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解
疏曰:晉《中經簿》於《孝經》稱「鄭氏解」,據邢疏引。邢疏曰:「《孝經》者,孔子爲曾參陳孝道也。漢初,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后倉、諫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傳之,名自名家。經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爲異。案:今俗所行《孝經》題曰『鄭氏注』,近古皆謂康成,而魏晉之朝無有此說。晉穆帝永和十一年及孝武太元元年,再聚羣臣,共論經義。有荀㫤者撰集《孝經》諸說,始以鄭氏爲宗。晉末以來,多有異端。陸澄以爲非玄所注,請不藏於祕省。王儉不依其請,遂得見傳。至魏齊,則立學官,著作律令。蓋由虜俗無識,故致斯訛舛。然則經非鄭玄所注,其驗有十二焉。據鄭自序云『遭黨錮之事逃難,至黨錮事解,注古文《尚書》、《毛詩》、《論語》,爲袁譚所逼,來至元城,乃注周易』,都無注《孝經》之文。其驗一也。鄭君卒後,其弟子追論師所注述及應對時人,謂之鄭志。其言鄭所注者,唯有《毛詩》、三《禮》、《尚書》、《周易》,都不言注《孝經》。其驗二也。又《鄭志》目錄記鄭之所注,五經之外,有《中候》、《大傳》、《七政論》、《乾象曆》、《六藝論》、《毛詩譜》、《答臨碩難禮》、《駮許慎異義》、《釋廢疾》、《發墨守》、《箴膏肓》、《答甄守然》等書,寸紙片言,莫不悉載。若有《孝經》之注,無容匿而不言。其驗三也。鄭之弟子分授門徒,各述所言,更爲問答,編錄其語,謂之鄭記,唯載《詩》、《書》、《禮》、《易》、《論語》,其言不及《孝經》。其驗四也。趙商作鄭玄碑銘,具載諸所注箋駮論,亦不言注《孝經》。晉《中經簿》,《周易》、《尚書》、《中候》、《尚書大傳》、《毛詩》、《周禮》、《儀禮》、《禮記》、《論語》凡九書,皆云『鄭氏注,名玄』,至於《孝經》,則稱『鄭氏解』,無『名玄』二字。其驗五也。《春秋緯》演孔圖注云:『康成注三《禮》、《詩》、《易》、《尚書》、《論語》,其《春秋》、《孝經》則有評論。』宋均《詩譜序》云:『我先師北海鄭司農』,則均是玄之傳業弟子。師有注述,無容不知,而云《春秋》、《孝經》唯有『評論』,非玄所注特明。其驗六也。又宋均《孝經緯》注引鄭《六藝論》敘《孝經》云『玄又爲之注』,『司農論如是,而均無聞焉。有義無辭,令予昏惑』,舉鄭之語而云『無聞』。其驗七也。宋均《春秋緯注》云『爲《春秋》、《孝經》略說』,則非注之謂。所言『又爲之注』者,汎辭耳,非事實。其敘《春秋》亦云『玄又爲之注』,甯可復責以實注《春秋》乎?其驗八也。後漢史書存於代者,有謝承、薛瑩、司馬彪、袁山松等,其所注皆無《孝經》,唯范曄書有《孝經》。其驗九也。王肅《孝經傳》首有司馬宣王奉詔令諸儒注述《孝經》,以肅説爲長。若先有鄭注,亦應言及,而不言鄭。其驗十也。王肅注書,好發鄭短,凡有小失,皆在《聖證》。若《孝經》此注亦出鄭氏,被肅攻擊最應煩多,而肅無言。其驗十一也。魏晉朝賢辨論時事,鄭氏諸注無不撮引,未有一言《孝經注》者,其驗十二也。」 錫瑞案:邢疏列十二證,乃劉子玄之言,《文苑英華》、《唐會要》皆載之。子玄通史不通經,所著《史通》疑古、惑經諸篇,語多悖謬。近儒駮劉說,辨鄭注非僞,是矣,然未盡得要領。茲謹述鄙見,用袪未寤。 鄭注諸經,人皆信據,獨疑《孝經注》者,漢立博士,不及《孝經》,《藝文志》列小學前。熹平刻石有《論語》,無《孝經》。當時視《孝經》不如五經、《論語》之重,故鄭君雖有注,其弟子或未得見,或置不引。致惑之故,皆由於此。鄭自序不言注《孝經》者,序云元城注《易》,乃在臨歿之年,故舉晚年所注之書獨詳。序云「逃難」下,《文苑英華》、《唐會要》引多「注禮」二字。逃難注《禮》在禁錮時,避難南城山注《孝經》亦即其時,皆早年作。故自序云「注《禮》」,不云注《孝經》,蓋畧言之。注緯候更在先,亦畧不言也。《鄭志》、《鄭記》、趙商碑銘皆不及注《孝經》,亦以不在五經,故偶遺漏。晉《中經簿》,據《隋書·經籍志》云「但錄題及言,至於作者之意,無所論辨」,是荀勖等無别裁之識,或沿《漢志》列之小學,故標題與九書不同;或因宋均之語有疑,故題「鄭氏」而不名也。宋均引鄭《六藝論》敘《孝經》,云「玄又爲之注」。鄭君大賢,必不妄言,自云爲注,塙乎可信。古無刻本,鈔錄甚艱。鄭君著書百餘萬言,弟子未必盡見。宋不見《孝經注》,固非異事,乃因不見,遂並師言不信而易其名,謂之「畧說」,謂之「評論」。呂步舒不知其師書,以爲大愚。宋之昏惑,殆亦類是。鄭敘春秋,亦云「玄又爲之注」。《春秋》、《孝經》相表裏,故鄭皆爲之注。據其自序,文義正同。《世説新語》云:鄭玄注《春秋》尚未成,遇服子慎,盡以所注與之。是鄭實注《春秋》,則實注《孝經》可知。謝承諸書失載,猶《鄭志》目錄失載耳。范書載《孝經》,遺《周禮》,豈得謂《周禮》非鄭注哉!司馬氏與王肅有連,左袒王肅,先有鄭注,何必言及?王肅《聖證》駮鄭《孝經注》「社,后土」,明見《郊特牲》疏,近儒已多辨之。考之邢疏,亦有一證。《聖治章》疏曰:「鄭玄以祭法有『周人禘嚳』之文,遂變郊爲祀感生之帝,謂東方青帝靈威仰,周爲木德,威仰木帝。以駮之曰:按《爾雅》曰:『祭天曰燔柴,祭地曰瘞薶。』又曰:『禘,大祭也。』謂五年一大祭之名。又《祭法》祖有功,宗有德,皆在宗廟,本非郊配。若依鄭說,以帝嚳配祭圜丘,是天之最尊也。周之尊帝嚳不若后稷,今配青帝,乃非最尊,實乖嚴父之義也。且徧窺經籍,並無以帝嚳配天之文。若帝嚳配天,則經應云『禘嚳於圜丘以配天』,不應云『郊祀后稷』也。」案:「以駮之曰」以下,是王肅駮鄭之語。肅引《孝經》駮鄭,塙是駮《孝經注》。邢疏於下文亦謂是《聖證論》,則「以駮之曰」上必有脫誤。黄榦《儀禮經傳通解續》引《孝經》邢疏「以駮之曰」上,多「韋昭所著,亦符此說。唯魏太常王肅獨著論」十七字,文義完足,所據當是善本,今本邢疏乃傳刻譌奪耳。子玄生於唐時,《聖證論》尚在,乃漫不一考,且謂魏晉朝賢無引《孝經注》者,王肅豈非魏晉人乎?此十二驗,皆不足證鄭注之僞。鄭《六藝論》自言爲注,無可致疑。自宋均操戈於前,陸澄發難於後,劉子玄等從而吠聲,鄭注遂亡,遺文十不存一。《羣書治要》來自海外,近儒疑與《釋文》、邢疏不合,不知《治要》本非全注。嚴可均取《治要》與《釋文》、邢疏所引合訂,近完善,可繕寫,真高密功臣矣。

開宗明義章第一

编辑

邢疏云:「劉向校經籍,以十八章爲定,而不列名。又有荀昶集其錄及諸家疏,竝無章名。而《援神契》自《天子》至《庶人》五章,唯皇侃標其目而冠於章首。今鄭注見章名,豈先有改除,近人追遠而爲之也?」嚴可均曰:「按:《釋文》用鄭注本有章名,《羣書治要》無章名。據《天子章》注云『書錄王事,故證天子之章』,是鄭注見章名也。」錫瑞案:本章鄭注云「方始發章,以正爲始」,尤足爲鄭注見章名之證。

仲尼凥,【注】仲尼,孔子字。《治要》。凥,凥講堂也。《釋文》。曾子侍。【注】曾子,孔子弟子也。《治要》。錫瑞案:陳鱣輯鄭注本有「卑在尊者之側曰侍」,云見《釋文》《正義》。考《釋文》《正義》皆無明文以爲鄭注。嚴可均輯本無之,今從嚴本。
疏曰:鄭注云「仲尼,孔子字」者,明皇注同。邢疏曰:「云『仲尼,孔子字』者,案《家語》云:『孔子父叔梁紇娶顔氏之女徵在,徵在既往廟見,以夫年長,懼不時有男,而私禱尼丘山以祈焉。孔子故名丘,字仲尼。』夫伯仲者,長幼之次也。仲尼有兄字伯,故曰仲。其名則案桓六年左傳申繻曰名有五,其三曰『以類命爲象』,杜注云:『若孔子首象尼丘。』蓋以孔子生而圩頂,象尼丘山,故名丘,字仲尼。而劉瓛述張禹之義,以爲仲者中也,尼者和也,言孔子有中和之德,故曰仲尼。殷仲文又云:『夫子深敬孝道,故稱表德之字。』及梁武帝,又以『丘』爲『聚』,以『尼』爲『和』。今竝不取。」錫瑞案:《史記·孔子世家》曰:「叔梁紇輿顔氏女禱於尼丘,得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字仲尼。」《白虎通·聖人》篇曰:「孔子反宇,是謂尼甫。」是聖人之字,本以反宇圩頂,故名、字皆以類命爲象。《爾雅·釋丘》曰:「水潦所止,泥丘。」《釋文》曰:「依字,又作『屔』。郭云:頂上洿下者。」《說文·丘部》:「屔,反頂受水丘也。」據此,則「屔」是正字,「泥」是古通用字,「尼」是假借字。水潦所止,是爲泥淖。《儀禮注》曰:「淖者,和也。」張禹說「尼者,和也」,蓋從「泥淖」傅會爲義。漢碑或作「仲泥」,亦屬古字通用。《顔氏家訓》曰:「至於『仲尼居』三字之中,兩字非體。《三蒼》『尼』旁益『丘』,《說文》『尸』下施『几』。如此之類,何由可從?」顔氏不知「居」字本當作「凥」,鄭君亦同許義,「屔」字乃孔子命名取字本義,何不可從之有?邢氏不取張、劉、梁武傅會之說,甚是,但不應舍《史記》、引《家語》耳。丁晏謂:「仲尼之字,當如張禹之說。《家語》謂禱於尼山而生,僞撰不足信。」丁氏不知《家語》雖僞,而禱尼山及孔子命名取字之義明見《史記》,固可信也。 注云「凥,凥講堂也」者,《御覽》百七十六《居處部》四引《郡國誌》曰:「王屋縣有孔子學堂,西南七里有石室,臨大河,水勢湍急。五里之間,寂無水聲,如似聽義。」又曰:「齊桓公宮城西門外有講堂,齊宣王立此學也,故稱爲稷下。《春秋》『莒子如齊,盟于稷門』,此也。」又引《齊地記》曰:「臨淄城西門外有古講堂,基柱猶存,齊宣王修文學處也。」又引《益州記》曰:「文翁學堂在城南。」《華陽國志》曰:「文翁立講堂,作石室,一曰玉堂,在城南。」錫瑞案:據《郡國誌》《齊地記》,則古有「講堂」之名。據《益州記》《華陽國志》,則講堂即學堂。是孔子講堂亦即孔子學堂,而此所凥講堂,又非王屋臨河之講堂,蓋即曲阜之孔子宅。後世稱爲夫子廟堂者,即當日之講堂矣。邢疏引劉炫《述義》,其畧曰:「炫謂孔子自作《孝經》,本非曾參請業而對也。若依鄭說實居講堂,則廣延生徒,侍坐非一,夫子豈淩人侮衆,獨與參言邪?且云『汝知之乎』,何必直汝曾子而參先避席乎?必其徧告諸生又有對者,當參不讓儕輩而獨答乎?假使獨與參言,言畢參自集錄,豈宜稱師字者乎?由斯言之,經教發極,夫子所撰也。而《漢書·蓺文志》云『《孝經》者,孔子爲曾子陳孝道也」,謂其爲曾子特說此經。然則聖人之有述作,豈爲一人而已?斯皆誤本其文,致茲乖謬也。所以先儒注解,多所未行。唯鄭玄之《六蓺論》曰:『孔子以六蓺題目不同,指意殊別,恐道離散,後世莫知根源,故作《孝經》以總會之。』其言雖則不然,其意頗近之矣。」案:劉氏信鄭《六蓺論》,不信此注,所見殊滯,不知此注云「凥講堂」,與《六蓺論》並非矛盾。《鉤命決》引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是《孝經》本夫子自作,而必假曾子爲言者,以其偏得孝名,故以《孝經》屬之,《鉤命決》又引孔子曰「《春秋》屬商,《孝經》屬參」是也。一貫呼參,門人皆在,則與曾子論孝,何不可在廣延生徒之時?劉氏疑爲「淩人侮衆」,何其迂乎!子思著書闡揚祖德,篇首發端可稱祖字,乃疑曾子不可稱師字,又非其理也。《禮記·孔子閒居》鄭注云:「退燕避人曰閒居。」此注以「凥」爲「凥講堂」,正以經無「閒」字,故其解異。《說文·几部》:「凥,處也。《孝經》曰:『仲尼凥。』凥,謂閒凥如此。」許君古文《孝經》作「凥」,與鄭本同;古文說解「凥」爲「閒凥」,與鄭解異。王肅好與鄭異,從古文説解爲「閒居」;僞撰古文乃於經文竄入「閒」字,不顧與許君古文違異。劉氏傳僞古文之本,遂詆鄭君「凥講堂」爲非,膠柱之見,苟異先儒。邢氏不從劉説,而以鄭氏所說爲得,其見卓矣。 注云「曾子,孔子弟子」者,明皇注同。邢疏云:「案《史記·仲尼弟子傳》稱:『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歲。孔子以爲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於魯。』故知是仲尼弟子也。」

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注】子者,孔子。《治要》。禹,三王最先者。《釋文》。嚴可均曰:「按:《釋文》此下有『案:五帝官天下,三王禹始傳於子。按:《釋文》本作「殷」。於殷配天,故爲孝教之始。王,謂文王也』二十八字,蓋皆鄭注。唯因有『案』字,與鄭注各經不類,故疑爲陸德明申説之詞,退坿於注末。」至德,孝悌也。要道,禮樂也。《釋文》。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注】以,用也。睦,親也。至德以教之,要道以化之,是以民用和睦,上下無怨也。《治要》。女知之乎?
疏曰:鄭注云「禹,三王最先者」,據周制而言也。《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曰:「王者之後必正號,絀王謂之帝,封其後以小國,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後以大國,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客而朝。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端、通三統也。是故周人之王,尚推神農爲九皇,而改號軒轅,謂之黃帝,因存帝顓頊、帝嚳、帝堯之帝號,絀虞,而號舜曰帝舜,錄五帝以小國。下存禹之後於杞,存湯之後於宋,以方百里,爵稱公。皆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先王客而朝。」據此,足知後世稱舜以上爲五帝,禹以下爲三王,皆承周制言之。孔子周人,其稱先王,當以禹爲三王最先者矣。盧文弨校《釋文》,改「始傳於殷」之「殷」爲「子」,謂「於殷配天」之文亦有脫誤,當謂「殷亦世及,故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嚴可均謂《釋文》二十八字蓋皆鄭注。錫瑞案:鄭以先王專指禹,陸氏推鄭之意,以爲五帝官天下,禹始傳子,傳子者尤重孝,故爲孝教之始,正申說「三王最先」之旨。「王,謂文王也」,乃陸氏自以意解經之「先王」專屬周言,不兼前代,別爲一義,與鄭不同。若並以爲鄭注,與鄭專舉禹之意不合,非特有「案」字與各經注不類。嚴氏之說恐未塙也。 注以「至德」爲「孝悌」、「要道」爲「禮樂」者,《周禮·鄉大夫》「考其德行、道蓺」,疏云:德行,謂六德六行;道蓺,謂六蓺。是德與行爲一類,道與蓺爲一類。六行以孝友爲首,六蓺以禮樂爲首,故鄭君分別「至德」爲「孝悌」、「要道」爲「禮樂」,據《周禮》爲說也。《廣要道章》首舉孝悌、禮樂,鄭義與經文合。 「以順天下」,鄭無注。據下《三才章》「以順天下」,鄭注云「順治天下」,則此「順」字,鄭亦當以「順治」解之。明皇注云「能順天下人心」,與鄭義近。近解謂「順」當通作「訓」,非鄭義也。陸賈《新語》「孔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引此經文。 注云「以,用也」者,《易·彖下傳》「文王以之」虞注,《詩·谷風》「不我屑以」、《大東》「不以服箱」箋、《載芟》「侯彊侯以」傳,《周禮·鄉大夫》「退而以鄉射之禮五物詢衆庶」注,《儀禮·士昏禮》「以湆醬」注,《禮記·曾子問》「有庶子祭者以此」注,《左氏》成八年傳「霸主將德是以」、昭四年傳「死生以之」注,《國語·周語》「魯人以莒人先濟」、《吳語》「謂問戰奚以而可」注,《中侯》「黑烏以雄」注,《廣雅·釋詁四》、《小爾雅·廣詁》皆云「以,用也」。 云「睦,親也」者,《易·夬》「莧陸夬夬」《釋文》引蜀才注,《書·堯典》「九族既睦」鄭注,《國語·周語》「和協輯睦」、《晉語》「能內睦而後圖外」注,皆云「睦,親也」。 鄭云「至德以教之,要道以化之」,則其解「以順天下」,亦兼含「訓」字之義矣。 《漢書·禮樂志》曰「於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引此經。

曾子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注】參,名也。《治要》。敏猶達也。《儀禮·鄉射記》疏。參不達。《治要》。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注】人之行莫大於孝,故曰「德之本也」。《治要》。案:明皇注云「故爲德本」,《正義》曰:「此依鄭注引其《聖治章》文也。」教之所由生也。【注】教人親愛,莫善於孝,故言「教之所由生」。《治要》。
疏曰:鄭注云「敏猶達也」者,《左氏》成九年傳「尊君敏也」、襄十四年傳「有臣不敏」注,《國語·晉語》「且晉公子敏而有文」、又「寡知不敏」、又「知羊舌職之聰敏肅給也」注,《孟子·離婁》「殷士膚敏」注,皆云「敏,達也」。 「避席」句,鄭無注。案:鄭注《文王世子》「終則負牆」,云「卻就後席相辟」,又注《孔子閒居》「負牆而立」,云「起負牆者,所問竟,辟後來者」,然則曾子避席,正以同在講堂,獨承聖教,故辭不敢當而引避他人也。 云「人之行莫大於孝」者,《聖治章》文。《中庸》「立天下之大本」,鄭注:「大本,《孝經》也。」以此經注證之,其義郅塙。《說苑·建本》篇引孔子曰:「立體有義矣,而孝爲本。」延篤《仁孝論》曰:「夫仁人之有孝,猶四體之有心腹,枝葉之有根本也。」 云「教人親愛,莫善於孝」者,《廣要道章》文。邢疏引《祭義》稱曾子云:「衆之本教曰孝。」案:《曾子大孝》篇亦有是語,盧注引孝經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祭義》:「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疏云:「『立愛自親始』者,言人君欲立愛於天下,從親爲始,言先愛親也。『教民睦也』者,己先愛親,人亦愛親,是教民睦也。」此即「教人親愛,莫善於孝」之旨也。

復坐,吾語女。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毁傷,孝之始也;【注】父母全而生之,己當全而歸之。明皇注。《正義》云:「此依鄭注引《祭義》樂正子春之言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注】父母得其顯譽也者。《釋文》。語未竟,或當作「者也」,轉寫倒。
疏曰:鄭注云「父母全而生之,己當全而歸之」者,《祭義》樂正子春曰:「吾聞諸曾子,曾子聞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義,無人爲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曾子聞諸夫子,當即《孝經》之文,故鄭君引之以注經也。邢疏云:「身謂躬也,體謂四支也,髮謂毛髮,膚謂皮膚,毁謂虧辱,傷謂損傷。鄭注《周禮》『禁殺戮』,云『見血爲傷』是也。」 注以「顯父母」爲「父母得其顯譽也」者,《說文》:「譽,稱也。」《詩·振鷺》「以永終譽」,箋云:「譽,聲美也。」是「得顯譽」即揚名也。邢疏引《祭義》曰:「孝也者,國人稱願,然曰:幸哉,有子如此!」又引《哀公問》稱孔子對曰:「『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百姓歸之名,謂之君子之子,是使其親爲君子也。』此則揚名榮親也。」案:《內則》「父母雖没,將爲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亦揚名顯父母之義。 《論衡·四諱篇》引孔子曰「身體髮膚」至「不敢毁傷」。《風俗通》「太原周黨」下引《孝經》曰「身體髮膚」至「孝之始也」。

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注】父母生之,是事親爲始。卌彊《正義》作「四十强」,依《釋文》改。而仕,是事君爲中。七十行步不逮,縣車以上六字依《釋文》加。致仕,按:《釋文》有挍語,云自「父母」至「致仕」今本無,蓋宋人不知《釋文》用鄭注本也。後皆放此。是立身爲終也。《正義》。
疏曰:鄭注云「父母生之,是事親爲始。卌彊而仕,是事君爲中。七十行步不逮,縣車致仕,是立身爲終也」者,《曲禮》曰:「四十曰彊而仕。」又曰:「大夫七十而致仕。」《內則》曰:「四十始仕,七十致仕。」鄭君據此爲說。致仕必縣車者,《白虎通·致仕》篇曰:「臣年七十縣車致仕者,臣以執事趨走爲職,七十陽道極,耳目不聰明、跂踦之屬,是以退老去,避賢者路,所以長廉遠恥也。縣車,示不用也。」《公羊疏》引《春秋緯》云:「日在懸輿,一日之暮;人年七十,亦一世之暮,而致其政事於君,故曰懸輿致仕。」《淮南子·天文訓》:「至於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馬,是謂懸輿。」二說以人年七十與日在懸與同,故云「懸輿致仕」,與《白虎通》「懸車,示不用」異。鄭義當同《白虎通》也。劉炫駮云:「若以始爲在家,終爲致仕,則兆庶皆能有始,人君所以無終。若以年七十者始爲孝終,不致仕者皆爲不立,則中壽之輩盡曰不終,顔子之徒亦無所立矣。」錫瑞案:劉氏刻舟之見,疑非所疑。必若所云,天子尊無二上,無君可事,豈但無終?又有遁世者流,不事王侯,豈皆不孝?不惟鄭注可駮,聖經亦可疑矣。經言常理,非爲一人而言。鄭注亦言其常,何得以顔夭爲難哉! 《史記·自序》云「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約舉此經。

《大雅》云:「無念尒按:釋文作「𤕨」,有挍語云「本今作『爾』」,知原本是「尒」字,今改復。祖,聿修厥德。」【注】《大雅》者,《詩》之篇名。《治要》。雅者,正也。方始發章,以正爲始。《正義》。無念,無忘也。聿,述也。修,治也。爲孝之道,無敢忘尒先祖,當修治其德矣。《治要》。
疏曰:鄭注云「《大雅》者,《詩》之篇名。雅者,正也」者,鄭《詩譜》曰:「《小雅》《大雅》者,周室居西都豐、鎬之時詩也。《大雅》之初,起自《文王》,至于《文王有聲》,據盛隆而推原天命,上述祖考之美。」《詩序》曰:「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疏曰:「雅者訓爲正也,由天子以政教齊正天下,故民述天子之政,還以齊正爲名。王之齊正天下得其道,則述其美,《雅》之正經及宣王之美詩是也;若王之齊正天下失其理,則刺其惡,幽、厲《小雅》是也。」 云「方始發章,以正爲始」者,鄭君宗毛,用《毛詩序》訓「雅」爲「正」。《孝經》引詩,但稱「《詩》云」,不舉篇名,此經獨云《大雅》,故鄭解之,以爲此是關宗明義,方始發章,意在以正爲始,當取「雅」之正名,故不渾稱「《詩》云」,而必別舉其篇名矣。 云「無念,無忘也」者,《詩》毛傳曰:「無念,念也。」箋云:「當念女祖爲之法。」鄭箋《詩》從毛義,此以「無念」爲「無忘」,亦同毛義。「無忘」即是「念」,「無忘」之「無」是實字,與「無念」之「無」爲語辭者義不同也。 云「聿,述也。修,治也」者,毛傳曰:「聿,述也。」本《爾雅·釋詁》文。箋云「述修祖德」,從毛義。此亦從毛義也。《易·彖下傳》「修井也」虞注,《禮記·中庸》「修道之謂教」注,《論語·顔淵》「敢問崇德修慝辨惑」《集解》引孔注,又皇疏,《國語·晉語》「飾其閉修」注,《廣雅·釋詁三》,皆云「修,治也」。 云「爲孝之道,無敢忘尒先祖,當修治其德矣」者,鄭從毛訓「聿」爲「述」,則「修治其德」亦當如箋《詩》義,以爲「述修祖德」,其德屬祖德,非己德,己之德不可言「述」也。邢疏云「述修先祖之德而行之」,與鄭義合。 《漢書·匡衡傳》衡上疏曰:「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孔子著之《孝經》首章,蓋至德之本也。」案:朱子作《孝經刊誤》,删去「子曰」及引《詩》《書》之文,謂非原本所有。考《御覽》引《鉤命決》曰:「首仲尼以立情性,言子曰以開號,列曾子示撰,輔《書》《詩》以合謀。」緯書之傳㝡古,其說如此。匡衡之疏,尤足證引《詩》爲聖經之舊,非後人所增竄。《孝經》每章必引《詩》《書》,正與《大學》《中庸》《坊記》《表記》《緇衣》諸篇文法一例。朱子於《大學》《中庸》所引《詩》《書》皆極尊信,未嘗致疑,獨疑《孝經》,何也?

天子章第二

编辑

子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注】愛其親者,不敢惡於他人之親。《治要》。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注】己慢人之親,人亦慢己之親,故君子不爲也。《治要》。
疏曰:經言「人」,鄭注以爲「人之親」,又云「己慢人之親,人亦慢己之親,故君子不爲也」者,所以補明經義也。明皇注云:「博愛也。廣敬也。」邢疏曰:「此依魏注也。言君愛親,又施德教於人,使人皆愛其親,不敢有惡其父母者,是博愛也。言君敬親,又施德教於人,使人皆敬其親,不敢有慢其父母者,是廣敬也。」案:明皇用魏注,探下文「德教」爲説。詳鄭君之注,意似不然。經文二語本屬泛言,自「愛敬盡於事親」以下,始言天子之孝,故鄭注亦泛言其理,不探下意爲解。《孟子》曰:「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又曰:「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愛敬其親者,不敢惡慢他人之親,鄭注得其旨矣。

愛敬盡於事親,【注】盡愛於母,盡敬於父。《治要》。而德教加於百姓,【注】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故德教加於百姓也。《治要》。形於四海,【注】形,見也。德教流行,見四海也。《治要》。按:文當有「於」字。蓋天子之孝也。【注】蓋者,謙辭。《正義》。
疏曰:鄭注云「盡愛於母,盡敬於父」者,《士章》曰:「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據經義,是「愛」當屬母,「敬」當屬父,故鄭據以爲說。《表記》曰:「今父之親子也,親賢而下無能。母之親子也,賢則親之,無能則憐之。母親而不尊,父尊而不親。」然則「尊」「親」「敬」「愛」,固當有別矣。 注以「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解「德教加於百姓」者,《易》乾爲敬,坤爲義;乾爲父,坤爲母。鄭於上文注以「敬」「愛」分屬父、母言,其引《易》或亦以乾父、坤母爲説。《易》曰「敬義立而德不孤」,與此經言德教有合。鄭君《易注》殘闕,《坤·六二》一條不傳,未知然否。 云「形,見也。德教流行,見四海也」者,《國語·越語》「天地形之」、又「天地未形而先爲之征」注,《荀子·儒效》「忠信愛利形乎下」、又《彊國》「愛利則形」、又《堯問》「形於四海」注,《呂覽·精通》「夫月形乎天」注,《淮南·原道》「好憎成形」、又「減而無形」、又《俶真》「形物之性也」注,《廣雅·釋詁三》,皆云「形,見也」。明皇注本作「刑」,而《序》仍用鄭本作「形」,云:「雖無德教加於百姓,庶幾廣愛形於四海。」邢疏曰:「形猶見也。義得兩通。」臧庸曰:「此經『形於四海』,猶《感應章》『光於四海』,當從鄭作『形』。唐本作『刑』,非。」案:鄭注《感應章》引《詩》,云「義取孝道流行,莫不被義從化」,與此注「德教流行」正合。《援神契》曰:「天子行孝曰就,言德被天下,澤及萬物,始終成就,榮其祖考也。」 云「蓋者,謙辭」者,《禮運》「蓋歎魯也」、《深衣》「蓋有制度」疏皆云「蓋者,謙,爲疑辭」,與注義合。劉炫駮云:「若以制作須謙,則庶人亦當謙矣。苟以名位須謙,夫子曾爲大夫,於士何謙,而亦云『蓋』也?斯則卿士以上之言『蓋』者,並非謙辭可知也。」案:劉炫傳古文孔傳云:「蓋者,辜較之辭。」又釋之曰:「辜較,猶梗概也。」義與鄭注不符,故曲說駮鄭,未可信據。

《甫刑》云:【注】《甫刑》,《尚書》篇名。《治要》。「一人有慶,【注】引譬連類,《文選》孫子荆《爲石仲容與孫皓書》注。《釋文》作「引辟」,云:「或作『譬』,同。」引類得象。《書》錄王事,故證天子之章。《正義》。一人,謂天子。《治要》。兆民賴之。」【注】億萬曰兆。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五經算術》上。嚴可均曰:「按:甄鸞引此注,但云從《孝經》注釋之,今知鄭注者,《隋·經籍志》云周、齊唯傳鄭氏。」天子爲善,天下皆賴之。《治要》。
疏曰:鄭注云「《甫刑》,《尚書》篇名」者,今文《尚書》作「甫刑」,古文《尚書》作「吕刑」。《孝經》之外,如《禮記·緇衣》、《史記·周本紀》、《鹽鐵論·詔聖》篇、《漢書·刑法志》、《論衡·非韓篇》、鄭君引《書說》、趙岐注《孟子》,皆從今文作「甫刑」,惟《墨子》從古文作「吕刑」爲異。《孝經》本今文,鄭注《孝經》亦從今文也。《緇衣》疏引鄭君《孝經序》曰:「春秋有呂國,而無甫侯。」鄭意蓋以甫侯之國其先稱甫,至春秋後始稱呂國。《左氏傳》曰:「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爲賞田。」是春秋後稱呂之證。《詩·揚之水》曰「不與我戍甫」,《崧高》曰「生甫及申」,毛傳曰「於周則有甫、有申」,鄭箋云「周之甫也、申也」;「維申及甫」,鄭箋云「申,申伯也;甫,甫侯也」,是其先稱甫之證。《國語·周語》曰「賜姓,曰姜氏,曰有呂」,是呂其氏也,甫其國也。《鄭語》曰「申、呂雖衰,齊、許猶在」,以呂爲國,與《左傳》言申、呂同。春秋時或以氏稱其國,或其國改稱呂,皆未可知,要在周初其國當稱甫,不當稱呂。今文《尚書》作「甫刑」,爲得其實。邢疏引孔安國云「後爲甫侯,故稱『甫刑』」,然則春秋有呂國,無甫侯,豈其先國名呂而改稱甫,後又由甫而改稱呂乎?知不然矣。 云「引譬連類,引類得象。《書》錄王事,故證天子之章」者,鄭意經引《詩》《書》以爲譬况,皆以其類,由類得象,此章言天于之孝,故以《書》之錄王事者證之。 云「一人,謂天子」者,邢疏引舊說:「天子自稱則言『予一人』。予,我也。言我雖身處上位,猶是人中之一也,與人不異,是謙也。若臣人言之,則惟言『一人』,言四海之內惟一人,乃爲尊稱也。天子者,帝王之爵,猶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稱。」錫瑞案:舊說本於《孝經緯》。《白虎通·爵》篇曰:「天子者,爵稱也。爵所以稱天子何?王者父天母地,爲天之子也。故《援神契》曰:『天覆地載,謂之天子,上法斗極。』《鉤命決》曰:『天子,爵稱也。』」又《號》篇曰:「或稱一人。王者自謂一人者,謙也,欲言己材能當一人耳。故《論語》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臣下謂之一人何?亦所以尊王者也。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內,所共尊者一人耳。故《尚書》曰:『不施予一人。』」《白虎通》亦本於《孝經》古義也。又《儀禮·覲禮》曰「余一人嘉之」,《禮記·曲禮》曰「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後漢書·陳蕃傳》引禹曰「萬方有罪,在余一人」,《國語·周語》《吕氏春秋》引湯曰「萬夫有罪,在予一人」,《墨子·兼愛》及《說苑》《韓詩外傳》引武王曰「萬方有罪,維予一人」,是「一人」爲古天子謙辭之通稱也。 云「億萬曰兆。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者,《禮記·內則》「降德於衆兆民」,鄭注:「萬億曰兆。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與此注同。鄭注蓋以「億萬」即「萬億」也。「天子曰兆民」二語,用《左氏》閔二年傳文。甄鸞曰:「按注云『億萬曰兆』者,理或未盡。何者?按黄帝爲法,數有十等;及其用也,乃有三焉。十等者,謂億、兆、京、垓、秭、壤、溝、澗、正、載也;三等者,謂上、中、下也。其下數者,十十變之,若言十萬曰億、十億曰兆、十兆曰京也。中數者,萬萬變之,若言萬萬曰億、萬萬億曰兆、萬萬兆曰京也。上數者,數窮則變,若言萬萬曰億、億億曰兆、兆兆曰京也。若以下數言之,則十億曰兆;若以中數言之,則萬萬億曰兆;若以上數言之,則億億曰兆。注乃云『億萬曰兆』,正是萬億也。若從中數,則須有十萬億、次百萬億、次千萬億、次萬萬億曰兆。三數並遠,有所未詳。《尚書》無此注,故從《孝經注》釋之。」錫瑞案:甄氏亦以爲鄭云億萬即是萬億。鄭義與甄氏所推三數皆不合,鄭君善算,其所據算書,蓋與甄氏所據不同,故《内則》注亦云「萬億曰兆」也。 云「天子爲善,天下皆賴之」者,鄭訓「慶」爲「善」。《詩·韓奕》「慶既令居」箋,《禮記·祭統》「率作慶士」注,《左氏》昭三十年傳「大國之惠亦慶其家」注,《廣雅·釋詁一》,皆曰「慶,善也」。明皇注亦作「慶,善也」,邢疏曰:「言天子一人有善,則天下兆庶皆倚賴之也。善則愛敬是也。『一人有慶』,結『愛敬盡於事親』已上也;『兆民賴之』,結『而德教加於百姓』已下也。」

諸侯章第三

编辑

在上不驕,高而不危。【注】諸侯在民上,故言在上。敬上愛下,謂之不驕。故居高位而不危殆。《治要》。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注】費用儉約,謂之制節。奉行天子法度,謂之謹度。故能守法而不驕逸也。《治要》。奢泰爲溢。《釋文》。
疏曰:鄭注云「諸侯在民上,故言在上」者,天子、諸侯、卿大夫、士皆在民上,此章言諸侯之孝,故鄭專舉諸侯言之。 云「敬上愛下,謂之不驕」者,諸侯上有天子,當敬上;下有卿大夫、士、庶,當愛下,二者皆不驕之道也。邢疏解明皇注「無禮爲驕」曰:「無禮,謂陵上慢下也。」不敬上愛下,即「陵上慢下」矣。 云「居高位而不危殆」者,邢疏曰「言諸侯在一國臣人之上,其位高矣。高者危懼,若能不以貴自驕,則雖處高位,終不至於傾危」是也。 云「費用儉約,謂之制節」者,明皇注同,邢疏曰:「謂費國之財以爲己用,每事儉約,不爲華侈,則《論語》『道千乘之國』云『節用而愛人』是也。」 云「奉行天子法度,謂之謹度」者,《援神契》曰:「諸侯行孝曰度,言奉天子之法度,得不危懼,是榮其先祖也。」 云「故能守法而不驕逸」者,《荀子·不苟篇》曰「以驕溢人」,注:「溢,滿也。」「驕逸」即「驕溢」,「不驕逸」即「不溢」矣。 云「奢泰爲溢」者,《廣雅·釋詁二》:「溢,盛也。」《莊子·人間世》「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注,《文選·東京賦》「規摹踰溢」薛注,皆曰「溢,過也」。「奢泰」即過盛,故「奢泰爲溢」也。 漢建武二年封功臣策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引此經。

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注】居高位而不驕,所以長守貴也。《治要》。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注】雖有一國之財而不奢泰,故能長守富。《治要》。
疏曰:鄭注云「居高位而不驕」者,順經文爲說也。 云「雖有一國之財而不奢泰」者,《禮記·曲禮》曰:「問國君之富,數地以對,山澤之所出。」是諸侯有一國之財也。「奢泰爲溢」,不奢泰即不溢。 漢《堯廟碑》云「高如不危,滿如不溢」,引此經。古「而」「如」通用。

富貴不離其身,【注】富能不奢,貴能不驕,故能不離其身。《治要》。
疏曰:鄭注承上而言。臧庸曰:「《釋文》『離,音力智反』,則『不』字後人所加。唐注云『富貴常在其身』,《正義》謂此依王肅注,則王肅本亦無『不』字。何也?蓋常在其身者,謂常麗著其身也。《易·彖傳》:『離,麗也。』《象傳》:『離王公也。』鄭作『麗』,梁武力智反。此經云『富貴離其身』,猶《諫爭章》云『則身離於令名』。《釋文》於彼亦音力智反,標經無『不』字,可前後互證。」阮福謂:「此不然也。臧謂力智反當爲『離著』之義,其實古人仄聲亦可訓分離。此經文明明有『不』字,且『不』字與『不危』『不溢』相應,『不離』與『長守』相應,安可以《釋文》力智反,即拘泥爲無『不』字乎?又况《呂覽》引此明明,有『不』字乎?若以明皇注『常在』爲『麗著』之證,則石臺《孝經》皆有『不』字,『不麗著』更不成詞矣。」錫瑞案:阮説是也。據鄭注,則鄭本亦有「不」字。臧氏輯鄭注,未見《治要》,故有此疑。

然後能保其社稷,【注】上能長守富貴,然後乃能安其社稷。《治要》。社,謂后土也。句龍爲后土。《周禮·封人》疏、《禮記·郊特牲》正義。嚴可均曰:「按:注不言稷,猶未竟。」
疏曰:鄭注云「上能長守富貴」,承上文言。 云「社,謂后土也。句龍爲后土」者,侯康曰:「《周禮·封人》疏引鄭《孝經注》云『社,謂后土』,而申其義曰『舉配食者而言』。蓋鄭君意以『社爲五土總神,稷爲原隰之神。句龍以其有平水土之功,配社祀之;稷有播種之功,配稷祀之』,用《援神契》,與賈逵等謂『社即句龍,稷即后稷,皆人鬼,非地神』者不同。此云『社,謂后土』,后土正是句龍,似反用賈逵等,故疏解之云『舉配食者而言』。馬昭等又有一說:句龍爲后土之官,地神亦爲后土。《左氏》云『君履后土而戴皇天』,鄭云:『后土謂地神,非謂句龍也。』二説雖殊,要鄭此注文同賈逵等而意實異可知。考鄭義亦有所本。《駮五經異義》引今《孝經》説曰:『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徧敬,封五土以爲社。』則此自今文《孝經》舊説,而鄭注遵用之也。」錫瑞案:侯説是也。《小雅》疏引《鄭志》鄭答田瓊曰:「后土,土官之名也,死以爲社而祭之,故曰『后土,社』,句龍爲后土,後轉爲社。故世人謂社爲后土,無可怪也。」據此,則鄭意以社爲后土,句龍亦爲后土。王肅難鄭云:「《月令》『命民社』,鄭注云:『社,后土也。』《孝經注》云:『社,后土也。句龍爲后土。』《鄭記》云:『社,后土,則句龍也。』是鄭自相違反。」不知鄭義並非違反。王肅所疑者,鄭答田瓊已自釋之。 此經鄭注「稷」義不傳,據《駮異義》之說補之,鄭君亦從今《孝經援神契》説。《御覽》引《援神契》曰:「社者,五土之總神。稷者,原隰之神。五穀稷爲長,五穀不可徧敬,故立稷以表名也。」《白虎通·社稷》篇曰:「人非土不生,非穀不食。土地廣博,不可徧敬也;五穀衆多,不可一一祭也。故封土爲社,示有土也。稷五穀之長,故立稷而祭之也。」下引此經。《白虎通》亦本今《孝經》說也。《郊特牲》疏引《異義》云:「今《孝經》說:稷者,五穀之長。穀衆多,不可徧敬,故立稷而祭之。古《左氏》說:列山氏之子曰柱,死後祀以爲稷。稷是田正,周棄亦爲稷,自商以來祀之。謹案:禮緣生及死,故社稷人事之。既祭稷穀,不得但以稷米祭稷,反自食。從《左氏》義。鄭駮之云:《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若是句龍、柱、棄,不得先五岳而食。《詩·信南山》云『畇畇原隰』,又云『黍稷彧彧』,原隰生百穀,稷爲之長,則稷者原隰之神。若達此義,不得以稷米自祭爲難。」鄭說社稷皆本今《孝經》説,較之古《左氏》説,實遠勝之。後之祀社稷者,當宗今《孝經》説、鄭義爲定論。邢疏引「皇侃以爲稷,五穀之長,亦爲土神。據此,稷亦社之類也」,又引《左傳》之文,「言句龍、柱、棄配社稷而祭之,即句龍、柱、棄非社稷也」,與鄭義合。應劭《風俗通》用《異義》之說,云:「祭稷穀,不得稷米稷,反自食也。而邾文公用鄫子於次雎之社,司馬子魚諫曰:『古者六畜不相爲用,祭祀以爲人也。民人,神之主也。用人,其誰享之?』《詩》云:『吉日庚午,既伯既禱。』豈復殺馬以祭馬乎?《孝經》之説,於斯悖矣。米之神爲稷,故以癸未日祠稷於西南,水勝火,爲金相也。」應氏以稷爲米神,較以柱、棄爲稷者似近理,而引次雎之事,儗不於倫,反據以駮《孝經》之説,妄矣。《郊特牲》疏引爲鄭學者通王肅之難、《續漢書·祭祀志》注列仲長統答鄧義之難,皆足以扶鄭義,文多不載。王肅難鄭明引鄭《孝經注》,劉知幾乃云注出鄭氏而肅無言,失之不考。

而和其民人,【注】薄賦歛,省㑾役,是以民人和也。《治要》。蓋諸侯之孝也。【注】列土分疆,謂之諸侯。《周禮·大宗伯》疏。
疏曰:鄭注云「薄賦歛」者,賦與歛有別。《周禮·大宰》鄭注云:「賦,謂口率出泉也。」又云:「賦,謂僱更之錢也。」《大司馬》注云:「賦,給軍用者也。」《大司徒》注云:「賦,謂九賦及軍賦。」《小司徒》注云:「賦,謂出車徒給繇役也。」是鄭意以賦屬軍賦。此注下有㑾役,不必兼㑾役言,但據軍用所出言之可也。《說文》《廣雅》皆曰「歛,收也」,是歛屬土地所收歛,《孟子》所謂布縷之征、粟米之征是也。 云「省㑾役」者,「㑾役」即《孟子》所謂力役之征是也。《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緩其二。」此薄省之義。古者税用什一,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鄭解此經爲敬上愛下,奉天子法度,不奢泰,故以薄賦歛、省㑾役爲言。 云「列土封疆,謂之諸侯」者,《漢書·谷永傳》曰:「方制海內,非爲天子;列土封疆,非爲諸侯,皆以爲民也。」《白虎通·封公侯》篇曰:「列土爲疆,非爲諸侯;張官設府,非爲卿、大夫,皆爲民也。」《潛夫論·三式》篇曰:「封疆立國,不爲諸侯;張官設府,不爲卿、大夫。必有功於民,乃得保位。」蓋古有此語,漢人常依用之。 《呂氏春秋·察微篇》引孝經曰「高而不危」至「和其民人」,《白虎通》引「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蓋諸侯之孝也」。

《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注】戰戰,恐懼;兢兢,戒慎。如臨深淵,恐墜;如履薄冰,恐陷。《治要》。義取爲君恆須戒懼。明皇注「戰戰」至「戒懼」,《正義》云:「此依鄭注也。」
疏曰:邢疏曰:「《毛詩》傳云:『戰戰,恐也;兢兢,戒也。』此注『恐』下加『懼』,『戒』下加『慎』,足以圓文也。云『臨深,恐墜;履薄,恐陷』者,亦《毛詩》傳文也。恐墜,謂如入深淵,不可復出;恐陷,如没在冰下,不可拯濟也。云『義取爲君恆須戒懼』者,引《詩》大意如此。」案:《論語》曾子有疾,召門弟子,引此詩。曾子蓋終身守《孝經》之戒。朱注全用鄭注,但避宋諱,易「慎」爲「謹」耳。

卿大夫章第四

编辑

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注】法服,謂先王制五服。天子服日、月、星辰,諸侯服山、龍、華蟲,卿大夫服藻、火,士服粉米,皆謂文繡也。《釋文》、《周禮·小宗伯》疏、《北堂書鈔》原本八十六《法則》一百二十八《法服》、《文選》陸士龍《大將軍讌會》詩注。嚴可均曰:「按:鄭注《禮器》云『天子服日、月以至黼、黻,諸侯自山、龍以下』,今此不至黼、黻,闕文也。《釋文》出『服藻火』『服粉米』六字,『服粉』連文,是注作『卿大夫服藻、火,士服粉米』明甚。若馬融書說,則卿大夫服藻、火、粉米,士服藻、火。漢儒於五服、五章各自爲説,未可畫一也。」田獵、戰伐、卜筮,冠皮弁,衣素積,百王同之,不改易也。《詩·六月》正義、《儀禮·士冠記》疏、《少牢饋食禮》疏。
疏曰:鄭注云「法服,謂先王制五服」云云者,據今《尚書》歐陽説也。《續漢書·輿服志》曰:「孝明皇帝永平二年,初詔有司采《周官》《禮記》《尚書·皋陶》篇,乘輿從歐陽氏説,公卿以下從大、小夏侯氏説。」又曰:「乘輿備文日、月、星辰十二章,三公、諸侯用山、龍九章,九卿以下用華蟲七章,皆備五采。」《後漢書·明帝紀》永平二年注引董巴《輿服志》略同。蓋歐陽說天子有日、月、星辰共十二章,夏侯説天子無日、月、星辰,亦止九章。王仲任習《歐陽尚書》,《論衡·量知篇》曰:「黼、黻、華蟲、山、龍、日、月。」《語增篇》曰:「服五采之服,畫日、月、星辰。」此歐陽説天子服日、月、星辰之明證。鄭君兼采二説,分別其義,謂虞有日、月、星辰十二章,魯亦有十二章,用歐陽説;謂周止有九章,用夏侯説。故注《王制》曰:「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又注「有虞氏皇而祭」曰:「有虞氏十二章,周九章,夏、殷未聞。」又注《郊特牲》「王被衮以象天」曰:「謂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魯禮也。」又注《周禮·司服》曰:「此古天子冕服十二章。王者相變,至周而以日、月、星辰畫於旌旗,而冕服九章。」鄭意欲從歐陽、夏侯,兩不背其説,故分虞與周、魯以當之,猶明帝兼采歐陽、夏侯之意。此注與《禮器》注意不分析,概以爲天子服十二章,專用歐陽說也。嚴可均《後序》不知鄭説所出,乃謂鄭推《儀禮》九章,合日、月、星辰十二章,又謂「試問天子服日、月、星辰,非鄭,誰爲此語者」,似並《論衡》《後漢書》《續漢志》皆未之見,疏失甚矣。 云「田獵、戰伐、卜筮,冠皮弁,衣素積,百王同之,不改易也」者,《詩》疏引《孝經援神契》曰:「皮弁素幘,軍旅也。」《白虎通·三軍》篇曰:「王者征伐,所以必皮弁素幘何?伐者凶事,素服,示有悽愴也。伐者質,故衣古服。《禮》曰:『三王共皮弁素幘。』服亦皮弁素幘。又招虞人亦皮弁,知伐亦皮弁。」據此,則今文家説以爲田獵、戰伐用皮弁素幘,「招虞人」即田獵之事。天子視朝、諸侯視朔皆皮弁,卜筮或亦用之。鄭學宏通,注《孝經》即用《援神契》說,故與他經之注以爲戎服用韎韋衣裳者不同。《援神契》《白虎通》皆作「素幘」,此注作「素積」者,《禮》作「素積」,鄭注云:「積猶辟也。以素爲裳,辟蹙其要中。」是不當爲「巾幘」之「幘」,故於此注别白之,曰「衣素積」,然則《援神契》《白虎通》蓋叚「幘」爲「積」也。《士冠記》曰:「三王共皮弁素積。」鄭注云:「質不變。」《郊特牲》曰:「三王共皮弁素積。」鄭注云:「所不易於先代。」此注「百王同之,不改易」,正與《禮注》義同。百王同之,專承皮弁素積而言。《說苑》云:「皮弁素積,百王不易。」嚴可均誤以爲並指服章,乃以此注與《禮器》注爲鄭初定之說,謂四代皆然,由於誤讀注文,乃並所推鄭意皆失之矣。

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注】不合《詩》《書》,不敢道。《治要》。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注】禮以檢奢,《釋文》。嚴可均曰:「按:此下當有『樂以』云云,闕。」不合《禮》《樂》,則不敢行。《治要》。是故非法不言,【注】非《詩》《書》,則不言。《治要》。非道不行。【注】非《禮》《樂》,則不行。《治要》。
疏曰:鄭注以不合《詩》《書》爲非先王法言,不合《禮》《樂》爲非先王德行者,《禮記·文王世子》曰:「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是《詩》《書》《禮》《樂》皆先王所遺,法言、德行即在其内。《曲禮》曰:「毋勦説,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古昔、先王之訓在於《詩》《書》,故「子所雅言,《詩》《書》執禮」。《孝經》諸章引《詩》《書》以明義,即是其證。《玉藻》曰:「趨以《采薺》,行以《肆夏》,周旋中規,折旋中矩。」是古人之行必合《禮》《樂》。澤宮選士,「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者,得與於祭。故鄭以《詩》《書》《禮》《樂》解「法言」「德行」也。 《繁露·爲人者天》篇引「非法不言,非道不行」。

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三者備矣,【注】法先王服,言先王道,行先王德,則爲備矣。《治要》。
疏曰:阮福《義疏》曰:「二『擇』字當讀爲『厭斁』之『斁』。厭斁,即《詩》所云『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也。《詩·思齊》:『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鄭氏箋引《孝經》『口無擇言,身無擇行』以明之。《釋文》:『鄭作擇。』此乃鄭讀《孝經》之『擇』爲『斁』。而漢時《毛詩》本有作『擇』者,故孔疏曰『箋不言字誤』也。」錫瑞案:鄭注不傳,明皇注以「擇」爲「選擇」,失之。阮氏讀「擇」爲「厭斁」之「斁」,亦未是也。「擇」當讀爲「斁敗」之「斁」。《洪範》「彝倫攸斁」,鄭注訓「斁」爲「敗」。《說文》「殬,敗也」,引《商書》曰「彝倫攸殬」。「斁」「擇」古同音。《甫刑》:「敬忌,罔有擇言在身。」蔡邕《司空楊公碑》曰「用罔有擇言失行在於其躬」,「擇言」與「失行」並言,此「擇」訓「敗」之證。《太玄·玄掜》曰:「言正則無擇,行正則無爽,水順則無敗。」《法言·吾子》篇曰:「君子言也無擇,聽也無淫。擇則亂,淫則辟。」「擇」與「爽」「敗」「淫」之義近。據鄭君箋《詩》以「擇」爲「斁」,引此經文,鄭必解此經二「擇」字爲「斁敗」之「斁」矣。 經但云言、行,注以三者爲服、言、行者,皇侃云:「初陳教本,故舉三事。服在身外,可見,不假多戒;言、行出於內府,難明,故須備言。最於後結,宜用總言。」謂人相見,先觀容飾,次交言辭,後謂德行。故言三者,以服爲先,德、行爲後也。案《孟子》曰:「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鄭云「法先王服,言先王道,行先王德」,即《孟子》之意。《援神契》曰:「卿大夫行孝曰譽。蓋以聲譽爲義,謂言行布滿天下,能無怨惡,遐邇稱譽,是榮親也。」

然後能守其宗廟,【注】宗,尊也。廟,貌也。親雖亡没,事之若生,爲作《正義》作「立」,今從《釋文》。宗廟,案:《釋文》作「宮室」。四時祭之,若見鬼神之容貌。《詩·清廟》正義。蓋卿大夫之孝也。【注】張官設府,謂之卿大夫。《禮記·曲禮上》正義。
疏曰:鄭注云「宗,尊也。廟,貌也」者,《書·舜典》「禋于六宗」、又「汝作秩宗」、又「江漢朝宗于海」傳,《詩·鳬鷖》「公尸來燕來宗」、又《雲漢》「靡神不宗」傳,又《公劉》「君之宗之」箋,《周禮目錄》、又《大宗伯》「夏見曰宗」注,《儀禮·士昏禮記》「宗爾父母之言」注,《禮記·檀弓》「天下其孰能宗予」注,《釋名·釋宮室》,皆曰「宗,尊也」。《説文》:「宗,尊祖廟也。」「廟,尊先祖皃也。」《詩·清廟序》箋:「廟之言貌也。死者精神不可得而見,但以生時之居立宮室,象貌爲之耳。」《祭法》「王立七廟」注:「廟之言貌也。宗廟,先祖之尊貌也。」《公羊》桓二年傳注:「廟之爲言貌也,思想儀貌而事之。」《釋名·釋宫室》:「廟,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廣雅·釋言》:「廟,貌也。」「宗」「尊」、「廟」「貌」,皆取聲同爲訓。 云「親雖亡没,事之若生,爲立宗廟」,者《白虎通·宗廟》篇曰:「王者所以立宗廟何?曰:生死殊路,故敬鬼神而遠之。緣生以事死,敬亡若事存,故欲立宗廟而祭之。此孝子之心所以追養繼孝也。宗者,尊也;廟者,貌也,象先祖之尊貌也。所以有室何?所以象生之居也。」按:據此,《釋文》作「宫室」不誤。《御覽》引王嬰《古今通論》曰:「周曰宗廟,尊其生存之貌,亦不死之也。」 云「四時祭之,若見鬼神之容貌」者,《詩·天保》:「禴祠烝嘗。」《周禮·大宗伯》:「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王制》:「春曰禴,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又:「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案:諸經說祠、禴、禘不同。鄭君《禘祫志》曰:「《王制》記先王之法度,春曰禴,夏曰禘。周公制禮,又改夏曰禴,禘又爲大祭。」《祭義》注云「周以禘爲殷祭,更名春曰祠」是也。據《王制》,天子至庶人皆有四時祭,則卿大夫有四時祭可知。《玉藻》曰:「凡祭,容貌顔色如見所祭者。」《祭義》曰:「齊三日,如見其所爲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此若見鬼神容貌之義也。 云「張官設府,謂之卿大夫」者,見前《諸侯章》疏。

《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注】夙,早也。夜,莫也。《治要》。匪,非也。懈,墯也。《華嚴音義》二十。一人,天子也。卿大夫當早起夜卧,以事天子,勿懈墯。《治要》。
疏曰:鄭注云「夙,早也。夜,莫也」者,《詩·烝民》「夙夜匪解」箋同。《詩·行露》「豈不夙夜」、《小星》「夙夜在公」、《定之方中》「星言夙駕」、《陟岵》「夙夜無已」、《閔予小子》「夙夜敬止」、《有駜》「夙夜在公」箋,《儀禮·士冠禮》、《士昏禮》、《特牲饋食禮》「夙興」注,皆曰「夙,早也」。《陟岵》「夙夜無已」箋云「夜,莫也」,亦同。 云「匪,非也。懈,墯也」者,《詩·烝民》箋及《氓》「匪來貿絲」、《出其東門》「匪我思存」、《株林》「匪適株林」、《杕杜》「匪載匪來」、《六月》「玁狁匪茹」、《小旻》「如匪行邁謀」、《江漢》「匪安匪遊」、《載芟》「匪且有且,匪今斯今」箋,皆云「匪,非也」。《淮南·修務訓》「爲民興利除害而不懈」,注「懈,惰也」,與此同。 云「一人,天子也」者,見前《天子章》疏。 云「卿大夫當早起夜卧」者,《國語·魯語》曰:「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國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

士章第五

编辑

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注】資者,人之行也。《釋文》、《公羊》定四年疏。事父與母,愛同,敬不同也。《治要》。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注】事父與君,敬同,愛不同。《治要》。
疏曰:鄭注云「資者,人之行也」者,《公羊》定四年傳「事君猶事父也」,何氏《解詁》曰:「《孝經》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本取事父之敬以事君。」疏云:「鄭氏《孝經注》曰:『資者,人之行也。』注《四制》云:『資猶操也。』然則言人之行者,謂人操行也。」案:《喪服四制》疏曰:「言操持事父之道以事於君,則敬君之禮與父同。」又曰:「操持事父之道以事於母,而恩愛同。」與《公羊疏》義合。鄭注《考工記》《喪服傳》《明堂位》《表記》《書大傳》,皆云「資,取也」。此不同何氏訓「取」者,鄭意蓋以經之下文乃言「母取其愛,君取其敬」,此不當先以「取」言也。 云「事父與母,愛同,敬不同也」者,即《表記》「母親而不尊,父尊而不親」之義。 云「事父與君,敬同,愛不同」者,《喪服傳》曰:「父至尊也。」又曰:「君至尊也。」是「敬同」之證。 《通典》引《異義》鄭玄按:「《孝經》『資於事父以事君』,言能爲人子,乃能爲人臣也。」案:《喪服四制》已引此經二語,《禮記》出於七十子之後,則《孝經》又在其先矣。《漢書·韓延壽傳》引「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風俗通·封祈下》引「資於父母以事君」。

故母取其愛,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注】兼,并也。愛與母同,敬與君同,并此二者,事父之道也。《治要》。
疏曰:鄭注云「兼,并也」者,《儀禮·士冠禮》「兼執之」、《大射儀》「兼諸跗」注,《左氏》昭八年傳「欲兼我也」注,《説文》,《廣雅·釋言》,《華嚴音義》上引《文字集畧》,皆曰「兼,并也」。 云「愛與母同,敬與君同」者,劉瓛曰:「父情天屬,尊無所屈,故愛敬雙極也。」

故以孝事君則忠,【注】移事父孝以事於君,則爲忠矣。《治要》。「矣」作「也」,依明皇注改。《正義》云:「此依鄭注也。」以敬事長則順。【注】移事兄敬以事於長,則爲順矣。《治要》。
疏曰:鄭注云「移事父孝以事於君」者,邢疏曰:「《揚名章》云『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是也。舊說云:『入仕本欲安親,非貪榮貴也。若用安親之心,則爲忠也;若用貪榮之心,則非忠也。』嚴植之曰:『上云君、父敬同,則忠、孝不得有異。』言以至孝之心事君,必忠也。」 云「移事兄敬以事於長」者,邢疏曰:「下章云『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注不言『悌』而言『敬』者,順經文也。《左傳》曰『兄愛弟敬』,又曰『弟順而敬』,則知『悌』之與『敬』,其義同焉。《尚書》曰『邦伯、師、長』,安國曰『衆長,公卿也』,則知大夫以上皆是士之長。」 案:《曾子立孝》篇曰:「是故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謂也;未有長而順下可知者,弟弟之謂也。」盧注引《孝經》曰:「以孝事君則忠,以敬事長則順。」《呂氏春秋·孝行覽》高誘注引「以孝事君則忠」。

忠順不失,以事其上,【注】事君能忠,事長能順,二者不失,可以事上也。《治要》。然後能保其祿位,【注】食稟爲祿。《釋文》。
疏曰:鄭注云「事君能忠,事長能順」者,承上文言。邢疏曰:「事上之道,在於忠順。二者皆能不失,則可事上矣。上,謂君與長也。」 云「食稟爲禄」者,《孟子》曰:「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王制》與《孟子》同。此士食祿之證。《周官·司禄》闕,不可考。鄭注《孝經》用今文說,當據《孟子》《王制》解之。

而守其祭祀,【注】始爲日祭。《釋文》。嚴可均曰:「案:《初學記》十三引《五經異義》曰:『謹案:叔孫通宗廟有日祭之禮,知古而然也。』《蓺文類聚》三十八同。」蓋士之孝也。【注】别是非。《釋文》。語未竟。嚴可均曰:「《白虎通·爵》篇引《傳》曰:『通古今,辨然不,謂之士』,『別是非』即『辨然不』也。」
疏曰:鄭注云「始爲日祭」者,《國語·周語》曰:「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楚語》曰:「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卿、大夫舍月,士、庶人舍時。」《漢書·韋玄成傳》曰:「日祭於寢,月祭於廟,時祭於便殿。寢,日四上食。」又曰:「劉歆以爲禮,去事有殺,故《春秋外傳》曰:『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祖、禰則日祭,曾、高則月祀,二祧則時享,壇、墠則歲貢,大禘則終王。」《御覽》引《異義》:「古《春秋左氏》説:古者先王日祭於祖、考,月薦於曾、高,時享及二祧,歲禱於壇、墠,終禘及郊宗石室。許君謹案:叔孫通宗廟有日祭之禮,知古而然也。」韋昭注《周語》曰:「日祭,祭於祖、考,謂上食也。近漢亦然。」《祭法》疏曰:「此經祖、禰月祭,《楚語》云日祭祖、禰,非鄭義,故《異義》駮。」今鄭駮之文不可考,竊意鄭君蓋謂《楚語》稱「古者先王」,乃夏、殷禮;《祭法》,鄭答趙商以爲周禮,故與夏、殷之禮不同。然日祭之禮,古經傳皆無之,惟見於《國語》一書,《異義》引左氏說,亦即《國語》文也。《儀禮·既夕記》曰:「燕養、饋、羞、湯沐之饌如他日。」鄭注:「燕養,平時所用供養也。饋,朝夕食也。羞,四時之珍異。湯沐,所以洗去汙垢。孝子不忍一日廢其事親之禮,於下室日設之,如生存也。」《檀弓》曰:「虞而立尸,有几筵,卒哭而諱,生事畢而鬼事始已。」據此,則古禮惟新死有日祭,乃孝子不忍遽死其親之意,猶以人道事之。至以虞易奠,始以鬼神事之,而下室遂無事。漢之寢日上食,乃以人道事神,不應禮制,故匡衡奏可亡修。朱子云:「《國語》有『日祭』之文,是主復寢,猶日上食。」朱子以爲「日祭」即下室之饋食。饋食不得謂之「祭」,且此是喪禮,自天子達於庶人,亦與《國語》「諸侯舍日」之文不合。此章言士之孝,不當以天子之禮解之。《祭法》疏云《楚語》「日祭」非鄭義,鄭君何故復引以注《孝經》?《釋文》引鄭注云「始爲日祭」一作「始日爲祭」,皆不可通。嚴氏據善本作「日祭」,似可通矣,而下文闕,不知鄭意如何。玩「始爲」二字,或鄭所謂「日祭」,亦即指始死饋食而言,而非《國語》所謂「日祭」乎? 注云「別是非」,文不完,嚴氏所推近之。《繁露·服制》篇、《說苑·修文》篇皆有「通古今,辨然否」之文。《曲禮》曰:「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別是非」即「別同異,明是非」。《援神契》曰:「士行孝曰究,以明審爲義,當須明審資親、事君之道,是能榮親也。」士貴明審,故鄭云「別是非」。

《詩》云:「夙興夜寐,無忝尒所生。」【注】忝,辱也。所生,謂父母。士爲孝,當早起夜卧,無辱其父母也。《治要》。
疏曰:鄭注云「忝,辱也」者,本《爾雅·釋言》。《詩·小宛》傳云「忝,辱也」,疏曰:「故當早起夜卧行之,無辱汝所生之父母已。」 云「所生,謂父母」者,邢疏曰:「下章云『父母生之』是也。」 云「士爲孝,當早起夜卧」者,《國語·魯語》曰:「士朝而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曾子立孝》篇曰:「『夙興夜寐,無忝尒所生』,言不自舍也。」

庶人章第六

编辑

子曰:因《治要》。嚴可均曰:「按:余蕭客所見影宋蜀大字本亦有『子曰』,亦作『因』。」天之道,【注】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順四時以奉事天道。《治要》。分地之利,【注】分別五土,視其高下,若高田宜黍稷,下田宜稻麥,邱陵阪險宜種棗栗。《治要》、《正義》、《初學記》五、《御覽》三十六、《唐會要》七十七。嚴可均曰:「按:《釋文》『宜棗棘』,云一本作『宜種棗棘』,蓋鄭注元是『棘』字。《小尒疋》『棘實謂之棗』,可以互證。諸引作『棗栗』,所據本異也。」此分地之利。《治要》。
疏曰:鄭注云「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者,《齊民要術·耕田》篇引魏文侯曰:「民春以力耕,夏以鏹耘,秋以收歛。」朱彝尊《經義考》謂是此經之傳,鄭蓋本魏文侯傳也。邢疏曰:「《爾雅·釋天》云『春爲發生,夏爲長毓,秋爲收歛,冬爲安寧』,安寧即閉藏之義也。」 云「順四時以奉事天道」者,邢疏曰:「順四時之氣,春生則耕種,夏長則芸苖,秋收則穫割,冬藏則入廩也。」 云「分別五土,視其高下,若高田宜黍稷,下田宜稻麥,邱陵阪險宜種棗栗」者,邢疏曰:「《周禮·大司徒》云五土『一曰山林,二曰川澤,三曰邱陵,四曰墳衍,五曰原隰』。謂庶人須能分別,視此五土之高下,隨所宜而播種之,則《職方氏》所謂青州『其穀宜稻麥』、雍州『其穀宜黍稷』是也。」錫瑞案:《援神契》曰:「洿泉宜稻。」《漢書·溝洫志》曰:「賈讓奏言:若有渠溉,則鹽滷下溼,填淤加肥,故種禾麥,更爲秔稻。高田五倍,下田三倍。」《敘傳》曰:「坤作墬勢,高下九則。」劉德曰:「九則,九州土田上、中、下九等也。」《書·禹貢》疏引鄭注曰:「田著高下之等,當爲水害備也。」此云「視其高下」,亦「當爲水害備」之義。《史記·貨殖列傳》曰:「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此宜棗栗之地也。「棗栗」一作「棗棘」者,棗、棘二物,同類異名,棘亦棗也。《詩》「園有棘」、《孟子》「養其樲棘」,皆棗之類。

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注】行不爲非爲謹身,富不奢泰爲節用。度財爲費,《治要》。什一而出,《釋文》。父母不乏也。《治要》。此庶人之孝也。【注】無所復謙。《釋文》。
疏曰:鄭注云「行不爲非爲謹身」者,鄭注《士章》以「别是非」爲士。《孟文》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庶人雖異於士,亦當知之而不爲矣。 云「富不奢泰爲節用」者,鄭注《諸侯章》云:「雖有一國之財而不奢泰,故能長守富。」庶人雖不及諸侯之富,《曲禮》「問庶人之富,數畜以對」,是庶人亦有富者,亦當不奢泰矣。 云「度財爲費,什一而出,父母不乏也」者,邢疏曰:「謂常節省財用,公家賦税充足,而私養父母不關乏也。《孟子》稱『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劉熙注云:『家耕百畝,徹取十畝以爲賦也。』又云『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是也。」 云「無所復謙」者,鄭注《天子章》云:「蓋者,謙辭。」則《諸侯》《卿大夫》《士》章言「蓋」者,均屬謙辭,《庶人章》言「此」不言「蓋」,故云「無所復謙」。《援神契》曰:「庶人行孝曰畜,以畜養爲義,言能躬耕力農,以畜其德而養其親也。」

故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己者,嚴可均曰:「明皇本無『己』字,蓋臆刪耳。按鄭注『患難不及其身』,『身』即『己』也。《正義》引劉瓛云『而患行孝不及己者』,又云『何患不及己者哉』,則經文元有『己』字。」未之有也。【注】總說五孝,上從天子,下至庶人,皆當孝無終始。能行孝道,故患難不及其身也。《治要》無「也」字,依《釋文》加。《正義》引劉瓛云「鄭、王諸家皆以爲患及身」,又云「《蒼頡篇》謂『患』爲『禍』,孔、鄭、韋、王之學引之以釋此經。」未之有者,言未之有也。《治要》。嚴可均曰:「按:《釋文》『言』字作『善』,一本作『難』。《正義》引謝萬云:『能行如此之善,曾子所以稱難,故鄭注云「善未有也」。』今按:『難』『善』二本皆誤。其致誤之由,以鄭注有『皆當孝無終始』之語,而下章復有此語,實則兩『無』字並宜作『有』。何以明之?經云『孝無終始』者,承首章『始於事親,終於立身』,故此言人之行孝,倘不能有始有終,未有禍患不及其身者也。晉時傳寫承誤,謝萬、劉瓛雖曲爲之說,於義未安。今擬改鄭注云『皆當孝有終始』,即經旨明白矣。末句尚有差誤,不敢臆定。」
疏曰:嚴氏之説是也。邢疏引諸家申鄭難鄭往復之詞曰:「鄭曰:諸家皆以爲患及身,今注以爲自患不及,將有說乎?答曰:經傳稱『患』,皆是憂患之辭。故皇侃曰:『無始有終,謂改悟之善,惡禍何必及之?』則無始之言,已成空設也。《禮·祭義》曾子說孝曰:『衆之本教曰孝,其行曰養。養可能也,敬爲難。敬可能也,安爲難。安可能也,卒爲難。父母既没,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夫以曾參行孝,親承聖人之意,至於能終孝道,尚以爲難,則寡能無識固非所企也。今爲行孝不終,禍患必及。此人偏執,詎謂經通?鄭曰:《書》云『天道福善禍淫』,又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斯則必有災禍,何得稱無也?答曰:來問指淫凶悖慝之倫,經言戒不終善美之輩。《論語》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曾子曰:『參直養者也,安能爲孝乎?』又此章云:『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儻有能養而不能終,只可未爲具美,無宜即同淫慝也。古今凡庸詎識孝道,但使能養,安知始終?若今皆及於災,便是比屋可貽禍矣。」錫瑞案:疏兩引「鄭曰」,非即鄭君之注,是後儒申鄭之說。阮福云:「疏内兩『鄭曰』皆有誤,當云『主鄭者曰』,乃唐人問難之辭。」其説是也。此經明云「自天子至於庶人」,鄭注明云「總說五孝,上從天子,下至庶人」,難鄭者乃專指庶人爲言,顯與經、注相悖。云「寡能無識」,云「凡庸詎識孝道」,專言庶人尚可,而此經包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在内,豈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亦得以「寡能」「凡庸」自解乎?首章明云「孝之始也」「孝之終也」,此章所謂「終始」,即指「不敢毁傷」「立身揚名」而言。自天子至庶人,皆當勉此孝道。難鄭者乃謂有始不必有終,無終不必及禍,是不止背鄭,直背經矣。若專執庶人爲言,疑庶人不能揚名顯親,則與劉炫駮鄭「人君無終」之言同一拘泥。古書多通論,其理豈得如此泥看,妄生駮難哉!阮福《義疏》引曾子曰:「君子患難除之。」又曰:「禍之所由生,自孅孅也。是故君子夙絕之。」又曰:「天子日旦思其四海之内,戰戰惟恐不能乂也。諸侯日旦思其四封之内,戰戰惟恐失損之也。大夫、士日旦思其官,戰戰惟恐不能勝也。庶人日旦思其事,戰戰惟恐刑罰之至也。是故臨事而栗者,鲜不濟矣。」云此皆是患禍及之之義,亦即是天子至庶人皆恐患禍及身之義,證據甚塙。案:《曾子大孝》:「故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陳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災及於身,敢不敬乎?」「災及於身」即「患及己」,亦可與此經相發明。注「言未之有也」,「言」字下蓋有脫文。

三才章第七

编辑

曾子曰:甚哉!【注】語喟然。《釋文》。孝之大也。【注】上從天子,下至庶人,皆當爲孝無終始,曾子乃知孝之爲大。《治要》。
疏曰:鄭注承上而言。邢疏云:「夫子述上從天子、下至庶人五等之孝,後總以結之,語勢將畢,欲以更明孝道之大,無以發端,特假曾子歎孝之大,更以彌大之義告之也。」案:邢疏以「甚哉」爲歎辭,以「孝之大」爲承上文天子至庶人而言,與鄭意同。云「無以發端,特假曾子」,乃本劉炫「假曾子立問」之意,與鄭意異。鄭云「曾子乃知孝之爲大」,則不必謂假曾子之歎矣。「孝無終始」,當從嚴氏改爲「孝有終始」。

子曰:夫孝,天之經也,【注】春夏秋冬,物有死生,天之經也。《治要》。地之義也,【注】山川高下,水泉流通,地之義也。《治要》。民之行也。【注】孝悌恭敬,民之行也。《治要》。
疏曰:鄭注以「春夏秋冬,物有死生」爲「天之經」者,鄭注《庶人章》云「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春生、夏長,物所以生;秋收、冬藏,物所以死。物有死生,承四時而言也。 以「山川高下,水泉流通」爲「地之義」者,鄭注《庶人章》云「分别五土,視其高下」,凡地近山者多高,近川者多下也。云「川」又云「水泉」者,《考工記》:「匠人爲溝洫,廣尺,深尺,謂之𤰕;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專達於川。凡天下之地埶,兩山之間必有川焉,大川之上必有涂焉。」是「川」爲大川,「水泉流通」即𤰕、遂、溝、洫、澮之水行於兩山大川之間者也。 云「孝悌恭敬,民之行也」者,鄭解此經天經、地義皆泛説,不屬孝言,故以孝悌恭敬爲民之行,亦不專言孝。蓋以下文「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當屬泛説。此經與下緊相承接,亦當泛説。若必屬孝,則與下文窒礙難通。此鄭君解經之精也。

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注】天有四時,地有高下,民居其間,當是而則之。《治要》。則天之明,【注】則,視也。視天四時,無失其早晚也。《治要》。因地之利,【注】因地高下所宜何等。《治要》。
疏曰:鄭云「天有四時,地有高下」,緊承上文之注,故知上文必用泛說,乃與此文相承也。 云「民居其間,當是而則之」者,《爾雅·釋言》「是,則也」。據《雅》義,「是」與「則」義同,不當重出。《釋名·釋言語》:「是,嗜也,人嗜樂之也。」鄭分「是」與「則」爲二義,亦當以「是」爲「嗜樂」之意矣。《左氏傳》作「而民實則之」。鄭箋《詩》云:「趙、魏之東,『寔』『實』同聲。」「是」即古「寔」字,見《秦誓》疏及《詛楚文》,然則「是」「實」可通。《左傳》疏解爲「人民實法則之」,鄭分「是」「則」爲二,不當如孔疏所云也。 鄭以「則天明」爲「視天四時」,「因地利」爲「因地高下」,皆與《庶人章》同。蓋鄭以此章所云「民」即上章所云「庶人」也。 此經文與《左氏傳》子大叔論禮畧同,宋儒以爲作《孝經》者襲《左傳》文。案:《繁露·五行對》篇:「河間獻王謂温城董君曰:《孝經》曰:『夫孝,天之經,地之義。』何謂也?」董子治《公羊》,非治《左氏傳》者。獻王得左氏傳,爲立博士,乃引《孝經》爲問,不引《左氏》,非《孝經》襲《左氏》可知。 延篤《仁孝論》引「夫孝,天之經也」三句。《漢書·蓺文志》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

以順天下,是以其教不肅而成,【注】以,用也。用天四時、地利,順治天下,下民皆樂之,是以其教不肅而成也。《治要》。其政不嚴而治。【注】政不煩苛,故不嚴而治也。《治要》。
疏曰:鄭注「以,用也」,見首章。「用天四時、地利,順治天下」,承上文言。「下民皆樂之」乃「不肅而成」之由,「政不煩苛」乃「不嚴而治」之由。教易行則政不煩,故下文專言教。

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注】見因天地教化民之易也。《治要》。是故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注】先修人事,流化於民也。《治要》。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注】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也。《治要》。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注】若文王敬讓於朝,虞、芮推畔於野。《釋文》作「田」。上行之,則下效法之。《治要》。道之以禮樂,而民和睦;【注】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治要》。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注】善者賞之,惡者罰之,民知禁,莫敢爲非也。《治要》。
疏曰:鄭注云「見因天地教化民之易」者,明皇注同,避諱改「民」爲「人」。邢疏曰:「言先王見天明地利,有益於人,因之以施化,行之甚易也。」案:經云「教」,即承上文「其教」而言,鄭意亦承上文。《繁露·爲人者天》篇引「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白虎通·三教》篇曰:「教者何謂也?教者,效也。上爲之,下效之。民有質樸,不教不成。故《孝經》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皆引此經。宋儒改「教」爲「孝」,非也。 云「先修人事,流化於民也」者,明皇用王肅注云:「君愛其親,則人化之,無有遺其親者。」邢疏云:「即《天子章》之『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是也。」義與鄭合。 云「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者,用《論語》文。 云「若文王敬讓於朝,虞、芮推畔於野。上行之,則下效法之」者,《詩·緜》「虞芮質厥成」,傳曰:「虞、芮之君相與爭田,久而不平,乃相謂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質焉?』乃相與朝周。入其竟,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邑,男女異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讓爲大夫,大夫讓爲卿。二國之君感而相謂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讓,以其所爭田爲閒田而退。天下聞之而歸者四十餘國。」《尚書大傳》、《史記·周本紀》、《説苑·君道》篇皆載其事。《大傳》曰:「文王受命一年,斷虞、芮之訟。」鄭注《尚書》云「紂聞文王斷虞、芮之訟」,據《書傳》爲説也。 云「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者,亦《論語》文。 云「善者賞之,惡者罰之,民知禁,莫敢爲非也」者,邢疏曰:「案《樂記》云:『先王之制禮樂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故示有好必賞之令以引喻之,使其慕而歸善也;示有惡必罰之禁以懲止之,使其懼而不爲也。」義與鄭合。 《繁露·爲人者天》篇引「先之以博愛」,《潛夫論·斷訟》篇引「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漢書·禮樂志》引「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李翕《西狹頌》引「先之以博愛,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不肅而成,不嚴而治」。

《詩》云:「赫赫師尹,民具尒瞻。」【注】師尹,若冢宰之屬也。女當視民。《釋文》。語未竟。
疏曰:鄭注云「師尹,若冢宰之屬也」者,《詩》傳曰:「師,太師,周之三公也。尹,尹氏,爲太師。具,俱。瞻,視。」箋云:「此言尹氏,女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俱視女之所爲。」疏曰:「《尚書·周官》云:『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故知太師,周之三公也。下云『尹氏太師』,是尹氏爲太師也。《孝經注》以爲冢宰之屬者,以此刺其專恣,是三公用事者,明兼冢宰以統羣職。」案:鄭箋《詩》云「民俱視女」,此云「女當視民」者,蓋鄭意以爲民俱視女所爲,則女亦當視民,以觀民心之向背也。

孝治章第八

编辑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注】昔,古也。《公羊序》疏。古者諸侯歲遣大夫聘問天子無恙,此二字依《釋文》加。天子待之以禮,此不遺小國之臣者也。《治要》。
疏曰:鄭注云「昔,古也」者,《詩·那》「自古在昔」,《魯語》「古曰在昔」,是「昔」與「古」同義。《堯典序》「昔在帝堯」,《釋文》:「昔,古也。」 云「古者諸侯歲遣大夫聘問天子無恙」者,《公羊》桓元年傳「諸侯時朝乎天子」,何氏《解詁》曰:「時朝者,順四時而朝也,緣臣子之心,莫不欲朝朝暮夕。王者與諸侯別治,勢不得自專朝政。故即位比年使大夫小聘,三年使上卿大聘,四年又使大夫小聘,五年一朝。王者亦貴得天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因助祭以述其職。故分四方諸侯爲五部,部有四輩,輩主一時。《孝經》曰:『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助祭。』《尚書》曰:『羣后四朝。』」疏曰:「注『故即位』至『小聘』,此《孝經說》文。《聘義》亦云:『天子制諸侯,比年小聘,三年大聘,相厲以禮也。』是與此合。」案:何君明引《孝經》,徐疏以《解詁》所云爲《孝經說》,是何所引《孝經》古說與鄭說同。 《王制》曰:「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鄭注:「比年,每歲也。小聘使大夫,大聘使卿,朝則君自行。然此大聘與朝,晉文霸時所制也。虞、夏之制,諸侯歲朝。周之制,侯、甸、男、采、衛、要服六者各以服數來朝。」疏引鄭《駮異義》云:「《公羊》說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以爲文、襄之制,錄《王制》者記文、襄之制耳,非虞、夏及殷法也。」疏又云:「按《孝經注》:『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天子亦五年一巡守。』《孝經》之注多與鄭義乖違,儒者疑非鄭注,今所不取。」錫瑞案:鄭君先治今文,後治古文。注《孝經》在先,用今文說,與《公羊》《王制》相合,自可信據。注《禮》在後,惑於古文異說,見《左氏》昭三年傳子太叔言文、襄之霸,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與《公羊》《王制》說同,故疑其是文、襄之制。又見古《尚書》說虞、夏之制,諸侯歲朝;古《周禮》說周之制,侯、甸、男、采、衛、要服六者各以服數來朝,遂據古文而疑今文,不知古《周禮》、古《尚書》說未可偏據,亦並未言大、小聘之歲數。鄭云《王制》作於赧王之後,其時《左氏》未出,不得以《左氏》駮《王制》。且公羊家何必用《左氏》義?既用《左氏》,又何至誤以文、襄之制爲古制乎?《公羊》《王制》言諸侯事天子之法,《左氏》言諸侯事霸主之法,本不合。即如《左氏》之說,又安知文、襄剏霸,非據諸侯事天子之法爲事霸主法乎?鄭義當以《孝經注》爲定論,不必從《禮記注》。鄭注《禮》箋《詩》,前後違異甚多。孔疏執《禮注》疑《孝經注》,真一孔之見矣。《白虎通·朝聘》篇曰:「所以制朝聘之禮何?以尊君父,重孝道也。夫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欲全臣子之恩,一統尊君,故必朝聘也。聘者,問也。緣臣子欲知其君父無恙,又當奉土地所生珍物以助祭,是以皆得行聘問之禮也。諸侯相朝聘何?爲相尊敬也。故諸侯朝聘天子無恙,法度得無變更,所以考禮、正刑、壹德,以尊天子也。」以聘爲問天子無恙,與鄭說同。 云「天子待之以禮,此不遺小國之臣也」者,《周禮·大行人》曰:「凡大國之孤,執皮帛以繼小國之君,出入三積,不問,壹勞,朝位當車前,不交擯,廟中無相,以酒禮之。其他皆眡小國之君。」鄭注:「此以君命來聘者也。」又曰:「凡諸侯之卿其禮各下其君二等以下,及其大夫、士皆如之。」鄭注:「此亦以君命來聘者也。」《掌客》:「凡諸侯之卿大夫、士爲國客,則如其介之禮以待之。」鄭注:「言其聘問,待之禮,如其爲介時也。」此鄭言天子待聘臣之禮也。《公羊》莊二十五年「陳侯使女叔來聘」,《解詁》曰:「稱字者,敬老也。禮,七十雖庶人,主字而禮之。《孝經》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是也。」

而况於公、侯、伯、子、男乎?【注】古者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天子使世子郊迎,芻、禾百車,以客禮待之。《治要》。晝坐正殿,夜設庭尞,思與相見,問其勞苦也。《御覽》一百四十五。當爲王者。《釋文》。嚴可均曰:「按:此上下闕,疑申說前所云世子也。又按:《釋文》『當爲,于僞反,下皆同』,今此下注『爲』字未見,是闕者尚多,又當有『公者,通也』,闕。」侯者,候伺。伯者,長。《釋文》。嚴可均曰:「下當有『子者,字也』,闕。」男者,任也。《釋文》。德不倍者,不異其爵;功不倍者,不異其土。故轉相半,別優劣。《禮記·王制》正義。
疏曰:鄭注云「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天子使世子郊迎」者,《公羊傳》《王制》《尚書大傳》《白虎通·朝聘》篇皆云五年一朝。《朝聘》篇曰:「朝禮奈何?諸侯將至京師,使人通命於天子。天子遣大夫迎之百里之郊,遣世子迎之五十里之郊矣。《覲禮》經曰:『至于郊,王使人皮弁用璧勞。』《尚書大傳》曰:『天子太子年十八曰孟侯,於四方諸侯來朝,迎于郊。』」《御覽》引《大傳》曰:「于郊者,問其所不知也,問之人民之所好惡、地土所生美珍怪異、山川之所有無。父在時,皆知之。」鄭注:「孟,迎也。十八嚮大學,爲成人,博問庶事。」是鄭注《大傳》與注《孝經》義同。賈公彥《儀禮疏》引《書大傳》太子出迎之文,以爲異代之制,又引《孝經》鄭注「天子使世子郊迎」:「皆異代法,非周制也。」案:《康誥》「王若曰孟侯」,依伏生、鄭君之義,以「孟侯」爲呼成王,則周初猶沿用世子迎侯之制,或周公制禮始改之耳。 云「芻、禾百車,以客禮待之」者,《周禮·掌客》:「凡上公之禮,車禾眡死牢,牢十車,車三秺,芻薪倍禾。侯、伯禾四十車,芻薪倍禾。子、男禾三十車,芻薪倍禾。」據《周禮》,五等之爵,禮待不同,侯、伯以上芻、禾合計不止百車,此注舉成數而言耳。 云「晝坐正殿,夜設庭尞」者,《說文》:「堂,殿也。」《釋名·釋宮室》:「殿,典也,有殿鄂也。」是殿以有殿鄂得名。今之殿即古之堂,《初學記》謂殿之名起於《始皇紀》,作「前殿」。葉大慶《攷古質疑》引《說苑》諸書,以證古有殿名,而所引皆漢人之書。案:《燕禮》鄭注云「人君爲殿屋」,疏云:「漢時殿屋四向流水。」鄭注《禮》據漢制言之,此注蓋亦據漢制言之。《詩·庭燎》箋云:「於庭設大燭。」《周禮·司烜》「凡邦之大事,共墳燭庭燎」,鄭注:「門內曰庭燎。」《禮·郊特牲》「庭燎之百,由齊桓公始也」,鄭注:「僭天子也。庭燎之差,公蓋五十,侯、伯、子、男皆三十。」此夜設庭燎之制也。 云「思與相見,問其勞苦也」者,《周禮·大行人》「上公之禮,三問三勞;諸侯、諸伯之禮,再問再勞;諸子、諸男之禮,壹問壹勞」,鄭注:「問,問不恙也。勞,謂苦倦之也。皆有禮,以幣致之。」此問勞苦之禮也。 云「侯者,候伺。伯者,長。男者,任也」者,《周禮·職方氏》注:「侯,爲王者斥候也。男,任也。」《小祝》注:「侯之言候也。」《蓺文類聚》引《援神契》曰:「侯者,候也,所以守蕃也。」《公羊疏》引《元命苞》曰:「侯之言候,候逆順,兼伺候王命。」《禮疏》引《元命苞》曰:「男者任功立業。」《白虎通·爵》篇曰:「侯者,候也,候逆順也。男者,任也。」《風俗通·皇霸》篇曰:「伯者,長也,白也,言其咸建五長,功實明白。」《獨斷》曰:「男者,任也。」古「男」與「任」通,《禹貢》「二百里男邦」,《史記》作「任國」是也。注此上當有「公者,通也」,與《白虎通·爵》篇同,嚴説是也。《白虎通》又曰:「子者,孳也,孳孳無已也。」《獨斷》曰:「子者,滋也。」《禮疏》引《元命苞》曰:「子者,孳恩宣德。」《大戴禮·本命》、《釋名·釋親屬》、《廣雅·釋言》、《史記注》引張君相「老子」注,皆云「子,孳也」。此注下當有「子者,孳也」一句。嚴云「子者,字也」,與疏引舊解同。舊解云:「公者,正也,言正行其事。侯者,候也,言斥候而服事。伯者,長也,爲一國之長也。子者,字也,言字愛於小人也。男者,任也,言任王之職事也。」疏引舊解,不皆鄭注。嚴氏補「公者,通也」,不從舊解,則「子者,孳也」亦不必從舊解矣。 云「德不倍者,不異其爵;功不倍者,不異其土。故轉相半,別優劣」者,《王制》疏引《援神契》云:「『王者之後稱公,大國稱侯,皆千乘,象雷震百里。』是取法於雷也。其七十里者倍減於百里,五十里者倍減於七十里。故《孝經》云云。」蓋《孝經說》如此,鄭引《孝經說》爲注也。以《王制》開方之法計之,方百里者爲方十里者百,是爲千里。方七十里者七七四百九十里,方五十里者五五二百五十里,是方七十里者半於方百里,方五十里者半於方七十里,所謂「轉相半,别優劣」也。 《王制》疏引《元命苞》云:「『周爵五等,法五精。《春秋》三等,象三光。』説者因此以爲文家爵五等,質家爵三等。若然,夏家文,應五等;虞家質,應三等。按:《虞書》『輯五瑞』『修五禮、五玉』,豈復三等乎?又《禮緯·含文嘉》云:『殷爵三等。殷正尚白,白者兼正中,故三等。夏尚黑,亦從三等。』按:《孝經》夏制,而云公、侯、伯、子、男,是不爲三等也。《含文嘉》之文,又不可用也。」錫瑞案:孔疏以《孝經》爲夏制者,疏於上文申鄭義曰:「云『此地,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者,以夏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若不百里、七十里、五十里,則不得爲萬國也。故知夏爵三等之制,如此經文不直舉夏時,而云殷所因者,若經指夏時,則下當云萬國,不得云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故以爲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孔疏以萬國是夏制,《孝經》言萬國,故謂《孝經》夏制。考鄭注《王制》引《孝經説》曰「周千八百諸侯」,疏云:「此《孝經緯》文。云『千八百』者,舉成數,其實亦千七百七十三諸侯也。」又鄭《駮異義》曰:「萬國者,謂唐、虞之制也。武王伐紂,三分有二,八百諸侯,則殷末諸侯千八百也。至周公制禮之後,凖《王制》千七百七十三國而言。周千八百者,舉其成數。」孔疏云「舉成數」,用《駮異義》之文。《穀梁》隱八年傳注云「周有千八百諸侯」,疏云「見《孝經説》」。《漢書·地理志》云:「周爵五等,而士三等。蓋千八百國。」衛宏《漢官儀》云:「古者諸侯治民,周以上千八百諸侯是也。」皆與《孝經說》同。蓋《孝經》古説以爲周有千八百諸侯,無萬國。《孝經》言萬國者,乃唐、虞、夏之制,以《堯典》言「協和萬國」,《左傳》言「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有明文可據也。鄭注《禮》、駮《異義》皆用其説,孔疏亦本鄭旨。然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則夏時已有之。孔疏引「五瑞、五玉」,據《白虎通》,是圭、璧、琮、璜、璋,五禮亦可以吉、凶、軍、賓、嘉解之,皆非五等塙證。其可證者,惟《禹貢》有男邦與諸侯。《尚書大傳·夏傳》云:「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其餘山川視伯,小者視子、男。」據此,則夏時實有五等之爵。蓋所謂質家爵三等者,即《春秋》合伯、子、男爲一之義,爵雖五而實三。若文家,則判然爲五。其實公、侯、伯、子、男五等,自古皆然,不得疑夏制無公、侯、伯、子、男也。

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注】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各以其職來助祭宗廟。《治要》。天子亦五年一巡狩。《王制》正義。勞來。《釋文》。上下闕。是得萬國之歡心,嚴可均曰:「下當有『以』字。事其先王也。《治要》。
疏曰:鄭注「萬國」之義不傳,推鄭意,不以爲周制,説見上。 云「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各以其職來助祭宗廟」者,與何君《公羊解詁》同。又《白虎通·朝聘》篇曰:「謂之朝何?朝者,見也。五年一朝,備文德而明禮義也。朝用何月?皆以夏之孟四月,因留助祭。」說亦相合。 云「天子亦五年一巡狩」者,《堯典》「五載一巡守」,《王制》「天子五年一巡守」,鄭注:「天子以海内爲家,時一巡省之。五年者,虞、夏之制也。」《白虎通·巡守》篇曰:「所以不歲巡守何?爲太煩也。過五年,爲太疏也。因天道時有所生,歲有所成。三歲一閏,天道小備;五歲再閏,天道大備。故五年一巡守,三年二伯出述職黜陟。」《公羊》隱八年傳,《解詁》曰:「王者所以必巡守者,天下雖平,自不親見,猶恐遠方獨有不得其所。故三年一使三公黜陟,五年親自巡守。」《御覽》引逸《禮》曰:「所以五年一巡守何?五歲再閏,天道大備是也。」錫瑞案:《白虎通》諸說皆不云五年巡守爲虞、夏制,蓋今文說此爲古制皆然。鄭注《禮》,見《周禮》有「十有二歲,王巡守殷國」之文,乃分別五年巡守爲虞、夏制。鄭注《孝經》用今文説,故不分別,其辭當亦以五年爲通制矣。 云「勞來」者,鄭義不完,蓋以爲禮尚往來,諸侯五年一朝,天子亦五年一巡守,答其禮而勞來之,故得萬國之歡心也。

治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而况於士民乎?【注】治國者,諸侯也。《治要》。丈夫六十無妻曰鰥,婦人五十無夫曰寡也。《詩·桃夭》正義、《文選》潘安仁《關中詩》注。故得百姓之歡心,以事其先君。
疏曰:鄭注云「治國者,諸侯也」者,明皇依魏注,亦云「理國,謂諸侯」。邢疏曰:「按:《周禮》云『體國經野』,《詩》曰『生此王國』,是其天子亦言國也。《易》曰『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是諸侯之國。上言『明王理天下』,此言『理國』,故知諸侯之國也。」 云「丈夫六十無妻曰鰥,婦人五十無夫曰寡也」者,《詩·桃夭》疏引此注云:「知如此爲限者,以《内則》云『妾雖老,年未滿五十,必與五日之御』,則婦人五十不復御,明不復嫁,故知稱寡以此斷也。《士昏禮》注云『姆,婦人年五十,出而無子者』,亦出於此也。本三十男、二十女爲昏,婦人五十不嫁,男子六十不復娶,爲鰥寡之限也。《巷伯》傳曰『吾聞男女不六十,不閒居』,謂婦人也;《内則》曰『唯及七十,同藏無閒』,謂男子也。此其差也。」

治家者不敢失於臣妾之心,【注】治家,謂卿大夫。明皇注。《正義》云:「此依鄭注也。」男子賤稱。《釋文》。嚴可均曰:「按:此注上當有『臣』字,下當有『妾,女子賤稱』。」而况於妻子乎?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注】小大盡節。《釋文》。
疏曰:鄭注云「治家,謂卿大夫」者,邢疏曰:「案下章云『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禮記·王制》曰『上大夫卿』,則知治家謂卿大夫。」 云「男子賤稱」,當從嚴說,上加「臣」字,下加「妾,女子賤稱」句。《周禮·冢宰》「八曰臣妾,聚歛疏材」,鄭注:「臣妾,男女貧賤之稱。晉惠公卜懷公之生,曰:『將生一男一女,男爲人臣,女爲人妾。』生而名其男曰圉,女曰妾。及懷公質於秦,妾爲宦女焉。」 云「小大盡節」者,邢疏曰:「小謂臣妾,大謂妻子也。」

夫然,故生則親安之,【注】養則致其樂,故親安之也。《治要》。祭則鬼饗之。【注】祭則致其嚴,故鬼饗之。《治要》。
疏曰:鄭注云「養則致其樂,祭則致其嚴」者,用下《紀孝行章》文。《祭義》曰:「養可能也,敬爲難。敬可能也,安爲難。」又曰:「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祭統》曰:「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潛夫論·正列》篇引此經,云:「由此觀之,德義無違,神乃享;鬼神受享,福祚乃隆。」

是以天下和平,【注】上下無怨,故和平。《治要》。災害不生,【注】風雨順時,百穀成孰。《治要》。禍亂不作。【注】君惠、臣忠,父慈、子孝,是以禍亂無緣得起也。《治要》。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注】故上明王所以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以其孝治天下,故致於此。《治要》。
疏曰:鄭注云「上下無怨,故和平」者,《左氏》昭二十年傳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廢,上下無怨。」疏曰:「此猶如《孝經》『上下無怨』也,言人臣及民,上下無相怨耳。服虔云:『上下,謂人神無怨。』」案:鄭義當如服虔説,與下「災害不生」意合。 云「風雨順時,百穀成孰」者,《洪範》「曰肅,時雨若。曰聖,時風若。歲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是其義也。 云「君惠、臣忠,父慈、子孝,是以禍亂無緣得起也」者,《禮運》曰:「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講信修睦,謂之人利。爭奪相殺,謂之人患。」《禮》言十義,則無爭奪相殺之患也。《左氏》隱四年傳:「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傳》言六順,則無去順效逆之禍也。鄭言禍亂無緣得起,歸本於君惠、臣忠,父慈、子孝,即《記》與《傳》之意,但言君臣父子,舉其尤要者耳。 《漢書·禮樂志》曰「於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引此經文。

《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注】覺,大也。有大德行,四方之國順而行之也。《治要》。
疏曰:鄭注云「覺,大也」者,《廣雅·釋詁一》:「覺,大也。」《詩·斯干》「有覺其楹」,傳:「有覺,言高大也。」鄭箋云:「有大德行,則天下順從其化。」與此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