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注疏 (四庫全書本)/卷14上

卷十三下 孟子注疏 卷十四上 卷十四下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注疏卷十四上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并疏
  盡心章句下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為之者也此巻凡三十八章一章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災及所親二章言春秋撥亂時多戰爭三章言文之過實聖人不改録其意也四章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五章言規矩之法喩若典禮六章言阨窮不憫貴而思降七章言恕以行仁遠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八章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九章言率人之道躬行為首十章言務利蹈姦務德蹈仁十一章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十二章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敎十三章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十四章言得民為君得君為臣重民敬祀治之所先十五章言伯夷栁下惠變貪厲薄十六章言仁恩須人人能𢎞道十七章言孔子周流不遇則去十八章言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十九章言正已信心不患衆口二十章言以明照闇闇者以開以闇責明闇者愈迷二十一章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仁義在身當常被服舍而不修猶茅是塞二十二章言前聖後聖所尚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踰二十三章言可為則從不可則正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暴虎無己必有害也二十四章言尊徳樂道治性勤禮二十五章言神聖以下優劣異差樂正好善猶下二科二十六章言驅邪反正正斯可矣来者不追追其前罪君子甚之以為過二十七章言養民輕斂君子道也二十八章言寳此三者以為國珍二十九章言小知自私藏怨之府大雅先人福之所聚三十章言敎誨之道受之如海百川移流不得有拒三十一章言善恕行義充大其美無受爾汝何施不可三十二章言道之善以心為原三十三章言君子之行動合中禮湯武之隆不是過三十四章言富貴而驕自遺咎也茅茨采椽聖堯表也以賤説貴懼有蕩心三十五章言清淨寡欲行之髙者畜聚積實穢行之下廉者招福濁者速禍三十六章言曾參至孝思親異心羊棗之感終身不嘗三十七章言士行有科人有等級中道為上狂狷不合似是而非色厲而内荏鄉原之惡聖人所甚戒三十八章言三皇以來人倫攸叙聖人不出名世承間雖有斯限盖有遇不遇焉是以仲尼止於獲麟孟子終於無有乎爾凡此三十八章合前四十七章是盡心篇有八十五章矣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注梁魏都也以用也仁者用恩於所愛之臣民王政不偏普施徳教所不親愛者并蒙其恩澤也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則有災傷所親愛之臣民亦并被其害惠王好戰殺人故孟子曰不仁哉公孫丑問曰何謂也注丑問及所愛之狀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注孟子言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其民死亡於野骨肉糜爛而不收兵大敗而欲復戰恐士卒少不能用勝故復驅其所愛近臣及子弟而以殉之殉從也所愛從其所不愛而徃趍死亡故曰及其所愛也東敗於齊長子死焉音義王好之好呼報切下好戰好仁好生好名之好好禮好善皆同卒子忽切後章注卒以同長張丈切正義曰此章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災及所親著此魏王以戒人君者也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言世稱不仁之人是梁惠王也仁者之君以其用恩於所愛親幸者以加及於所不親幸者是自近及逺之謂也不仁之君以其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幸者則有災傷及其所親愛幸者也公孫丑問曰何謂也公孫丑未曉其㫖乃問孟子曰及所愛之狀是何所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解其㫖以曉公孫丑之問也言梁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鬬其民戰死於野糜爛其骨肉及兵大敗將欲復戰之恐懼其不能戰勝以其士卒之少故驅率其所愛幸之親臣及親愛之子弟以從之而徃趍於戰死是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者也此所以見梁惠王不仁之甚也左傳云未陣而薄之曰敗某師大崩曰敗績今梁王之敗獨謂之大敗者以其敗某師與敗績不足言故稱為大敗抑又言梁王不以義戰以見梁王不仁之甚也注梁魏都及東敗於齊長子死焉○正義曰此盖首篇説矣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注春秋所載戰伐之事無應王義者也彼此相覺有善惡耳孔子舉毫毛之善貶纎芥之惡故皆録之於春秋也上伐下謂之征諸侯敵國不相征五霸之世諸侯相征於三王之法皆不得其正者也音義覺音教義與校同正義曰此章言春秋撥亂時多爭戰事實違禮以之反正誅討征伐故不自王命曰無義戰者也孟子曰至敵國不相征也孟子言春秋之世凡兵之所起皆小役大弱役强或因怒興師或棄禮貪利未嘗有禁暴救亂之義也是以春秋無義戰然而春秋雖謂無義戰其彼國之戰有善於此國未嘗無也是以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夫征者以上伐下無有敵於我師所以正彼之罪也如抗敵之國則相為强弱以結禍亂非上之所以伐下罔有敵於我師者也其勢皆足以相抗皆出於交惡者也故曰敵國不相征也注孔子舉毫毛至春秋也○正義曰此盖言春秋無義戰之謂也如有之則孔子必書故有是之言也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注書尚書經有所美言事或過若康誥曰冒聞于上帝甫刑曰皇帝清問下民梓材曰欲至于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人不能聞天天不能問於民萬年永保皆不可得為書豈可案文而皆信之哉武成逸書之篇名言武王誅紂戰鬭殺人血流舂杵孟子言武王以至仁伐至不仁殷人簞食壺漿而迎其王師何乃至於血流漂杵乎故吾取武成兩三簡䇿可用者耳其過辭則不取之也疏正義曰此章言文之過實聖人不改錄其意也是故取於武成二三䇿而已孟子言尚書之文不可盡信之也如盡信其書之文則不若無書而已以其辭之有過適所以疑惑於人也故孟子言我於書之武成篇特取二三䇿而為不盡信之而已盖尚書之過辭多矣所以不暇具言之故於武成但取二三䇿而言耳曰仁人用兵故前徒倒戈無有敵於我師也是以至仁之人而誅伐其至不仁之人而何其武王誅紂戰鬬殺人乃至於血流舂杵也此孟子於武成所以執此而言書之不可盡信矣注書尚書至不取之也○正義曰康誥曰冒聞于上帝者盖成王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此康誥也云我西土惟時怙冒聞于上帝帝休孔安國云我西土岐周惟是怙恃文王之道故其政教冒被四表上聞于天也云甫刑曰皇帝清問於下民者盖呂侯見命為天子司寇後為甫侯故或稱甫刑此篇盖以穆王命作夏禹贖刑之法以布告天下也皇帝清問下民者孔安國云堯帝詳問民患也云梓材曰欲至于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者盖康叔為政之道亦如梓人治材故曰梓材言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孔注云我周家惟欲使至於萬年承奉王室又欲使子孫累世長居國以安民也餘見前説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注此人欲勸諸侯以攻戰也故謂之有罪好仁無敵四夷怨望遲願見征何謂而後我已説於上篇矣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注革車兵車也虎賁武士為小臣者也書云虎賁贅衣趣馬小尹三百兩三百乘也武王令殷人曰無驚畏我来安止爾也百姓歸周若崩厥角頟角屖厥地稽首拜命亦以首至地也欲令武王來征己之國安用善戰陳者音義陳音陣兩丁音亮賁丁音奔先儒言如猛虎之奔焉於䖍切贅丁之税切趣千走切頟丁云頟即額字屖音西義與棲遲冏息也久也字從尸下辛或作犀牛字誤也正義曰此章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是以殷民厥角周師歌舞焉用善戰者也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至焉用戰者孟子言有人謂我善為行陣我善為戰鬬以其是欲勸諸侯以攻戰者也是為大罪之人也且國君好行仁政以及民人凡有所征天下無敢有敵者也故南面而征則北狄怨東面而征則西夷怨曰奚為後我説已在上篇矣武王之誅伐商紂有兵車三百乘虎賁之勇士有三千人武王令告於商之人曰無驚畏我來安止爾也故不敢抗敵之百姓皆崩摧其角若無所容頭乃稽首拜命故征之所以言正彼之罪也百姓各欲武王來征己之國焉用為善戰者乎此孟子所以有是而戒時君好仁以為無敵之道而已是又戒時之臣無以戰事言於時君耳注革車至戰陳者○正義曰革車者以皮為飾者也牧誓言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孔安國云兵車百夫長所載車稱兩一車歩卒七十二人凡二萬一千人舉全數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皆百夫長也又案太誓篇云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孔安國言民畏紂之虐危懼不啻若崩厥角無所容頭者也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注梓匠輪輿之工能以規矩與人人之巧在心拙者雖得規矩之法亦不能成器也盖喻人不志仁雖誦典憲不能以善疏正義曰此章言規矩之法喻若典禮人不志仁雖誦憲籍不能以善者也孟子言梓匠輪輿之工能與人規矩法度而不能使人之巧以其人之巧在心如心拙雖得規矩法度亦不能成美器也喻當時之君如心不在仁雖誦憲籍亦不能成美政也梓匠輪輿已説於上篇矣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注糗飯乾糒也袗畫也果侍也舜耕陶之時飯糗茹草若将終身如是及為天子被畫衣黼黻絺繡也鼓琴以協音律也以堯二女自侍亦不佚豫如固自當有之也音義糗去久切茹音汝袗之忍切陸云袗衣之美者被音備丁音敗畫胡卦切下同正義曰此章言阨窮不憫貴而思降凡人所難舜隆聖徳所以殊者也孟子言舜初於耕歴山陶河濵之時以糗而飯以草而茹若終身如是焉及堯禪位為之天子所被以畫衣黼黻絺繡鼓五絃之琴以堯帝二女事之實若固自當有之也注糗乾糒也至黼黻絺繡也○正義曰云糗糒也按釋名云糗乾飯屑也云袗畫也説文云袗𤣥衣也孔傳云黼若斧形黻為两己相背葛之精曰絺五色備曰繡云果侍也按許慎謂女侍曰倮今釋果為侍謂二女之侍舜是以有惑於許慎之説而遂誤歟蓋木實曰果云果者取其實而言也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注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以惡加人人必加之知其重也一間者我往彼來間一人耳與自殺其親何異哉音義間張音澗亦如字正義曰此章言恕以行仁逺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是以君子好生惡殺反諸身者也孟子言我於今然後知殺人之親之為最重者也殺彼人之父彼人亦殺己父而報之殺彼人之兄彼人亦殺己兄而報之如是則非己之殺但一間耳以其與自殺之無異也注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正義曰案禮云父之讐弗與共戴天交遊之讐不同國兄弟之讐不反兵盖所以避之也周官云父之讐避諸四海之外所謂不與共其國盖非周禮歟又周官謂人凡殺人而義者勿令讐讐則殺之而不義在邦法不可殺者必避之而已音義逺于願切惡烏路切下惡似惡莠惡佞惡利惡鄭惡紫惡鄉所惡皆同孟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禦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注古之為關將以禦暴亂譏閉非常也今之為關反以征税出入之人將以為暴虐之道也疏正義曰此章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如以稅斂非其程式懼将為暴故譏之也孟子言古之為關譏而不税将以禦暴亂非常之人而已今之為關乃征税而不譏将以為暴亂之道也按周禮司關云凡四方之賔客叩關則為之告有内外之送則以節傳出納之是以為關将以禦暴也孟子之時司關征取其税適所以為暴此孟子所以有是言歟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注身不自履行道徳而欲使人行道徳雖妻子不肯行之言無所則效使人不順其道理不能使妻子順之而况他人乎疏正義曰此章言率人之道躬行為首者也孟子言人身自不履行其道徳雖妻子之間且有所不行以其無所傚法者也使人如不以道理雖妻子且有不順况能行於民乎荀况云有分義則合天下而治無分義則一妻一妾而亂亦與同意論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亦其意也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亂注周逹扵利營苟得之利而趨生雖凶年不能殺之周逹於徳身欲行之雖遭邪世不能亂其志也疏正義曰此章言務利蹈姦務徳蹈仁舍生取義其道不均者也孟子言人積備其利物以為周于利者則所養常厚故凶荒之年且不能殺死喻人之能盡其性以為周于徳者則所守彌篤故姦邪之世不能亂其志盖以戰國之時無富而教之之術此孟子所以救之以此音義舎音捨下舍而舍其舍身皆同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注好不朽之名者輕讓千乘伯夷季札之類是也誠非好名者爭簞食豆羮變色訟之致禍鄭公子染指魭羮之類是也音義見音現下注見上同魭丁音元左傳作黿正義曰此章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者也孟子言好不朽之名者則重名輕利故云能讓千乗之國而且不受苟非好名之人則重利而輕名而簞食豆羮之小節且見爭奪而變見於顔色注伯夷季札與鄭公子之類○正義曰案史記列傳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案春秋少陽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長也夷諡也叔齊名智字公逹伯夷之弟齊亦諡也世家云王餘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於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今逃位則王餘昧後立今卒其子當代乃立王餘昧之子僚為王凡此是伯夷季札之讓千乘之國也云鄭公子染指魭羮者案魯宣公四年左傳云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将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将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况君乎反諧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弑靈公故經書曰鄭公子弑其君夷是也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注不親信仁賢仁賢去之國無賢人則曰空虗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叙泯亂無善政以教人農時貢賦則不入故財用有所不足故也疏正義曰此章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教為政之源聖人以三者為急也孟子言人君不親信仁賢則仁賢去之仁賢去則國無賢人是為空虚之國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序泯亂無政事以理財則財用乏而不足盖禮義由賢者出政事由賢者出不信仁賢則禮義不興禮義不興則政事不行而國之財用於是乎不足此孟子言之亦其叙之然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注不仁得國者謂象封於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以親親之恩而得國也雖有誅亡其世有土丹朱商均天下元子以其不仁天下不與故不得有天下焉疏正義曰此章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桀紂幽厲雖得猶失不為得者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國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世有不仁之人而得其國而為君者有之矣不仁之人而得天下而為王者未之有也是以桀紂幽厲雖得而終亦失之亦且不為者也注象封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與丹朱商均者○正義曰云象封有庳孟子於萬章篇言之詳矣云叔鮮叔度者案世家史記云管叔鮮蔡叔度周文王子而武王之弟也武王克殷紂平天下封功臣昆弟於是封叔鮮於管封叔度於蔡杜預云管在滎陽京縣東北世本曰居上蔡丹朱商均者丹朱堯之子也商均舜之子也又言於上篇已詳矣音義庳音鼻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注君輕於社稷社稷輕於民丘十六井也天下丘民皆樂其政則為天子殷湯周文是也得乎天子為諸侯注得天子之心封以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注得諸侯之心諸侯能以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注諸侯為危社稷之行則變更立賢諸侯也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注犧牲已成肥腯粱稻已成潔精祭祀社稷常以春秋之時然而其國有旱乾水溢之災則毁社稷而更置之音義樂音洛下樂其樂者樂道般樂皆同行下孟切下之行徳行正行穢行人行行與其行汚行皆同更古衡切下同盛音成腯徒忽切正義曰此章言得民為君得君為臣論君民社稷之輕重也孟子曰至則變置社稷者孟子言民之為貴不可賤之者也社稷次之於民而君比於民猶以為輕者如此者也如此故得乎四邑之民以樂其政則為天子以有天下得乎天子之心則為諸侯以有其國得乎諸侯之心以為大夫有其家而諸侯不能保安其社稷而以危之則變更立置其賢君是社稷有重於君也犧牲既成以肥腯粢盛既成以精潔祭祀又及春秋祈報之時然而其國尚有旱乾水溢之災則社稷無功以及民亦在所更立有功於民者為之也是民又有貴於社稷也此孟子所以自解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叙也云社稷者盖先王立五土之神祀以為社立五穀之神祀以為稷以古推之自顓帝以來用句龍為社柱為稷及湯之旱以棄易柱是亦知社稷之變置又有見於湯之時然也注君輕於社稷至於殷湯周文也○正義曰此云丘十六井也者案司馬法云六尺為歩歩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是一丘為十六井而一井為九夫之地也今云十六井盖有一萬四千四百畝為一百四十四夫所受者也云殷湯周文者盖引此二王皆自百里而起為天下王是得乎民心者也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栁下惠是也注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聖人之一槩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寛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况於親炙之者乎注頑貪懦弱鄙狭也百世言其逺也興起志意興起也非聖人之行何能感人若是喻聞尚然况於親見而薰炙之者乎疏正義曰此章言伯夷栁下惠變貪厲薄千載聞之猶有感激謂之聖人美其徳也孟子曰至而况於親炙之者乎者此言伯夷栁下惠之為聖人也言聖人之道無窮為百世之師法者也伯夷栁下惠二人是也故千載之下聞伯夷之清風者頑貪之夫化而為廉儉懦弱之夫化而有立毅之志聞栁下惠之和風者鄙薄之夫化而為敦厚寛大是則二人清和之風奮發乎百世之上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者無有不感激而志意興起而化之也然而非聖人其能若是使百世之下莫不興起者也聞而化者尚如此况當時有親見熏炙之者乎注頑貪至美其徳此盖於上篇言之詳矣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注能行仁恩者人也人與仁合而言之可以謂之有道也疏正義曰此章言仁恩須人人能𢎞道也孟子言為仁者所以盡人道也此仁者所以為人也盖人非仁不立仁非人不行合仁與人而言之則人道盡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云仁以人同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注遲遲接淅説已見上篇言矣此不復説焉音義淅先歴切解見萬章章句此章盖言孔子周流不遇則去者也其説俱見上篇
  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注君子孔子也論語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孔子乃尚謙不敢當君子之道故可謂孔子為君子也孔子所以戹於陳蔡之間者其國君臣皆惡上下無所交接故戹也音義戹或作厄同正義曰此章言孔子見戹謂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孟子言孔子見戹於陳蔡二國之間幾不免死以無上下之交而已以其上無所事雖死不為諂下無所可與雖死不為凟是為無交接也論語衞靈公之篇云孔子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豈非窮不變道者能如是乎注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所謂乎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是三者也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注貉姓稽名仕者也為衆口所訕理賴也謂孟子曰稽大不賴人之口如之何也孟子曰無傷也士憎兹多口注審已之徳口無傷也離於凡人而仕者亦益多口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文王也注詩邶風柏舟之篇曰憂心悄悄憂在心也愠于羣小怨小人聚而非議賢者也孔子論此詩孔子亦有武叔之口故曰孔子之所苦也大雅緜之篇曰肆不殄厥慍殄絶慍怒也亦不隕厥問隕失也言文王不隕絶畎夷之愠怒亦不能隕失文王之善聲問也音義貉丁云貊鶴二音既是人姓當音鶴纂文曰俗人姓也張亡百切説文云北方人豸種也訕所諫切殄徒典切正義曰此章言正已信心不患衆口衆口謹譁大聖所有况於凡品之所能禦者也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亦當世之士也貉稽自稱名問於孟子曰稽大不能治人之口使不訕其己者如之何孟子曰無傷也至文王也者孟子答之以為審己之徳已修雖人之口訕亦不能傷害其己之徳也以其為士者益此多口不能免人之訕也故邶風柏舟之詩有云憂心悄悄慍于羣小言憂悄悄常在心見怒于羣小衆小人也以其孔子刪此詩亦不能免武叔之毁故曰孔子尚如是憎多口也大雅緜之詩有云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言不能殄絶畎夷之愠怒然亦不能隕失文王之善聲故曰文王尚如此亦憎多口也此所以答貉稽大不理於口以為無傷也注邶風柏舟之篇至聲聞也○正義曰此篇盖言仁人不遇也注云愠怒也悄悄憂貌論語云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仲尼不可毁也仲尼日月也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云大雅緜之篇者盖此篇言文王之興本由太王也注肆故今也愠恚隕墜也畎夷狄國也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注賢者治國法度昭明明於道徳是躬行之道可也今之治國法度昏昏亂潰之政也身不能治而欲使人昭明不可得也疏正義曰此章言以明照闇闇者以開以闇責明闇者愈迷賢者可遵譏今之非也孟子曰至昭昭者孟子言有諸己然後求諸人之道也賢者之君治國以其昭昭明己之道徳然後使人昭昭今之治國者乃以昏昏不能自明己之道徳而欲使他人昭明故不可得也是亦所謂曲其表而求影之正濁其源而求流之清同其㫖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注高子齊人也嘗學於孟子鄉道而未明去而學於他術孟子謂之曰山徑山之嶺有㣲蹊介然人遂用之不止則蹊成為路為間有間也謂廢而不用則茅草生而塞之不復為路以喻高子學於仁義之道當遂行之而反中止正若山路故曰茅塞子之心也音義間張如字為間皆如字注同鄉音嚮正義曰此章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舍而弗修猶茅是塞明為善之不可倦者也孟子謂於高子曰山嶺有㣲蹊其間之㣲小介然而已如用而行之則蹊成大路不用而行之茅草生塞之不能成其路也喻高子之為善止於中道而其心為利欲之所充塞亦若茅塞其路矣故曰今茅塞子之心矣盖高子嘗於為詩而不通乎意是塞其心之一端也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孟子曰何以言之注高子以為禹之尚聲樂過於文王孟子難之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注高子曰禹時鐘在者追蠡也追鐘鈕也鈕磨齧處深矣蠡欲絶之貌也文王之鐘不然以禹為尚樂也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注孟子曰是何足以為禹尚樂乎先代之樂器後王皆用之禹在文王之前千有餘歳用鐘日久故追欲絶耳譬若城門之軌齧其限切深者用之多耳豈兩馬之力使之然乎兩馬者春秋外傳曰國馬足以行關公馬足以稱賦是兩馬也音義追音堆蠡音禮鈕音紐兩馬如字丁云古人駕車以兩馬軌謂限之轍迹也孟子意言城門限迹切深以日久逺為車所轢多故也豈是一時兩馬駕車而過之使然與音餘下來與同正義曰此章言前聖後聖所尚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踰欲以追蠡未逹一隅孟子言之将以啟其蒙者也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者高子言於孟子曰禹王之尚聲樂過於文王之聲樂也孟子曰何以言之者孟子見髙子蔽惑故難之曰何以言禹之聲尚文王之聲也曰以追蠡髙子曰以其追蠡鐘鈕之鋭欲絶故云然也孟子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孟子又以此解髙子之蔽也此言追蠡何足為禹之尚聲樂過於文王乎且譬之城門之軌齧其限之深䖏豈以両馬之力能使之然亦以積漸之久故使然也非特兩馬之力即如是之深也言禹王至文王其鐘用之亦以日久故能磨鋭至於欲絶也此又見髙子之蔽不獨於詩也所謂太山之溜久而穿石單極之綆久而㫁幹其來非一日也兩馬即如注所謂春秋外傳云國馬公馬是也
  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注棠齊邑也孟子嘗勸齊王發棠邑之倉以賑貧窮時人賴之今齊人復饑陳臻言一國之人皆以為夫子将復若發棠時勸王也殆不可復言之也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衆逐虎虎負隅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衆皆恱之其為士者笑之注馮姓婦名也勇而有力能搏虎卒後也善士者以善搏虎有勇名也故進以為士之於野外復見逐虎者攖迫也虎依陬而怒無敢迫近者也馮婦恥不如前見虎走而迎攘臂下車欲復搏之衆人悦其勇猛其士之黨笑其不知止也故孟子謂陳臻今欲復使我如發棠時言之於君是則我為馮婦也必為知者所笑也音義搏補各切嵎音愚攖丁於盈切從手埤蒼云攖捁也此注云迫也陬子于切又子侯切隅也正義曰此章言可為則從不可則止言善見用得其時也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搏虎無己必有害也齊饑陳臻曰至殆不可復者盖齊國之人時皆被饑孟子嘗勸齊王發粟以賑之今者復饑而孟子不復發棠邑之粟以賑陳臻為孟子之弟子乃問孟子言齊國之人皆以為夫子將復發棠邑之粟以賑救之今夫子不復發棠殆為齊王不可復勸是如之何故以此問孟子孟子曰至其為士者皆笑之者孟子乃以此馮婦之喻而比言於陳臻也言如将復發棠是為馮婦若也馮婦能暴虎也言晋國有馮婦之人善能搏虎後為之善士則之於野外見有衆人逐其虎虎倚山嵎而怒衆人皆莫敢攖而搏之者望見馮婦来乃皆趨進而迎之馮婦乃下車攘臂欲復搏之衆人皆悦其勇猛其為士之黨者知道則笑其不知止也言今齊王恃威虐以斂民亦若虎之負嵎以難合之説述於暴人之前又若迎而搏虎也是以孟子将復為發棠非不足以悦衆自君子觀之亦若為士者之笑馮婦也以其不知止矣注棠齊邑名○正義曰案齊世家史記云棠公妻好裴駰云賈逵曰棠公齊邑大夫也是棠之為齊邑明矣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注口之甘美味目之好美色耳之樂五音鼻之喜芬香臭香也易曰其臭如蘭四體謂之四肢四肢解倦則思安佚不勞若此皆人性之所欲也得居此樂者有命祿人不能皆如其願也凡人則觸情從欲而求可樂君子之道則以仁義為先禮節為制不以性欲而苟求之也故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賔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注仁者得以恩愛施於父子義者得以義理施於君臣好禮者得以禮敬施於賔主智者得以明智知賢逹善聖人得以天道王於天下此皆命禄遭遇乃得居而行之不遇者不得施行然亦才性有之故可用也凡人則歸之命祿在天而已不復治性以君子之道則修仁行義修禮學智庶㡬聖人亹亹不倦不但坐而聽命故曰君子不謂命也音義解音懈從音縱又如字知音智注明知學知小知皆同王於況切亹音尾正義曰此章言尊徳樂道不追佚性治性勤禮不専委命君子所能小人所病究言其事以勸戒者也孟子曰至君子不謂性也者孟子言人口之於美味目之於好色耳之於五聲鼻之於芬芳四肢之於安佚無事以勞之凡此五者皆人性所欲也然而得居於此樂者以其有命存焉君子以為有命在所不求而不可以幸得也是所以不謂之性也仁之於父子也至君子不謂命也者孟子又言仁以恩愛施之於父子義以義理施之於君臣禮以禮敬施之於賔主智以明智施之於賢者而具四端聖人兼統四體而與於天道以王天下者也凡此五者皆歸之於命也然而有是五者皆禀乎天性也以其有性存焉君子以為有性在所可求而不可不勉也是所以不謂之命也孟子言之所以分别凡人君子以勸戒時人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注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見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而喜故問樂正子何等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注樂正子為人有善有信也何謂善何謂信注不⿱宀𠮷 -- 𡧱問善信之行謂何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注己之可欲乃使人欲之是為善人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有之於己乃謂人有之是為信人不意不信也充實善信使之不虛是為美人美徳之人也充實善信而宣揚之使有光輝是為大人大行其道使天下化之是為聖人有聖智之明其道不可得知是為神人人有是六等樂正子能善能信在二者之中四者之下也音義意音億又如字正義曰此章言神聖以下優劣異差樂正好善應下二科是以孟子為之喜者也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者浩生不害問孟子曰樂正子何等人也以其見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而喜故有此問之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孟子答之以為樂正子是善人信人者也以其有善有信故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又問之曰何以謂之善何以謂之信也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至四之下也者孟子又答而詳為之解之曰己之可欲使人欲之是為善有是善於己謂人亦有之是謂之信所謂善即仁義禮智也是為可欲之善矣充賔其善使之不虚是為美人故謂之美充實其善而宣揚之使有光輝于外是為大人故謂之大人其此善不特充賔於己而推之以化人自近以及逺自内以及外是為聖人故謂之聖以此之善又至經緯萬方使人莫知其故是為神人故謂之神凡是六善而樂正子能善能信是在二之中而在美大聖神四者之下也但不能充實而至神也注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正義曰此盖經文説見上矣音義為之之為于偽切下為己是為本為非為皆同
  孟子注疏卷十四上
  孟子注疏卷十四上考證
  盡心章句下疏得民為君得君為臣○監本脱得君二字今從閣本補入
  又疏十六章言仁恩須人○須監本訛及今改正
  吾今而後知章注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疏兄弟之仇不反兵○兄監本訛九今改正
  貉稽曰章稽大不理於口疏稽大不能治人之口使不訕其已者如之何○臣宗楷按此則理者整理也辨義云盖謂衆口紛亂之言不能整治此説為是不必從趙氏訓頼之義
  禹之聲章兩馬之力與○臣宗楷按音義云古人駕車以兩馬盖特言其力之少耳趙注引春秋外傳國馬足以行關公馬足以稱賦是為兩馬失之逺矣
  口之於味章注凡人則觸情從欲而求可樂○觸監本訛有今改正
  又注故君子不謂性也○監本謂字下衍之字今删
  仁之於父子節注凡人則歸之命禄在天而已○在監本誤任今改正













  孟子注疏卷十四上考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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