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士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
宋學士文集 卷第七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觀槿齋藏明正德刊本
|
宋學士文集卷第七 鑾坡集卷第七〈即翰苑前集〉
應 制冬日詩序
洪武二年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 上御外朝遣中貴人召
翰林學士臣濂侍講學士臣素侍讀學士臣同直學士臣經
待制臣椲起居注臣觀臣琳列坐左右既而命太官進饌賜
黄封酒飲之 上屢命盡觴內官承 上㫖監勸甚力臣濂
數以弗勝桮杓固辤 上𥬇曰卿但飲雖醉無傷也酒終
上親御翰墨賦詩一章復繫小序于首命各以詩進臣濂最
先臣禕次之臣觀臣琳臣經臣同又次之 上覽之大恱臣
素最後詩以民瘼為言 上曰素終老成其有軫憂蒼生之
意乎扵是各霑醉而退明日臣素以遭逢盛際光膺 聖眷
如此不可無以示後来乃集其詩為卷而以題辭為屬臣濂
聞之在唐中世當夏日炎蒸君臣相與賦詩不過以日長為
可愛凉生殿閣為𠯁矜後代多譏之惟我 皇上勵精圖治
其扵冬日沍寒之際形諸篇翰固不忘扵聽政羣臣廣歌復
以逸豫爲戒憂勤爲勸而弗敢後者其故何㢤盖唐虞在上
無小無大孰不精白一心以承明徳况扵文學法之臣職
在獻替者乎揆之于唐𥘉不可以同日而語也臣濂不佞庸
敢以是序諸篇端 上𠩄賦詩别以金龍牋繕謄其副尊閣
扵家示不可䙝也
送吕仲善使北平采史序
皇帝即位之明年四方次苐平乃 詔文學之上萃扵南京
命官開局纂元史爰自太祖開國至于寜宗凡一百二十
六年巳㩀史櫽括成書而元統迄扵終祚又三十六年遺
文散落皆無𠩄扵考丞相具以上聞 帝若曰史不可以不
就也宜遣使天下訪求之扵是儀曹會諸史臣發凡舉例具
扵文牘遴選黄盅等十有二人分行各省僉以爲北平乃元
主故都其文獻必有足徴者非精練敏之士未易以集其
事予友仲善方司膳成均實應其選戒行李且有日與仲善
㳺者成為賦詩以予嘗與刋之末俾題其篇端嗚呼傳有
之國可㓕史不可㓕然既亡其國矣而獨謂史為不可廢者
其故何㦲蓋前王治怱之微興衰之由得失之效皆可為後
王之法戒史其可㓕乎然自漢以迄于近世𩔖多羣臣奏請
始克緝成典籍惟我 皇帝既承大統即蔽自 淵𠂻孜孜
以纂脩元史為意則其 神謀睿斷卓冠百王 偉量深仁
與天同大巍巍乎不可尚巳仲善行㢤採石室之遺餘詢名
賢之紀䤽俾信史免扵闕文傳諸来世其不有望扵仲善矣
乎仲善行㢤弔齊魯之故墟撫幽燕之陳迹呼酒長歌㧞劍
起舞將又不在扵仲善矣乎然則仲善兹行亦壮矣若予者
年踰六十𩬊白神耗不逐車塵馬𠯁之間以攄寫其中情
仰睇飛雲唯有慨然遐思而巳然而鋪張 上徳以昭布四
方垂諸無窮者史臣之事也庸敢備書之以為序而區區離
别之懷有不暇計也仲善姓呂氏章貢人有學有文其聞譽
蓋翕然云
送劉永泰還江西序
聖天子以六合既寧益窹𥧌求賢而致時雍之治扵是朝臣
以永豐劉于先生開初先生嘗以賢良徴因病謝歸及是使
者至即束行李東上洪武辛亥閏三月實来京師丙子吏部
待郎顧君剛中等入奏上召見扵外朝俾講說經書親與
之論辨先生敷繹詳明 上恱越翌日丁丑 上御金水橋
復召先生慰問良久 𠡠儀曹賜冠衣又明日戊寅復
召至便殿諭先生曰君子為學當見扵世用尓自度其材可
為郡縣何職宜竭誠以對朕將官之先生曰臣于在前朝嘗
舉進士試南宫不利終老弗沾一命今幸遭逄有道之朝登
崇俊良凡有血氣者莫不㴠泳鼓舞扵 神化之中况區區
草澤賤儒三瞻 天日之表 聖語丁寜又如此之至苟稍
知君臣之義孰不感動以思報效第臣犬馬之齒巳衰筋力
弗强聽恍恍而視茫茫若冐昧上承 昭㫖異日戃有曠官
之刺則 天恩深矣敢固辤 上以其言誠懇而質直不
奪其志親御翰墨賦詩一首且命先生亦賦三詩以進 上
覽之喜令內侍酌酒賜之俾其還山肆惟 皇上以天縦之
聖黄鉞四征大統以㝎而尤親近儒臣共圖治安年髙而不
𣣔仕者復以禮而敦遣之此如上天雨露之澤滂沛周浹萬
物咸頼聖德神功巍巍惶惶固非前代帝王𠩄可及然而𣣔
治之主不世出當此明良相逄千載一時先生平日𠩄學致
君尓澤民尓一旦翩然西還傍岩以為廬結雲以為衣茱有
葅食有稻與魚左圖而右書于于而行沉沉以居先生之計
則得矣其如蒼生何雖然先生之志則有在也其意必曰我
扵催科聽訟則年誠耄矣奔赱承事則力誠不矣若敷明
孔子之道以㳤後進使之者知孝弟忠信變澆風而為厚
俗是亦報 上恩之萬一也是則可為也嗚呼先生之志果
若此其扵出䖏之義庶㡬兩無愧乎先生將還士大夫多慕
咏之相率作詩餞之而遣金華宋濂序之
送錢允一還天台詩序
皇帝即位之二年秋八月大將軍帥師取燕都西北州郡次
苐皆平而天下歸于一統𧻗 明年之冬 上將親御袞冕郊
祀天地大告武成復念開國諸臣勞烈之多錫以鐵劵以申
河山帶礪之誓前一月下禮官議其制度近臣奏言唐和𨹧
時嘗有賜扵錢武肅王其十五世孫尚徳實寳蔵之 上遣
使者即其家訪焉尚徳既奉 櫝劵及五王遺像上之 上
御外朝與丞相宣國公臣善長禮部尚書臣亮主事臣肅觀之
皇惰恱豫𠡠省臣燕尚徳扵儀漕恩意有加焉巳而尚徳思
東歸陛辭之曰命還其劵與像以禮敦遣之予時待罪禁林
尚徳以于知其事頗詳請序其故而繋之以詩夫錢氏寳有
此劵巳五百載宋淳化中杭之守臣嘗連玉冊進之元豐五
年又進之宋季兵亂劵沉官渭水中者五十六年元至順三
年漁人𫉬之而售扵尚徳之父世珪迄今 有道之朝而尚
徳又進之是嘗三登天子之庭其間或顯或晦雖若𩔖靈物
訶護之亦其孫子之多賢始保守而弗墜也歟抑予聞武
肅之有國吳越同時據有一隅以專威福者若前後之蜀南
東之漢以至吳椘閩唐南平𭈹為十國計其士馬之精𭛌城
邑之壮麗府蔵之充牣意盛氣得亦可謂一時之雄曾未旋
踵夕陽芳草凄然有餘悲矣况望其子孫保有故物扵十餘
世之後乎由是觀之錢氏之樹徳也深矣 皇明肇造區夏
比𨺚唐虞凡前代文獻之可考者英不訪求之尚徳之家世
載明徳且將出躋膴仕以佐明時斯劵之徴盖特為之兆爾
予因不辭序而詩之扵以見尚徳遭逢之盛未止扵此而他
日相遇必當以序為知言云尚徳字允一天台人詩曰
大明天子開𩿇基雄兵百萬皆虎𧴀東征西討十餘載變化
不異雲雷隨功成治㝎四海一剖劵分符恩澤施前王遺制
久巳泯錢氏世寳猶無𧇊天使持書往徴取有翁橐来丹
墀鞠躬俯伏再拜起旋解韜藉重重披精銕煆成大逾瓦中
突傍形如箕又如圓甗䚯其半一片玄玉誰瑕疪鑿�填
金文絢爛筆畫方整蟠蛟螭誓辭三百有餘字河山帶礪無
嫌疑陳五王有真像彷彿猶是唐冠衣腰圍白玉金作銙
吻角左右分三髭重瞳囬光屢下照𥬇語愈覺 天顔怡便
𠡠太官給珍饌上尊法酒澆瓊卮憶𥘉唐綱既解紐恣舞鰌
鱓𭈹狐狸斗牛王氣果凌厲豫章占術元非欺八都徤卒猛
如虎指使不異駈嬰兒羅平鳥圖騁怪幻內黄外白跳狂癡
龍劍一楎赴水死大勛星日同昭垂因兹錫劵代牲㰱彭城
開府如三司衣錦城空嘉樹死共守尚有三樓危淳化元豐
兩進入龍光曾受天王知炎精訖録九鼎沸一旦失去官河
糜豈伊神物𣣔變化相逐雷劍爲龍飛孰知余且一舉網𠩄
獲非鼈還非龜終然物𠩄訶護不使光彩埋荒陂泥土沙
礫𦍒免累寳玉大欣有歸我知天意實有在武肅弘烈何
堪微八州生靈数百萬㧞出水火行中逵子孫食報豈終極
政如稼穡隨年肥髙牙大纛入黄閣金章盭綬趍彤闈不知
堆牀㝎㡬笏但見肘印懸纍纍七世珥貂未𠯁擬一門三㦸
終前衰况翁文采爛五色古不管頭垂絲秦淮呼酒話離
別逺盻官舸如星馳千時同雲四野勢𣣔釀雪増寒威行
行若過表忠觀好剔蒼蘚觀殘碑
汪右丞詩集序
昔人之論文者曰有山林之文有臺閣之文山林之文其氣
枯以槁臺閣之文其氣麗以雄豈惟天之降才爾殊也亦以
𠩄居之地不同故其發扵言辭之或異耳濂嘗以此而求諸
家之詩其見扵山林者無非風雲月露之形花木蟲魚之玩
山川原隰之勝而巳然其情也曲以暢故其音也𦕈以幽若
夫䖏臺閣則不然覽乎城觀宫闕之壮典章文物之懿甲兵
卒乗之雄華夷㑹同之盛𠩄以恢廓其心胸踔厲其志氣者
無不厚也無不碩也故不發則巳發則其音淳龎而雍容鏗
鍧而鏜鞳甚矣㢤𠩄居之移人乎今觀中書右丞汪公之詩
益信其說爲必然者矣公以絶人之資極群書素善屬文
而尤喜攻詩當 皇上龍飛之時杖劍相東征西伐多以
戎行故其詩震盪超越如鐡𮪍馳突而旗纛翩翩與之後先
及其治㝎功成海宇敉寜公則出持節越鎮安藩方入坐廟
堂弼宣政化故其詩典雅尊嚴𩔖喬嶽雄峙而群峯左右如
揖如趍此無他氣與時值化隨心移亦其勢之𠩄宜也然而
興王之運至音斯完有如公者受丞弼之𭔃竭彌綸之道賛
化育之任吟咏𠩄及無非可以羙敎化而移風俗此有𨵿物
則民彜甚大非止昔人𠩄謂臺閣雄麗之作而山林之下誦
公詩者且將其霑漑之澤化枯槁而為豐矣雖然詩之
體有三曰風曰雅曰頌而巳風則里巷歌謡之辭多出扵氓
隷女婦之手髣髴有𩔖乎山林雅頌之製則施之扵朝會施
之扵燕饗非公卿大夫或不𠯁以為其亦近扵臺閣矣乎輶
軒之使弗設而托之扵國風者若無𠩄用之 皇上方垂意
禮樂之事豈不有撰為雅頌以為一代之盛典乎濂盖有望
扵公他日與鹿鳴清廟諸什並傳者非公之詩而誰㢤濂也
不敏受公之知十有一年故𥨸序其作者之意扵篇首蕪𩔖
之詞要不𠯁為公詩之重輕也公名廣洋乃 皇上之𠩄賜
其字則朝宗也淮南人洪武三年四月二十一日金華宋濂
序
詹學士文集序
往時湖湘間材士大夫多以詞賦稱若江夏詹先生同文其
一也盖同文韻瀟灑濟以雄之學故體物瀏湸鏗鏗作
金石聲及歸我 熈朝遂以文鳴一時當勝友如雲酒酣耳
𤍠有執卷来求者同文振衣而起捉筆四顧文氣絪緼口
鼻間流出頃刻盈𥿄爛爛皆成五采觀者傍鼓譟且謂萬
言𠋣馬可待者將無大相逺自是有問竒俊士僉曰同文同
文云予與同文交且久 而同官翰林𥘉見之甚驚後屢見
之竊自嘆賦才暗劣䂓䂓方圓中日蹈古人𮜿轍不敢奮迅
吐一竒崛語雖見諸簡牘者近一二千篇奄奄如無氣人作
文固當如是邪去年之秋京畿試鄊貢士今年南宫試天下
士同文皆持文衡區區亦與聞末議見同文考五經卷朗讀
數行輙操觚書云云書已復讀又書云云予視之析理精緻
如漢廷老吏議法是非重輕不可掩人以文辭稱同文固未
見其衡氣機如同文者其何可及邪其何可及邪韓退之推
李杜文章光熖萬丈少陵之作頓剉沉欝髙不可攀深不可
探謫仙之辭飄飄然㳺戯璇霄丹臺吹鸞笙而食霞去
人間塵土思此無他精華發為光耀縦横交貫不自知其𠩄
止退之言當不誣同文之致是者豈無其故㢤然子聞太
史公周覽名山川故作史記燁燁有竒氣同文他日西還予
將相隨泛洞庭浮沅湘登大别九疑之山吸風吐雲一冼胸
中濁使虗極生明明極光發然後揮毫以尾同文之後萃
靈鳯之彩毛擷天葩之竒馨或者當有可觀同文果以為何
如邪同文以天 集授予序神思摇蕩急展牘書之懼其凌
空飛去是為序
送許時用還越中序
婺與越為隣壤越屬縣曰𡹴有許氏居之世以詩禮相傳為
名門而時用則又其最秀者也濂家婺之金華距𡹴為不逺
在弱齡時即與時用相聞方以文墨自漸摩無雨風無晝夜
危坐一室不暇見暨同試藝浙闈旅進旅退扵千百人中無
有為之先容者又不見自時厥後時用以禮經擢上苐為
諸暨州判官金華抵諸暨比𡹴為尤邇將𮪍驢赱鈴下而謁
焉時用又入行御史臺治百司其地清嚴雖時用亦不宜與
人接又不敢見曾未㡬何金華陷扵兵士大夫螻蟻赱唯流
子里為樂土亟挈妻孥避焉流子里𨽻諸暨地在𡹴之東南
僅舎即至濂時苦心多畏而土著民往往凌虐流寓者白
日未盡墜輙翳行林㘭鈔其嚢槖物甚者或至殺人又不可
見及至兵戈稍息子還金華曰采藥以自娛間念及時用即
𣣔約二三子往候之以觧夙昔之思去年冬聞時用有弓旌
之招使者趣迫上道急扵星火又不及見濂竊自念時用英
俊士此行何𠩄不至鸞臺鳯閣將以次而升何日能賦歸縦
時用欲歸上之人未必聽也濂雖少時用一嵗則巳皤然成
翁度何由至南京既不至又安與時用一抵掌𥬇談邪
慨然遐思者久之㑹 朝廷纂元史宰臣奉特𭥍起濂
為緫裁官使者亦見廹如前逮濂將戒行李時用至武林始
旬日耳濂又自念史事甚重當有鴻之士任其責者濂豈
敢與聞藉是以往或得一見時用亦豈非至𦍒歟濂来南京
寓扵護龍河上方求時用舘舎之𠩄在忽有偉丈夫来見者
問其姓名亟曰我許時用也子豈非景濂乎濂驚喜不及荅
亟延入坐備陳五欲見而弗䏻之故時用知濂嚮往之乆亦
相與傾倒不風晨月夕無不相往来一旦忽悽然墮淚曰余
先朝進士也春秋又髙矣不𠯁以辱 明時使者不我知委
幣而迫之来我不敢違今巳陳情扵丞相府矣丞相儻言之
上得遂歸田焉不趐𠯁矣它日又来言曰 聖天子寛仁今
用丞相言如𠩄請矣巳具舟大江之濵吾子遇我厚𦍒一言
以爲別嗚呼婺與越其壤相接邇其見甚易也乃積四十年
而莫之遂厥後始見扵千里之外既見矣逺或四三春秋近
或及期相與論學以盡夫情可也未及兩月而即去既去矣
或買一小艇相隨五六百里間采江花之幽靚𣪞勤道别亦
云可也史事殷𠯁不敢踰都門愴然而別既别矣一二年
間或再得聚首如今日焉猶可也然向者巳如此自今而後
其可以必期而必取之耶人事之參差不齊何可復道尚奚
言為時用之別耶雖然時用之歸也其有繫扵名節甚大時
用采蕺山之蕺食鑑湖之水日與學子談經以為樂者果誰
之賜歟誠由遭逢 有道之朝故得以上霑滂沛之恩而適
夫出䖏之宜也夫道宣 上徳以昭布扵四方者史臣之事
因不辭而為之書區區聚散之故一已之𥝠爾則又當在𠩄
不計也
華川文派録序
義烏婺上縣自隋至唐名士軰出若婁㓜瑜若駱賔王則其
者也㓜瑜之文以卷計者凡六十有六賔王之文其亦
盈十焉然皆散逸無存其僅見扵世者往往出扵編𩔖家之
𠩄采此無他聚之廣則行之乆也宋南渡後宗忠簡公澤其
文多至五十卷細髙居士黄公中輔亦十卷香山喻公良
則三十四卷香山之弟杉堂公良弼頗如居士之南湖河
公恪岩堂陳公炳各二十卷惟是四三君子事業雖不同其
以文辭有助扵名敎則一而巳計其當時鸞蹌鳳翥於士林
行嗈嗈和鳴而龜麟為之後先學者歆𧰟之未必不家傳而
人誦逺者僅二百年近者始百餘載求其家集則子孫或不
䏻以咸有况它學者乎一邑之間且若此而况扵四方乎嗚
呼立言之士其心勤矣其慮精矣又惡知一旦變㓕若烟霞
者乎然則編𩔖者之功要不可少之也居士之族孫鐡岩公
應龢嘗有見婁駱之事乃自忠簡至扵岩堂各編其粹精者
十餘篇聚扵一書𨤲為六卷名曰華川文派録華川縣之繡
湖别名唐嘗因之置縣故取以𭈹其録云後五十年豫章張
侯来為縣讀而善之復謂羣公之文𦍒僅見扵斯然未有謄
其副者苟或亡之非唯重有識者之嘆且將何以風厲扵吾
民亟請邑士傳君藻精加校讎捐󠄂俸而刻寘縣庠来徴濂為
之序昔者郷先達吳公師道憫前之日逺而遺文之就泯
乃集婺七邑名人𠩄著為敬鄊前後錄二十三卷其視鐡岩
志益廣矣惜乎官其者不使永其傳兵燹之餘手藁弗
復存今侯則惓惓是書夙夜不少置以此較彼賢不肖之
後去抑何逺㢤雖然侯之風厲扵縣人士者不止文辭而巳
也當如岩堂之介南湖之孝香山之質實無偽杉堂之寛厚
有容居士之氣節不羣忠簡之竭誠報國至死而不變庶㡬
無扵侯不然則操觚濡墨仰而𭈹諸人曰我能文我䏻文
豈不見𥬇扵大方之家㢤侯名𠃔誠以儒術縁飾吏事忠信
㢘明如古循吏縣務雖至雍雍䖏之輕重皆不失其度吏
胥受約束拱手案側不敢出一語相可否諸弊頓革故治效
彰著為諸邑之最是為序
送國子正蘇君還金華山中序
同郡蘇君平仲成均敎胄子者五年近臣有薦其才扵 上
者即日召見親擢為國史編摩之職平仲詣丞相府辭曰禁
林地望清切日侍 天子左右備故問區區㓜有聵疾雖麄
通文史誠不𠯁以堪之敢辤丞相以聞 上亦弗之彊巳而
銓曹將别奏官之平仲念去親日久望天末飛雲慨然有威
于中復赱白丞相許之戒行李且有日與平仲㳺者重惜其
去咸發為聲詩而以首簡授予序平仲予素敬畏者也將何
言㢤以論乎家世則三蘇之名聞天下其𨺚徳重望至今與
岷峨爭雄遺書流落四海日星赫而風霆噴璇玉綴而瑶珠
懸韶鈞鳴而律呂諧師表百世人無異辭奚藉予之言㢤以
論乎學術則嚅嚌鄊學之懿遡淵源扵伊洛蹈𮜿轍扵關閩
義理精微析如蠶絲訓攷是非判若白黑亦既心凝而身
之矣又奚藉扵予之言㢤以論乎辭章則體裁嚴比姿態横
逸如春陽被物或根或荄或卉或條或小或大或圓或偏各
隋其物而暢之無有同者其視膠滯一體守常而不變者何如
也是故大夫士卿公𣣔文詞者必曰我徵之蘇君也𨼆逸及
方外之人𣣔求文者必曰我徴之蘇君也平仲之令聞勃然
興燁然不可遇又奚藉予之言㢤無巳則有一焉古者國有
國史下至閭卷之間亦有聞史皆據官守勿失紀善惡以示
勸戒其國史之法見乎書備乎春秋以事繫日以日繫月以
月繫時以時繫年殆猶山嶽之有㝎形不可易者太史遷別
出新意輕變編年之舊創為十二紀以序帝王十表以貫嵗
月八書以述政事三十世家以錄公侯七十列傳以志士庶
歴代史官遵之而春秋之義𩔖𨼆矣荀恱蕭潁士頗譏之而
未大有匡逮至司馬温國公光始取法扵春秋采繫國家
盛衰生民休戚之事起周威烈王訖于五代成一家言𭈹曰
資治通鑑劉恕直謂非遷之𠩄可擬盖公論云然五代之後
而宋承之宋之後而元承之宋有李燾雖嘗著為編年異同
之論皆並存之盖不敢當作者之任特廣記備言以俟剛削
元史𦍒新縦有漏遺十四朝之行事亦頗粲然可覩有
蒐纂以續司馬之書者將不在今日乎平仲學術之富如此
而辭章之羙又如此其東還也晨昏㝎省之餘集諸俊英繙
閱新舊𠩄藏獨操筆削而成百代不刋之典將不在平仲乎
平仲之家少公以馬遷淺近不學踈畧輕信上觀詩書下考
春秋及秦漢雜記成古史一書至今傳之平仲因其家世之
懿肆其鑒裁之公使人稱之曰蘇氏一門世濟其美將不在
吾平仲乎予也不敏以荒唐之學雜凡庸之識嘗思有𠩄著
作玩時愒日莫就緒今年巳邁矣𩀱鬂皤矣形骸弗强而
精神䆮衰矣徒持寸管為無用空文以應四方之求日不暇
給苟不扵平仲是望果誰望乎平仲將行率六舘之士祖餞
扵龍江之上睇晴雲之飛觀白日之易流酌巨觥而屬平
仲曰歳不我與睽離之言不𠯁以汙平仲予之𠩄深望者不
朽之盛事鑑世之元龜也平仲𦍒聽之願舉此觴為壽平仲
曰敢不唯吾子之命一飲輒盡扵是抗手而别
清嘯後藁序
詩之為學自古難言必有忠信近道之質藴優柔不迫之思
形主文譎諫之言將以洗濯其靈發揮其文藻厲其體
裁低昻其音節使讀者鼓舞而有得聞者感發而知勸此豈
細故也㢤奈何習之者多如牛毛而專之者少如麟角也廬
𨹧胡君山立生文獻之抱英銳之志𫾻歴仕塗綽著聲譽
粤自戎幙至躋法雖著勤勞之績不忘賦咏之事風雲月
露有以感夫中花草蟲魚有以寓乎目與夫人事酬酢時物
遷移皆見之篇翰焉日積月盈分為清嘯前後二藁前藁則
國史危公既序之矣予来京師復得窺其後藁而胡君遂微
為之序予披繹再四因作而曰正音𡨜寥久矣誕者流扵荒
忽而無據弱者過扵纎靡而不振俗者溺扵陳腐而不新麄
者流扵觕犖而不潤其音節體裁之乖方文藻靈之弗暢
具有之矣詩之為道其果如是乎㢤有如胡君之作命意深
而措辭雅陳義髙而比物廣其殆庶㡬有忠信近道之質者
歟藴優柔不迫之思者歟形主文譎諫之言者歟此予不䏻
不撫卷而嘆賞之也予也不敏以荒唐之資操𥚹迫之行雖
自漢魏至干近代凡百家之詩無不研窮其㫖趣揣摩其
聲律秋𩬊被肩卒不䏻闖其閫奥而𥙷扵政治其視胡君之
作得不甚愧矣乎然而穹亭邃舘必壓以呀然之獸鉅人元
夫必冠以峩然之弁雄章俊句必首以傑然之文嗟予何人
尚敢為胡君之詩之序乎牢讓再三竟不𫉬命斐然有作情
見乎辭
丹崖集序
為文非難而知文為難文之羙惡易見也而謂之難者何㢤
問學有淺深識見有精麄故知之者未必真則隨其𠩄好以
為是非照乗之珠或疑之扵魚目淫哇之音或嫓之以黄鐘
雖十百其喙莫與之辨矣然則斯世之人果無有知文者
乎曰非是之謂也荆山之璞卞和氏固知其為寳渥洼之馬
九方歅固知其為良使果燕石也駑駘也其並陳而方駕
㢤雖然弊也久矣孰扵民散師廢之後而必望見知扵人乎
苟有之曠百世而相感者不須悵然而遐思矣予與唐君䖏
敬共居浙水東雖未之識有持其文一二篇来者頗𫉬讀之
顧謂二三子曰屏斥蕪纇何其玉之潔而珠之明也脉絡聮
貫委蛇不斷又何韶鈞九奏音律相宣而始終粲如也其殆
言之士乎去年之春予 詔總裁元史而䖏敬亦以議
禮徵會于南京亟欲挽入史局儀曹愛其才弗允及予入
詞垣為學士䖏敬亦来為應奉文字朝夕同論文甚懽遂索
其全集觀之復顧謂二三子曰沉𣷉扵經而為之本原饜飫
扵史而助其波瀾岀入諸子百家以其支流此作有之又
頗愧向之知䖏敬者未深也嗚呼近代之文予見之夥矣大
風沙而五色為之昏昧繁音嘈雜而五聲為之失倫求其
如䖏敬者抑何其鮮㢤非曰如之知之者亦寡矣此無他無
真實之功求鹵莾之效西抹東塗莫尋統緒左剽右竊僅成
簡編輒𭈹諸人曰我知文我知文人以艱𭰹文淺近者示之
則曰是誠古文㢤何其雅奥而不羣也或以其言之易又以
塵腐罷軟者戯之則又曰此亦古文耳何其暢達而無礙也
是皆無真見以人舌為之目故靦然而無愧怍有若䖏敬之
文其尚䏻知之㢤予雖不敏愛玩䖏敬之文日不𥼶手以為
可垂逺而𫝊後因為序諸卷首嗚呼䖏敬之文荆山之玉也
渥洼之馬也又豈患無卞和氏與九方歅者乎予之𠩄論隘
矣䖏敬名肅會稽人丹崖其自𭈹也故以名其集云
贈會稽韓伯時序
越韓君伯時府君辟為山隂校官名上尚書吏部吏部同
儀曹禁林議命經史二題試之考㝎入格伯時將還山隂𦲷
敎事徵一言以為别余聞古之學者必有師師以傳經為尚
術業有傳攻授業有源委如田何之扵易夏侯勝之扵書浮
丘伯之扵詩劉歆之扵禮張蒼之扵春秋皆遞相祖述不敢
妄為穿鑿之說人心壹而教化羙莫此時為然自師民散
之餘學者不必有師師不必以𫝊經為意以致家自為學人
自為政而大道或𨼆矣近世婺越之間有二大儒岀焉曰許
文懿公曰韓莊節公皆深扵濂洛關閩之學謹守師說𫝊諸
弟子而不為異言𠩄惑其布之方策者視扵金科玉條不敢
輕有改易四方之人𩔖䏻辯之觀其容止聞其論議則曰彼
韓公之門人也此許公之髙第也薄俗之習因此為之一變
余生扵婺與許公同郷里雖𫉬一拜床下而未及與聞道徳
性命之言而許公弃捐舘舍遂其徒而𥝠淑之韓公在越
不逺二百里㑹其巳亡欲一見且不可得而况扵其餘者乎
余竊自念為韓公之學者布滿逺近尚𦍒見之如𥝠㳤許公
之徒者乆未䏻逢其人今年夏乃扵京師𫉬與伯時遊伯時
韓公諸孫而又得卒業扵其門其人温如其文燁如其言論
鏗如是誠無愧扵家學者庶㡬有以畢余之志総裁史事
未及與伯時相叩撃而伯時將去反欲徴余序以識别余將
何言㦲雖然山隂雖小邑亦古者子男國也伯時之行以人
師自䖏邑之子弟皆北面而受業使乃祖韓公之道益眀斯
盖不辱扵傳經之家矣後之君子稽其源委寫以成圖如田
何夏侯勝諸人故事夫豈不可㢤顧余不敏操無用之學徒
以空文出應時湏畫蚓𡍼鴉日不暇給思欲如許公家居講
授而弗之遂其扵伯時之去寜不歆𧰟扵中乎異日投簮而
歸當謁伯時扵越相與泛賀湖之晚波挹禹山之秋翠以盡
𥝠㳤扵伯時者亦豈為晚㢤伯時以為何如是為叙
宋學士文集卷第七 鑾坡集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