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鑑 (四庫全書本)/卷120

巻一百十九 宋文鑑 巻一百二十 巻一百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二十
  宋 吕祖謙 編
  
  上蘇公書          陳師道
  散從還辱書伏分經暑起居萬福師道奉親如昨惟方託芘賴復爾違闊不能不動念耳盖士方相從時莫知其樂及相别亦為難至其離居窮獨黙黙自守然後知相從之樂相别之難也士方少時未来之日長視天下事意頗輕之亦易為别至其晚莫數更離合又以為難此盖志與年衰顧影惜日畏死而然耳謝太傅常謂中年以来一與親友别數日作惡謝公江海之士違世絶俗乃其常耳顧以别為難者豈酬於富貴而習於違順也耶由是觀之以别為難皆非士之正也士亦安能免此當以老為戒以富貴為畏耳承諭人須久而後知誠如来示知人固未易未易之中又有甚難范文正謂王荆公長於知君子短於知小人由今觀之豈特所短正以反置之耳古之所謂腹心之臣者以其同徳也故武王曰余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而荆公以巧智之士為腹心故王氏之得禍大也聞狙詐咸作使矣未聞託之心腹也夫君子無棄人巧智之士亦非可棄以為手足可也耳目且不可况腹心乎蓋勢在則欺之以為功勢同則奪之以自利勢去則背之以違害使之且難况同之乎無徳而智以智營身而不及事智之所後不得不欺以衛身也天下之事又豈巧者之所能乎士終始不相負非由義則畏義耳勢在而不負豈真不負耶未疾偏廢不害為生膏肓之潰弔之可也常竊悲之故謂知士當如范公用士當以王公為戒也不審閤下以為如何近見趙承議説得閤下書欲復伸理前所舉剝文廣獄事聞之未以為然竊謂閤下必不出此而愚慮所及亦不能忍者君子之於事以位為限居位而不言則不可去位而言則又不可其言之者義也其不言者亦義也閤下前為頴州言之可也今為揚守而與頴事其亦可乎豈以昔嘗言之而不置耶此取勝之道也近嵗士大夫類皆如此以為成言而非閤下之所當為也苟不公言而私請之又不如已也天下之事行之不中理使人不平者豈此一事閤下豈能盡爭之耶爭之豈能盡如人意耶徒使呫呫者以為多事耳嘗謂士大夫視天下不平之事不當懐不平之意平居憤憤切齒扼腕誠非為已一旦當事而發之如決江河其可禦耶必有過甚覆溺之憂前日王荆公司馬温公是也夫言之以行義耳豈如馮婦攘臂下車取衆人之一快耶竊謂閤下必不出此而寜一陳之以効其愚耳秋益高惟為朝重慎不勝區區
  與石司理書         張舜民
  近吕主簿過訪䝉示長函大編副以手書發而詳讀其文采燦然是可喜其趣尚了然是可畏大凡人見悦目娛心之物固所喜及見其志趣特立不與流俗汎汎然者寜不畏哉仍聞吾子方壯齒也苟有是心由是道雖使孔子見之必曰可畏況今人乎又念往昔嘗及見先大夫於闗陜間今又見古人之有子少年自立則其喜又可知也然刺其禮有如事貴味其言有如問能兹二者竊有疑焉設以我為貴乎兹繆矣如我之所居人莫不賤之匪特人之為賤亦嘗以自賤也兹固不足多曉惟是問能求益渠敢遽然聞命已來勿知攸濟嘗思之當少壯之時嘗為世俗之學矣亦為世俗之事矣苦形勞心至于今日晚得賢之書參味先生長者之論乃知前日之用心者非也思欲改轍剡心變姓名入江海則齒脱髪秃形骸若是朝暮之人也用是自悼自咎自笑自罵繼之以涕淚悲泣而何及哉又念無言不讐之訓苟吕君覆將及門何以報之方日用隕穫反覆于心無可奈何尚有一話可以為下執獻者又皆蜀人之事昔予為童子居鄉閭從學者是時眉山任師中在幕府嘗聴師中講道事業乃云吾蜀大人自往已來多藝文而少政事前軰登朝廷歴郡國有聞於人者為不少也求之吏事唯何聖從陳公弼二人而已小子不才敢出其後雖當時聞之師中且不知為何語也既年漸長遊京師求謁先逹之門是時文忠歐陽公司馬温公王荆公為學者所共趣之每聴諸公之論於行義文史為多惟歐陽公多談吏事既乆之不免有請大凡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徳文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時才異日臨事當自知之大抵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彼非人境也方壯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也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以無為有以枉為直違法狥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以夷陵荒遠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當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三十餘年出入中外忝塵三事以此自將今日以人望我必為翰墨致身以我自觀亮是當時一言之報也自得是語至今四紀未嘗一日去心是時蘓明允先生父子間亦在焉嘗聞此語其後子瞻與人簿説亦必自任吏能或問之乃曰我處歐陽公陳公弼處學來然師中子瞻亦自負之語爾近嵗舜民謫居夷陵得陳公弼修城記嘗以此事書其碑隂今又敢為下執獻夫君子學道也聞之有先後得之有淺深亦繫其根性利鈍唯兹政能在勉之而已少加意則可以得之孔子曰居之無倦非若道學之難也吾子少年有立何所不致所謂先立乎其大者也茲事乃其緒餘爾偶因執筆不覺三隔幸亡以耈陋為忽非唯左右之為獻兼告之蘓在廷若兩蜀士君子
  與張江東論事書       吳孝宗
  昨日辱諭以欲敦遣王安國而有所不可者試為閤下評之竊以安國雖江西人而其父乃葬江東今之應進士諸科舉皆以墳墓為據使安國若江東應舉無有不可豈有可以應舉而不可以敦遣哉矧安國未嘗身居江西其應舉則在淮南及開封府今縱使江西舉之亦不過按虚籍耳非安國身居江西其在江西應舉也閤下又謂近人多舉安國今更從而舉之則為詭隨且必取笑則又失之矣夫自昔稱賢如孟荀楊韓之屬前人已誦之矣而今人又從而誦之雖閤下亦曉夜與今人同誦也然未嘗見閤下以詭隨取笑為疑焉昔之賢乎其已死矣與人同誦而不疑及方今生在之賢則疑而不敢與人同舉則是閤下勇於誦死賢而怯於舉生賢也人之好賢死生如一今誦死則勇而舉生則怯則是凡謂賢者特利於死後而不利於生在時也特可俟其死後論之以為美談而不可及其生在時舉之以為實用也此何謂哉為閤下計者問安國賢不賢爾不當問其曽有人舉也抑不知閤下謂安國果賢耶果不賢耶不賢則閤下自不當議之如以為賢閤下之舉是舉賢也夫舉賢則賢者盡喜既盡喜矣尚安有笑則笑者必是不賢也苟得賢者喜矣尚何暇慮不賢者笑哉況賢者喜則不賢者笑又理適然也古之人見一善則爭先為之惟恐在後未聞有慮取笑而止者如使善人每作一善必先慮不賢笑則僕恐善人有見善而不為者矣且安國之名其著者乆非是近人未舉時天下不知及舉然後始知也然則安國之賢不發自近人而閣下又何以詭隨取笑為疑哉盖前世舉賢未必出於一夫之口即見信而見用也必也甲既唱之乙從而和焉乙已和之而丙又從而唱焉併力舉之然後庶乎其人始見信而見用也今則不然甲既唱而乙與丙曰吾恐詭隨而取笑則賢者老死于巖穴之中而人主宰相有不開不悟乎廟堂之上矣惟閣下裁之孝宗之於安國相愛最厚閤下所知也而孝宗不以私黨自嫌者猶前志也閤下之愛孝宗亦可謂深矣儻事有秋毫於不義而固勸閤下使為之則孝宗之罪何誅惟明察焉
  上張虞部書         豐 稷
  稷觀天下無可責之民或惡或善或邪或正或厚或薄其風俗使然治得其情雖至惡可使遷善雖至薄可使歸厚治失其道則反是乃以民辭吁何辜邪近世猶可矜傷悼痛者莫如農力耕而食不足蠶而衣不足凡上之人少不加意為損不細竊求其端而嘗慕善治民者既師仰之而又稱誦之恨不得親見之向守官於亳則城父士民論議縣大夫更歴多矣能究民情恤民隐無如吾張公也聞閤下之名想閤下之風恨莫之見不圖天幸獲為屬吏今既遇嗣皇下憫農之詔深切丁寜求其䇿於天下又遇閤下能究極民𡚁之淺深謹先託書以導志如閤下賜一席得論其大方亦可以盡心焉
  與王觀復書         黄庭堅
  蒲元禮来辱書勤懇千萬知在官雖勞勩無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有暑氣不審起居何如所送詩皆興寄髙遠但詩生硬不諧律吕或詞氣不逮初造意時此病亦只是讀書未精博耳長袖善舞多錢善賈至語也南陽劉勰嘗論文章之難云意飜空而易竒文徴實而難工此語亦是沈謝軰為儒林宗主時好作竒語故後生立論如此好作竒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㧞萃觀杜子美到䕫州後詩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後文章皆不煩䋲削而自合矣往年嘗請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百過然後知後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文章盖自建安以来好作竒語故其氣象𦬼然其病至今猶在唯陳伯玉韓退之李習之近世歐陽永叔王介甫蘓子瞻秦少遊乃無此病耳公所論杜子美詩亦未極其趣試更深思之若入蜀下峽年月則詩中自可見其曰九鑚巴噀火三蟄楚祠雷則往来兩川九年在䕫府三年可知也恐更煩改定乃可入古適多病少安之餘賔客妄謂不肖有果歸之期日月到門疲於應接蒲元禮来告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温禮數非公所望於不肖者故皆略之
  答李推官書         張 耒
  南来多事又廢讀書昨送簡人還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賦及雜詩等喟詠愛歎既有以起其竭涸之思而又喜世之學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體製往往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時喜為文詞與人遊又喜論文字謂之嗜好則可矣為能文則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與耒平居飲酒笑語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軸細書題官位姓名如卑賤之見尊貴此何為者豈妄以耒為知文謬為恭敬若請教者乎欲持納而貪於愛玩勢不可得捨雖怛然不以自寜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隠其所知於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謂竒矣捐去文字常體力為瓌竒險怪務欲使人讀之如見數千嵗前科斗鳥跡所記弦匏之歌鐘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無不善者抑耒之所聞所謂能文者豈謂其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為主也夫文何為而設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獨傳豈獨傳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聖人貴之自六經以下至于諸子百氏騷人辨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為粉澤而隙間百出此猶兩人持牒而訟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詞於子貢問字於楊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一可愜何況使人玩味之乎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夫不知為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水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衝砥柱絶吕梁放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為淪漣鼓為濤波激之為風飈怒之為雷霆蛟龍魚黿噴薄出没是水之竒變也而水初豈如此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溝瀆東決而西竭下滿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見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溝瀆而求水之竒此無見於理而欲以言語句讀為竒之文也六經之文莫竒於易莫簡於春秋夫豈以竒與簡為務哉勢自然耳傳曰吉人之辭寡彼豈惡繁而好寡哉雖欲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為缺句斷章使脉理不屬又取古書訓詁希於見聞者衣被而説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雖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於竒矣故預為足下陳之願無以僕之言質俚而不省也
  與陳瑩中書         陳師錫
  奉别累月不敢作書為問而傾鄉之心食頃不忘李君至辱手書伏聞謫官東去裕如也繼衛守急足回又得所惠答喜聆起居冲勝甚以為慰䝉示日錄論及二編具悉公之忠義尊主之心天日可鍳然其言數齟齬者盖公之言未能信於人也未信於人者以公之心於此事自未通徹耳敢以所聞奉浼儻以為然當有裨助所謂尊私史而壓宗廟者公特謂曾丞相為人所賣不當進日錄以為國史之證也公知其為私史耳而不知其為誣偽之書也公熟閱之當盡見其誣偽之書也不知其為詆謗之書也公精考之當盡識其詆謗者昔嘗見葉致遠言荆公晚年自悔作此書臨終命門人焚之辨焚他書以紿公公殆卞縱横撰造恣逞私意甚者至於因事記言為異日自便之計有知識者孰不欲辨明第以人㣲言薄不足以勝朋姦之凶焰故隠忍耳吾友奮不顧身挺然明此一大事豈特怯懦之人仰嘆不已而宗廟之靈聖考在天之憤實有至於吾友也然吾友謂安石聖人也與伊尹同伴此何言之過也吾軰在學校時應舉覔官析字談經務求合於有司不得不從其説至於立朝行已則是是非非烏可私也春秋孔子之所作也先儒斷天下之事决天下之疑者春秋也安石廢而不用正君臣定名分春秋之法也安石治平中唱道之言曰道隆徳駿雖天子北面而問焉與之迭為賓主夫天尊地卑不可易也明此南面堯之為君明此北面舜之為臣自古未有君而北面者安石以性命道徳為説乃謂君可北面與臣迭賓主耶吾友謂安石神考師也此何言之失也神考於熈寜間兩相安石首尾不過九年逮元豐之親政安石屏棄金陵凡十載終身不復召用而亦何嘗師之有自古有天下之君未嘗不守祖宗之成憲明訓後世子孫妄為更張鮮不召亂豈有掃蕩我祖宗之憲之訓遠取三代𣺌茫不可稽考之事力行之者夏之時五子作歌則述大禹之戒曰皇祖有訓商之時傅説之訓髙宗亦曰監于先生成憲其永無愆周之時成王命蔡仲則曰率乃祖文王之彛訓是三代之君亦各述其祖宗訓戒如此安石乃盡取變亂之可乎吾友又曰安石有剗𡚁革故之功此何言之陋也祖宗之法行之幾百年累朝聖君賢臣不敢輕議道則愈久而愈通法則久而必𡚁因其𡚁而革之雖𡚁不窮仁皇之末適當因革之時而神考初政有為必有剗𡚁革故之臣苟得忠厚之人則祖宗之法尚可因𡚁革故再親無窮不幸遇安石力掃痛蕩一切顛倒之當是之時士知其非民不從令安石乃以商鞅必行之心立賞罰以變天下之法横目之民但趍賞避罰安知長久之利害于今五十七年成敗可見風俗之醇醨於祖宗時如何亷耻之廢立於祖宗時如何人才之美惡於祖宗時如何民力之貧富於祖宗時如何今則元臣耆舊彫䘮殆盡遺民父老在者幾希而上之人方且紹之述之愚恐更一二十年事窮力殫𡚁蠱百出土崩瓦解之勢見而祖宗之舊制上下罔知雖欲紹復不可得也孤忠所以痛心疾首者此耳若謂剗𡚁革故之功非敢聞也吾友又謂安石有講解經義之能有作成人才之功此何言之蔽也安石之學本出於刑名度數性命道徳之説實生於不足解經奥義皆原於鄭康成孔頴逹旁取釋氏表而出之後學不考其本因受其欺耳吾友所論善則善矣而未盡也輙以此浼聞此事匪易辯更須熟考日錄根本識其真偽乃可正此事矣至懇至懇吾友方遷謫然居善地不足憂惱師錫緣編排舊䟽早晚必有行遣决無輕恕之理相見無期萬萬自愛李君遣人附此書幸為祕之勿重期罪也
  答李景夏書         鮑欽止
  向辱書勤甚屬差考試山陽往反彌日到家未弛擔小兒不幸親黨亦有哭泣忽忽無好懐受代不遠俗事日加多故因循不得為報皇恐皇恐師文到官亦已暮年靖共職事當不素食位無小大必行其志期於無媿而已世之士大夫在下則卑某官曰此不足為也皆偃然自髙不事事慕晉人恐不及至登用於上亦果肯有為乎夫富貴在彼不可期終身小官亦終身不事事矣然則食人之禄獨無媿耶錄事參軍實郡紀綱於事當無不統今任用重輕與古殊絶文書行吏或有以相闗者顧皆不急然筦庫犴獄率兼領之尚號為煩碎欽止始至之日與之立科條坐曹不少休或相勞苦曰公儒者翰墨職也米鹽且敗公意或相詆毀曰是鋭始者久必怠然欽止為之將三年也盖如是而後安夫材力不任其事冐焉以居材力足任矣苟且以自便小官可也官益大任責益重又將冐焉又將苟且焉一身或免矣如國何此時俗習以為常而古人所大懼師文磊落遠器今乃局促於委吏之末日與市井小人商𣙜銖兩惟恐無贏餘以登有司之課誠若有可厭顧官以是為職欽止私憂執事之怠也是以有前所陳願少察之昨書推譽皆過其實謹避席不敢當置規皆中其病謹再拜受賜朋友道絶久矣今為尤甚平居接盃酒出肺肝非専道義之交皆勢利之求也陽為道義隂為勢利尚多此族一臨危機真情乃見若夫相期於寂寞之濱見賞於嵗寒之後善以相稱不善以相戒此前修之髙風而欽止非其人也乃幸辱焉詩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敬誦此章以為左右之報冬𠉀凛凛未見伏惟進學自愛
  謝祭酒司業書         周行已
  古之為天下者至簡易也舉天下而付之百執事使分為之未嘗諰諰焉致疑於其人盖先之以庠序之教孝悌之義使人人皆知仁義之行而無犯上作亂之心然後委之以府庫而不疑其竊與之以封疆而不疑其叛託之以社稷而不疑其亂非謂其法制足以使人不能竊且亂也能使人不為竊且亂也後世之為教者異於是矣大開禄利之路以誘之於前而嚴其法禁以驅之於後使天下之人皆搖奪其忠實之良心而顛沛於利害之間上下一道而莫之覺也是以天下之人生則溺於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俗崇尚之言以仁義為迂闊不切之務而甘心於得䘮寵辱以為實有嗚呼胡為而莫之覺也昔之舉天下之善者莫不歸之於舜舉天下之惡者莫不歸之於跖而孟子以為舜與跖之分無他義與利之間而已夫天下之人莫不為義也固未必人人皆至於舜莫不為利也固未必人人皆至於跖而匹夫單行一不受嗟來之食此其為義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與之者謂其已有舜之心矣尋常之人簟食豆羮之不忍此其為害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惡之者謂其已有跖之心矣是故聖人之所恃以為天下者為其有善教以飬天下仁義之心而君子之所以自重其身以有仁義之實也行已生而守父兄之訓長而聞先生長者之言皆以為如此是以平居不忍一日儳焉其躬取利於君子之所賤盖嘗三省於視聴言動之間不使斯須有不慊於心之餒謂古之善充擴仁義之心者其要在此比者國家欲得天下可用之才而舉天下之士各付之有司使觀其仁義之言以求其仁義之實而行已嘗以其所之者寓之於無能之辭以應有司之問而或者因其言以得其心謂其學之不苟也廼越去等夷㧞於數千百人之中不責其記誦䟽略不䋲以科舉法度而特取其心之所存者如行已者抑何足道而有司所以取士之意甚美也夫為國家養天下仁義之才者太學也為國家得天下仁義之士者有司也然則行已亦猶有心矣故近因世舉子之常禮而得以區區之説致謝焉
  上丞相曾子宣書       晁詠之
  詠之聞禍福成敗非獨天命實人為有以致之古人論天人之精㣲窺機變之源本者盖及乎此矣不可不察詠之不肖獨喜妄論天下事以謂治亂存乎時所以致之者繫乎相故嘗考古今之迹而論之曰有一時之相有萬世之相其術出乎一時者雖工必拙蹔安必危禍不勝諱其術出乎萬世者當年享其利國與家皆䝉其福愈久而愈傳周召衛畢身致天下多者輔四世盖數十年其子孫亦數十世其賢至今不已商鞅李斯相秦當其盛時天下有識者已知其必敗勢處廊廟之嚴而身無旦暮之安其辱至今亦不已蕭曹魏丙與其他名公卿非必有往者聖智之姿其術是也卒享安榮王導當晉之東輔中才而建危國外又有王敦之嫌其術是也遭時處變而不遷其後世之盛實終江左裴度之相自憲宗厯世多故其賢不傷李徳裕相一武宗可謂盛矣而禍不旋踵使裴度不死及相㑹昌其功烈可致而禍敗亦不及魏謩季世賢者也徳裕以謩楊李所薦亟貶逐之如此禍何可免本朝吕文靖三相而身愈安其間盖多事矣而禍不及王文正輔政十八年而寵不替此二公者其事甚簡其身至逸其享富貴最久至今為大家近時以来事多反此亦其操術然也周召衛畢下及文靖其術出乎萬世故祗恪謹審戒乎妄發利於今思其所以害於後快於我顧其將以復於人屈折於天下之士使導宣徳澤逮于遠邇天下歌之屈抑其惠故䝉䕶毁而毀不替遭時變而死不危其子孫亦有無窮之福商鞅李斯徳裕非不才且賢也其術出乎一時故矜其智能倚其勢利利於今不思所以害其後快於我不顧將以復於人抑天下士顯與之為仇無近民之政使天下惡聲必出於已故寵極勢殫時遷時變則禍不勝載然則禍福成敗果有以致之非獨天命果不可以不察往者執事在樞府輔佐造膝之言廟堂論爭之語天下仰其徳而䝉其利知執事之於國忠也士大夫失職不得進有才者抑而不得伸執事周旋奬激如謀已私知執事之於善人厚也異時州郡間夤緣軍興以漁斯民者執事察見不少貸知執事之愛吾民者深也善人之譽執事者日益多道日益光而名日益美故執事遂相今天子豈非有以致之乎然執事位益尊天下所以望執事者益衆執事益冝加意於在前使恩信及於士大夫而徳澤浹于天下益屈已下士無愛爵禄使無遺材賢能者登進疑危者消釋破碎比周逹為和氣無賢不肖皆能誦執事之功徳而草野小人外及四夷皆知仰執事之名姓朝廷有太山之安吾君有神聖之治執事亦有無窮之聞實惟萬世相之術于以永富貴建功業都美譽而貽子孫豈不偉歟詠之愚不肖自先人棄諸孤也奔走於衣食行年四十而老詩書志日益違而身日益不偶可謂窮矣然未嘗以一語鳴其哀於王公大人之前今獨於執事之門發其狂瞽者知執事之明足以致是而詠之之言亦冝聞於執事塵冐鈞聴俯伏待罪













  宋文鑑巻一百二十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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