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孔子改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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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為製法之王考

(乃上古昔,尚勇競力,亂萌慘黷。天閔振救,不救一世而救百世,乃生神明聖王,不為人主,而為製法主。天下從之,民萌歸之。自戰國至後漢八百年間,天下學者,無不以孔子為王者,靡有異論也。自劉歆以《左氏》破《公羊》,以古文偽“傳記”,攻今學之“口說”,以周公易孔子,以“述”易“作”,於是孔子遂僅為後世博學高行之人,而非複為改製立法之教主聖王,祗為師統而不為君統,詆素王為怪謬,或且以為僭竊,盡以其權歸之人主。於是天下議事者,引律而不引經,尊勢而不尊道。其道不尊,其威不重,而教主微。教主既微,生民不嚴不化,益頑益愚。皆去孔子素王之故。異哉!王義之誤惑不明,數千載也。夫王者之正名,出於孔氏。何謂之王?一畫貫三才謂之王,天下歸往謂之王。天下不歸往,民皆散而去之,謂之匹夫。以勢力把持其民謂之霸。殘賊民者謂之民賊。夫王不王,專視民之聚散向背名之,非謂其黃屋左纛,威權無上也?後世有天下者,稱帝,以王封其臣子,則有親王、郡王等名。六朝則濫及善書,瀆及奴隸,皆為王。若將就世俗通達之論識言之,則王者,人臣之一爵,更何足以重孔子,亦何足以為僭異哉?然今中國圓顱方趾者四萬萬,其執民權者二十餘朝,問人歸往孔子乎?抑歸往嬴政、楊廣乎?既天下義理製度,皆從孔子,天下執經釋菜俎豆莘莘皆不歸往嬴政、楊廣,而歸往大成之殿、闕里之堂,共尊孔子;孔子有歸往之實,即有王之實。有王之實,而有王之名,乃其固然。然大聖不得已而行權,猶謙遜,曰假其位號,托之先王,托之魯君,為寓王為素王雲爾。故夫孔子以元統天,天猶在孔子所統之內,於無量數天之中而有一地,於地上無量國中而為一王,其於孔子曾何足數!但考其當時,則事實同稱,征以後世,則文宣有號;察其實義,則天下歸往;審其通名,則人臣之爵;而上昧神聖行權偶托之文法,下忘天下歸往同上之徽稱,於素王則攻以僭悖之義,於民賊私其牙爪,則許以貫三才之名,何其舛哉!今遍考秦、漢之說,證明素王之義,庶幾改製教主,尊號威力,日光複熒,而教亦再明雲爾。)

丘為製法之主,黑綠不代蒼黃。(《孝經緯援神契》)

聖人不空生,必有所製,以顯天心。丘為木鐸,製天下法。(《春秋緯演孔圖》)孔胸文曰:製作定世符運。(《春秋緯演孔圖》)

(孔子為製法之主,所謂素王也。《論語》曰:“天生德於予”,“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所謂不空生,必有所製也。《左傳》:仲子有文在手,曰“為魯夫人”。《十六國春秋》:劉淵左手有文,曰“淵”。彭神符有文在手,曰“神符”。《東觀漢記》:公孫述自言手文有奇瑞,數移書中國;上賜述書曰:“瑞應手掌成文,亦非吾所知。”僭偽之人,尚應符瑞,況製作之聖、治萬世者乎!)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孟子·離婁》下)

《春秋》,天子之事。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下)

(考孔子道,至可信據,莫若孟子。時周命未盡,王名未去,而孟子一生不至周,未嚐一勸諸侯尊周,但勸諸侯行王政,雲“以齊王,猶反手”。故李泰伯攻之,雖以孟子為不臣可矣。然此實後世一端之義也。孟子大義,雲“民為貴”。但以民義為主。其能養民、教民者,則為王。其殘民、賊民者,則為民賊。周自幽、厲後,威靈不能及天下,已失天子之義。孔子因其實而降為風,夷為列國。《史記·儒林傳》謂“周道亡於幽、厲”。孟子謂“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蓋自周至幽、厲,孔子以為周亡。《春秋》天子之事作,劉向、淮南、董生所謂《春秋》繼周也。孟子傳孔子之微言,李覯安足以知之?宋人僅知尊王攘夷之義,宜其反卻視不信也。)

周室既衰,諸侯恣行。仲尼悼禮廢樂崩,追修經術,以達王道,匡亂世反之於正,見其文辭,為天下製儀法,垂六藝之統紀於後世。(《史記·太史公自序》)

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同上)(當一王之法,即董子所謂“以《春秋》當新王”也。)

是以孔子明王道,幹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文辭,去其煩重,以製義法,王道備,人事浹。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有非力之所能致而自致者,西狩獲麟、受命之符是也。然後托乎《春秋》正不正之間,而明改製之義;一統乎天子,而加憂於天下之憂也,務除天下所患,而欲以上通五帝,下極三王,以通百王之道。(《繁露·符瑞》)

(董子醇儒,發改周受命之說,昭晰如是。孔門相傳之非常異義也。)──右孔子為製法之王顯證。

成周宣謝災,何以書?記災也。外災不書,此何以書?新周也。何注:孔子以《春秋》當新王,上黜杞,下新周,而故宋。因天災中興之樂器,示周不複興,故係宣謝於成周,使若國,文黜而新之,從為王者後,記災也。(《公羊》宣十六年)

(王降為風,夷於諸侯,蓋孔子大義。《詩》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周道亡於幽、厲。自是孔子以《春秋》繼周,改周之製,以周與宋,同為二王後。故《詩》之三頌,托王魯、新周、故宋之義,運之三代,傳之口說,著之《公羊》、《穀梁》,大發明於董子。太史公、劉向、何休,皆無異辭。示周不興,孔子乃作,何邵公所謂非常異義,太史公所謂不可書見、口授弟子者也。)

故孔子立新王之道,明其貴誌以反和,見其好誠以滅偽,其有繼周之弊,故若此也。(《繁露·玉杯》)

(董子直謂孔子為新王繼周。董子一醇儒,豈能為此悖謬之論?蓋孔門口說之傳也。)

《春秋》作新王之事,變周之製,當正黑統。而殷、周為王者之後,絀夏,改號禹,謂之帝,錄其後以小國。故曰:絀夏,存周,以《春秋》當新王。(《繁露·三代改製》)

(董生更以孔子作新王,變周製,以殷、周為王者之後。大言炎炎,直著宗旨。孔門微言口說,於是大著。孔子為改製教主,賴董生大明。)

故《春秋》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樂宜親《韶》舞,故以虞錄親樂;製宜商,合伯、子、男為一等。(《繁露·三代改製》)

《春秋》曰:“杞伯來朝。”王者之後稱公,杞何以稱伯?《春秋》上黜夏,下存周,以《春秋》當新王。《春秋》當新王者,奈何?曰:王者之法,必正號,絀王謂之帝,封其後以小國,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後以大國,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客而朝。(同上)

惟王者然後改元立號。《春秋》托新王,受命於魯,故因以錄即位,明王者當繼天,奉元,養成萬物。(《公羊》隱元年注)

今所謂新王必改製者,非改其道,非變其理。受命於天,易姓更王,非繼前王而王也。若一因前製,修故業,而無有所改,是與繼前王而王者無以別。受命之君,天之所大顯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儀誌,事天亦然。今天大顯己,物襲所代而率與同,則不顯不明,非天誌。故必徙居處,更稱號,改正朔,易服色者,無他焉,不敢不順天誌以明自顯也。若夫大綱,人倫道理,政治教化,習俗文義,盡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製之名,無易道之實。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堯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與?問者曰:物改而天授顯矣,其必更作樂,何也?曰:樂異乎是。製為應天,改之;樂為應人,作之。彼之所受命者,必民之所同樂也。是故大改製於初,所以明天命也;更作樂於終,所以見天功也。(《繁露·楚莊王篇》)

(《春秋》為新王,凡五見;親周,故宋,王魯,凡再見;新王受命改製,數數見。孔子為繼周之王,至明!)──右孔子為新王。

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係萬事,見素王之文焉。(《漢書·董仲舒傳》)

(董生為漢醇儒。《漢書》亦錄其素王之說,見空王之文,何礙焉?)

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素王,為後世受命之君,製明王之法。(《六藝論》)

麟出,周亡,故立《春秋》,製素王,授當興也。(《春秋緯元命苞》)

(孟子曰:“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孟子之時,周命未改,然孟子已以為亡。《史記》所謂“周道亡於幽、厲”。平王之後,王降為風,威靈不振。孔子改製,以《春秋》繼周,故立素王之製也。)

子夏曰:仲尼為素王,顏淵為司徒。(《古微書·論語緯》)

(孔子為素王,乃出於子夏等尊師之名。素王,空王也。佛亦號空王,又號法王。凡教主尊稱,皆取譬於人主,何異焉?)仲尼為匹夫而稱素王。(《中論·貴驗》)

製《春秋》之義,著素王之法。(《風俗通·窮通》)

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以事素王。(《古微書·論語緯》)

(《論語》為微言,“緯”則其說也。素王之稱,非徒公羊家,乃齊、魯《論語》家之說。但古文家乃鏟去之,宋儒誤拾其緒耳。)

曾子撰斯問曰:孝文乎駁不同,何?子曰:吾作《孝經》,以素王無爵祿之賞,斧鉞之誅,故稱明王之道。曾子辟席複坐。子曰:居,吾語女,順遜以避災禍,與先王以托權。(《孝經緯鉤命訣》)

(《孝經》家亦稱素王,且雲托先王以明權,此則孔子之自稱矣。文王沒而“文不在茲”,“天生德於予”,聖人亦何遜焉?)恬澹元聖,素王之道。(《莊子·天道》)

(莊生為老學,然亦稱孔子為素王。蓋素王之名遍天下矣。)

孔子之通,智過於萇弘,勇服於孟賁,足躡郊蒐,力招城關,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聞,伎巧不知,專行孝道以成素王,事亦鮮矣。(《淮南子·主術訓》)

(《淮南》出自伍被之流,為雜家。稱孔子之諱,而亦尊為素王,可知王號為天下達尊。其雲專行孝道,蓋孔子之仁,以父母為本,實儒教宗旨。淮南實能直揭之矣。)

是以孔子曆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於全育,烝庶安土,萬物熙熙,各樂其終。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澤不洽。於是退作《春秋》,明素王之道,以示後人。思施其惠,未嚐輟忘,是以百王尊之,誌士法焉,誦其文章,傳今不絕。(《說苑·貴德》)

(百王尊,誌士法,是所謂眾所歸往也。尊之為王,又何疑焉?)

孔子作《春秋》以示王意,然則孔子之《春秋》,素王之業也;諸子之傳書,素相之事也。觀《春秋》以見王意,讀諸子以睹相指。(《論衡·超奇》)

孔子不王。素王之業,在於《春秋》。(《論衡·定賢》)

孔子自因魯史記,而修《春秋》,製素王之道。(盧欽《公羊序》)──右孔子為素王。

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注:文王,周始受命之王。天之所命,故上係天端。方陳受命,製正月,故假以為王法。不言諡者,法其生不法其死,與後王共之,人道之始也。(《公羊》隱元年)

(孔子質統為素王,文統則為文王。孔子道致太平,實為文王。法生不法死,則此文王是孔子,非周文王,易見矣。王愆期謂文王即孔子,蓋有傳授也。)

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論語·子罕》)

(文王既沒而文在茲,孔子之為文王,蓋可據。此出《論語》,非僻書也。)

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王之文傳在孔子,孔子為漢製文,傳在漢也。(《論衡·佚文》)

《春秋》曰:“王正月。”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以謂之王正月?曰:王者必受命而後王。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製禮樂,一統於天下,所以明易姓非繼仁,通以己受之於天也。王者受命而王,製此月以應變,故作科以奉天地,故謂之王正月也。(《繁露·三代改製》)

(《論語》“文王既沒,文不在茲”,孔子已自任之。王愆期謂文王者孔子也,最得其本。人隻知孔子為素王,不知孔子為文王也。或文或質,孔子兼之。王者天下歸往之謂。聖人天下所歸往,非王而何?猶佛稱為法王雲爾。)

文王見禮壞樂崩,道孤無主,故設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禮緯稽命征》)

(周文王時,無禮壞樂崩之說。禮經威儀,皆孔子所製,此文王非孔子而何?右孔子為文王。)

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孟子·滕文》)

(孔子作《春秋》而世一治。孔子沒而楊、墨起,聖王不作,即指孔子,與堯、舜既沒一例。)

故凡言議期命,是非以聖王為師,而聖王之分,榮辱是也。(《荀子·正論》)

今聖王沒,名守慢,奇辭起,名實亂,是非之形不明;則雖守法之吏,誦數之儒,亦皆亂也。(《荀子·正名》)

(孔子改製,首先正名。公孫龍以堅白之說亂之,荀子攻之。所謂聖王,即是孔子。)

論德使能,而官施之者,聖王之道,儒之所謹守也。(《荀子·王霸》)(聖王之道,即孔子之道,故儒謹守之。)

《世子》曰:功及子孫,光輝百世,聖王之道,莫美於恕。故子先言《春秋》,詳己而略人,因其國而容天下。(《繁露·俞序》)──右孔子為聖王。

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學亂術,足以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舉而用之,不蔽於成積也。(《荀子·解蔽》)

(稱孔子足為先王,即莊生謂墨子“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謂墨子不能為王也,語可反勘。一家得周道,舉用之,墨子謂孔子法周未法夏,則上“先王”為孔子,尤明。)

《春秋》經世先王之誌。(《莊子·齊物》)

(莊生猶知孔子為先王,蓋田子方所傳。若以此先王非孔子,則《春秋》為何人所作耶?孔子曰“吾誌在《春秋》”,則“先王”之為孔子,益信。)(莊生累稱孔子,一曰素王,一曰先王,一曰神明聖王。此非徒莊生之特識,實天下之通稱。)

夫儒服,先王之服也。(《新序·雜事》)

(哀公問:“夫子之服,其儒服與?”是儒服為孔子改製之服。儒者尊孔子為“先王”,因尊其服為“先王之服”,此孔門相傳之微言也。)

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製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荀子·禮論》)

(凡孔子後學中引禮,皆孔子之禮。所稱先王皆孔子,非三代先王也。)

故先王聖人,安為之立中製節,一使足以成文理,則舍之矣。然則何以分之?曰:至親以期斷。是何也?曰:天地則已易矣,四時則已遍矣,其在宇中者,莫不更始矣,故先王案以此象之也。然則三年何也?曰:加隆焉,案使倍之,故再期也。由九月以下何也?曰:案使不及也。故三年以為隆,緦、小功以為殺,期、九月以為間。上取象於天,下取象於地,中取則於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盡矣。故三年之喪,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謂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荀子·禮論》)

(三年喪為孔子之製,則此“先王”,非孔子而何?)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公孫醜》上)

(孟子所稱之仁政,盡與《公羊》合,皆孔子之仁政也。所稱“先王”,即孔子。《孟子》全書皆然。)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孟子·滕文》下)

(“先王”之道,即孔子之道。所謂篤信好學,守死善道也。)

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孟子·離婁》上)

《詩》雲“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

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遝遝也。(並同上)

《春秋》之於世事也,善複古,譏易常,欲其法先王也。然而介以一言曰:王者必改製。(《繁露·楚莊王》)先王製樂,所以節百事。(《樂緯葉圖征》)

《王製》是孔子之後,大賢所記先王之事。(《五經異義》)──右孔子為先王。

後王之成名,刑名從商,爵名從周,文名從禮。散名之加於萬物者,則從諸夏之成俗曲期。(《荀子·正名》)

(當荀子之時,周德雖衰,天命未改,秦又未帝,而立爵名從周,與商並舉,則所謂後王者,上非周王,後非秦帝,非素王之孔子而何?孟子稱孔子為先王,荀子稱孔子為後王,其實一也。雲爵名從周,而刑名、文名不從周,則所謂後王正名者,非孔子而何?然則以為禮名、刑名、文名,為周人之舊,而非孔子所改製者,其誤不待言矣。)

天地始者,今日是也。百王之道,後王是也。君子審後王之道,而論於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議。(《荀子·不苟》)(孔子改製為人道之始,故謂今日為天地之始。)

故曰,欲觀聖王之跡,則於其粲然者矣,後王是也。彼後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後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猶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荀子·非相》)

(以後王為天下之君,荀子之尊孔子可謂極矣。王者往,君者群。孔子能群天下人,非天下之君而何?)

繆學雜舉,不知法後王而一製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衣冠行偽,已同於世俗矣。(《荀子·儒效》)(諸子雜稱神農、黃帝,而不法孔子,所謂繆學雜舉也。)

法後王,一製度,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言行已有大法矣。(《荀子·儒效》)

言誌意之求,不下於士。言道德之求,不二後王。道過三代謂之蕩,法二後王謂之不雅。百家之說,不及後王,則不聽也。(並同上)王者之製,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荀子·王製》)

(荀子之言,皆為當時戰國諸子高談神農、黃帝者說法。)是散名之在人者也,是後王之成名也。(《荀子·正名》)

狀變而實無別,而為異者,謂之化。有化而無別,謂之一實。此事之所以稽實定數也,此製名之樞要也。後王之成名,不可不察也。(同上)(凡荀子稱“後王”者,皆孔子也。)

──右孔子為後王。

夫王者始受命,改製,布政,施教於天下,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係於正月,故雲正教之始。(《公羊》隱元年注)王者必改製。(《繁露·楚莊王》)

故王者有改製之名,無易道之實。(同上)

(董子謂《春秋》作新王之事,變周文而從殷質,於《三代改製》一篇,大發其義。然則所稱王者改製,即孔子也。)王者必受命而後王。(《繁露·三代改製》)

王者受命而王。(同上)(孔子受端門之命,非王者而何?)

《春秋傳》曰:“合伯、子、男以為一爵。”或曰,合從子,貴中也。以《春秋》名鄭忽,忽者,鄭伯也。此未逾年之君,當稱子,嫌為改赴,故名之也。地有三等不變,至爵獨變,何?地比爵為質,故不變。王者有改道之文,無改道之實。(《白虎通·爵篇》)

(此《春秋》公羊家之說,所稱王者即指孔子。蓋師說相傳,皆以《春秋》當新王也。)

故王者受命,改正朔,不順數而往,必迎來而受之者,授受之義也。(《繁露·二端》)──右孔子為王者。

今《春秋》緣魯以言王義,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至尊且高,至顯且明,其基壤之所加,潤澤之所被,條條無疆。前是常數十年,鄰之幽人,近其墓而高明。大國齊、宋,離不言會。微國之君,卒葬之禮,錄而辭繁。遠夷之君,內而不外。當此之時,魯無鄙疆,諸侯之伐哀者皆言我。“邾婁庶其鼻我”,邾婁大夫其於我無以親,以近之,故乃得顯明。隱、桓親,《春秋》之先人也。益師卒而不日。於稷之會,言成宋亂,以遠外也。黃池之會,以兩伯之辭言,不以為外,以近內也。(《繁露·奉本》)

諸侯來朝者得褒。邾婁儀父稱字,滕、薛稱侯,荊得人,介葛盧得名。內出言如,諸侯來曰朝,大夫來曰聘,王道之意也。(《繁露·王道》)

(“緣魯以言王義”。孔子之意,專明王者之義,不過言托於魯,以立文字。即如隱、桓,不過托為王者之遠祖,定、哀為王者之考妣,齊、宋但為大國之譬,邾婁、滕侯亦不過為小國先朝之影。所謂其義則丘取之也。自偽《左》出,後人乃以事說經。於是周、魯、隱、桓、定、哀、邾、滕,皆用考據求之。癡人說夢,轉增疑惑。知有事而不知有義,於是孔子之微言沒,而《春秋》不可通矣。尚賴有董子之說,得以明之。不然,諸侯來曰朝,內出言如,魯無鄙疆,董子何愚若此?所謂辭之重,意之複,必有美者存焉。)

故《春秋》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三代改製》)

(《詩》有三頌,《周頌》、《魯頌》、《商頌》,孔子寓新周故宋王魯之義。不然,魯非王者,何得有頌哉?自偽《毛》出而古義湮,於是此義不複知。惟太史公《孔子世家》有焉。公羊傳《春秋》,托王於魯,何注頻發此義。人或疑之,不知董子亦大發之。蓋《春秋》之作,在義不在事,故一切皆托。不獨魯為托,即夏、商、周之三統,亦皆托也。)

《春秋》王魯,托隱公以為始受命王,因儀父先與隱公盟,可假以見褒賞之法,故雲爾。(《公羊》隱元年注)

曹無大夫,公子手何以書?憂內也。注:《春秋》托王於魯,因假以見王法,明諸侯有能從王者征伐不義,克勝有功,當褒之,故與大夫。大夫敵君不貶者,隨從王者,大夫得敵諸侯也。(《公羊》成二年)

滕侯卒。《傳》:何以不名?微國也。微國則其稱侯何?不嫌也。注:所傳聞之世,未可卒。所以稱侯而卒者,《春秋》王魯,托隱公以為始受命王。滕子先朝隱公,《春秋》褒之,以禮嗣子得以其禮祭,故稱侯見其義。(《公羊》隱七年)

滕侯、薛侯來朝。《傳》:其兼言之何?微國也。注:《春秋》托隱公以為始受命王。滕、薛先朝隱公,故褒之。(《公羊》隱十一年)

無駭帥師入極。《傳》:展無駭也。不氏,疾始滅也。《春秋》之始也。注:《春秋》托王者,始起所當誅也。(《公羊》隱二年)

《春秋》王魯,以魯為天下化。首明親來被王化漸漬禮義者,在可備責之域。故從內,小惡舉也。(《公羊》隱元年注)

《春秋》王魯,明當先自持正,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故略外也。王者不治夷狄。錄戎者,來者勿拒,去者勿追。(同上)

八月,宋公和卒。注:《春秋》王魯,死當有王文。聖人之為文辭孫順,不可言崩,故貶外言卒,所以褒內也。宋稱公者,殷後也。王者封二王後,地方百里,爵稱公,客待之而不臣也。(《公羊》隱三年)

辛亥,宿男卒。注:宿本小國,不當卒。所以卒而日之者,《春秋》王魯,以隱公為始受命王。宿男先與隱公交接,故卒,褒之也。(《公羊》隱八年)

公子友如齊蒞盟。注:《春秋》王魯,故言蒞以見王義,使若王者遣使,臨諸侯盟,飭以法度。言來盟,亦因魯都以見王義,使若來之京師盟,白事於王。不加蒞者,來就魯,魯已尊矣。(《公羊》僖三年)

齊侯來獻戎捷。注:言獻捷係戎者,《春秋》王魯,因見王義。古者方伯征伐不道諸侯,交格而戰者,誅絕其國,獻捷於王者。(《公羊》莊三十一年)

《春秋》王魯,因其始來聘,明夷狄能慕王化,修聘禮,受正朔者,當進之,故使稱人也。(《公羊》莊二十三年注)

王者起,所以必改質文者,為承衰亂,救人之失也。天道本下,親親而質省。地道敬上,尊尊而文煩。故王者始起,先本天道以治天下,質而親親;及其衰敝,其失也親親而不尊。故後王起,法地道以治天下,文而尊尊;及其衰敝,其失也尊尊而不親,故複反之於質也。質家爵三等者,法天之有三光也。文家爵五等者,法地之有五行也。合三從子者,製由中也。(《公羊》桓十一年注)

《春秋》定、哀之間,文致太平,欲見王者治定,無所複為譏。唯有二名,故譏之。此《春秋》之製也。(《公羊》定六年注)──右孔子托王於魯。

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論語·為政》)

(繼周者,即孔子也。百世可知,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由百世之下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是也。)

夫殷變夏,周變殷,春秋變周。三代之禮不同,何古之從?(《淮南子·氾論訓》)

(以《春秋》為變周,可為孔子改製之證。且以《春秋》為一代,當淮南時已如此,蓋莫不知孔子為改製之素王矣。)

孔子曰:夏道不亡,商德不作;商德不亡,周德不作;周德不亡,《春秋》不作。《春秋》作,而後君子知周道亡也。(《說苑·君道》)

(孟子曰:“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孟子之時,周之天下未嚐失也。孔子以夏、殷、周為三代,以《春秋》為一代,繼周在《春秋》也。)

紀子伯者何?無聞焉爾。注:《春秋》有改周受命之製。孔子畏時遠害,又知秦將燔《詩》、《書》,其說口授相傳。至漢,公羊氏及弟子胡毋生等,乃始記於竹帛,故有所失也。(《公羊》隱二年)

孔子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號以正人倫。(《繁露·俞序》)

(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王愆期以文王為孔子。自漢前莫不以孔子為素王,《春秋》為改製之書。其他尚不足信,董子號稱“醇儒”,豈為誕謾?而發《春秋》作新王、當新王者,不勝枚舉。若非口說傳授,董生安能大發之?出自董子,亦可信矣。且雲變周之製,繼周之弊,以周為王者之後,故《詩》以王降為風,《論語》“其或繼周,百世可知”,皆指《春秋》王道而言。《淮南子》曰:“殷變夏,周變殷,《春秋》變周。”《說苑》曰:“夏道不亡,殷德不作;殷道不亡,周德不作;周道不亡,《春秋》不作。”皆以《春秋》為一王之治。諸說並同,尚賴口說流傳。今得考素王之統者,賴是而傳耳。)

孔子曰:詩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東西南北,七十說而不用。然後退而修王道,作《春秋》,垂之萬世之後,天下折中焉。(《鹽鐵論·相刺》)

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敗起廢,王道之大者也。(《史記·太史公自序》)

(《春秋》亂世討大夫,升平世退諸侯,太平世貶天子。)

夫子行說七十諸侯無定處,意欲使天下之民,各得其所,而道不行。退而修《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人事浹,王道備,精和聖製,上通於天,而麟至。此天之知夫子也。(《說苑·至公》)

孔子曰:丘於《春秋》,始於元,終於麟,王道成也。(《春秋緯元命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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