血直冒。吩咐夾起來,眾役喝了一聲,便都夾起。眾人但一張口,就打嘴巴。這幾個家人只得咬牙死捱,又叫敲了五十根子,每人四十大板。和尚入人內室,本該薄責捌拾,免刑攆了出去。察院回到私宅,差人去復了老師。牛尚書大喜道謝,便即刻著家人去報知牛質。他一家夫妻母子心中大樂,才把怒氣出了。這一起在大官府家做大叔的人,仗著主子的勢騙銀錢受用是他本等,何嘗受過這夾而打之、嘴其巴焉的全副重刑?況是前在老主任上蒙恩賞了那大板來的尚未痊癒,這叫做雪上加霜,兩人已斃杖下。那三個抬了回去,捱了幾日,也就完賬。

卻說馬士英得了親家的書子,著實不好意思。連夜差人回來復信,與親家陪了許多不是,叫接媳婦回家。又叫來人把這幾個家奴拿去任上重處,後聽得都死了,又有信來,叫把這幾個僕婦盡皆賣去。牛質見親家如此周到,把女兒送了回去。牛氏將幾個丫鬟僕婦從頭至足拆洗一番,細細的敲打,以泄前番之恨。然後叫媒人來領出,吩咐都要賣與娼家,身價不惜與他平分。這媒人的心是秤鉤一樣,還安個倒須的,可有一個略有天良?這不過是做主子氣頭上的話,他只圖分得銀子多,竟遵命奉行,把這些婦女全全送入煙花之內。

香姑只想把他們下了地獄,心中稍舒宿恨,圖一時快樂。就不想到這些婦人到了這個場中,還怕你拿主母的勢打罵他不成?他這一腔忿氣,遇一個孤老,就把主母的妙處稱誦一遍,醜話只有增無減。把這位馬士英之令媳,牛質之乃愛,呆子之令愛,乳名香姑的美名,幾幾傳遍天下,所以人知之甚詳。香姑雖把人送下地獄,自己這個聲名也就下了地獄了。古人兩句道得好,他說:

責已備以周,責人寬以約。

誠至言也。那香姑雖出了氣,卻也再不敢招攬那和尚了,又買了幾個老實丫頭使用。又過了有兩三個月,牛氏忽然吞酸嘔吐,害起病來。茶飯懶吃,仗枕不起。誰知腹中有了和尚的法嗣,害的是人病。他從不曾經過這種症候,也只當是身子不快。這馬臺的乳媼養氏,先牛氏的這些事,他豈不知?但和尚是他招惹了來的,日間與牛氏解悶,誰知他竟拿了夜間解悶。事由己起,說不出口。二來馬臺是他乳養大的,他要爭體面,怎肯說牛氏偷漢?說不得,不說不得,故只推不知。雖如此說,心中恐老主責備,未免憂慮。見事體已完,心才放下。

今見牛氏有病,養氏也不疑他是害喜。只同老和尚略偷了偷,那裏肚中就有了小和尚?叫人去請了常走動的一個醫生,姓董名布德。他原是取陽春布德澤之意。就借他的名字起了個混名,叫做懂不得,來看香姑。到了內室,那牛氏自帳子裏伸出手來。這懂不得將三個指頭也不知放在那裏,按了一按,便道:「知道了。請問這是位奶奶還是位姑娘?要是位奶奶,像是有喜。要是位姑娘,就決乎不是。」養氏道:「是位奶奶。」他道:「老奶奶,這位奶奶可是喜不是?」養氏道:「先生看脈,如何反問我了?」他道:「老奶奶,不是這話。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知他肚裏有喜沒有?脈上雖像是有喜的,然而拿不穩。你們看著肚子大不大就知道了。」養氏道:「看不出來。」他道:「這就像不是了。大約不知可是感冒風寒,又不知是停滯飲食,再不然或者就是經水不調。」養氏道:「他有些發噁心嘔吐,懶吃東西,經水有兩三個月不行了。」懂不得道:「何如?我就是活神仙,一切脈就知道是停滯飲食。這噁心嘔吐就是胸中有宿食了。這經水不行,或者是有喜,還不可知?這值甚麼,不過十日,包管就略好些。」養氏道:「先生該用甚藥,開個方子。」他道:「這停滯飲食,吃湯藥克伐了脾骨傷人。況又恐怕是喜,煎藥傷了胎氣了。當不成府上這樣門第一位正經奶奶貴恙,可是兒戲混下得藥的?我家有異人傳授祖留的仙方做就的萬應至寶靈丹,百病俱治。慢慢的磨去疾患,把這積滯一清理了,自然就好。但這個藥工本大得很,我是半積陰功半養身,照本只要五錢紋銀一丸。先取十丸來吃了,看好了便罷,要是還未必就全好,再服十丸,自然見些功效。好了卻是要謝的,先小人而後君子,我先說下。」說完,起身去了。

他這樣人家可稀罕五兩銀子?就封去取了十丸來。他這個何嘗是藥?他因一毫醫理不懂得,倒還有良心,今日行醫有良心者是誰?不敢混下藥怕吃壞了人。有這一點菩提心,就該發財。較庸醫費人者,何啻天淵?他拿粳米炒糊磨面沙糖為丸,有核桃大。此藥不但可以治病,還可以備荒。荒年無糧,大約服二三丸,豈不捱過一日耶?每服一丸,白滾湯調下。他也並非定價五星,總是看人家起發,三錢五錢一錢五分不等。遇了小戶人家,十個錢他也賣。藥本用不得二厘一丸,這還有一本七八利呢。病重的人家見吃不效,少不得另去請人。病輕的捱好了,他卻要居功受謝。他但只時運好甚,請他的都是不該死的病,被他這鍋巴丹也治好了許多人。

有一個大老卒得暴病,請了他去,一丸鍋巴丹竟救好了那病。也不知因那一經而起,忽然舉發,忽又自好。那大老以為是他的靈丹治好,送了他一個匾額,是「一匕回春」四個大字。有那不識字的,念做「一七回春」,說死了一七的人他還救活了,因此闔城轟傳他是馳名的國手。久之,他將名醫二字也竟居之不疑。

這牛氏吃了他十數丸,他原是害娃娃,過了那幾日就妙了。又得了馬臺的神針替他一治,竟果然百病消除,卻被這懂不得索取了一分謝禮。但這馬臺呆到極處,他會用甚麼神針?有個緣故。那養氏見香姑患病,吃那丸藥不甚見效,疑他少年幼婦,想是腰中那小和尚。那知他肚裏害的是那小和尚?但馬臺呆到這個分地,再教不會,急出一個主意來。對他丈夫單佑道:「這呆子這樣呆,怎麼處?他這呆頭呆腦,我們也不必怕他,竟面前做了教他。或者學會了,也不可知。不然耽誤著人家女兒,怎麼是了局?」那單佑道:「也罷,就是這樣行。」

他夫妻二人脫光了,叫馬臺在傍邊坐著看,一面教他。單佑把陰戶指與他看了,把自己陽物也與他看了,然後叫他看著,送了進去,抽抽動動的。問了他幾遍可會了,又對他道:

「娶了那女人與你,就是叫你這樣的。」他也知道點頭答應。他夫妻就大抽大弄,做了一回與他看。單佑還不放心,扯開他褲子看看,他那一根陽物竟硬而且大,又再三囑咐他,捏著他的陽物,指著養氏的陰戶,道:「你今日晚上同那女人,把你這個送在他那裏頭去。」他看見養氏的陰戶大張著,許多黑毛,他指著道:「我怕這鬍子嘴會咬我的雞雞。」他夫妻忍不住大笑起來。單佑把他的牙摸著道:「那是沒有這個的,不會咬。」恐他害怕,拉他低著頭,將手扇開陰戶與他看,道:「你看見了,可是沒有牙的?」養氏笑著向他道:「你不要怕,那個人連鬍子都沒有,還是張光嘴呢。」單佑恐他還不懂得,二人又做了一出與他看。

到晚來,養氏把他帶了上來,此時牛氏已經睡下。那養氏把丫頭都叫出去,關上門,附著牛氏的耳低聲道:「我教會了他了,你兩個成親罷。」那牛氏還假裝害羞不肯,養氏道:「這是你一生的大事,還要你教著他些,你倒還是這樣的?」動手替牛氏把衣褲脫光了。牛氏正在饑渴之時,只含羞微笑,閉著眼,任他所為。叫他仰睡了,才替馬臺脫了衣服,扶他上床,養氏又拿過燭來照著,指與他看,道:「可是沒有鬍子又沒牙?你不要怕。」看他那厥物也竟跳了起來,養氏扶他上了肚子,捏著陽物替他對了門戶,安上了筍。笑著道:「我們先教你的那麼動,你也動罷。我去了。」馬臺道:「媽媽,你還帶我睡。」養氏道:「叫他帶你罷,我在那邊睡罷,明日來帶你。」笑著帶上門出去了。牛氏見他人雖呆,倒有根成文的陽具,比和尚的還肥胖長大些,心中甚喜。見他伏著不動,便扶著他胯骨,道:「你動動。」掬著他一上一下的抽。他也就知道了些,弄了好一會。牛氏竟丟了一次,滿心歡喜,只見他又動了幾下,身子伏了下來,叫道:「阿洗喲,阿洗喲。」牛氏當是他要屙屎,忙道:「你要屙屎,下地去屙。」他道:「不細喲,阿快活洗喲。」牛氏聽他說要屙快活屎,恐他發呆屙在床上,忙大聲叫道:「媽媽,不好了,快些來。」

那養氏還不曾睡,正等著聽聽風聲,忽聽得牛氏叫他說不好了,又不知有甚差事,慌忙跑了過來。見馬臺還睡在他肚子上,不肯下來,問其所以。牛氏把屙屎的話向他說了。那養氏笑得打跌,道:「你悟錯了,他是個咬舌,說話不明白。他想是弄泄了,大約是快活得很。從沒有經過。他說是我死羅,我死羅,你叫他去屙屎,他急了,所以說不是羅,我快活死羅。

那裏是要在床上屙快活屎?罷了,夠了,這是你的造化,他竟通人性了。」那牛氏才懂得是這個緣故,也不由得大笑。那養氏笑著同馬臺戲道:「下來,我帶你去睡罷。看他掐你的雞雞。」馬臺道:「我要他帶我睡,不要你帶羅。我的雞雞,他那沒有鬍子沒有牙的那個裏頭裝著呢,不怕他掐羅。」說著,又見他動動抽抽的起來。養氏方放心去睡了。馬臺竟足足弄了一夜,他何嘗有通宵的本事,這呆人乍嚐得這件美味,他總不肯下肚子來,泄了伏下來睡一會,有些硬了,牛氏叫他動,他就動個不歇。叫他住,他就住了不動,所以就弄了一夜。

牛氏生得嬌怯,雖馱著他覺得吃力,但因有利於己,也只得勉強承受了。

到了天明,他還不肯下來。牛氏推他,他便摟得緊緊的,死命壓住。牛氏被他壓得氣都出不得來,急了,又叫養氏。養氏也正起來了,忙走過來。牛氏道:「他不肯起去,死命的壓著我,氣都要壓背了,怎麼處?」養氏道:「這容易,待我哄他。」原來這呆子酷好吃糖食,養氏是哄慣了他的,走到床前,說道:「起來,我給糖吃。」馬臺聽得他說給糖吃,忙探起身子來,被養氏趁勢一把拉下肚子,道:「我替你穿了衣服,拿糖你吃。」替他穿完了,果然拿了些糖食與他吃才罷。牛氏方才得身起來。從此以後,他一刻也不肯離牛氏。連牛氏到床後去上淨桶,他也跟了去,蹲在傍邊。間或日間一時高興,也不管丫頭僕婦在面前,就拉著牛氏要弄。牛氏一來強不過他,二來也不是甚麼苦事,叫人出去帶上門,也就憑他弄上一場。

一日,飯後無事,牛氏叫丫頭拿過一個枕頭來,側身歪在春凳上。馬臺見他的嘴直豎,以為是陰戶,看上興來,扯開褲子,陽物硬邦邦的,上前抱住香姑的頭,便往嘴裏塞。丫頭們看見,都笑著跑到門外張他。香姑忍不住好笑,忙把嘴捂住,他還在臉上混搗。香姑一把攥住他的陽物,說道:「這不是的。」把褲子扯下,拉他的手摸著陰戶,道:「這才是呢。」他看了看,方放了頭,上身弄了一出。後來慣了,這婢婦們但見主公去拉主母的褲子,就帶了門出去。每一傍晚,他就拉著牛氏上床,定要在肚子上過夜,動不動悉憑香姑調度,好生像意。他疼這個呆子,真像至寶一般。心中想道:要是嫁了個伶俐丈夫,未必這樣由得自己指揮。反埋怨養娘,若早教會了他這種絕技,當日何必去尋那老和尚?

話休繁絮,他夫妻成親之後,過了七個來月,牛氏竟生了一個兒子。他娘家送厚禮,送衣服被褥,搖籃熏籠,各色粥米,是不必說。他家中一面差人到公婆任上去報喜,一面叫媒人雇兩個奶娘,叫畫匠畫蛋,婦女們染紅綠果子,三朝送親友,一家鬧鬧吵吵。只可憐這個呆子,守著牛氏傍邊,坐著呆看。不但不知這兒子是那裏來的,且並不知兒子是個甚麼東西。人給他果子蛋吃,他便接著。不給他,他也並不要。香姑所生的這娃娃,惟他自己同養氏心下明白,也不是兒馬的駒,也不是乳牛的犢,是那禿驢傳下的一個小驢種。當時有四句打油詩嘲他,道:

這是誰人產下兒,如何弄得馬家支?
或因分得呆人氣,但問娘親便得知。

香姑分娩的第三日,苟氏、計氏來看外孫洗三。香姑恐馬臺呆頭呆腦,一時混拉著要弄起來,豈不是笑話。叫養氏拿糖哄了他出去。自香姑生產的那一夜,他就拉著要弄,如何行得?香姑向養氏說,費了許多力,才哄了外邊去睡。一天亮就要進來,日裏要弄。便拿些糖哄他,過了有二十來日,死也哄他不住。夜間不肯出去,定要同香姑睡。養氏也沒奈何,只得隨他。上床之後定要同香姑弄,香姑身上也潔淨了,也便由他高興。

且說那家人到鳳陽報喜,馬士英、蹇氏歡喜非常,以為得了長孫,在衙門中還慶賀了幾日。帶了許多金銀綢緞與媳婦做衣服等物,並屬下人員送的麒麟、項圈、手鐲、鈴鐺之類有許多,重賞這報喜家人而回。後來雖有人知道這娃娃來路不明,只好背地笑駡,誰敢當面說他?這孩子到了七歲,延師替他起個學名。這先生也知他底裏,便道:「昔日唐時四才人中,有一個盧照鄰更為傑出,此子異日當加乎其上,因此就叫馬加盧。」馬士英甚喜,孰不知他暗藏深意,馬傍加個盧字,謂系禿驢之種也。當年晉朝以牛易馬,今日他家又以驢易馬,何馬家之不幸也若此?這正是:

張公吃酒李公癲,盛六生兒鄭九憐。
駑馬獲駒驢下種,奸臣斬嗣報由天。

這不在話下。且說宦萼與賈、童、鄔三人,自從錢貴家散後,過了數日,又相聚在一處。宦萼對賈文物道:「錢貴那妮子果然竟有些才學,行得好狠令。若不是我們肚子裏有些貨。肚子裏惟有耕田種圃的貨。幾乎被他難倒了。」鄔合道:「他先還有些自恃,虧後來賈爺的促才,大老爺的奇書,才壓服了他呢。」童自大道:「他們只說他文才好,我卻只愛他標緻。我每常看見我家奶奶的相貌福態,心裏不由得害怕。昨日見了他那嬌模嬌樣,魂都沒了。若不是想甚麼遭瘟的詩,雖然不好摸他下身,捏一捏他的乳頭,聞一聞他身上的香氣也是好的,白白的可惜了。下回再去看,就是二位哥惱些也罷,我是定要摸摸的,也不枉我捱了我家奶奶那一掌。」說得眾人都笑了。宦萼道:「我看他手中拿的那把金扇,寫著好些字樣,是有好幾首詩,必定詩好他才拿著。後來忙忙叫那丫頭替他收了進去,想是那個情人送他的,才這樣寶貝也似的。」賈文物道:「詩三百,一言以蔽之,讚美人之作。一闕足矣,何必屢屢?定非才人而可知之矣。」鄔合道:「賈老爺說的是,量他曾見過些甚麼詩?老爺也照韻和他一首,壓他一壓。」賈文物忙說道:「我君子人歟?況詩文雅道,豈肯屑贈瞎妓乎?確乎其不可贈者,錢貴也。」宦萼道:「雖說是不屑與他,但作詩爭名,也是才人的妙事,賢弟快作起來。」童自大道:「大哥是公子大官府,我是個財主小老爺,不作詩還罷了。二哥你是個進士才子,又是半大不小的老爺,真是奇稱。若不作詩嚇嚇他,作詩可以嚇得人,奇語。他還要笑你呢。」賈文物又推阻道:「昨日因坐而飲,心不在焉,不知何韻腳也。」鄔合道:「眾位老爺行令時,晚生備細看一遍,是一韻五首。雖記不得,詩韻倒還記得。」宦萼道:「你快說出來。」鄔合取過一枝筆,案上尋出一張紙來,宦萼書案上竟尋出一張紙來,奇甚,不知要了做何用?將多、羅、歌、波四韻寫出,遞與賈文物。賈文物見了,無辭可推。只得又道:「俟少傾飲高興之時承命可也。」鄔合道:「原該如此。當日李太白斗酒詩百篇,也要吃了酒才作得詩出來呢。」宦萼因叫家人看酒。

不一時,擺列上來,大家同飲。只有賈文物許了作詩,雖推說酒後,恐一時作不出來不好意思。因此愁眉苦臉,食不下嚥。半會又想道:他們三個肚裏也都有限,我不過謅得八句就罷了。想到此處,方把愁心放下一半。又想道:罷是罷了,只恐與了錢貴,人看見是我作的,豈不貽笑於人,把聲名都壞了?正拿著酒杯出神,宦萼問道:「賢弟今日有甚麼心事?

這樣悶悶不樂,連吃酒都沒興頭?」他詭對道:「適長兄命弟作詩以贈錢貴,因系長兄之命,卻之為不恭,故弗敢卻也。若贈與他,又恐聖人之徒無贈瞽妓之詩者。倘人知之,此污辱之名,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洗也。長兄或家中看之可矣,萬不可出之大門之外。」宦萼道:「賢弟既這樣說,你只管作起來。只說是個名公作的,不落你的款何妨?」因叫家人另抬過一張桌子來,取了一副筆硯擺下。賈文物沒奈何,想了半日,才拿起筆來寫。寫了又改,改了又寫,換了十數張紙,方才謄清。鄔合道:「賈老爺這樣用心,必是精工得很了。

錢貴何幸而得此?」那賈文物寫了,遞與宦萼,道:「請教。」宦萼道:「我自幼在經文上用功狠了,於詩詞一道,不曾十分留心講究。恐怕念得不鏗鏘,倒把你的詩都念壞了,還是賢弟自己念我們聽罷。」賈文物因哼哼唧唧的念道:

面似錢姑少,睛同瞽妓多。

宦萼道:「好詩,兩句話只十個字,包含著一個標緻老婆,就把他說盡了。」鄔合道:

「他那幾首詩也沒有從頭對起的,老爺竟似排律呢。」他又念道:

早穿京裏絹,午換浙中羅。

鄔合道:「這兩個地名對得好是不消說了。說他早起穿屯絹,午間換杭羅,正是如今初秋的天氣,應景之極。」宦萼道:「你肚子裏也竟通呢。二弟這樣好詩,虧你也就解說得出。」賈文物道:「愚弟若非公車北上過,尚不能想起京裏絹三個新奇字眼。」又念道:

唱曲聲如泣,

因說道:「哥哥賢弟不知,這句詩乃古文也。弟敏而好學,信而好古之所記蘇文中,有如泣如訴之語,我特引而贊之者也。」他又念道:

交歡哼似歌。

鄔合拍著桌子贊道:「好摹擬,真正入神。」賈文物又念:

一番雲雨後,淫液漾清波。

宦萼道:「好詩,把他的行徑都說絕了。只怕錢貴聽了此詩,還要拜賢弟做詩師呢。」鄔合道:「晚生聽了賈老爺的佳作,竟遊疑不能贊一辭。老爺結尾這一句五個字,都用水傍,從來罕見,真是千秋絕唱。」童自大道:「二哥,我聽得人說,詩從放屁來。方才也沒有聽見你放屁,怎麼詩就出來了?這想是才學高的緣故。」賈文物見眾人贊他,喜得心窩裏都亂癢,嘻嘻的笑癱在椅子上,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宦萼叫人到上房取了一把磨骨白扇來與賈文物寫。鄔合道:「不要說賈老爺的詩高似他萬倍,只大老爺這把扇子,就比他的想頭好多了。那金扇俗極,這白面何等雅致?」那賈文物在扇上寫完,恐怕詩稿留下被別人看見,遂將來收入袖中,把扇子遞與宦萼。宦萼道:「賢弟再念起來我們聽聽,每人吃三杯賀賀詩。」童自大道:「我連一個字也不懂,吃他做甚麼?」鄔合道:「賈老爺這樣才人的高作,也是輕易難得聽的,老爺也要請用三杯。」賈文物聽的誇得,興頭越發哼出腔來,又念了一遍。眾人飲了三杯,宦萼又叫斟了三杯與賈文物,道:「這是掛紅的酒,也要吃的。」賈文物燥脾之甚,也就一氣連幹。宦萼道:「扇子是有了。只是錢貴有病,去也沒趣。遲些日子他果然好了,我們再去訪他不遲。」叫個小廝把扇子收好了。宦萼又道:「我看如今的人,肚子裏一竅不通,拿著古人的詩看還不懂得,動不動也要作詩結詩社。我們難道肚子裏的才學就不如他們不成?我們四個人在這裏,何不各道本色,也學聯他一首,試試大家的學問。」賈文物道:「妙哉,不學詩無以言,理當而學詩。哥就請起句。」宦萼道:「卻要合自己,不合罰一大碗,我就先說:

父做高官子享福。」

鄔合道:「詩要有真味,大老爺的佳作真妙絕千古了。」宦萼大喜,笑道:「二弟快聯。」賈文物道:「

身為進士妻嚴肅。」

鄔合道:「賈老爺對得卻巧得好,真是名公才子。」賈文物道:「三弟來。」童自大道:「叫鄔哥且續著,讓我想想。」鄔合道:「晚生怎敢僭老爺?」宦萼道:「作詩何妨?你肚子裏要有,只管就說。」鄔合道:「既然如此,晚生便斗膽了。我也實道其事:「

一生只善做幫閒。」

宦萼笑道:「不錯不錯,接得好。」賈文物道:「此可謂辭達而已矣。」鄔合道:「晚生是狗尾續貂,怎敢當二位老爺大贊?」只見童自大大笑道:「我也有詩了。」便道:「

我見了奶奶就要哭。」

宦萼笑道:「三弟的多了一個字了,你好好的哭些甚麼?」童自大道:「我不像二位哥哥假裝好漢,我是老實人,有話就實說。我怕得很,怎麼不哭?多一個字那罷了,雖不成詩,押韻而已。」宦萼向賈文物道:「賢弟寫出來,改日等他們詩社刻詩,我費幾席酒,請請他們那些假名公,把我們四個人的名字刻上,也好四海馳名。」鄔合道:「三位老爺的是詩,要刻只刻這三句。晚生的那一句是屁,入不上的。」宦萼道:「甚麼相干?你看近日的假詩伯,雖作的是詩,不過都是放屁而已。」賈文物道:「屁也者詩也,詩也者屁也,二而一,一而二也。」童自大笑道:「我的這一句比你們的略高些。」宦萼笑道:「想是會哭的緣故麼?」童自大道:「這七個字的屁,人放得多的很,成了宿屁了。我的雖是屁,這八個字還是個新鮮屁,豈不高些?」眾人大笑了一會。宦萼道:「我前日到個親戚家去,見一起假斯文在那裏作詩,題目是甚麼朝日。我不懂得,問他們日頭怎個朝法。他們說朝字音招,朝者,早也,是早起才出的日頭。我們何不也大家作一道頑頑,就從我先起。」他想了一會,喜笑道:「我我的詩竟有了。」朗吟道:

日頭出來紅口口,著實難聽。好似胭脂染簸箕。胡說。東邊一日出一個,有理。西邊不知幾大堆。好悟性。

鄔合道:「大老爺真奇才異想,大約自古來的詩翁,也未必能及了。」宦萼笑道:「實在這幾句也難為我想,二弟也來一首。」賈文物道:「古云:一之為甚,豈可再乎?弟先已有過一詩,可以不必再矣。三弟請。」童自大道:「我只得兩句,可行得麼?」鄔合道:

「古人滿城風雨近重陽,只得一句。老爺何況有了兩句?」童自大笑道:「列位請聽,我的詩來了。」

今日早起天未亮,我便起來浪了浪。

宦萼笑道:「這兩句話是怎麼說?」童自大笑道:「我解給哥聽。天未亮,可不是朝。浪了浪,難道還不日?」又笑了一回,又飲了幾杯,方才散去。

宦萼欣欣得意,才要回上房。多嗣說道:「剛才上去取扇子,奶奶問要了給誰,小的回說不知道。不知誰多嘴,說是送錢貴。奶奶盤問了好一回,小的強說不知道。老爺須留神答應。」宦萼聽了,失驚道:「造化造化,倒是沒有說出錢貴是瞎姑呢。要一時失口,如何了得?」走進房來,侯氏問道:「你方才要扇子做甚事?」宦萼道:「老鄔要把扇子送人拜夀,來求我,故要了與他。」侯氏道:「我聽見你們在前邊吃酒,叫那姓賈的作甚麼詩,寫扇子送甚麼錢貴。你若瞞著我做甚不肖的事,我打聽著了,你卻休怪。」宦萼發急道:「我幾時敢瞞你做了甚事?就是老鄔要送姓錢的,說白扇不好送人祝壽,煩老賈寫了一首詩,何嘗有別的緣故。況承你的好情,又與了我丫頭,家裏的生活還做不完,還想外邊些甚麼?」

侯氏聽了,信以為真,方不做聲。宦萼暗暗歡喜。二人上床,又幹他的正經事去了。

再說那賈文物到了家中,進入房來,富氏還不曾睡。賈文物摘巾寬腹,不想冤家路窄,在袖中抖出那張詩稿來。賈文物就要去搶,已被丫頭拾起。富氏遂叫:「拿來我看。」丫頭忙忙遞上,富氏接過。原來富氏幼時也讀過幾句書,略識得幾個字,賈文物見他常時看說唱本兒。此時若賈文物不動聲色,任他怎麼辯駁,還好支吾得過。不想他賊人膽虛,恐怕他看出是贈瞎姑的。一見富氏接在手中,他急得搓手頓足,道:「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嚏!天之將喪斯文也,吾死矣夫,吾死矣夫。」富氏見他著急,疑心頓起,見上面寫著錢姑妓多等字,雖不甚懂,覺得有些古怪。遂捶胸大怒道:「你寫這情詩是送那個養漢的娼根做表記的?實實說來,免我拷打。」那賈文物魂都嚇走了,膽也驚碎了,癡呆呆不敢做聲。富氏越想越怒,問之再三。他只兩目直視,並無一語。富氏怒甚,罵道:「你若不做虧心事,問著為甚麼不答應?」賈文物半會掙了一句出來,道:「亡之命矣夫,予何言哉?」富氏道:「我也沒力氣問你甚麼言哉,我也不懂得,明日拿去問人了,看是做甚麼的,再與你算賬。你且過來跪下。」賈文物雙膝跪倒,富氏將他頭髮打開,挽了一個扁髻,叫丫頭將燈檯取來,放在他頭上頂著,吩咐道:「你既為風流快活,也請你來受些苦惱。好好頂著,若潑了油,熄了燈,你休想要活命。」那賈文物面如死灰,直蹶蹶跪著,總無一言。富氏吩咐了一番,自去上床而臥。賈文物整整跪了一夜,渾身骨碎筋酥,雙膝腫大如碗,動也不敢動一動。又不敢哼卿,恐驚醒了床上天尊,又一場大禍。眼淚汪汪,齜牙咧嘴,直到天明。每常那些文縐縐的腔調,一絲皆無。

日色東升,富氏起來梳洗。賈文物哀告道:「王赫斯怒,沒齒而無怨言。予豈好辯哉?

但屈而不伸,冤哉苦也。」富氏見他那樣子狼狽不堪,叫丫頭將燈檯拿下,仍叫跪著,道:

「我將那詩煩人看了來再講。」遂叫僕婦拿了詩稿到外邊,叫個家人送與干不驕,看是做甚麼的詩。時賈文物心中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還不知來說些甚話,撲撲的亂跳,未定吉凶。

不多時,來回話道:「干大爺見了這字,大笑了一陣。他說從來那裏有這樣不通的詩,大約是鼓兒詞上的胡話,不知是甚麼用,或者是抄了當笑話看的。」把賈進士尊作一貶至此。富氏聽了,反過意不去,白白難為了他一夜。遂問賈文物道:「這個果然是鼓兒詞上的麼?不許欺瞞我。」賈文物連聲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吾誰欺?欺天乎?」富氏道:「既然如此,你昨日晚上為甚麼不分辯?既不是送人的情詩,饒你起去罷。」那賈文物半晌方才爬得起來,自己撫摩著膝蓋,道:「有痛乎,非夫人之跪痛而誰為?」揉了一會,然後一瘸一跛走到前邊書房來,暗喜道:虧殺乾兄這救命天尊,不然如何了得?又暗想暗笑道:我聽得人說,從古來作詩的數李杜了。他二人一生坎坷,皆不得其死。我一生才學作了一首詩,便受了這一場苦難。若再要作他,真像《西遊記》上的唐三藏,九九八一難都要受了,從此永斷要緊。暗笑了一回。因一夜無眠,精神困怠,又渾身疼痛。吃了兩杯熱酒活活血脈,倒臥榻上,叫了個待詔來,遍身按摩睡了,不題。

且說宦萼當年與遊混公師生數載,遊混公不但不曾打他一下,罵他一句,連大氣也不敢呵他一口。美其名曰先生,實在只算得個雄乳婆老篾片而已。宦萼過後甚是感念他,雖不能時常親厚,也還間或來往,因此與游夏流也有數面之識。前次遊混公死了,宦萼到他家去吊紙,見一個騷眉騷眼的少年,頗撩人愛。出來問起,家人有知道的,說他叫做楊為英,是個卯字型大小的朋友。宦萼大有垂涎之意,想叫他到家中來吃酒頑笑。恐母大蟲一時知道了,惹下這天字型大小第一的奇禍,如何解釋?心中雖在常常想著,因家中雜事繁冗,也就擱過一邊。前因見了錢貴,動了虛火。雖來家同侯氏大戰過幾場,又得了一個美婢,也就該知足知止了。古人云雖有「知足不辱,知恥不殆」二語,然而能行之者為誰?又何況於宦萼?俗語有兩句道:

野花偏有豔,村酒醉人多。

又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他雖有了一妻一婢,常把錢貴兩個字放在心頭。寫此數語者,點出前生宿願耳。因他有病,要尋個別人且取樂一番,妓女中又無一個可取。忽想到這楊為英身上,道:這個大耳朵貓,生得頗有動人之處。況我從未嚐著這大腸頭的滋味,何不破一破戒?奈無處可為行樂之場。又想道:何不我出了東道,竟到游世兄家去。那小官又同他相熟,可以一呼即至。我這一團高興,量他也不好推卻。叫人去請了游夏流來,宦萼將前意說了。他怎好說我家老婆利害,不敢奉命。一來出不得口;二來巴不得要奉承這樣有財勢的大老。倘親厚了,後來那裏沒有個緩急相求處?遂滿口應允。宦萼喜甚,叫家人稱了四銀子來遞與他,約定了次日到他家去。

這游夏流別了出來,尋著楊為英,對他說知這宦公子羡慕他的話。他做小官人,見有這樣貴公子要來賞鑒他,他猶恐賤股有汙尊卵,自然惟命是從,可還有個不願的?欣欣然有自得之色。游夏流到家,對多銀謊說道:「有一位宦公子,當日是我父親的學生,前次來吊過紙。我娶你時,他也有分金賀過。別了許多時,他明日同一個姓楊的,也是個財主的兒子,要到我家來坐坐。體貼我,怕我沒錢,與了我四兩銀子來預備些酒菜。不知你依不依,我沒敢允他,特來請你的示下。」又把銀子拿與他看。卜氏聽了,這一買東西有一個肥嘴抹抹,且又看看這公子同財主是個甚麼模樣。但說道:「人這樣好意,拿銀子送上門來,還有不做的麼?」游夏流如得了溫旨一般,好生樂意。

次日清早,買了許多東西回來。知道宦家跟隨的人多,抬了兩大壇好酒。先選上分送了些與卜氏吃了。外邊將午,楊為英先來,宦萼隨後也到。三人坐下,不多時,游夏流掇上肴來。他家房屋窄狹,不好叫廚子備酒席,只買些現成熟物,自己整理。無非是燒鵝板鴨,薰蹄熟雞之類,並各樣果子,堆了一桌。然後送上酒,吃將起來。

那卜氏有了幾分酒意,久違了陽物,有些火上來了,不住到窗下來張看。見宦公子肥頭大臉,一身華服,七八個管家侍立服事。那一個雖穿得稍次,卻少年清俊可喜。他竟把兩個都看上了,一個愛他壯健,一個愛他清秀。想了一想,二者不可得兼,只取他陽道偉岸的就罷了。想定了主意,須如此而行。忙到房中,濃濃的把那麻臉上,厚厚的膩了一層粉。黑臉上襯著鉛粉,顯出個萃青的面孔。把一張大嘴拿胭脂擦得像婦人行經的血屄一般,蘸些象鼻草泡的黏水,把金絲黃髮刷得光亮亮的,到後院內摘了幾朵大蜀葵花戴在頭上,儼然一個鬼怪。與鄔合當日裝扮的那龍家小子,正好做一對怪夫妻。他自己走到鏡臺前照了照,把頭扭了兩扭,自喜自愛,道:「我今日這番打扮,雖真人見了也要破戒,真人見了未必破色戒,恐疑是鬼魅,以法劍斬之,破了殺戒耳。羅漢見了也要還俗了,何況這凡夫俗子?」又換了一件大紅灑線纏枝金梗白梅衫穿上,下邊系了一條豆綠繡串枝蓮的縐綢裙,船大高底一雙大紅花鞋,不住的窗下來往。他家的房子是一龍兩間,前一間抽一條走道隔做兩截。前半臨街做個客位,後半截做個退步坐位,開個北窗。因緊對臥室,是不開的。此時他們就在這退坐內吃酒。家人們在前邊坐歇燙酒,一個天井後面又是一間,也抽一個走道,也隔做兩截。半截做臥室,後半做廚房,他家房子此時方詳寫。與游混公弄兒子時對看,一絲不錯。前半臨街客位,遊混公弄兒子處也。他們飲酒退位,楊為英潛身也。後面臥房,遊混公睡處也,此處方補明。也有個北窗。後面又是個小院。他們要小解,不好往街上去,就往後院子裏來。

先是楊為英到後面去小解,卜氏忙到廚房北窗內張看,見他的那件東西比游夏流也大得有限,遂不在意。單留心要看宦萼。少刻,見宦萼後邊去,他忙到窗內一張,因同那小官頑了這一會,有些高興,那厥物脹得硬邦邦的,比那兩個搖鼓兒的還壯觀些。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噤,從頭頂心上一點麻起,直酥到腳底板上。那陰門一張一閉,淫水一飆飆往外直冒,一條褲子濕得不用說,把才穿的花膝褲,船樣大的紅鞋,那水順著腿淌下去,都弄濕了。要不得得他半晌方挪移得動,那一腔欲火由不得勃騰騰攻將上來。又喝了幾杯冷酒,不住來張。

此時他們都有酒了,只見宦公子把那姓楊的抱著,坐在懷中說頑說笑,一遞一口吃酒,他心下就明白了幾分。因看上了宦公子那個巨物,把怒氣勉強按住。正張著,只見宦萼起身,他知是又要溺尿。此時欲火如焚,顧不得了,閃在廚房內。宦萼正扯開褲子,剛溺完了。猛然見一個人跑來,一把攥著陽物,一雙手摟過脖子,就親一個嘴。宦萼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見是這樣個怪物。黑影裏顯著個死白的臉,不知是人是鬼,嚇得掙脫了,拽著褲子往外飛跑。有一個《黃鶯兒》說這多銀道:

張得俏乖乖,滿胸中好喜諧。擬嚐此物粗而大,心驚意呆。情闌興衰,教人空把伊相愛。好羞哉,一腔忿怒,四馬出將來。

那卜氏一團騷興,被他這一掃,由不得怒上心來。跑到窗外,拍著窗臺子,大罵道:「好大膽,要死的忘八,你哄我請甚麼公子財主的,原來弄幾個兔羔子小廝在這裏頑。我家清門淨戶,是開巢窩的麼?趁早夾著膫子與我走。走遲了,我拿馬刷來,把你們兔羔子打個晦氣,叫你這臭忘八沒處死。」那游夏流嚇得一交癱在地下滿地扭。宦萼可是容得人罵的?奈是女流家不好動粗,站起把桌子一掀,碗盞器皿打得粉碎,大怒而去,上馬回家。那楊為英見勢頭兇惡,嚇得屁響連聲,未必然,小官多放的是鬆屁,如何得響?如兔子見了黃鷹一般,蹺著尾巴,此更不然,他的尾巴是旋安旋去者,如何得常在股後?如飛的跑去了。正才出門,被卜氏拿了一瓢水趕到門口,潑了一身,罵道:「退送這些瘟鬼。」關了門,寫卜氏趕楊為英潑水幾句,特為關了門三字而用也。不然,卜氏一腔怒氣,何暇尚有閒心出來關門?游夏流頃刻就去受罪,安得還出來關門?若不一提,豈不漏空?作者婉轉想出卜氏一趕,又不露跡,良匠苦心,看者須知。惡狠狠走進來,見那游夏流還在地下爬,掙不起來。卜氏上前,一把擰著耳朵,似牽羊也似的拖到屋裏,叫了跪下。此時卜氏也有八九分酒意,左思右想,這一口氣不得出,一腔火不得泄。叫他脫光了,自己也脫得上下沒一絲,撅了兩節蘆柴來,將他那小陽物夾起,兩頭用膝褲帶紮緊了,疼得那游夏流叫苦連天,眼淚直流,跪著哀求。卜氏罵道:「你這忘八,生了這樣不中用一個東西,家裏的事一點做不得,還同人弄兔子來頑。反哄我甚麼公子財主的,樂得你夠了,且受受罪著。」

夾了多時,游夏流疼得只是叩響頭,要死要活。他處治了一番,怒氣稍息,大氣未消去絲毫,放了他叫他上床來舔。那游夏流可敢違拗,一雙手搓揉著陽物,愁眉苦臉,眼淚汪汪,只得爬上來舔。舔了多時,不得像意。他久不見這東西,倒還挨了過去,今日不但見了,而且是見所未見絕大的異物,那裏還過得,那心裏由不得火燎般發燥。游夏流一面舔著,他一面長籲短歎。舔夠多時,他又恨起,道:「人家生個東西都還像個樣兒,怎你這忘八就生出恁個現世的物件來?」氣恨填胸,一翻身坐起,意思還要加他些刑法,忽然見他的陽物被挾腫了,竟粗了好些,心中一喜,叫他來弄。游夏流疼得要死,不敢不依,忍著疼,齜著牙弄了進去。因腫疼得麻木了,倒輕易不得泄出。又被夾得火燒火辣的滾熱,雖不能暢他的淫心,也覺得比每常粗大長久了些。弄了一會,卜氏因酒多了,又微微有些樂處,竟呼呼睡去。

游夏流疼得忍不得了,悄悄拔將出來。下床燈下一看,原來皮夾破了,又被淫水一螫,所以疼痛難忍。一夜睡不著,到天明起來一看,竟腫得像個魚泡兒一般。忙拽上褲子,恐卜氏見了,又叫去行樂,如何還禁得?忙走到前屋內,那地下的雞鵝鴨肉之類,已被他家那條大黑狗享用得乾乾淨淨。此處伏下狗。將昨日的破碎傢伙收拾了,煮了飯。還有剩的餘肴,等卜氏起來,打發他吃完。自己收到廚下,也吃了些,到街上尋屋子外科醫膫子去了。這種醫生不知招牌如何寫。

且說昨晚宦萼正頑得高興,被卜氏一罵,大怒歸家。到上房來,侯氏尚還未睡。見他一臉怒色,問道:「你今日到誰家去來?為甚麼氣得這個樣子?」他沒得答應,謊說道:「游世兄今日來請我吃酒,他那不知事的老婆在裏面大罵起來。我一時怒起,把桌子掀了。一直來家,所以氣還未消。」侯氏道:「這事據我想來,必定是這個男人素常在他跟前懶惰,又壞的很,得罪了這女人。他要是殷勤小心,那老婆就不替他留些臉面麼?」宦萼知侯氏是打草驚蛇的話,無言上答。二人脫衣上床睡覺,宦萼睡著,想道:那楊家小子倒是有趣,騷模騷樣,好生動火。我摸了摸他屁股,細皮嫩肉軟濃濃的,他那屁眼也還緊緊揪揪的可愛,要不是這潑婦一鬧,此時豈不正在賞鑒妙臀?又悔道:原是我錯。他跑來攥我的此物,無非愛上我的一番美情。管他醜俊,何不弄他一下,此時豈不是一箭雙雕?原是我太認真了些,羞掃了他,怪不得他罵。又想道:也怪不得我,你慢慢的出來講就好了。冒冒失失跑來捏我,嚇我一跳,自然顧不得要跑。我想他必定是個騷淫極了的婦人,要同他弄弄,自然另有一種妙處。錯過了這機會,可惜可惜。此非寫宦萼想必其事,然寫其有此者,今日未改過之時,此等醜婦尚悔其不淫。彼異日改過之後,遇屈氏並賣酒妻之美,竟能堅忍而不動心者以為異。想到此處,不由得遍身發火,陽物堅舉。伸手去摸侯氏,見他仰睡著,一摸摸到陰戶,想道:「放著食在嘴跟前不吃,胡想些甚麼?何不把他這個穴道,又當那婦人的前門,又當那小子的後戶,弄他一下,自然又興頭些。」就爬上身來,弄將進去。侯氏朦朧將睡著,醒了,道:「我剛睡著,你又驚醒了我。」宦萼笑道:「你既要睡,我下去罷。」就要往外拔。侯氏忙用兩手扳住他屁股,道:「我既醒了,你又下去做甚麼?」宦萼將他兩腿擱在肩上,心中想著那兩人,分外興豪勇猛,竭力一場猛戰,把個侯氏弄得四肢俱軟,癱於枕席之上。宦萼又橫衝直撞了一會,方泄了下來。侯氏半晌方才蘇醒,笑問道:「你這天殺的,有這樣好本事,每常怎麼不使出來?你今日為何有這樣高興?你告訴我。」宦萼沒得說,笑道:「我方才偶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年我方才娶你的時候,還是你家的嬌客,你爹就把我說教了一場,我氣到如今。方才一時觸動,故此拿你出氣。」那侯氏信以為真,道:「哦,原來是為這個。」

睡了有一盞茶時,想適閑的樂境其然快活。對宦萼道:「我還記得一件呢。我媽那一回不也得罪過你麼?你怎麼就不氣一氣?」宦萼聽了,知他還要弄弄的意思,自己也還有些餘興,復笑著爬起來,道:「是呀,我幾乎忘了。沒得說,也拿你出氣。」又弄了一回。兩度之後,宦萼也有些乏了,就想睡。將要睡著,那侯氏興還未足,又推他道:「我又想起一件來,那年在京裏,我大哥哥也得罪過你。我到如今時常想起來,還替你氣哩。你倒不氣?」宦萼興已足了,有些怕動,推辭道:「我記不得了。」侯氏道:「哎呀,幾年的事就記不得,是為甚麼甚麼的呢。」宦萼也不答應。他見宦萼不動手,便道:「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受了人的氣就罷了不成?男兒無性,寸鐵無鋼,做漢子的人一點氣性也沒有,可還成個人?」盡著啯啯噥噥個不住。宦萼被他在耳旁絮聒,也睡不著。知他還想弄,便道:「不用多說了,也是拿你出氣。」勉強掙著,又弄了一陣下來,實在動不得了。剛要睡,這侯氏又推他道:「我大嫂子還得罪過你呢,難道就罷了?」宦萼心中暗笑,口中說道:「哎喲,我的氣星兒也沒有了。況你嫂子一婦道家的,我也不同他一般見識,你饒我睡睡罷。」侯氏知他不肯動了,也才安心去睡。

那嬌花在床後聽得他二人兩三番大幹,急得火氣上騰,喉中不住發癢,忍不得盡著咳嗽。宦萼知他是想分惠之意,笑道:「我連你舅奶奶的氣都沒本事出了,何況你咳嗽?勸你安心睡罷,你便咳楂了喉嚨也沒用了。」笑了一陣睡了,不題。

再說那游夏流到了一個外科鋪中買了些止痛消腫的末藥,將陽物擦了。回來在他一個表兄甘壽門前過,他想道:自從娶了這羅刹進門,終日在家當奴才,時刻也不敢離,久不曾來看哥嫂了。今日經過,何不進去看看?一直走到天井內,見甘壽蹶著一嘴白鬍子,眼淚汪汪,頭上頂著一塊大捶衣青石,兩手扶住壁,立直跪在那裏。游夏流走進前來,低問道:「想又是哥得罪嫂子了?」甘壽歎了口氣,道:「我吃了雷也不敢得罪他。無事尋事了,好端端的拿我這樣淩辱。」游夏流道:「我見嫂子,替哥求個情去。」甘壽急道:「你不要替我添禍,等他性子癱些,自然饒我。」那熊氏在房內聽見說話,叫他的老女兒道:「老姐,你看那老奴才同誰說話呢?敢是噥噥唧唧的咒我麼?」那女兒出來一看,道:「是游大叔叔來了,同爹說話呢。」那熊氏喜道:「我正想要請他來呢,來得好,快請進來。」游夏流聽得,忙走入房中。作了揖坐下,道:「嫂子這些日子好麼?前次在我家簡慢嫂子回來。」熊氏道:「你沒得說,一個至親骨肉家,你費那些事,我已酒醉飯飽,還要吃甚麼?那一日,我呷了沒有二三十斤酒麼?你嬸子的酒量倒也替我差不多。」游夏流道:「我哥怎麼又衝撞了嫂子,叫嫂子生氣動怒?」熊氏道:「你哥那老奴才,但膽子正氣多著呢,我提起來就牙癢,恨不得嚼他的肉。我前日會見你家嬸子,說燒茶煮飯鋪床掃地全是你,連馬桶都是你倒,好不小心勤謹,說他還要打打罵罵的。我就說了他幾句,一個人不要折福,一個丈夫殷勤膽小到這樣個地位也就罷了,還要怎麼樣的呢?」游夏流一肚子的苦正沒處告訴,便介面道:「我昨日受了一場大冤屈,不好告訴嫂子的。你是有年紀的老嫂子,同母親一樣,就說也不妨。昨日晚上又不曾為甚麼,拿蘆柴做個小夾棍,幾乎把我下身夾做兩段,皮都腫塌了。我才偷空出來尋醫生,上了些藥。因在門口過,進來看看哥嫂。嫂子,你說世上可有這樣非刑?」那熊氏道:「哎呀,就有天大的不是,別處打幾下罷了。這個虧他下這樣狠心,不責其行而責其夾,不惜身軀而惜此物,妙甚。怎麼捨得?看著不心疼麼?你說我今日為甚麼生氣?我是個老嫂子,也不怕你。我糞門旁邊原有個痔瘡,這幾日忽然發起來,又疼又癢的,受不得。前日請了個醫生來看,他說我酒色過度才發了的。這麼胡說亂道的信口胡謅,你看看你哥那個賊樣,還色些甚麼?要果然是這上頭髮的病,我就受些疼也沒得怨,何嘗有來?要說酒或者倒還有些,論起來也不多。一日到晚,零零碎碎呷幾斤干燒酒,怎算得過度?我故此就不肯吃他的藥。早起癢到命裏頭去,沒法了,叫那老奴才來替我舔舔,大約必定好些。誰知他的膽子大多著呢,嫌我的髒,不肯替我舔。我惱了,才叫他跪著的。」游夏流不由得要笑勉強忍住,假說道:「我當別的事,要是這樣說,嫂子錯怪了哥哥了。我哥可敢嫌嫂子髒?這痔瘡是髒毒,全是一團火。人的舌頭上也是有火的,舔的那一會兒雖然受用,過後更疼得利害。這是哥疼愛嫂子,怎麼倒惱他?」熊氏道:「我不信。人都說有人會奉承大老官的,替他舔癰舐痔,那怎麼過呢?」游夏流道:「我怎麼敢欺哄嫂子?事情怎麼比得?那是外人,口圖奉承他那一會受用,過後管他疼不疼。嫂子跟前,哥如何捨得?」熊氏想了一想,道:

「要據你這樣說情,還可饒恕那老奴才,起來罷。」

游夏流忙出去,替他掇下了石頭,扶他起來。甘壽把腰捶了幾下,揉了揉膝蓋,一瘸一點的走了進來。熊氏瞪著眼,道:「要不是游大叔替你分辯明白,定叫你跪到明日早起。這一回饒過你,下次再要大膽。」牙一咬,道:「仔細著你的狗命。」又道:「你嘴上的毛都白了,還不如大叔一個小夥子,你不羞麼?你別人趕不上也還罷了,自己一個親表弟也趕不上。你不如撒泡尿死了罷,你活著現世。你看他待嬸子何等小心,是怎個孝敬法子,你也請教他教導教導你。還不去預備些酒飯來投師呢。」甘壽虧游夏流救了他,感激得了不得。雖心裏要請他,不敢作主。聽得熊氏吩咐,忙去街上,到大葷館中,掇了四碗上好美肴並些果品之類,又是一小壇上好的金華酒。將菜碟擺下,斟了酒,送上熊氏,讓游夏流坐。游夏流道:「哥站著,我怎麼好坐得?」熊氏道:「他應該站著伺候,你只管坐著。」游夏流道:

「哥在嫂子跟前站著罷了。我是兄弟,如何使得?那裏有這個禮?」熊氏向甘壽道:「看大叔的面上,賞你坐了罷。」他掇了一個杌子,打橫自坐,讓游夏流同熊氏對坐了。熊氏讓游夏流吃了幾鐘,游夏流道:「我的酒量有限,倘一時醉了,回去怕你嬸子怪。嫂子請自已多用幾杯罷。」熊氏看著甘壽,道:「你豎起驢耳朵來聽聽。嬸子的家法這樣嚴,大叔是這樣畏敬的法子,也不枉自是個人。」

說著話,他一連喝了許多酒下去,把心事趕出來了。向甘壽道:「你先聽見大叔說了沒有?他這樣個精壯小夥子,昨日嬸子惱了,還把他的下身夾得稀爛。要論起你這有名無實沒用的老奴才來,該拿鐵夾剪夾得碎碎的喂狗才好。我見你年老了,這樣寬恩待你,你還不知感激小心呢!」又吃了一會,游夏流起身告辭。熊氏道:「又不是外人家,多坐會去罷,忙甚麼?」游夏流道:「外面晌午了,恐你嬸子要吃午飯,我回家去服事。」熊氏道:「老奴才,你看看大叔在外邊還記掛著嬸子呢。你在家還懶動,樣樣靠著老姐。他明日嫁了,你也不動罷,除非就死了。」向游夏流道:「你要為別的事,我不放你去。你為嬸子的飯,這是要緊該去的。空空坐了,閑著常來走走,教導教導這老奴才。」游夏流道:「我知道。」走了出來。甘壽送到大門口,游夏流道:「哥,你有年紀的人了,凡事順著嫂子些罷,不要討苦吃了。」甘壽愁著眉道:「別的罷了,那個痔瘡怎麼個舔法?如何倒怪得我?」游夏流歎了一口氣,道:「不好對哥說的,我甚麼不舔,還打打罵罵,扯不得直呢。也不過頭兩次噁心些,慣了也就不覺。哥,古人說得好:在人矮簷下,怎敢不低頭。說不得那舔不得的話了。」說罷,別了回去。

甘壽見他去了,要進去,怕熊氏又尋事打罵,到街上去躲得一會是一會。信著腳步走到大街,見一個廣貨鋪內擺著幾根角先生賣。他心有所觸,想道:把這東西買一個去送奶奶,或者寬恕我些,也不可知。身邊還有先買酒菜剩的幾錢銀子,遂買了一個,藏在袖中,欣欣的回來。一進房,熊氏罵道:「你送游大叔出去,就躲死不進來了,我當你永遠不回來了呢,你一般的還要來見我。這老奴才,樣樣惹我生氣。」甘壽等他罵完了,向袖中取出那角先生,雙手捧著,道:「我到街上去,偶然看見這件東西,買了來孝敬奶奶。」熊氏一手接過,看了看,喜笑道:「這東西做得倒有趣呢。」正在說著,不防他那女兒老姐一把搶過去,道:「媽媽,把恁個魚泡兒給我頑罷。」甘壽忙奪過來,道:「我的小姑太太,這是我的救命主。你要跌破了,就活殺我了。」熊氏要問甘壽用法,見女兒在跟前礙眼,忙拿了十多錢給他,道:「你到門口等著去,看過路有賣的,買一個頑罷。」那老姐拿著錢出去了。

熊氏笑問道:「這東西好是好,怎個用法?」甘壽道:「奶奶自己用也得,拴在我身上用也得。奶奶請到床上去,我做給奶奶看。」熊氏便忙忙上床。甘壽怕女兒來,掛了門,也上去。將兩根襪帶解下,拴在那角先生根,替熊氏脫了褲子,叫他仰臥,又替他紮在腳後跟上,彎著腿,塞入戶中,手扳著腳尖,來回進出。熊氏笑道:「好是好,我費力得很。」

甘壽道:「奶奶怕費力,讓我來。」替他解下,系在自己腰間,同他舂搗起來。熊氏久未做此事了,今日忽然得此,那裏肯就住?兩人足足弄了半日。老姐來叫門方歇。因有了此物,熊氏此後待甘壽大不相同,心疼他了不得。甘壽暗暗念佛,又買了三四個來送他備用。還拿了一個供在祖先龕內,朔望燒香叩拜。謝他之力,免了多少打罵。

再說游夏流別了甘壽,路上暗笑道:怕老婆竟騙得出肥嘴來吃,可見不可不怕。卜氏那日吃了飯,房中獨坐。又想起昨日的事來,暗道:世上想偷婦人的漢子還恐怕偷不到手,我倒好意去就他,以為十拿九穩,偷婦人之漢子固有,偷妖怪之漢子決無也,如何怪得他人?得嚐他那妙物。誰知這樣個大漢子,卻是個蠢貨,一點竅也不知道。古人說,大漢不呆真是寶,一絲不錯。當面錯過了這樣好東西,真是可惜。

心裏想著,欲火又動。昨日還有剩的冷酒,喝了幾碗。走到臨街窗子內,往外張人解悶。忽見兩條狗搭鏈在一處,他家那條大黑狗急得在旁邊亂跳,張著嘴,伸著舌頭喘。抱住那母狗頭,伸出個通紅的膫子來混聳。他不由得陰中的那水的達達往外滴,想道:狗的這東西也有這樣大,雖與人的不相像,大的自然也弄得。遂開了門喚那狗。狗見主母喚他,跳下走進門來。卜氏看他那膫子還不曾收進去,用手捏了捏道:「比我家那忘八的強大了,我同他試一試,看他比人弄得何如?」遂關了門,喚著那狗,忙走到屋裏,脫了褲子,仰臥在一條凳子上,屁股放在凳頭外邊,兩足楂開。狗通人性,見了這個樣子,他也是急了,拿鼻子把陰戶聞了聞,竟伸舌頭舔上幾下,即跳上身來,兩隻前爪抱住卜氏的腰,那膫子向陰門亂戳。卜氏忙伸手去捏住,導入牝中。那畜生也知道往上爬爬,盡著往裏聳了幾下,把根子上那大疙瘩都送了進去。狗性屬火,陽物大熱,世間人及畜類陽物皆筋肉而已,惟狗腎內中有骨一條,故此甚是堅久,弄得那卜氏快活難當。他自到遊家,不嚐此美味已久,今忽得此,享用奇物,覺比當日那兩個搖鼓兒的同那兩個花子強多,算生平第一次受用了。弄了許久,狗才泄了跳下來。卜氏覺得渾身鬆活了好些。自得了這件樂處,每日栽派游夏流定要買牛肉四斤煮熟,一日兩次喂他。從未聞親夫買肉養姦夫,大約只他一人而已。但吃飯,先盛一盆,用湯肉和了喂狗。卜氏如此敬這狗,也是舉案齊眉的派頭,但所為略差些。飯後無事,就攆了游夏流出去,他定同這狗高興一次。

那游夏流只說妻子憎嫌他,故此攆了出來,且落得在外邊躲躲。逢人便高談闊論,數黑道黃,譏議長短,此輩好譏議人長短者,宜乎有此等妻子。那裏知他令正在家中幹這樣的風流樂事?起先卜氏日裏同狗郎君取樂,夜裏還叫游丈夫舔。既經了狗的此道,他後來覺游夏流之舌不及那狗腎百分之一,舔得一毫趣味也無。晚間將游夏流攆到前邊客位內去睡,他把那狗喚到床上同臥。因同那狗行樂之時,被他那爪子上的指甲抓得皮肉生疼,想了一個妙策,做了四個布套,將他四個爪子套住。諺云:醜人偏作怪,黑饃饃一兜菜。卜氏之謂。他醜是醜,想頭頗異。他馬爬在枕上,黑股高蹶,那狗也就如跳母狗一般,爬上背來弄聳。那雄狗跳母狗,被他將腎鎖住,故不能施展其技。卜氏鎖他不住,任其肆行抽拽,每次定有一二更才住。真是爽心快意,暗悔不早想到配了此狗,卻空空守著那沒用忘八的舌頭。

那游夏流見卜氏久不用他舔,以為他大發慈悲,寬恕他了,暗自欣慶,那知這些妙處?甘壽在祖先龕上供角先生,游夏流亦當繪此狗供于祖先之旁。這狗幾次之後也就慣了,一到天晚,就跳上床去等,間或日間也到床上去睡。游夏遊見了要攆他,卜氏道:「一個看家有用的狗,比你這沒用的忘八強幾十倍呢。憑他睡睡罷,你攆他怎麼?」自來但聞鵲巢鳩奪,不意下流人之臥榻竟為狗所據。游夏流或偶然將那狗踢一腳打一下,便被卜氏罵個三日兩夜還不肯住。那狗或一時興動,向卜氏身上混爬混跳,他便攆開游夏流,就脫了褲子,或仰臥凳上,或爬在床沿,任他高興。他疼那個狗勝似游夏流十分。

約有半年餘,這卜氏竟懷孕起來,柳斗般一個大肚子腆著。游夏流滿心暗喜,還只道是他這樣個匪物也可以下種。倘生出個兒女來,不但可以說嘴,或妻子看兒女分上,又寬待他些,也不可知。忽一日,卜氏肚痛,要生產了,游夏流忙去請丈母來收生。到了他家,水氏不在家中。忙同舅子卜之仕尋到他一個乾姐夫楊大家中,才尋著了。

這楊大的妻子是水氏認的乾女兒,只見水氏吃得臉紅紅的,游夏流說他女兒要分娩了,特來請他。水氏沒奈何,才同來了。你道水氏在楊大家做甚麼事?幾時認的這門親?這楊大是個轎夫,有三十多歲,結結實實一條壯漢。他名字叫做楊大,好個陽物也就放樣的大。他窮苦人,掙了半世才娶了個老婆,只得十七歲,倒生得小巧。成親之夜,他恁大年紀才得了個老婆,好似餓虎撲食一般,那管他的死活,一下把這女子的胯骨弄崩了,幾乎喪命。扶養了半年才好了,那胯骨再合不攏,走路彎著腰還是有些瘸瘸的。後來但是弄一次,這女子哭哭啼啼,禁受不住,楊大總不得暢意。年餘後,這女子懷了孕,有六七個月了。那楊大一日酒醉,拿出抬轎的力氣來,把胎弄傷了,死在腹中。請了水氏來收。整整弄了半日半夜,才取了下來。水氏夜深回不得家,又因辛苦了,多用了幾杯,就在楊大家睡下。

楊大也有半酣,想道:這婆子也才四十多歲,生得這等肥胖,必定是我的對子。他一個走千家的婆娘,也未必是甚麼貞節的,且弄他一弄。若弄出事來,不過到官挨一頓板子。半夜裏夢見做財主,且快活一會是一會。上前叫了幾聲奶奶,不見答應。又推了兩推,也不見動。大著膽,竟公然將他褲子輕輕褪下,偷爬上身,弄將起來。水氏夢中驚醒,誰知下嘴被他塞滿堵住了,連上嘴都不做聲。楊大見他心悅誠服,遂鼓勇大幹。那水氏不多時上嘴哼哼的震耳,下嘴響亮得驚人。鼓搗了半夜,兩個弄了個爽心快意而後止。

水氏被他這一下弄得魂落在他家了,沒三日不到他家來。外面弄得銀錢就到他家沽飲,二人飲得酒興濃時就幹一度。楊大的妻子不但不吃醋,反感激水氏了不得,再三諄囑,千萬來勤些,他好脫這肉棍之災,世間婦人皆如此女,則淫風可止矣。竟認水氏做乾娘。水氏因疼乾女兒,並波及乾女婿,常來替女兒當災。這日正在他家小飲,卜之仕知道他娘常在乾姐夫家,同游夏流一尋,便尋著了。水氏滿心三杯落肚之後,等乾女婿拿陽物來孝敬他。不意親女婿來說女兒要生產,不得不去。

到了女婿家,女兒肚疼緊了一兩陣,要生了。水氏忙接時,頭一個竟是一個小狗兒。水氏吃了一驚,游夏流替卜氏摟著腰,看見也嚇了一跳。養得好兒子,這卻說不得嘴了。卜氏自己心中明白,毫不介意。又陸陸續續下了四五個,也有狗頭人身子的,也有有毛,也有沒毛的,也有產下是死的,也還有叫的。游夏流只疑是得了甚麼戾氣,以致有此妖孽,那裏疑是狗的令郎。多銀所生者,才真是狗弟子孩兒。恐人聞知,忙忙拿去埋了。他娘知道女兒騷而多淫,也猜了個幾分,卻說不出口。但暗暗懊悔,可惜白費了好些錢,送了那些搖籃衣服被褥之類與這樣狗外孫,不若留著買酒肉養楊女婿。狗外孫,羊女婿,恰對。水氏忙忙把女兒收拾完,又到楊家去收拾。女婿到底同他高興了一度,完了願心,方才歸家。

且說那卜之仕聽見妹子生了幾個小狗,他走了來看妹子。坐下笑問道:「我聽見你養了幾個狗外甥,可是真麼?我來看看,怎麼一個也不見?」卜氏道:「你少要說傻話了,你聽見誰說來?」卜之仕笑道:「我聽見媽說的。我從沒有聽見人下狗,我故此來看看是個甚樣兒。」多銀不好答他,拿話支吾道:「媽這些時在家做甚麼呢?」他道:「媽常不在家,十日倒有七八日在姐夫楊家。」多銀道:「是那裏這麼個楊姐夫?」卜之仕道:「是媽新認了這麼個肏屄的女婿。」多銀道:「你又來胡說了。」他道:「我怎麼胡說?是我親眼見的。我見他常常在楊姐夫家過夜,又常不住的往他家去,一去就是半日,定然吃得臉紅紅的才回來。我也有些疑心,那一日我去看看,他家的門掩著,我就推開走了進去,到了院子裏房門關著。聽見媽哎喲哎喲的叫,我在外間窗子洞裏一張,那乾姐姐在春凳上睡覺,再往那間房裏一張,原來楊姐夫同媽脫得精光,在床上壓肚子弄呢。我看了一會,只見媽仰巴叉的睡著,先還聽見哼,後來動也不動,嘴裏連聲氣兒也沒有了。我說這一下可肏死了,打算要進去叫他一聲。想起當年為他同爹弄,我笑了一笑,被他打了一頓,我若叫他去,設或沒有死,又好討他打罵。我想就是肏死了,叫做老和尚背著二斗米,是他自討的,與我屁相干?我就回來家,不想他沒有死,第二日又回來了。我想女人家的這東西這樣喜歡人弄,像你在家的時候,同那兩個花子兩個搖鼓兒的好弄,我問你,你們的那東西同男人弄得很有趣麼?」多銀笑道:「你是那裏這些瞎話,信著嘴混講混說。」他道:「我倒是混講,我看見不知多少回數。我不管閒事罷了,況我的唐泛個膫子倒大得好看,像一根粗皮條,稀軟的不會得硬起來,又弄不得,要我的膫子會硬,你的屄當日我不會肏,肯給外人肏。」多銀見他不住亂說,便道:「你家去罷,恐怕媽家裏尋你。」他道:「我來時,媽媽往楊姐夫家去了。那裏就捨得回來,有半日肏搗呢。」又笑道:「我正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再記不得。方才提起,我想了起來。你嫁過後,他們四個還常常來在門口搖鼓兒討飯,我先也不理他。那一日,我把他們一把拉住,嚇他道:『你們幾個生生把我妹子肏死了,正要到衙門裏告你們去呢。你們還敢來?眾位街坊來幫我拿一拿。』嚇得他們掙脫了好跑,此後再也不敢來了。」說畢,哈哈大笑。多銀見他只管混說,怕游夏流回來聽見,數了二十文錢遞與他,道:「要買些燒餅你吃,你妹夫不在家,你自己去買了吃罷。你快去,我要睡睡呢。」才把他支了出來。

一日端陽佳節,水氏替一家婦人收了生。擾了那人家的雄黃酒,也有半酣。又得三星謝儀,他買了一隻燒鴨,打幾斤好酒,又買了些粽子,到楊大家來。一則過節,二則消酒興。走到內中,悄無人聲。原來楊大的老婆有病,他娘家接了去了。楊大同夥計們吃了一飽燒酒,醉了回來,在家屋裏春凳上睡覺。水氏上前將他搖醒。楊大見了這些東西,笑嘻嘻道:「大節下,我沒有得請你老人家的,反倒又費你的事。也罷也罷,我擾了你的鴨子,停會吃上興來,我請你吃雞罷。」水氏也笑了。楊大忙去切了鴨子盛上,拿個盤子來裝了粽子。又拿了鐘筷來。二人就並坐在春凳上,一遞一口的飲酒。水氏道:「才到屋裏去,姑娘怎不見他?」楊大道:「這幾日總不見你來,前日我熬不得了,又同他弄了一弄,把舊病又發了。這幾日,小肚子連腰痛得要死。昨日他娘接他過節去了。」水氏道:「你也是個冒失鬼。既知道他有這病根,輕巧些是呢。」楊大笑道:「何嘗重來?他各人不濟,我還是提心吊膽弄的呢。要是你老人家,還嫌我輕得很呢。」那水氏笑著擰了他一下。楊大讓他吃酒,水氏道:「我方才在那人家,他讓我吃了好幾杯雄黃酒,到此時頭還轟轟的。且略消停一會再吃。」楊大道:「我方才同夥計們吃公東,多了兩杯,也還不大醒。且趁酒興弄一會子,等醒了再來吃。外邊將有午時了,我們肏個毒屄著。」就替水氏脫衣裳。他原是為此而來,豈有不樂從之理?兩人脫光了,水氏就睡在春凳上,楊大站在地下,扛起腿來就弄。

且說南京的轎夫論碼頭,一個碼頭上有十二名轎夫。一條街上一個碼頭,單做這一條街上的生意。他們在縣中冊上有名當差,他這十二名算有名正身。縣冊無名,在碼頭上做生意者,謂之散班。月月幫貼些須與他,正身應當官差。南京城中共有八百個碼頭,這是歷來舊例。他們這個碼頭上,因大節下,眾人聚在一處商議。十二個人每人出幾分銀子,買了些酒肉粽子打平火,楊大也在那裏。他丈母昨日來接女兒,楊大打了幾斤酒來相待。他丈母不曾吃,便同女兒回去。楊大昨夜又抬人去吃戲酒,在那家吃了些搶盤,回來夜深,也不曾吃便睡了。清早起來,聞得酒香。大熱天,涼涼的酒,幾氣喝了,已自有了半酣。又同眾人去吃,一連幾大杯,就醉了回來。那十一個還在那裏吃,內中一個道:「楊大哥的酒量每常還好,今日吃不多就醉了。」一個道:「他來的時候就醺了,一連喝了七八鐘燒酒,又沒吃個菜,他不醉等請麼?」又一個道:「都不是。這一向我見卜家那胖老婆常到他家來走動,又常帶了酒肴來,一進去就是半日,大約兩個人有個勾搭帳。不然非親非戚,他來做甚麼?今日想是等他拿些東西來過節,兩個弄弄。慶賞端陽。楊大哥享用肉蓮蓬,那胖老婆吞那獨孔藕的意思。」一個道:「你是這樣猜。據我看起來,兩個學生打架,為筆。那婆娘替人家收生,或看娃娃病,爭一個錢來就像眼珠子一般,他肯做這賠錢養漢的事?」一個道:「這倒不相干,楊大哥的本錢也還像個樣兒。他若愛上了,敢是就捨得。」正說著,只見一個名張三的出去溺尿,笑著進來,道:「那胖老婆拎著一隻燒鴨,一串粽子,一瓶酒,到他家去了。」先那一個道:「何如?我嘴上有硫磺,一猜就灼。我就猜楊大哥是等他來過節,可被我說著了。他兩個必定又要高興,我們何不大家去邐狗尾。拿住了,訛上他一家,也弄他一下子過過節。」一個道:「使不得。若單是楊大哥同那老婆幹事,我們去還可以。他有那少年婦女在家,如何去得?」又一個道:「我昨日見他丈母來接了女兒去了。」一個道:「他家既沒人,這還可以行得。」又一個道:「他難道是呆子,大白日裏兩個要幹事,可有個不關著門的?我們隔牆爬進去不成?鬧到了官,屄肏不成,屁股上挨一頓好板子。」內中一個叫李四的道:「看大家的造化,膫子可行運不行運。我去探探來,若關著門就罷。要是開著門,我悄悄進去看看。他們要是吃酒,我就回來。要是幹事,我來叫你們同去。」一個道:「他要看見你呢?」李四道:「要看見我,就說我來看你酒醒些沒有,約他來吃酒。」眾人都有了酒意,高興起來,道:「有理,你快些去。」

李四走到楊大門口,輕輕一推,那門隨手而開,並不曾拴死。是水氏來時,不知楊大在家不在家。後來兩人高興時不但情興如火,況都還醉醺醺的,那裏還想起來呢?李四躡手躡腳走了進來,只聽得一片響,又聽那婦人叫道:「哎喲,好大雞巴。我的哥好弄,我要快活死了。你再狠些。」又聽得楊大笑道:「我這樣狠,你還嫌輕呢,要是你那女兒,好把命都送了。」李四輕輕一張,見楊大扛著水氏的腿,在春凳上大幹。那老婆閉著眼,屁股亂顛亂簸,嘴裏混哼混叫。李四忙忙走出跑來,笑道:「弄呢,弄呢。快些去。」一個道:「不要冒失,這進去,著一個先搶褲子衣服。李四哥的力氣好,楊大哥素常醋你三分,你便上去抱住他,張三哥手腳伶便,你便抱住那老婆,我們只說同他頑,要抽個頭兒的意思,十分要鬧起來,現有褲子衣服,他二人又是精光著,叫破地方到官也不怕他。」眾人道:「有理有理。」遂一轟齊到他門口,悄悄進去,把門拴好。

他兩人正弄到興頭上,也不防有人來。況那水氏淫聲浪語叫得震耳,那裏還聽得人腳步響?眾人推開房門,一擁進去。一個先搶了衣服抱在懷中,李四上前打背後一把將楊大抱住。那水氏正閉著眼哼,睜開一看,吃了一驚。剛才要掙起來,那張三也從後面連奶胖一把抱住,兩隻手就捏著他兩個乳頭。水氏掙不脫,只拿一隻手掩著那水嘰嘰的陰門。楊大見眾人,只說來拿奸,面容失色,要想動手。不但人多了,料敵不住。只李四抱住了他,要掙脫了尚難。只得軟說,道:「好弟兄,我們一個同行夥計這麼幾年了,就是別人算計我,你眾弟兄該衛護我才是,你們倒反拿起我來?」眾人笑道:「楊大哥,你錯會了主意了。我們一個好弟兄,也犯得上來拿你麼?卜奶奶這件好東西是有名的,這才真是謬獎,不知在何處馳名?你也受用夠了。今日大節下,我們托哥福都沾些餘光,想來嚐嚐新的意思,你捨得捨不得?我們明日湊個大東,一來謝哥,二來陪不是。哥,你怎麼說?」楊大見他們不是來捉姦才放了心,笑道:「你們這些斫腦瓜子的,有話好講,冒冒失失跑了來,嚇了我一跳。老四,你放了我商量。」李四笑道:「我放了你,你好變卦。」楊大道:「呆瘟,卜奶奶精光的你們拿著,還變甚麼?」一個道:「你放了楊大哥,他不是那樣人。我們好弟兄一場,就給我們大家享用享用何妨?這叫做火攻紙馬鋪,落得做人情的。」李四也就放了楊大。楊大向水氏道:「如今他眾兄弟們是這個主意了,你怎麼說?」

水氏雖然是個淫浪婦人,此時被一個陌生男子精光抱住,十多個橫眉豎眼的小夥子都望著他,也自羞愧難當的。聽這楊大問他話,低了頭不嘖聲。又一個道:「卜奶奶怎麼好說得?哥若肯了,他還有不肯的麼?」楊大道:「我有甚麼不肯?」因向抱水氏的張三說道:「你放了手,等我同卜奶奶商議。」張三道:「這一放,就想要金蟬脫殼了。」那一個道:「你放了他,褲子衣服我現拿著,他難道光著屁股跑出去麼?」張三也就放了。楊大向水氏耳邊悄語道:「這事不得開交,不給他們弄一下子,人多勢眾,弄出事來,就大丟醜了。說不得,你給他們了了心願罷。」水氏到了此時,也無可奈何了,也悄悄的道:「這麼些人大睜著眼睛看著,怎麼好做得?」楊大道:「這容易。」向眾人道:「列位弟兄聽我句話,卜奶奶見眾位在這裏,大約也辭不得了。但列位都請到天井裏站站,一位一位的輪著進來。不然都在這裏,不但他婦道家不好意思,就是列位心裏也過不去。」眾人道:「這使得,我們出去。」一個道:「我們論年紀的次序罷,古人兵戈中存禮讓,而此等事尚序齒,到底古風較今不同。一笑。省得你爭我讓,我們都是序過的。」指著一個年長的道:「哥,你就請先上。」眾人說著,就出去了。楊大向那拿衣褲的要了穿上,也出去了。

這一個上前將水氏抱住,先親了幾個嘴,才自己脫衣服。這一起轎夫,大熱天都是披著一件小蘭布衫,光著腿,下穿一條麻布褲。把衫子一撂,褲子扯下,就是精光。他先見水氏赤著身子,一身緊揪揪雪白的肥肉,兩個滾圓的大乳頭,下身雖用手掩著,覺得鼓蓬蓬的饅頭一般,一大些毛,好不動火。那陽物已硬久了,將水氏放到凳上,挺著就戳。水氏還故意用手掩著,那人笑著在他耳邊道:「你合一句俗語,叫做脫了褲子捂著牝生者,拿開手罷。」水氏也笑了笑拿開。他是才同楊大幹事的,陰戶還水淋淋的,一下攘個到底,抽弄起來。弄去一個,一個接著上。內中大的小的,粗硬的細的,長的短的,久的快的,種種不一。已輪了六個來的,水氏覺得也有弄得有趣的,也有淡而無味的。到了第七個,陽物既大而本事又高,輕易不泄。水氏被他弄得著實受用,覺比楊大強多。因外邊人眾人,不敢聲喚,只拿屁股亂顛。樂極的時候,反把他摟過來送嘴遞舌。悄向耳邊道:「哥你好手段,你姓甚麼?」他道:「我叫做張三。」水氏摟住道:「好三哥,你再狠些快些。」張三承他格外垂青,也竭力以事。多時事畢,又換一個來。那水氏一看,就是先抱著楊大的那人。弄將進去,水氏覺他的陽物比張三的又還粗長雄壯些。一上手就有千餘抽。水氏被他弄得丟而又丟,心愛至極。問他姓名,他說叫做李四。他弄的工夫比張三更久,方才完事。水氏經他二人這大弄了半日,興也足了,陰中也就算飽足了,到第九個上,水氏也就覺得有些吃力,低聲的說道:「你歇一歇,讓我略停一停。」那個道:「我們等了這一會,熬得慌了,既承你的情,就一個人情做到底,略忍忍兒罷。也快了,只得我們三個了。」越抽送得利害。水氏只得忍受。

十一個人自晌午弄起,直到日色將落,方才完事。眾人齊笑著說道:「多謝奶奶了。」

又向楊大道:「多擾哥,改日酬情。」哈哈大笑,出門而去。楊大關了門進來,看水氏時,見他坐在凳頭上,兩隻腳踩在地下,腿大摣著,皺著眉,手揉著小肚子,那陽精滴滴達達往外滴,那陰毛上沾得黏達達的,活像個鬍子嘴喝了奶子茶一般。這水氏四十多歲的婦人,又生得胖壯健大,雖經這些人蠻弄了半日,竟還不覺得狼狽。楊大問他道:「你覺怎麼的?」水氏道:「小肚子脹得很,腰眼裏有些酸疼。」楊大道:「你還仰睡著,等我來替你揉。」扶他睡下,楊大脫下一隻鞋來,按在他小肚子上一陣揉,那陽精一陣陣汩汩流出。楊大一面揉著,一面笑說道:「古人說的話一點也不錯,他說,世上人吃到老穿到老學不了,千真萬真。我那一日偶然聽人說閒話,他說這些流賊搶了婦人去,有三五個賊人共一個的,或十多個賊人共一個的。再婦人少了,拿了去傳營,四五十賊共一個,弄得那婦人的肚子像柳斗一般了。拿鞋底烤熱了揉,揉盡了又弄。我聽在心裏,誰知今日你竟用得著。」水氏笑駡道:「都是你這斫刀的引的頭,叫我吃這一場虧。還說這鬼話呢。」楊大道:「你不怨自己進來不關上門,倒埋怨我?」水氏道:「我當你不在家呢,後來就忘記了。」楊大道:「事已過去了,也不必抱怨了。我看你的這東西還是照舊的一個窟窿,又沒有裂開,又沒有塌皮,並不曾弄壞了甚麼。下次小心些就是了。」兩人笑了一陣,楊大又用手替他抹了一會,見陰中沒得流了,尋了塊破布來,遞與水氏。揩淨了起來,看地下時,淌了一大灘。楊大撮了些灰來掩了。水氏走進房中,到床上坐下。楊大點上燈,來廚下把酒略溫了一溫,把鴨、粽子掇進來放在桌子上,掇了靠床放下,光脫了同水氏相摟著吃酒。楊大道:「你餓了,吃個粽子。」水氏道:「我不覺得餓,肚子還有些脹。我不吃,呷幾鐘酒罷。」楊大道:「我從早晨起來就喝了一飽酒,被他們來鬧鬧吵吵的,到這昝晚,連飯糝兒還沒有嚐著呢。我可要偏你了。」一面剝粽子,就把鴨子吃著。一面笑說道:「說話都有個讖語,我先說擾你的鴨子,停一會請你吃雞罷。果然就吃了這麼些。」水氏把他擰了兩把,頑笑了一會。楊大把鴨子粽子吃了一飽,二人收拾了同睡。楊大摸他的陰戶,道:「好結實東西,就是生牛皮做的,被這些人搗了半日,也搗豁了些。你這個就不曾壞了一點兒。」水氏笑著將他打了一掌。楊大道:「頑是頑,笑是笑,今日大節下,你的興大約是足了,我先雖弄了一會,並不曾盡興,你再給我足一足興罷?」水氏道:「還興呢,再興興,我好送命了。」楊大道:「不妨事,我試試看。若弄不得就罷了。」水氏拗他不過,只得讓他上身,才抽幾下,水氏推住:「來不得,裏頭深處有些疼呢。你睡睡,到天亮看好些再弄罷。」楊大也就下來,大家睡了。

直到天明醒來,楊大問他道:「你這會子好了?」水氏道:「肚子雖不脹,兩胯骨倒有些疼起來。」楊大道:「這是那些孽障們蠻撞的,我再弄弄看。」二人又弄起來。水氏道:

「弄不得,裏頭雖不覺怎麼了,這蓋子骨疼得很。」楊大下去看了一看,見腫得像個大饅頭一般。楊大道:「你又弄不得,我又脹得慌,這怎麼處?」水氏見他著急,爬起來一把攥著陽物,用口一陣嗚咂,咂得楊大骨軟筋酥,冒了出來,水氏都咽了。楊大感他不盡,抱住親了二三十個嘴。

二人起來梳洗了,水氏道:「我此時要家去,下身疼,走不得。你叫乘轎子來送我,去到家打發他錢。」楊大笑道:「他們還好要錢的,那就太沒天理了。」又道:「你既下身疼,住兩日,等好些再去罷,忙甚麼?」水氏道:「我家中沒人,只大孩子在家。我昨日只說到你這裏來,還回來大節下同孩子過節,誰知被他們羅唕來,就耽誤住了。我今日要回去看看。」楊大道:「也等我買些菜來,你吃了飯去。」水氏道:「等不得,我不吃了。」楊大留他不住,就到碼頭上去。眾轎夫向他笑道:「昨日多擾哥。」楊大笑道:「你這起天殺的,也放輕巧些,拿出抬轎的本事來弄,被你們把他都弄癱了。他要回去,走不動,你們抬乘轎送送他去,還好要錢麼?」內中那張三、李四兩個,昨日承水氏親愛,就跳起身來,笑道:「那裏有要錢的道理?我兩個送了他去。」二人抬了轎子到楊大門口落下,水氏出來上轎,二人笑道:「昨日多謝奶奶。」水氏笑著瞅了一眼,上了轎。二人抬上,直送到了他家。水氏下了轎,說道:「你等著,我取錢來給你。」二人笑道:「我們不要錢,多謝奶奶罷。」水氏在手指上搖下兩個銀戒指來,每人贈了一個,他二人不肯受。水氏笑道:「這不是給你做轎錢,是送你們做紀念的,好好的收著。」他二人方笑吟吟作謝收了。水氏道:「這個不要給你楊大哥看見要緊。」二人答應道:「我們知道。」抬著轎去了。

水氏過了四五日才覺得全好。又遲了兩日,那兩隻腳不由得又走到楊大家來。楊大看見他,一把摟住,先親了個嘴,就伸手去扯開褲子,摸他的陰戶,道:「你全好了麼?」水氏道:「好了,也疼了好幾日。姑娘還沒有回來麼?」楊大道:「沒有呢。我前日去看看他,病還沒有好。來家沒人服事,他就好時也不禁大弄,倒不如等他在娘家住著去罷。只要你老人家來勤些就是了,稀罕做甚麼?」又道:「我前日沒有得盡興。你既好了,我們今日盡一盡著。」水氏道:「且慢些,等我去關了門來。」遂出去把門拴好,猶恐不牢,還尋了根棍子頂住。他雖是傷弓之鳥,也可謂賊去關門。進來同到床上,掀天揭地,大幹了一番。事畢睡下,水氏有心問道:「前日眾人中,那兩個姓張姓李的好精壯小夥子,比你還利害。」楊大笑道:「他兩個都才二十多歲,有名的勝叫驢張三、鐵棒捶李四。我們向日幾個人到水西門彎子裏打釘,賠本事贏東道,數他兩個是魁首,那軟弱些的婊子都有些怕他。大約那日把你弄傷的就是這兩個天殺的了。」水氏心中方知他二人的混名,牢記在心。水氏被那些轎夫夥淫之後,這種人可還有甚涵養,顧甚羞恥?以為是一件趣事,每每互做笑談,傳得這條街上人人皆知。

這街上住的有一個富豪子弟,他祖父也都歷仕過。他復姓單于,單名一個學字。年才二十以外,生得柔媚,宛如女子。做人倒也不甚兇惡,但生性貪淫,且酷好戲謔。他戲謔起來,所作所為都是人想不到的謔法。

南京上元燈市中,極其熱鬧。自初八日起,到十八止。賣燈者固多,而看燈者更多。兩邊樓上,或是王孫公子,或是大家宅眷,都租了看燈。窗上懸了珠簾,簷外掛上各種異燈,飲酒作樂。

有那一種中等人家內眷,又愛看燈並熱鬧,要租燈樓,又無此力量,只得雇了轎抬著看燈。那市上燈光如晝,真是人山人海。內中就有那無賴子弟,便伸手到轎櫃中,把婦人的鞋脫了下來。那婦人要叫喊,又怕羞。那時就是叫,他縮手閃開。無千帶萬的人,知道是誰?

燈市中婦人失鞋者,十有五六人。人知有此,而年年有人去,是這一種風俗,他本家的男子也不能禁。

單于學最恨這一種脫鞋的惡少,他想了一個妙謔。到了燈節,他自己扮做女裝,做一隻假腳,微露轎簾之外,卻用釘子釘住,繡裙掩覆。他盤膝坐在轎上,手中拿著二尺餘長的粗錐子,磨得極尖極利。他眼睜睜看著那鞋,叫轎夫抬著在市上來回走。但有人伸手來捏腳,便是那一錐。那人被戳,又不敢做聲,只好忍疼避去。如此數日,那轎櫃的板上,血竟汙滿,結得大厚。你道他這戲謔有趣不有趣?利害不利害?

更有妙者,每逢端陽,秦淮河燈船龍舟不計其數,那兩岸河房內,人俱租盡,不消說得。而在河裏坐船遊頑者也便如蟻。那來游的婦女小戶人家,如何來得起?自然都是大家閨秀。船上雖然四面垂著簾子。日光射照,通通大亮,雖有如無。也有一種輕薄子弟,雖不敢以船傍船來賞鑒。把他船在這船的左右前後,總追隨著遊蕩。單于學也做婦人裝束,坐在船上,吩咐船家專在熱鬧處遊,引得這些少年把船都不離他。到了上午,他叫把船泊住在文廟前月牙池內,眾少年的船也都遠遠的圍繞著。他忽然叫卷起簾子,把褲腳裸至膝上,伸出兩隻大腳,在河內濯足。那些少年見了,無不含愧好笑,忙忙都開船避去。單于學之戲謔,一是處無賴惡少,一是辱輕薄少年,較鐵化之尖刻強多矣。

他腰中有一根驚人之具,長約七寸有餘,又粗又壯。他恃了這根孽具,且又有一個動人的好臉,就專在婦女上做工夫。家有一妻三妾二婢,竟猶不足,尚在外邊尋獵野食。他每常無事站在大門口閑望,見水氏常常在街上來往。年紀雖非少艾,卻丰韻頗佳,眉目中大有騷致。他就高興起來,道:「這老婆,看他這個樣子,睡情定有可取。古人說,半老佳人可共。何不想法兒弄他一下,自有別趣。」尚恐他面目雖騷,或者心中貞靜。倘一時下手不從,豈不弄出事來?近日風聞得他同楊大私通,被眾轎夫訛上朋淫,笑道:「這樣的婦人,弄之尚有何患?」遂想了一個主意,每日在門口等他。

一日,見水氏遠遠走來。忙叫一個小廝,附耳吩咐了幾句,他便跑了進去。水氏要往楊大家去,定在他門口過。只見一個小廝叫道:「卜奶奶,你來得正好,我才要請你去呢。」水氏便走到跟前,問道:「你家姓甚麼?請我做甚麼事?」那小廝道:「我家爺姓單于。」低聲道:「爺跟前的一位姨娘要生產了,養不下來,叫我去請你,快些進去罷。」水氏便同他進來,那小廝引到了書房門口,水氏道:「你家姨娘怎不在上房,在書房裏?」那小廝道:「我家奶奶利害得很,爺偷娶在這裏的。我不好進去,你老人家請進去罷。」水氏信以為實,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見一個少婦坐在床沿上,兩手捂著肚子,道:「快些來,我已生下個孩子的頭來了,只身子不下來,你快救我一救。」水氏道:「哎呀,你這麼個大人家,怎也不叫個人來摟摟腰,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生長。」一面說著,忙脫了上蓋,解去裙子,把兩隻袖子卷了卷。伸手到胯中一摸,不見孩子的頭,卻摸著一個小和尚的光腦袋,挺硬的豎著。水氏攥在手中,覺比張三、李四的還長大些,是生平未見的奇物,笑得了不得。攥住說道:「原來是耍我,我把這孩子拉出來才罷。」攥著往外扯。單于學見他毫無羞怒之意,知他是愛上了,便兩手將他拉了上床。拉上床,妙。單于學身小,水氏胖大,抱他不動,故用拉也。解帶脫褲。他並不拒,任憑脫下。單于學便伏上身,一連幾搗,全全入去。水氏覺得內中之樂無窮,真嚐所未嚐之樂,一下戳在一個癢癢酥酥的去處,大有妙境。聳身上迎,正在高興,只見單于學抽了不到十數下,早已告竣。水氏一把扳住他屁股,道:「哎呀,歇不得,我的祖宗,你這一歇,我就要死了。快些掙著再動動。」單于學見他騷到極處,還要勉強抽抽,不意那物件已像蛐蜒蟲一般,毫無硬氣,把個水氏急得亂叫。單于學原也有百十合的本事,因自己斫喪過度,遂至如此。被水氏推下身來,一面穿著褲子,說道:「這樣的武藝還想調弄婦女,保著家裏的不吃野食就夠了。」穿上了下床,又穿了衣裙,就往外走。單于學滿臉含愧,單于學此辱,自取之也,亦可為不自量力者戒。說道:「你吃了酒飯再去。」水氏道:「嗤,我稀罕你家的吃呢。」啯啯噥噥,揚長出去。被他引得心中火起,到楊大家痛痛的樂了一番才罷。

且說多銀自生了那些小狗,多銀所生才真是犬子。他想道:不過是下些狗了,又不得傷命,是落得快活的。每日買肉飽喂那狗。十數日後,他身上乾淨了,也等不得滿月,見那狗不住在他身上左跳右跳,便興動起來,同他交合。此後也不拘日夜,或是狗一時高興向他跳,或是他一時興動,兩個便相親一番,不必多敘。

一日,他對門開了一個面鋪,買了兩頭翻肥的叫驢,輪流推磨。他是臨街的房子,沒有後院,無處拴驢,日裏借遊家的後院拴歇,天晚牽回家中去喂著,每日許送兩枚燒餅。卜氏聽見有燒餅就依了。過了幾日卜氏偶然見那驢子,有時伸出那膫子來,開了花,一個大喇叭頭子硬幫幫的,打得肚子山響。他高興道:「這件東西倒長大的有趣呢,比狗的強了許多。

我何不試他一試?難道也會下個小驢子不成麼?」興不可遏,見那個大驢子的膫子太大,那一個小驢子的略細短些,他道:「先向這小的試試。若不妨事,再試大的。」那一日將午,鋪中將大驢牽去,換了小驢來暫歇。不多時,那驢子便將膫子伸了出來。多銀忙拿了春凳來放下,褪掉了褲子,一手牽著驢子,自己仰著在凳上,將驢子身上拉。那驢子蠢夯,沒有狗通人性,見人睡著,不但不敢上身,竟反往後退。如此數次,多銀急了一身冷汗。坐起看時,那驢子連膫子倒縮了進去,伸手去捏捏他,反混跳起來。多銀沒法了,火都急了上來,又見那狗往身上混爬混跳。他牽著驢子看著,又復睡下,憑那狗幹一度。一連幾日,那驢子也看熟了些,大畜生也有些靈性,他雖不敢便跳,也就把那鼻子到陰門上聞聞,仰著頭,齜著嘴,一會又來聞聞。卜氏見他教得有些要會了,越發拿狗來做個樣子與他看。

忽一日,卜氏才在春凳上睡倒,牽驢到跟前,他聞了聞,嘴齜了齜,膫子挺硬的突的,就往身上跳。卜氏大喜,忙捏住了,送入牝中。那驢子也往裏聳了聳,卜氏覺得陰中塞了一個滿足,渾身都覺得受用了。怕他太長,一隻手攥住了小半截。那驢子聳了幾下,不得盡根,用力一送,那春凳一歪,卜氏幾乎跌了下去。忙放手,把春凳一搬,不意那驢子覺那膫子上沒了阻攔的東西,狠命往裏一下,直攮到心窩之內,卜氏早已告斃。那驢子那裏知道人死了,他還痛快弄了幾下才拔出來。試看這段,一想多銀為誰,驢子為誰,狗為誰,則不足為異矣。

午後,游夏流來家,要打發卜氏吃午飯。到門口敲了幾下,不見來開,疑是睡著了,不敢驚他。等到日西時分,恐誤了煮晚飯,又要獲罪。在心中著急,只得輕輕將門撬開。到房中一看,不見有人。到了後院,見多銀光著下身,仰睡在春凳上。兩條腿拖著,那條大狗爬在身上抱著亂聳,見人來還不肯放。

游夏流還當是卜氏偶然醉了,乘涼睡覺,狗來放肆。到跟前,忙把狗打開,陰中鮮血淋漓。又見滿地全是鮮血,吃了一驚。看卜氏時,已經死了。心中大疑,不解其故。忽見那驢子散著在地下啃草,膫子外邊血滴滴的,方知道是被他弄殺。又見那狗的這一番作為,方悟到前次所生皆此犬的令嗣,並非甚麼戾氣。只得將死屍抱了進去,展盡血污,將腿扯直了,替他穿上褲子。去下塊門板來,停好了,忙跑去丈母家中報信。

恰巧水氏才從楊大家回來,面上還帶著些酒意。游夏流將他令愛的死狀細細奉告,那水氏聽見女兒這個樣風流死法,通紅了臉皮,說不出來。卜之仕咧著嘴,不住嘻嘻的笑。水氏同游夏流到了他家,進去見了女屍,哭了一場回去。游夏流買棺盛殮,這一回他不遵文公家禮了,竟延僧道念經禮懺。也不用庶人葬禮,整放了三七二十一天。又雇人下鄉報信與卜通。

原來卜通在土山一個姓易的財主家處館,私通著一個學生的母親焦氏。是個寡婦,打得火熱,戀著他,有半年多不曾回來,那裏知他夫人也厚上了個乾女婿?可見男人以為在外邊偷老婆是件極便宜極快活的事,孰不知自己的老婆在家中也會偷漢子,更受用更快樂呢。世人想到這個上頭,像這樣風流的事不做他也好。

卜通聽見女兒死了,不得不來。到了女婿家,也哭了幾聲。水氏同游夏流都只說多銀病過,不曾告訴他那些妙處。一來他心中記掛著焦氏,二來夜間水氏交合時,費盡筋力,毫不見他有樂意。那水氏自經了楊大同眾轎夫之後,色量大開,大非向日之比。卜通又不好問得,他覺全無趣味。等不得女兒下葬,推館曠不得,忙忙又下鄉去了。水氏正嫌他來家礙眼,正要他早去。見卜通去了,也不管死女兒家中念經,且去同乾女婿飲酒作樂。游夏流將卜氏出殯埋葬,不必細說。

事體完了,游夏流見那狗滿床混跳,終日嗥叫,似有追念卜氏之意。狗尚有情,人于夫妻之間,待之等於奴隸,視之同于陌路。或無故而休逐,狗亦勿若。不勝恨怒,一頓棒打死了。見甚肥壯,煮而食之以洩恨。此非食狗,乃食姦夫耳。何不更寢其皮?這狗吃了游夏流許多牛肉,今游夏流吃他,只算得還席。但此狗游夏流之恩人也,殺之未免太過,豈非以怨報德耶?自多銀得了此狗,游夏流的舌頭省了多少辛苦,豈非狗之德?那頭驢子,多銀死後數日,又不曾病,無故死了。游夏流聞得,心中暗喜。他雖喜,面鋪卻晦氣。論起來,此驢游夏流當感之,不當懷恨。多銀若非他這一弄而死,閫罪受到何日了?他家這些事,外人怎得知道。游夏流與水氏說信時,卜之仕在傍聽得,他以為是一件奇聞,四處告訴人:「我妹子下了一窩小狗兒,又被驢子肏死了。」所以傳揚得四處皆知。游夏流之下流大名,屢屢彰箸。卜之仕不知事之美名,此一回內方大顯。

一日,游夏流自思道:我因不孝父母,自甘游於下流。游夏流尚能自知,更有自己下流而竟不知者,游夏流不若也。娶了妻子,受了多少淩辱。他這個死法,雖是他淫多惡甚的報應,但我這醜名難掩。我這個樣了,今生也未必能生子了。再娶一個,又是如此,豈不是自討苦吃?他老子所遺的數百金,自娶卜氏費了些,又這兩年毫無進益。卜氏每日要肉要酒,不敢不供。又是這一番殯葬,已幾幾將盡。他發了個狠將房子什物全賣,拽著些銀子,做了道士,往陝西終南山出家修行去了。以便異日好歸姚澤民帳下。

遊混公做了一生的壞人,混了一輩子徒弟,落得兒子出家絕嗣,媳婦被驢弄殺,真可歎息。卜通做了一世不通的先生,生女如此,亦足寒心。私淫學生之寡母,其妻亦淫抬轎之假婿,報應絲毫不爽。幸得兒子卜之仕,只呆傻不知事而已,還不曾有大醜大惡處,又不幸中之幸也,然而血祀已斬矣。人生世上,天理良心四字可忽乎哉!按下不提。

再說宦萼自會過錢貴,時常想慕。但同賈文物、童自大相會聚飲時,無一次不講他怎樣風流,如何標緻。一日,中秋下旬,宦萼約他三人在家中賞桂花吃酒,那桂花有十數大盆,皆有鐘口粗,絕精磁盆栽著。有紅白黃三種,開得甚是芬芳馥鬱。有一首古詞贊他道:

花則一名,種分三色,嫩紅妖白嬌黃。正清秋佳景,雨霽風涼。庭前四處飄蘭麝,瀟灑處,旖旎非常。自然風韻,開時不惹蝶亂蜂忙。 攜酒獨揖簷光,問花神何屬,離兌中央。引騷人乘興,廣賦詩章,向多才子爭攀折。捐娥道:三種清香,狀元紅是,黃為榜眼,白探花郎。 《金菊對芙蓉》

飲酒之間,宦萼又說起道:「久不見錢貴,大約像是好了。我們此時花已看足,何不乘著酒興,到他家去一樂?」童自大道:「哥這想頭真好,我這兩日也正想他呢,快些去。

先對二位哥說過,我這一回是定要摸摸他的,二位哥不要吃醋。」大家大笑。宦萼叫家人將前次寫的扇子拿著,一群惡少遂一轟到錢家。

來到得門首,門卻緊閉。家人們就上前敲門,敲了幾下,只見郝氏把門開。鄔合道:「三位老爺又來訪你令愛了。」郝氏道:「小女病尚未好,得罪眾位老爺,不能陪侍。」宦萼對眾人道:「不要理他,我們只管進去。」郝氏攔門站住,道:「實在有病,老爺就進去,也不能奉陪。」宦萼怒道:「胡說。」推開門,郝氏見眾人往裏走,那郝氏不敢十分阻攔。人也多,阻攔不住。宦萼走到錢貴房門口,早見他同一個俊俏書生並坐,互相談笑,不覺大怒,道:「這廝好好在家,如何哄我說有病?放著我們這樣的大老不留,倒陪著酸丁頑耍。我煩了名公寫了詩扇來贈他,他反不識抬舉,這等可惡!」惡向膽生,因吩咐眾家人,「替我打。」這些惡僕跟主人作惡慣了的,況此時見主人惱了叫打,遂將門窗槅扇,桌椅擺設,無不打到。把個郝氏嚇得躲的無影無蹤,代目也不知躲在那裏,財香藏身在蘆柴堆下伏著。宦萼又叫家人采那瞎奴出來。眾人正待上前,倒虧鄔合攔住勸道:「大老爺請息怒,大約這是虔婆的不是,與錢貴無干。萬不可因這些小事氣了老爺玉體。」正勸著,那鍾生見打得太不像樣,又見他叫采錢貴出去,著了急,顧不得捋虎鬚了,上前說道:見此數語,方見鍾生非是不識時務之人。輕捋鬍鬚須乃護錢貴,為情所使,故奮不顧身耳。「煙花之地,貧富皆可來往。即回有病,亦無甚大過犯。先生何必如此太甚?」宦萼聽了,越發大怒起來,道:「你這小畜生是何等樣人,敢稱我先生,也敢在我老爺面前來講話?」童自大仗著宦萼的惡勢,大嚷著道:「反了反了,就是我,誰敢不叫我一聲老爺,況我大哥?你叫他做先生,你也睜開眼睛看看他是誰?世上有這樣的體面先生?好可惱,可惡,打呀打呀。」揎拳擄袖的混叫。鍾生道:「我黌門中人,稱人先生足矣。況我們雖是布衣之士,上可以對王公,如何就說不得話?且官府也不過是秀才做的,何得如此小覷人?」賈文物搖擺著道:「他二老者,江南之大老也。你不要把自己之青衿太妄自尊大了。你就中舉焉,不但我是你的前輩。諒你一貧窮人之舉人,而何能及我巨富之進士者乎?吾語汝弗如也,由此觀之,汝則一妄人也已矣。」宦萼道:「你就算是秀才,我且打了,看你那裏去告。不要說你那學道教官,你就三學約上千把秀才,往午門叩閽,到東廠告狀,我也不怕你。誰不知道如今當朝的魏上公是我同二弟的祖爺?」童自大道:「哥,那裏有力氣同他講。這樣打得不快活,拴起來帶他家去,吊在馬棚底下打個稀爛,才出得我這口氣。不然我不惱,怎就不叫我們老爺有這樣天翻地覆的事,我肚子都氣脹了。」

宦萼被他一挑唆,竟聽了他,就叫三四個家人將鍾生拿住,把錢貴拴起。鄔合又苦勸道:「晚生乞個恩,他這少年人不知事,認不得眾位老爺。錢貴又是個瞽目人,可憐見的,求大老爺開恩罷。」正勸不住,只見宦實京中差來的一個家人,遠行裝束,跑得氣喘吁吁的。走到宦萼面前,叩了個頭,稟道:「京中有緊急信到。」隨將一書遞上。原來是宦實的一封釘封家書,甚是嚴密。宦萼忙拆開一看,內中說道:「天啟已崩,崇禎今上御極,魏上公事已大壞,發往鳳陽看陵。在途中阜城縣地方已經自縊,磔屍問罪。目今訪拿他黨羽,從重議處。我向日拜他門下,未曾助惡,幸得隱密,故尚還未露。爾在家要十分收斂,恐為人摘發,身家性命難保。萬要小心,諄囑諄囑。不盡之言,來人口述。」宦萼看到此處,一團惡興化為冰雪,不覺面色如土。賈文物接過一看,他也是有心病的,嚇得屁滾尿流。大家擠擠眼,一轟出門而去。那些家人見主人如此,也不知是甚緣故,也把鍾生、錢貴撇下,趕了去了。這正是:

從前做過事,沒興一齊來。

這宦實父子後來如何?鍾生與錢貴幾時才成配偶?要知眾口來事,仔細接看後文。

《姑妄言》卷十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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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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