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會以其私問於程子曰:主君何如主也?程子曰:昔堯舜在上,塗說而巷議所不廢也,是是非非之謂士,試為吾子言之。本也不敢以古事為考,先大夫文子之誌也,好學而能受規諫,立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身舉士於白屋之下者四十有六人,皆能獲其赤心,公家賴焉。及其歿也,四十有六人者皆就賓位,是其無私德也。夫好學知也,受規諫仁也,無私德焉忠也。江之源出於汶山,其大如甕口,其流可以濫觴,順流而下控諸群荊,廣袤數千里,方舟然後可以濟,此無他故也,所受於下流者非一壑也。夫先大夫文子,其訓於是矣,是以有孝德以出公族,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用能光融於晉國,顯補其君,以主盟於諸侯,天下賴其仁,兵槊之不試者垂十許年。今主君懋其勛庸而光賁於趙宗無以則,先大夫文子是焉取則。尚德率義,以弘大其光烈,其將有譽於四方也。乃若範氏中行氏弗自克也,而以覆其宗卿。此則主君之所知也。虎會曰:辨矣夫子之言。願少進也。會得間而謁諸主君,庶幾其有瘳?程子曰:詩不雲乎,王欲玉女,是用大諫。夫糾其邪誌而濟其所乏,是忠臣之所留察也。吾子其勉行之矣。本聞之山有猛虎,林樾弗除;江河納汙,眾流是瀦。昔者秦穆公以秦之士為不足也,起蹇叔於宛,迎邳豹於鄭,取由余於戎,拔百里奚於市,用強其師,以伉惠懷。於斯時也,晉國翦焉,惟秦是從。是故國以士為筋幹,不可以不察也。今主君之未得誌也,有竇叔子者推其後而進之,有舜華者挽其不及而使之當於理,有吾丘鴆者展布四體,以為紀綱之仆。本聞之,竇叔子之為人也,強毅而有立,方嚴而不剉其事,主也齊戒祓濯而無有回心;舜華多學而強記,恥其所聞不惠於古初,其立論挺挺而不可以奪;吾丘鴆年十有五而始以勇力聞,及其壯佼也,四鄰畏之,能以人投人以車投車,其視太行之險,猶之步刃之丘。此三臣者,舉晉國之選也。主君之所與懋昭其庸而光賁於趙宗者也。公室六分河山之間,龜拆而鼎立,範氏中行氏不庇其社而頹其宗,主君之所不刊,則繄此三臣之助。今無故而戮叔子矣,又斃舜華於野,以罪名不聞於國人。吾丘鴆恐焉,裹糧而之於他國。主君亦未之思耶。何其首尾之剌戾也!如是則主君之所以遠於大競者也。吾子主君之信臣也,夫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心焉,聖人之所畏也。今吾子能弗憚煩,而以其眇眇之思,務以箴主君之闕遺,將國人是賴,吾子其勉行之矣。

子華子見齊景公,公問所以為國,奈何而治。子華子對曰: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有意於為則狹矣,有意於治則陋矣。夫有國者有大物也,所以持之者大矣,狹且陋者,果不足以有為也。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公曰:然則國不可以為矣乎?子華子曰:非然也。臣之所治者,道也。道之為治,厚而不薄,敬守其一,正性內足,群眾不周,而務成一能。盡能既成,四境以平。唯被天符,不周而同,此神農氏之所以長也,堯舜氏之所以章也,夏後氏之所以勤也。夫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則愚拙者請矣,巧智者詔矣。詔多則請者加多矣,請者加多則是無不請也。主雖巧智,未無不智也。以未無不知,應無不請,其道固窮。為人主而數窮於其下,將何以君人乎?窮而不知其窮,又將自以為多,夫是之謂重塞之國。上有諱言之君,下有茍且之俗,其禍起於欲為也,其禍起於願治也。夫有為願治之心而獲夫重塞之禍,是以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昔者有道之世,因而不為,責而不詔,去想去意,靜虛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核實,官庀其司,以不知為道,以奈何為寶。神農曰:若何而和萬物調三光。堯曰:若何而為日月之所燭。舜曰:若何而服四荒之外。禹曰:若何而治青北九陽奇怪之所際。是故此王者,天下以為功,後世以為能,以故記之所道而君之所知也。臣戇而不知方,始而至於朝也,竊有疑焉。齊之所以為齊者,抑以異矣。鐘鼓柷圉日以枟考,而和聲不聞;司空之刀鋸斷斷如也,而罪罟滋長;諸侯之賓客膏其唇吻而爭進諛言左右,在廷之人主為蔽蒙,僮夫豎隸曉然皆知,公上之有慆心也。造為歌謠以蠱君心,君曾不知之也。冕旒清晨位寧以聽,惄焉以古人自耦,君之心則泰矣。夫其誰而顧,肯以其一介之鄙,試嘗君之嗜好,而以幹其不測之禍?臣戇而不知方,始而至於朝也,竊有疑焉。夷考所由來,以君之心勝故也。心勝則道不集矣,群臣之不肖者又隨而揚之,故其弊日以深,其固如性,而君曾不之知也。夫以君之明,疏瀹其所底滯,而開之以鄉道,夫孰能禦之抑?臣聞之,萬物之變也,萬事之化也,不可為也,不可究也,因其言而推之,則無不得其要者矣。故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公曰:洋洋乎而之所以言,吾欲以有說而無所措吾辭,而之道博大而無倪,吾所不能為也。嘗曰有以拂吾之陋心。子華子退而食於晏氏。

子華子往見季沈,季沈曰:自吾從於夫子也,轍跡不遺於四國,未有終歲以處也。夫子亦勤且病矣。哀也鄙人,不通於夫子之量。天下失道黑白混混,而吾夫子駕其說將安之?哀將有以請而弗敢也,願質之於吾子。子華子曰:然仲尼天也,其可違物而奠處乎?其可絕物而自營乎?日月不宇宙四指必迷所鄉矣。仲尼人之準繩也,仲尼之轍跡則病矣。而亦皇暇之恤?季沈曰:敢問吾子之不試,何也?子華子曰:本也何足以望夫子,夫子軫方而轂圓者也,將無乎而不可,我則有所可也。夫以我之所可,而從夫子之無乎不可,逝將從其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