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華子/陽城胥渠問
陽城胥渠因北宮子以見子華子,曰:胥渠願有所謁也。夫太初胚胎,萬有權輿,風轉誰轉,三三六六,誰究誰使,夫子聞諸故記者審矣,其有以發也?胥渠願承其余。子華子曰:噫嘻,本何足以識之,請以嘗試言之,而子亦嘗試而聽之。夫混茫之中,是名太初。實生三氣,上氣曰始,中氣曰元,下氣曰玄。玄資於元,元資於始,始資於初,太真剖割,通二而為一,離之而為兩,各有精專,是名陰陽。兩端而三之數,登於九而究矣,是以棲三陰之正氣於風輪,其專精之名曰太玄。棲三陽之正氣於水樞,其專精之名曰太一,太一正陽也,太玄正陰也,陽之正氣其色赤,陰之正氣其色黑,水陽也而其伏為陰,風陰也而其發為陽,上赤下黑,左青右白,黃潛於中宮,而五運流轉,故有輪樞之象焉。水函太一之中精,故能潤澤百物,而行乎地中;風涵太玄之中精,故能動化百物,而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宮成離,下黑之象,其宮成坎。夫兩端之所以平者,以中存乎其間故也。中名未立,兩端之不形,是以坎離斡乎中氣,中天地而立,生育萬物,新新而不窮。陽之氣為火,火勝故冬至之日燥;陰之氣為水,水勝故夏至之日濕。火則上炎,水則下註。鳥飛而上,魚動而下,物類相動,焱本相應。孰究其所以來,誰使其所以然,因其然也然,不然也然乎然,不然乎不然。吾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夫是之謂萬化。原上決而成天,下決而成地。既已決也,命之曰中;決必有所合也,命之曰和。中和玄同,萬物化生,夫是之謂三三六六。陽城胥渠曰:微夫子之言,吾幾於不靈。子華子曰:噫嘻,本何足以識之,請以嘗試言之,而子亦嘗試聽之。子華子曰:夫道一也,我與道而為三矣,而我之百骸九竅、毛髪膏澤、臟腑肝膈、吹噓吸引、滋液吐納,無非道也。自此以往大撓,甲子所不能紀也。是故道立於一,而萬物之變也,百事之化也,散而為萬殊,奫淪而無涯。古之知道者,務全其生;務全其生者,不亡其所有也;不亡其所有者,道之守也;道之守者,神之舍也。是故全生者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斯為下矣。所謂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謂虧生者,六欲分得其宜也。夫虧生則於其所尊者薄矣,其虧彌甚,則其尊彌薄,所謂死者無有所知,而復其未生也。所謂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也,辱莫大於不義不義者,迫生也,故曰迫生,不如死人之常情,耳聞而目見也。耳聞所甚惡,不如無聞;目見所甚不欲,不如無見。是以迅雷則掩耳,恐故也。所貴乎嗜粱肉者,非腐鼠之謂也;所貴乎飲醪醴者,非敗酒之謂也;所貴乎尊生者,非迫生之謂也。夫迫生之人,鞠窮而歸,故曰迫斯為下矣。
公仲承問於程子曰:人有常言黃帝之治天下也,百神出而受職於明堂之庭,帝乃采銅於首山,作大爐焉,鑄神鼎於山上。鼎成,群龍下迎,乘彼白雲,至於帝鄉。群小臣不得上升,攀龍之胡,力顫而絕,帝之弓裘墜焉,於是百姓奉之以長號,名之曰烏號之弓,而藏其衣冠於橋陵。信有之乎?程子曰:否。甚矣,世之好譎怪也。聖人與人同類也,類同則形同,形同則氣同,氣同則知識同矣。類異則形異,形異則氣異,氣異則知識異矣。人之所以相君長者,類也。相使者,形也。相管攝者,氣也。相維持者,知識也。人之異龍,龍之異於鼎,鼎之異於雲,言之辨也,惡足以相感召而實使之耶?其不然也必矣。世之好譎怪也,吾聞之,太古之聖人所以範世訓俗者,有直言者,有曲言者。直言者直以情貢也,曲言者假以指喻也。言之致曲,則其傳也久,傳久而訛,則知者正之;訛甚而肴亂,則知者止之。夫黃帝之治天下也,其精微之感蕩,上浮而下沈,故為百福之宗。為百福之所宗,則是百神受職於庭也。帝乃采銅者,神鼎熟也;登彼首山,就高明也;作為大爐,鼓陽化也,煉剛質物之器也。上水而下火,二氣升降以相濟,中和之實也;群龍者,眾陽氣也;雲者,龍屬也;帝鄉者,靈臺之關,而心術之變也。帝之謂所類也形也氣也知識也,雖與人同爾,然而每成而每上也。每成而每上,則其精微之所徹達,神明之所之適,其去人也遠矣。群小臣,知識之所不及者也,攀龍之胡,有見於下也;不得上升,無見於上也。有見於下無見於上者,士也;上下無見者,民也。弓裘衣冠者,帝所以善世制俗之具也,民無見也,懷其所以治我者而已矣。故帝之逝也,號以決其慕,藏以奉其傳,此假以指喻之言也,而人且亟傳之以相詆,欺甚矣。世之好譎怪也。千世之後,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輕舉而為羨慕者,其左右狡詐希寵之臣,又從而逢之,是將甘心於黃帝之所造者矣。夫人之大常,生而少壯,轉而為衰老,轉而為死亡,聖凡之所共也。上知之所弗幸免焉者也,且自故記之,所傳若存而若亡。大庭中黃赫胥尊盧以來,所謂聖人者不一族,吾誠恐大圜之上,峣榭聯累,雖處什伯,不足以處也,而復何所主宰,何所臣使,而其昏昏默默,以至於今也?是不然之甚者也。然而世之人知者歆羨,愚者矜跂,甚矣,世之好譎怪也!夫周之九鼎,禹所以圖神奸也。黃帝之鑄一,禹之鑄九,其造為者同而所以之適焉者頓異,是可以決疑矣。且世之傳疑也,不惟其傳,昔宋有丁氏,家故無井,而出溉汲焉,常一日而一人居外,懲其如是也。鳩工而穿井於其家,相與語曰,今吾之穿井,得一人矣。有聞而傳之者,曰丁氏穿井而得一人也,國人更相道之。語徹於宋君,宋君召其人而質之,丁氏對曰:自臣穿井,家獲一人之力,非得一人於井也。是故黃帝之鑄神鼎,是井中人之譬也。知者正之,是宋君召其人而質之之譬也。千世之後,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輕舉而為羨慕者,其左右狡詐希寵之臣,又從而逢之,是將甘心於黃帝之所造者矣。此吾所以反之復之而不能已者矣,小子誌之!
郯子以達於禮聞於諸侯,子華子亟往從之見郯子焉,子華子曰:異乎吾所聞。夫禮先王所以定之也,非所以搖之也;夫禮所以開之也,非所以暴之也。青黃黻黼,文章之觀盡而五色渝;宮征還激,生生之聲足而八音汩。陸有轆罝,水有網罟,而飛羽伏鱗無以幸其生矣。詩不云乎:潛雖伏矣,亦孔之昭。今郯子非徒搖之也,又從暴之也。郯子而達於禮樂,異乎吾所聞!肅駕而起,遵塗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