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齋先生文集/續集卷八
雜著
编辑操存說
编辑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惟心之謂歟。此言心之神明不測。失之易而守之難也。其體段本自如此。以若危動者而操而存之。其道何由。孟子程子固已言之。孟子曰。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卽其朝晝之所爲。有牿亡之矣。程子曰。操之之道。敬以直內也。譬如養苗。孟子之意在去草。程子之言言培㙲。若是則苗長矣。然未可於心上徑著手分。使之存在。如揠苗之直把。這箇心遏住。反以害之。且如張天祺要不思量。則不思量之心亂之。司馬子微欲坐忘。則坐忘之意又馳矣。溫公念中。又爲中所亂。是皆太迫切急拘束。而徑把此心制縛者也。故程子非之。而以敬之一言。開示之。葢人心有所住。則他事不能入。今此從事於主一無適之訓。靜而無私邪之雜則一矣。動而無貳參之歧則一矣。如此用工之久。習而專一。至於澹然安靜。無事則主翁惺惺。有事則惟心是監。靜而涵動之所本。動而見靜之所存。此乃動靜交養。而敬之成效也。其曰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無非僻之干者。又是就可見易據者。而操得無形影。沒把捉之心。此所謂制外養中之法也。聖賢千言萬語。皆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者。乃是眞實曉解人處。凡聖賢片言半辭。無非存心之方。而此操存二字。可以蔽之耳。今人不知其爲日用裘葛。而認以爲神方妙訣。別求所以操存者。舍其所當謹。而急其所不可得者。種種生出病敗。則其滯於言。而昧於理甚矣。
鬼神章說
编辑中庸難讀。鬼神章尤難讀。以中間捨人事。而別說一段無形無影事也。舊嘗意以鬼神之費隱。明道之費隱。如此則道外有物。而爲兩箇費隱矣。又有言鬼神氣也。而其曰德曰誠則理也。如此則一彼一此。語意自相畔援矣。葢嘗思之。子思明道之費隱。而首節發一隱字。餘皆說費者。以隱在費中也。且所謂費者。流行於氣形事爲之間。故又往往說氣而費在氣上。其意常在所言之外。而實躍如也。是以或從發見昭著處言。鳶魚是也。或從不見不聞處言。鬼神是也。但鳶魚擧一物而見上下察也。故言之於費隱章內。鬼神無物不體。而幽而又顯。非一言之所能盡也。故別爲一章。莫非氣也。而察乎天地。皆此理之用也。此其費隱之廣也。何俟乎借彼以明此。又何得言德與誠之爲理也。夫體物如在者。承上文言鬼神之德之實也。故結之曰誠之不可掩如是。是者。指上所言也。自始及終。貫通是一意也。若德與誠爲鬼神之理。則體物如在。亦可曰理乎。恐無是理也。故章句以德爲性情功效。以誠謂無非實者。而不曰理。意亦可見也。大抵欲說費之廣。須就衆物不遺處言。欲說衆物不遺。則又無過於鬼神。此其鋪敍出鬼神一章者也。朱夫子往往滚說理者以此。卽是費之廣故耳。今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遂就鬼神章內。分別此理彼氣。則非惟不察於章句之意。亦可謂不得於子思立言之旨矣。
改本
编辑道之散諸事物。謂之費。載是道而流形兩間者。謂之物。始萬物終萬物。而消長屈伸者。謂之鬼神。知鬼神之情狀。然後知物之流形。知物之流形。然後知道之費。此子思立言之意也。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又言之序也。然而讀之至鬼神章。未嘗不怳然以惑。朱子亦言忽揷一段鬼神。在這裏。又言中間說鬼說神。都無理會。又言中庸多說無形影。有似謂不必言。然此乃朱子深知其所以言。而贊歎之。至於若是也。故章句及或問。只恁地解說。以其說費。固當然也。至鬼神之名義。則引程張說而以二氣一氣言之。如在之義。則引孔子之訓以言之。或問亦以鄭氏魂魄氣血之類以明之者。謂釋之已明。則其不可以理攙亂之。固已審矣。若夫德之與誠。其辨侯氏之說詳矣。其文曰。經贊鬼神之德。如下文所云。而結之曰。誠之不可掩如此。則是以爲鬼神之德所以盛者。以其誠耳。非以誠自爲一物。而別爲鬼神之德也。今侯氏。乃析鬼神與其德爲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失之遠矣。此其義不啻白黑之分明。但語類中多滚說理。小註。亦有引之者。是乃語類所說者廣。亦以鬼神之屈伸消長。便是物之流形而道之費也。如鳶魚之言上下察是也。葢必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後儒不知。乃以德與誠謂之理。則是乃侯氏之見。而不察於顯然明白之訓。其亦謬矣。政如生之謂性。程子言之則是。告子言之則不是。以其知之有眞有不眞也。若夫卽鬼神之費隱。以明道之費隱者。尤以見所知者有差。夫道亦器。器亦道。安有兩箇費隱。可借彼以明此乎。果如是。則鳶飛魚躍。何以言上下察也。其爲不知甚矣。
玉圈子說
编辑家有玉圈子。不知傳自何時。以所睹記。伯高王考工曹參議慵窩府君。三從曾叔祖大司諫三山公。高王考刑曹參議陽坡府君。外曾王考禮曹參議大山先生。從曾祖祖考蔭僉樞蘆厓府君。蔭僉樞川沙金公,再從祖祖考蔭通政都護府使壺谷公。凡七傳。而官皆不甚貴。惟人望咸在。是喬嶽稱慵窩。雋望稱三山。厚德稱陽坡。宗師惟大山。傳鉢惟川沙。學行惟蘆厓,壺谷兩世。人物之盛。實有未易侔擬者。而傳及於余。余感是圈也。足爲絶代故事。而懼余之忝是圈也。爲之說以自警。且以傳之家。與世之有位有德者共焉。
名堂室小說
编辑物各止其所而天下定矣。止於仁敬而君臣定。止於孝慈而父子定。止於信而朋友定。此聖人所以一天下之動也。子思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其位。止也。不願乎外則定矣。故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定之謂也。故名吾齋曰定齋。定則止矣。而止之有其道。曰君子反求諸其身。故又名吾室曰反求庵。
論濯叟謾錄
编辑君子素位而行。君有君底道理。臣有臣底道理。父有父底道理。子有子底道理。達有達底道理。竆有竆底道理。隨處皆然。這道理只是一箇天理。只是一箇本心而已。中只是一箇中也。隨處無定處。易只是一箇易也。隨時無定時也。
道理固如此。然天理也本心也中也易也。一箇普說而欠統會。若曰一箇天理。自其具於人則曰本心。自其無過不及則曰中。自其隨時變易則曰易。如何。
心與天。一串連徹了。無些膜子相斷遮。然後生道便不息。觸處便流活盛大。而世間萬變。皆不足以遏塞之也。如江河之水有源。故便洋溢流逝而未嘗息也。一使這心中容他物障塞了。此道理。便卽枯斷。如草木之根著地。必滋長榮敷。一不著土。卽枯死。
自天命物而言。則天自是天。心自是心。自人稟受而言。則心卽天也。非兩物也。不可道連徹了。但私意障蔽。便非天也。非被他塞斷。而下面別有箇可與天連徹之心也。江河草木之喩。皆帶得此意思。少未安。
道理隨處便在。在在處處。須尋討箇當處道理。如尊卑貴賤竆通之類是也。凡隨遇者是也。少向別處走。便不是。亦災害隨之也。車行陸。舟行水。陸不可舟。而水不可車者。其理然也。
若曰如親疎貴賤長幼等。凡隨遇者。皆是也。車行陸。舟行水云云則如何。
看天下萬事大小厚薄。各有這定分了。這大不可敎小了。這小不可敎大了。到自家心眼。公公平平。無些蔽累時。便坦然隨這定分做了。元不費一毫勞攘也。
說時固如此。到行處無纖毫差錯。不費勞攘。非聖人不能容易說去。恐成拍頭胡叫也。
此世道學不明。人各就私心偏智。自成根窠。看他一世也見正理。習正事者鮮矣。今且役了耳目心思。聞見得這零零瑣瑣底。何益。曉解得這私邪曲折千態萬形底。何益。只將古昔聖賢言語。就事事印證。便自瞭然有作止取舍底權度。便自不滯於事。
占得高處。頫視岸笑。不若只理會自己身心。將他言語。就事印證。不若且就看聖賢心法。
敬而心存。心存而性得其養。敬而後。心之天理。洞然無夾雜障礙。存在便自在。發出便直出了。靜而會動。動而便會靜也。不敬而論性。空言而已。
喜說洞然不礙滯便自在等句語。恐先上達而後下學。
凡人做一事。要人好看。出一語。要人好聽。雖做得也好。說得也好。見他胷中已索然無物。無箇一段骨子。萬事都是虛套了。只如一塲俳倡戲。狀出正士君子樣。雖瞞了一箇愚病人。亦自卽處破綻出。只供傍觀拍掌也。且人心不同。隨許多人耳目。皆欲使喜好了。且將費了許多粧撰。許多勞攘。其亦自取無限煩苦了。且敎人立箇根本。便直截簡易。當行便行。當言便言。當下便脫灑。便沒些外面周遮繳繞也。內省自不疚了。彼好也譽也。何足喜。惡也毁也。何足怵。
將上面說底。內自省。將下面說底。思齊。方爲自己工夫。一向只說人便休。不免自是非人之病。
世皆以山林爲高。朝市爲卑。冕黻爲榮。縕袍爲辱。凡此類甚多也。然凡君子所處。何高何卑。何榮何辱。隨所遇而行其義也。隨所處而安之而已。
未到沛然行將去。便須有持守體段。
一開眼孔。萬象昭鮮。一心存在。萬理生動。盈天地間。布滿充塞。行日用際。森列布著。坐臥起居。手動足履。更要避出不得。
說得太高太快。飜弄無限。倒著自己日用工夫。
近世科擧之弊。在上者固合有更張。然在下徒費言議。何益於事。且當從國家之制。依式入圍呈券而已。用舍升沉。不在於我。又何足動了心。只當爲其在我者而已。看他淆濁奔競。擧了一世。都墮在慾浪中。間有有志之士。大笑高翔而不回者。固無足恠。然亦見其有些過處。己未曾淆濁了。雖擧世淆濁。何累於己。我未曾奔競了。雖擧世奔競。何干於我。只當立定自己腳跟。不干他人事也。
中間。有些不恭之病。
凡養心之道。直要就心上用功。便無著手處。故必須就四勿三貴。整齊嚴肅。正衣冠。一思慮上用力。這外面發處。一齊整頓。得無滲漏。這裏面一箇心。自在自足。更不須問。
外面無滲漏。心固自在。然亦不可只靠外面。所以旣說整齊嚴肅。又說主一無適。要表裏夾持做工夫。闕一不得。
世人之於聖賢。孰欲其必背馳乎。由其不知道。故不求異。而自無不異。如瞽者豈不願其行出大坦官路上。擧足一動。便墮榛落莽。由其目不辨也。哀哉。嵬擧雙眸。山川道里險易遠近。無所不燭。豈復有舍此正路。投入榛莽者乎。
嵬擧不若俯視。動說無所不燭。不若只看逐事道理。待他工夫到後。有此快活境界。亦不須著語誇張。
今人學問。只依他古人言語。依他古人塗轍。不須更求新奇高特底事。然必須有極喜深信。大悟獨睹時。過此以往。凡吾作用通流活動。無所拘滯。此在古人塗轍古人門戶中得之。無待於他求也。
大悟獨睹後。作用流通活動。這句語。有得之若驚。居之太快之病。此事只是茶飯。且無一悟便通活無拘滯之理。
前日嘗疑克己復禮工夫。似是克己了。又須復禮。近來見其未然。克己復禮。只是一時事。克人欲一毫。復天理一毫。克人欲十分。復天理十分。如此捱去。間不容髮。禮有那未復。卽是己私有未克了。若云己私已克盡了。又用別項工夫。要復那禮。未知己已克盡。禮有那未復時節。這身心安頓在甚處。非天理。卽是人欲。禮有未復時。卽未離私欲窠臼也。就這事上克己復禮。那事上克己復禮。逐時逐處。克己復禮。是一事上克復。積累湊合。至淨盡人欲。純全天理。是全體底克復。有偏全生熟之別。葢要復禮是克己。克己了是復禮。
朱子云。克己則禮自復。又云。克己了。又須復禮。這不是兩說相反。須兼兩說。其意乃盡。葢己私旣克。則自然復於禮。又不可恃此而不致謹於復之之工。政如知至則意自誠。而知旣盡。又不可不誠意。此是工夫向進。愈不容放過處。恐不必執一而廢一也。逐節逐曲。零星湊合。是初學循蹈塗轍。未可言顔子克復事。如何。
今讀了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兩句語。便見天下事精粗巨細遠近淺深。如萬目隨綱。千枝附本。更無他物。外此而謂之道者。卽異端耳。邪魔耳。便無足言也。
兩句。固爲萬目之綱。然一讀。那見得萬目千枝一齊隨附。恐言之亦傷快矣。
外此諸條。皆好。無可論。君見處已高。只在力行何如耳。
讀陳淸瀾學蔀通辨
编辑朱陸之異。學術人鬼關。辨之不可不嚴。而亦未知陸氏伎倆深處何如。能使人迷而難悟也。近得淸瀾陳氏學蔀通辨而觀之。其辨之亦甚悉矣。然後之見之者。未必不以爲已甚。而其中所引陸說甚多。可以覰見其精神心術矣。人多說陸氏偏主尊德性一邊。今按其語。何者是主尊德性事耶。不過完聚精神。不要在外耳。此其作用根腳。而多說求放心立主宰。操存涵養等語以濟之。此其指爲尊德性者耶。彼其以精神爲主者。不過是氣魄而已。儒家所謂求放心立主宰。欲其存仁義之心也。彼以完聚精神。而假此名目者。所謂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其能篤厚堅固。作事有力。乃其用志不分。自有其效耳。豈所謂立大本而行達道者耶。其徒有詹阜民者。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夜以繼日。如是者半月。一日下樓。忽覺此心澄瀅。遂見陸子。陸子目逆而視之曰。此理已顯也。問何以知之。曰。占之眸子而已。徐仲誠者。請敎。陸子使思孟子萬物皆備於我。仲誠處堂一月。一日陸子問。思得孟子如何。仲誠答曰。如鏡中觀花。曰。見得是如此。楊簡號慈湖者。夜集雙明閣上。陸子數指本心二字。慈湖問。何謂本心。適平朝。嘗聽扇訟。陸子卽揚聲答曰。適斷扇訟。見得孰是孰非者。是本心也。慈湖聞之。忽覺此心澄然淸明。問曰。止如斯耶。陸曰。更何有也。其他可驚可駭者。又有甚焉。此其傳授正法眼藏也。吾聞佛好宏闊勝大之言。以誘愚俗。未知與此何如也。曾祖道嘗見陸象山。象山曰。目能視。耳能聽。鼻知臭。口知味。心能思。手足能運動。如何更要甚存誠持敬。要將一物去治一物。須要如此做。甚詠歸舞雩。又謂伊川爲蔽痼。李白,杜甫爲志於道。此又其操術立心之本也。是所謂運水搬柴。神通妙用者也。夫以其學之偏。頗若是。猶列於當時諸賢者。又以其術數掩蓋周遮之故也。朱子曰。子靜尋常與吾人說話。會避得箇禪。及與其徒。只說禪者此也。後世如王陽明,陳白沙輩。固是爲子靜立赤幟者。不足說。如吳草廬,程篁墩。乃遨遊兩間。歸陸以尊德性之名。嗟乎。夫豈有不屑誠敬。而可名爲尊德性者哉。朱子曰。才說一悟字。便不可竆詰一味說入虛。江西學者。自以爲悟道。有忘心忘形。非寐非寤。虛白淸鏡。火珠靜月。每現輒變之說。大不可曉。此執陸氏傳授之贓也。又曰。子靜之學。不知有氣質之雜。把許多氣。都做心之妙理。只道這是胷中流出自然天理。此執陸氏操術之差也。甚矣。人之好恠也。以如此恠謬之甚者。而欲與大中至正之道。抗衡於天下後世。所謂昊天不復憂無疆者也。使篁墩而不知。是不智也。知而與之。是不仁也。恐其不免於詖淫邪遁之歸也。
讀岳王傳
编辑天下之惡。莫大於假其名而惡其實。亦莫甚於懷其詐而伺其旨。方高宗之仗岳王也。假復讎之名。而所惡者迎還之實也。奸檜之殺岳王也。懷敗義之詐。而所伺者。高宗之旨也。事之遂成。豈惟奸檜之懼於敗謀哉。抑高宗之憂於見逼也。方是時。天下之勢。可知也。有一武穆而汲汲於和。吾不知其說也。匹夫加刃於讎人之吭。而有撓敗之者。必移兵而擊之矣。高宗反裒然而聽其所爲者。必有所甚惡與甚愜也。不然。豈或疑武穆哉。我得其外。彼得其內。我方爲肉。彼方爲刀。固其所也。雖然。義烈之感人心。泯滅不得。而一指之蔽。莫掩天下之目。一時之逭。莫逃萬世之誅。所逞不能一朝。而所伸與天地久長。果孰爲得失也哉。
喉院謾錄
编辑甲午十月。以侍講院兼文學。被召入京。未及肅拜。又除校理。余以兼帶玉署春坊。非分所堪辭之。招堂吏。寫疏將畢。吏以無尾附。有違格例。只如請申飭夜巡亦可。余不覺駭笑。卽以尾附太涉文具。陳之。疏旣上。未蒙允。有雷異。又辭疏。略陳難强之狀。且附遇灾修省之意。不意聖批優奬。超陞同副承旨。自念求退得進。有乖廉防。卽又上辭疏。而不得請。方欲更辭。有一知舊來言。暫時出膺。仍卽呈辭。脫出可期。余犂然意肯。卽出肅。金別檢公立。頗以爲未可。又見張寢郞省伯。以爲前辭曾經之官至再。而後蒙超陞之恩。一辭便出。不免於前長後短。恨不早得兩友規箴之切也。
就直後數日。有晝講。臣致明以參贊官入參。詣閤門外。玉堂上下番及知經筵特進官及史官。皆會肄講。知經筵特進官一行。東向坐。玉堂上番。北向坐。下番在左。參贊官在右。史官在參贊官之後。坐定。參贊官以上。各展所講冊子。玉堂上番。讀將講一過。無所問難。卽俱起詣興。政堂諸官。以次上殿。東向。行曲拜於楹外。各就殿內。伏如門外位。上命玉堂上番讀之。知經筵金箕殷起伏奏曰。自上先讀前授音一過。然後玉堂讀新授音。經筵已例也。上曰。玉堂讀之。上番權用經卽讀新授音訖。上令各陳文義。玉堂上下番及知經筵特進官。以次起伏奏。又次及臣致明。臣欲有所奏。而以言語驟陞纔數日。嫌於自衒。卽奏曰。上番及諸官所奏已盡矣。諸臣且退。知經筵起伏奏曰。自上不讀前授音。而玉堂不仰請。卽讀新授音。非經筵事體也。玉堂上下番。幷請推考。上曰。依爲之。史官洪說謨。卽以鍮硯來授臣致明。臣初入筵席。不省體例。不知鍮硯之爲何而見授也。上曰。出外書之。以次退出。至院中。院吏來請寫玉堂推考傳旨。乃悟筵中鍮硯之意。而上命出外書之。似若爲賤臣藏拙者然。惶感無地。但念經筵之設。不應備例若是。而講官俯伏已甚。殆若面墻。所奏言語。一無問難。何能有所裨益哉。下土愚臣。不能無耿耿。而更無廁身其間。仰備擇蕘之盛。可恨。
後數日。又以司饔院副提調蒙點。聖意眷注若是。不得不爲數日供職計。始初呈告之意。至是而轉緩。深有濡滯之愧。諸僚皆言特恩之下。纔膺便辭。有乖義分。旣以忠告爲辭。一直矯拂未安。黽勉爲十數日計。
一日自上命停經筵。余曰。院中當啓稟。都承旨李志淵曰。自上停之。何可啓稟。余曰。自上停之。所以當稟。政院職在惟允。政所當啓。豈出納而已。都令曰。令公纔以陳疏陞擢。而隨事論啓。則人且目之矣。余曰。我固然矣。院中豈盡驟陞者耶。都令曰。自上有不安節。所以停之也。
十一月初三日。呈辭。僚議譁然。都下知舊。有委書勸止者。乃知上候初是泄證。又有瘇氣。自藥院請輪直。遂不敢爲下直計。
初六日。雷異荐警。傳話于諸僚曰。雷異又發。雖在上候違豫中。院啓不可已也。都令答曰。至月雷。無發啓之例。余又送言曰。至月雷不啓。非古也。都令答如前。諸僚則以爲待上候復常。未晩也。余不得已止之。僚官李穆淵曰。事則當有啓矣。
十二日申退。自初五日。得左腳筋攣浮痛之證。將待明日呈病。夜半見分撥。以淸心丸磨入事下敎。不勝驚惶。卽馳入喉院。去御殿尙隔幾重。承宣又無入侍證候之例。只相與焦迫而已。初昏自大內書下。上疾大漸。卽發哀於院中。僚官幷趨入。余亦隨之。而腳部拘攣。行步極艱。旣昏且雨。重關複壁。非平生所經歷。不知所由。闕內下輩。往往爲之扶掖。僅得至御殿廡下。都令權敦仁。右令李穆淵。右副令金鼎集。俱在殿上。左副令吳致愚。在廡下曰。吾輩在此。無職事。可出院中視事。卽還出。右令以禮房承旨當授香。而在御殿。廟社山川祈禱。至是方擧行。余替往香室。見廟社祝文。以御諱代押。而其辭則曰。聖候違豫。旣以御諱代押。則非臣子之祈祝。復曰。聖候違豫。則非上所自禱之辭。余恠之曰。何爲如此。諸祭官一辭揮之曰。元來如此。縱非倉卒可議。而不問可否。惟事循襲可歎也。又廟社山川祈禱。乃在上疾大漸後。國家百官備。百物修。而顚倒乃如此。又可異也。
一日。院吏持時原任大臣收議來納。乃王世孫因喪冠之事也。諸議皆據周成王十三歲而武王崩。明年夏六月旣葬而冠。爲證。又皆曰。人君無不冠者。余謂諸僚曰。此固爲喪冠之證。然成王卽位在十三歲。而冠在明年夏。則夏以前固未冠而卽位也。又左傳晉平公使謂魯襄公曰。十二年歲星一周。是謂天道一終。人君可以冠矣。公於是乎冠。是又諸矦卽位。不冠之證也。今世孫冲藐。恐不必因喪而冠。右令曰。此誠然矣。吾可往言于都令。夜病臥夾室。都令送書吏邀余。余强扶而往。都令曰。俄與右令有所言乎。余曰。然。都令曰。請聞之。余語之如前。都令曰。我朝固有非因喪而九歲而冠之例矣。余曰。然則九歲與八歲。所爭無多。不必言矣。
十七日。諸僚皆詣大斂班次。余獨病臥夾室。夜已深。院吏輩隔牕讀準一文字。乃是冠禮三加節次。而明日是成服之日也。嗣位又在是日。知其爲明日用也。余大駭。卽抵書都令。言其不可。略曰。因喪冠之禮。無許多節次。只雜記冠於次。入哭踊三者三。乃出一段。爲可據。若三加之禮。乃是吉時所用。故雜記。又曰。大功卒哭而可以冠子。己小功卒哭而可以冠。家禮父母無期以上喪。始可行之。此皆喪時不可行三加之證也。王朝典禮。固與匹庶不同。有嗣位時借吉之禮。而蘇氏猶以爲不可。其說載在書傳。安可借此之權。而行彼之吉乎。俄而都令送書吏邀余。余又强疾而往。禮判金蘭淳同坐。都令曰。俄者所示。不必如此聲言。成服之後。旣有借吉一事。故因此而略成節文。無賓不祝。何名爲冠禮哉。余曰。節文雖略。三加則冠之禮成矣。都令曰。何言之重大也。今兩內殿。情地何如。欲行此一事。爲慰懷之端。豈外朝之所知乎。余曰不然。內殿恐未知冠禮之有節略一事也。外朝爲之而內殿許之耳。且外借嗣位之吉。而內實行三加之禮。豈所安於心乎。都令厲聲曰。言不可以若是。余曰。朝家所行。欲其出於至正。各陳所見。以擇可否。政如推車子。何爲其不可言也。都令降色曰。不必如此言也。余曰。吾以陳吾見而已。若其著之事爲。則豈疎賤之所敢斷乎。禮判始終不言。余曰。明日之事。大監當主之。不可否。何也。禮判曰。言之不必若是也。余卽起出。翌日。余又以病。僅參成服。而未參嗣位班次。後聞果行三加。而朝議頗有甲乙云。
十九日。呈病蒙遞。而病不可行。留調泮中。十二月初一日。發還。兪承旨星煥。新除本府伯。優助行費。余以禮饋遂受之。知舊以因山前還鄕。頗有非議。
在院時朝貴往往有致意者。而相見無拜揖。去又不辭。大抵非禮俗相交之道。未知古人處此。果何如也。
關西遊錄
编辑妙香山亦名太白。盤據數郡。而無奇致異勝。在寧邊者。有名山內。惟上院庵最據高臨絶壑。幽致可賞。但後障石屛參天。而爲後阜所遮。階前裳巖陡斷。而爲坐地所壓。皆隱而不見。裳巖者。高四五十丈。廣可一侯塲。若垂裳然故名。左右兩谷水。沉被爲散瀑。琮琤噴薄。可聞而不可見。大抵爲山。䧺偉而不險僻。厚重而不頑鈍。蜿蟺扶輿。若有淑氣可襯。類有德者。山爲檀君降生之地。東方人文肇闢。實基於此。想象希古。有混沌未判之象。視域中名山以奇致異勝聞者。可爲丈人行矣。
鴨綠江。自白頭山。西流千餘里。而至義州之義順館。以界我國與遼瀋。余所見者。自江界之滿浦。至碧潼之麻洞。爲三百五六十里。兩界皆山也。水束流兩峽間。深黑不見底。廣不數里。江磧麤黑。樹木掩暎。爲江雖甚大。而無明沙廣灘。可豁人眸。風氣頓殊。鷗鷺鮮遊。少疎致。彼地。山或盤屈紆繚。野或夷曠可宅可耕。我人逼岸。而彼地皆廢。但往往爲戍幕。置防胡五六或十數。以禁彼往來接住者。而常有獵胡遊騎。隔水縱橫。又羣胡潛自冒禁。每年夏秋。自北道至江界。入山採蔘。我人不能遏。或權管萬戶。爲彼所縛。或彼此相搏。値急滚則手足幷行爲獸走。我人不能及。昨年江倅。增置戍卒。厚其廩。胡人不能渡。每於秋冬。入彼地深處。伐大木爲筏。俟冰解順流而下者。前後相接。聞筏得三四十大木。爲中人一家之産。故雖爲戍所覺。射死江中。亦冒而爲之云。我人亦所藉以乘屋炊突。在越邊。故冒法不已。漁者。亦貪冒常接。國法。不置舟船。以防通涉。而猶有潛越彼地。或與防胡面慣。不惟不禁。相贈遺慇懃。余到官。嚴糾禁絶江鮮入厨。以此稍知戢而亦不能頓革也。
江邊亂石中。有石狀類泡漚翕聚。全體皆蜂房毛孔。其用善削金鐵。婦人用以磨鍼。輕浮大不可擔。而力有餘。每潦至浮下。水去卽止。大者如屋。其來自白頭山云。
暎波樓。在江界府高山鎭戍壘右畔。高山鎭。在江邊。諸鎭稍閒。曠占地平衍。逼鴨江。江水演漾。上下望數十里。江之北胡地也。長坪廣莎蕪沒。又其北山也。樹木蓊鬱。皆廢地。戍置僉使以領之。戍者。言春夏胡人乘木筏。浮江而下。我人故放虛銃。正擬間仰視。怖甚而仆。旣放。呵呵而起以爲戲。行獵鹿豕。爲彼所中而投入于江。彼此競逐得之。不相踰江云。
由高山鎭。緣崖鑿徑。往往江水浸之。行三十里。有伐登鎭。亦江界地也。置萬戶。江上小局也。三面皆峻嶺。前有朱雀。踴起爲峯。峯高屢百丈。上置一閣。江隱壓不見彼地。自高山至滿浦。通望六十里。黃莎巨野。前有城址。周迴數十里。稱皇城。水上莽蒼間。指一塚。稱皇墓。城卽金人五國城。而墓爲宋帝墓。今咸鏡道會寧地。亦有稱徽欽塚者。槩是西北兩界。皆胡地也。城之爲金或然。墓又二帝各藏一處耶。當時興亡。皆丘墟而過劫前塵。猶令人慨然。
由伐登。又緣崖行三十里。爲滿浦鎭。亦置僉使。舊爲巨鎭。今隷江界鎭。後阜爲江岸峻壁。上置洗釰亭。頫深潭。憑欄咳唾。可食魚龍。彼地長坪極目。江與之齊。黃莎碧波。相暎爲勝。但江磧麤黑。水色黝暗。鎭後小館。名觀德堂。閣路層層而躋。拓牕頫臨。可豁煩襟。與洗釰一般。稱鴨江一帶勝地。
仁風樓。在江界府治之南岸。府爲一大阜。向南開局。高而夷衍。前右兩水。皆非舟楫。不可通。合流爲禿魯江。交際之岸。樓所基也。隅爲削壁如矩。高十餘丈。危欄出兩岸。襟帶三江。控引浦潊一面。邑居樓觀烟戶之盛。宏侈以供几席。人謂逼似練光。而水黝石黑。山又麤頑。較之不啻退舍三十里也。
景賢書院。在校宮之左。尊祀晦齋李文元先生。就而拜謁。問遺蹟。無在者。有投壺破缺。鐵燈尙完。又有圓衫。示州人爲婚禮之用。而毁不可認。盤松一株。爲所嘗遊息。而腐壞才數十年前。左瓦屋數區。爲先生之居。而亦爲人轉賣。江鄕之致愛敬。侔鄕校而儀制簡樸。俗固然矣。
百祥樓。在安州北門左阜。極棟宇之制。廣廈數十間。不壁不牕。以盡眺望。惟東置小屋小軒。以避風。爲山脈所從來。無遠眺也。州爲節度營。城堞樓觀之壯。閭閻民物之盛。皆在几席。北自寧邊。西極定博。皆山麓縈紆。中開巨野。劃流其中者。晴川江也。數百里眼下。平沙浩浩。碧波漾漾。俯觀舟楫亂截。人馬辟易。若蟻行然。樓底柳林數百頃。樹梢敷靑。若小草平蕪。樓處地不甚高。而宏敞爽豁。殆過練光少遜者。無許多意態耳。
練光亭。據平壤東城大同門之左。占高壓堞而爲之。勢若駕虛。渾渾而流入其下者。大同江也。涵渾地軸。一碧萬頃。江外野廣無際。羣巒低繞。渺綿不斷若聯珠。疊壁纍纍。可數百里。所謂長城一面溶溶水。大野東頭點點山者也。朱欄畫棟。爽朗宏麗。盡其體裁。華扁傑句。侈飾濃粧。使人駭瞻聳觀。應接不暇。一半殊勝。閭閻撲地。一望連亙。往往飛甍傑出。丹雘流輝者。營府也。客館也。門樓也。諸占勝別觀也。爭䧺競侈。照耀炫煌。繞以粉堞。羅絡䧺偉。人潮雜沓。麗服靚裝。楚楚可觀。負筒而汲者。轔轔軋軋。聚吸如鯨。散入如蟻。佳冶嫫母。浣紗辟纑者。布列江岸。千杵萬搗。聲聞數里。亦遊觀之助也。至若波澄嵐晴。異景同趣。濃淡汗漫於烟雲杳靄之際。而風檣津舶。出入有無。渺不知其所止。唱娃賈客。華筵畫壺。淸歌妙舞。凌亂上下者。爛如也。最是漁艇下碇。穩浮江心。隨意布在坐著。一人兩人。鉤沈竿投。不見所事。或坐或臥。四大不移。又何其閒也。其於江山之勝。都邑人物之富麗。一擧目而盡得之。余謂亭之明媚爽塏。或嫌繁華濃艶之太勝。而特其居使之然也。閒曠蕭散之趣。亦未嘗少。在觀者仁智之不同耳。余再到亭上。値天陰雨。雲物靜潛。羣動幷息。又是一般光景。羣巒霧陰。遠浦烟沉。安流浩渺。江水迷茫。上下雲天。一望無際。靜觀之妙。郤勝晴旭暖風。衆觀齊作矣。
浮碧樓。在練光直北數里許。由而入者。自大同門。行峻壁下。壁若倒。江若湧。非穿爲大路。不可入也。旣至。見谽谺成一小區。其稍衍而低者。爲永明寺。寺後臺上樓也。亦壓雉堞。頫深潭。因壁爲高。因水爲勝。實大城之外。而爲重城以包之。僧徒食官廩。衣戰服。爲守禦助也。江外野色。半遮山麓。夾江而遙。江直射樓之左壁而橫帶。爲內外二江。中有凌羅島。周迴可四五里。平衍肥饒。往往墊沒而有居民者。以此。外江遠眺淸漣。內江頫臨渟泓。三面阻山。峻壁峭峯。翼其左右。上爲列堞。凜不可躋攀。仲車挾兩卒。超騰而上牧丹峯。余固不能也。移榻近水。坐看移晷。奧曠畢具。宜靜宜爽。咫尺之間。不知城市所在。但練光屋角。遙望而已。樓以不見紛華。不聞皷角。去閙爲閒爲高。幽閴遙夐之中。亦自軒敞䧺渾。若幽人逸士獨葆幽貞。而自有包羅宇宙之胷襟也。惜其爲官人所領。蕩遊男女。又日稠雜於其間。殊損淸致。右壁微拱而外張。不專爲一樓之供。是其通於世也。終南捷徑。足爲山靈獻嘲也。
閒似亭。在練光下流十五里。余具舟順水而下。仲車與之同。不堪舟眩。從陸路。邑子李宅璘。與府校數輩。乘友船以尾之。相與話勝頗適也。舟中。見城外傍岸列屋者。皆向水開牕。明淨可愛。若有情致相導迎。歷歷已訖。惟兩岸如短屛。無拳石碍眸。所見水天涵渾。明沙鋪白。陽鳥浮沒。物色相猜。時蹴波飛騰而已。過羊角島。島如凌羅。而肥饒不及。亦有居民。抵亭下。南望數峯。浮在天末。晴靄淡碧。捨舟而岸。岸如長堤。捍流無奇致。北通大野。江爲內外。中有島無名。而特大老樹傍岸成列。以暎帶二江。而環繞於亭。若畫圖然。江外培塿纍纍也。北之野外城。而世傳箕子舊都也。其地曠平。往往人烟聚居。負山麓。土墩環之。云是箕子城。皆有石爲骨。須臾仲車亦至。遊賞少選。此地視聽不煩。意思安靜。閒曠蕭散。寂寥而莫我知。豈所謂遊物之表者耶。白鷗閒似之句。眞可以名是亭矣。
摠而論之。練光之壯麗。浮碧之幽夐。閒似之蕭散。各以所長擅名。而雅俗交融。則練光有之。俗以爲遜而雅或偏宜。則浮碧有之。俗子過之而不顧。雅者違衆而孤往。則閒似有之。要之爲伯仲行耳。然而閒似無奇致異觀。而介乎二勝之間。與之齊名。士固有淡然無張皇震耀之勢。而軼過公相者。斯亭也。豈若人之儔耶。若浮碧。固自有取其名者。可與隱士爲高者類矣。練光。富貴而不淫者也。揚名其宜也。
余於是觀也。得反省之助二焉。舟者。不見已移。謂傍岸皆流。其實岸固自在而流者已耳。溺於己而好議人者是也。釣者。風綸雨竿。凈凈地自在。天下之言閒者歸之。釣者。亦自以爲物外高致。但怕有引物歸己之意。索於內而恬於外者。是也。有意反己。觸目皆是。但患不能隨處省覺耳。
箕子井田遺址。舊聞如田字形。自閒似亭將往尋。使土人前指之。亭畔路徑平直。廣可容三四軌。行近百步許。又有橫路交過。皆若引繩。又行又如之。始知此卽是。而土人莫之認也。交過處四隅。皆有石根植而露其頂。盡其地。無不然者。中爲田。正方長廣等眼所不見。問之又皆然也。但未有九區。各爲溝洫。然通爲區分而各授之。又通計九區。而中爲公田。無不可者。恨未悉見而悉數之。又不能尺量也。舊謂畫界爲阡陌。稍費力難就。今定知爲路也。始考之字書。阡陌。乃田間道也。親歷而驗其信然。其謂如田字形。謂在大小不一者。鹵莾甚矣。吾東人誇說則有之矣。其不識如此。又其地肥饒爭尺寸。而歷三千餘歲而不磨。豈非有以陰護之者耶。嗟夫。三代遺制。只有經籍。其跡則擧天下掃地矣。而獨此宛然於左海一處。生人之制。不容盡滅於世。固天也。豈其猶有待以取法者耶。人所不深信者。以一區之田。未足爲一家之業。然槩可爲長廣。近百步之地。殷人七十而助。其不許大。固宜也。使其力穡而儉節。可以無饑矣。天之生人。未有安坐而美其衣食。必使之勤其四體。以自給也。葢人情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聖人御世。因而制節。固其理也。自夫兼幷起。而富埒公矦。貧無立錐。視其奢僭。以爲當然。而不若是。則不自安。是故富則淫。貧則濫。貧與富。皆不可敎化。不制節之故也。又孰知井地之不許大。實聖王所以體天意而節民性。不專爲均授也耶。
嘗見管子齊均田。以三十畒爲率。其言曰。一畒所收可一斛。三十畒可得三十斛。糠粃當十斛。草木瓜果當十斛。如此則人有五十斛矣。機杼之出。不在數中。葢是當時制民產之法也。齊地人多。故其制尤儉。視此又少。然而以此不害爲富强於天下。以人人之所同。無所奪於耳目而安於此也。古人斗斛小。斛爲十斗。則所謂三十斛。僅爲今人十五石。而爲八口之食。又縮節。爲水旱之備。三年耕。有一年之食。儉亦至矣。所以又勸女紅。如此則男女效力。其勤又可知也。
中野近北。有一壇壝。石刻箕子舊宮遺址。前有一井泉。亦刻箕井。宮惟一壇。爲後人之築。井深不可測。其圍僅容瓢汲上。以一大圓石。鑿中爲圓孔以覆之。似爲希古。竊意因是而謂宮殿。亦當在此也。然正使非高臺廣室。須有所占地步。亦須有公府。亦須有民舍。豈得畫爲井地乎。借曰宮殿旣毁而後。井地乃畫。則畫之者。果何代何人耶。後人無深識遠見。而狃於近利。商鞅之開阡陌。小智之所同也。今其許多縱橫。凡可以利幾人耶。其不毁削亦異矣。刱畫决非後人也。且夫戰伐用而城郭有矣。箕聖亦身歷之矣。置都宜亦視可守者。豈有捨咫尺天設之險。而就平夷不可用武之地乎。凡此皆可爲止丸之甌臾矣。
踰一小麓。設一祠。奉箕子畫像。具堂齋。名仁賢書院。書院之號。殊爲未稱。像設愈覺希闊。而就庭奉審。令人肅然。僾然若可以親之也。當時遜荒。其心可悲。而是以有衮衣。豈非吾東千古之幸耶。又有一圖軸。畫陳洪範故事。箕子對武王。周公,太公幷在左右。未知當時已有工畫者。傚法之耶。後世圖畫古人。而爲後人冠服。淺謬可笑。冠與裹掩。相似而稍高。未知爲殷冔歟。服則異上衣下裳。非古矣。
智島風土大略
编辑島在湖南之羅州西百三十里。周迴三十里。自羅州由山脊大路。路左右皆海。而望如湖水。歷咸平地界。至所謂糠山津。亦咸平地。而海水經其前。僅如一大江。潮水往來。兩邊皆泥滑。以石作徑。如川之石橋。石盡而舟。捨舟而又橋。登岸則智島也。山麓周迤。踰一小峴。往往見村居。依山成聚。行十許里。又踰小峴。至所謂鎭村。有萬戶。官民戶通計近千。稅納於司僕寺。鎭村之東三里。余舘焉。卽名東村者也。村氓金相演者。與其弟相錫。合眷而授我以其室。夫妻躳執炊爨。薪政及澣濯之事。皆不論價。大槩非薄俗也。俗務農。不業漁。但煑鹽爲資。谷口皆潮水出入。鹽田甚多。鹽埕爲二十四。每戶一年所煑。各爲二百餘碩。故生理不艱。大海不遠。而山麓蔽遮。所見如巨澤。亦不聞風濤震盪聲。市塲在糠山津外六十里。有貿易。費三日乃還。時有商者。以物來。皆踊貴。又無藥舖。民俗質而不浮。濫土地之稅。一卜出一兩爲常準。而民得支保者。以鹽多而小收。足以相濟也。俗鮮解文字。而自能遜順。閭巷無鬬閧。亦鮮爲人出義氣者。而自守有餘。山無虎豹。巷無竊盜。無蛇虺惡物。烏鵲僅有而不多。黃雀亦鮮。土宜五糓。而六月已見黍粟成實。稻則七月有市新米者。近地島嶼甚多。而此島稱爲善地。故被謫者。或囑托以圖之。今年暑氣不甚。秋冬瘴霧。亦不見多日。閭巷小民。無病水土者。寒事比嶺南。又似異候。菘菜等物。或深冬不採。木花雜種於麥田。三次鋤草。而一畞田可收十餘疋。眞荏亦價廉云。海中蛟魚。往往浮在水面。如人形。或抱哺其子。人或害之。必有覆舟之患。故苟其罹魚網者。解縱之。如恐不及。海艦往來。不限遠近。視舟楫如袵席。雖自以老逸安居者。亦不憚越海。多有異樣船異服異言者。中國漂到者。書發船之日於船板。而或昨發今到。雖風猛。船行甚疾。然要之中國靑齊之境。不甚遠云。雖是我國地界。而令人有乘槎截海之想。不能不愁懾矣。
試所牓諭湖南掌試時
编辑士之爲士。不在於得科第取祿利而已。今未暇爲循本之論。只以得失言之。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科擧之不可妄求。而亦不必求得也如此。假令不得科第。其於本分。固無所損。謂之未得則可也。而以爲失之則未可也。若夫枉道以求售。溺心喪志而不知返。則不思之甚也。今以無益於得者。而害有益之身心。堪爲有識之嗤鄙。豈非所謂養一指而失其肩背者乎。當職於湖南先輩之遺風餘韻。竊有所慕仰而興起者。况完山一區。卽爲姓鄕。桑梓邱壠。遍在道內。其於多士所以期望者又不淺。今因主試。一㬥愚見。諸生果能惕然自勵。無徒以一時之利害。而爲今日有司之羞則幸甚。
又牓示
编辑日前未到界。慮諸生之或未謹愼。致有犯科之端。已有知委。而近來令不見信。視爲文具。若或如前泛看。不思淬勵。則末後不得不以法律從事。豈非不幸之甚乎。入門時爭先。入塲後紛競。爲通國之痼弊。甚至脫去衣冠。鼓勇騰踏。無復冠儒服儒雍容揖遜之風。是固爲士者之責。而抑亦掌試者使之然耳。葢早取之弊生。而先呈之習滋。爭競之風成。於是乎名以禮圍。而設棘以防閑之。禁亂以操切之。其於待士。亦已薄矣。吾見上下交失其道。而馴致乎莫可救正之境。豈非大可寒心者乎。又有所謂假令者。別有一套。冒用於試券。僥倖得雋者多矣。此其風習。不但尋常做措而已。凡厥弊病。皆是早取。爲之祟耳。掌試者。孰不知弊源之當塞。而不然則失一等精銳者也。然而精銳於功令者。未必爲需世之良材。而適足以乖亂士風而已。主司者愛惜此等人束縕灌膏。而益其已敗之俗。寧得失人之譏。而使諸生。稍知此等俗習之爲可羞吝。其於國家。未必無少補。竊願諸生。各自惕勵。自尋常出入之際。以至入門入塲之時。整束衣冠。安步徐趨。毋失士子容止。至於應擧之節。勿役心於早呈。勿拘束於程式。詩賦則以典重溫雅辭理暢達。爲主。疑義則以根據義理紆餘明白。爲主。盡吾之心。而聽命於天。方可與論於得失。誠能以此爲心。則自無所事於爭先。以取棄禮義捐廉恥之愧矣。其各反而思之。若曰言雖如此。亦不可信云爾。則且無如之何矣。然當職終不可改廢繩墨以徇諸生於俗套中。其無以抵罪屈辱。稱寃於事過之後也。
鄕校牓諭在楚山時
编辑致明竊以天生烝民。有物有則。物者。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與夫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也。則者。其所具之理也。莫不有當然不易之體。爲日用常行之路。盡其道者。聖人也。未能盡而求以盡之者。賢人也。學者。學此而已。然而人之生也。氣稟有不齊。物欲有淺深。習之所染。志之所奪。不能不流於人欲。而昧於天理。此古昔聖王所以惻然。而思有以救之。立學校明禮義以導之。而三代以降。其法寖微。則又相與講明授受。以幸敎天下後世。其至公血誠。豈不使人感服。而期有以洗心從事。毋負秉彝之天垂敎之意哉。國家設爲郡學。尊祀先聖先師。而使諸生。肄業於其中者。亦三代之遺制也。凡入此學而肄是業者。當以聖法爲準。求所以盡夫在我之則。而挽近以來。寖不及古。至於本府。又處竆荒絶徼之地。耳目聞見。不免有寡陋之歎。則無恠其日趨汙下而不知返也。然而得之性分。而爲吾人職業。則固無遜於齊魯之人。非可以欿然自小。而不思自奮也。鄒夫子之言曰。人人有貴於己者。不思耳矣。所謂貴於己者。卽天爵之良貴也。各在當人之身。求之則是。不勞己之力。不費己之財。而奮育之所不能奪。趙孟之所不能賤。超乎流俗之外。伸於萬物之上。仁義之飽於中。令聞廣譽之施於身。夫豈膏粱之味。文繡之衣之所可比擬哉。且夫易求而至貴者。天爵也。難得而易賤者。人爵也。捨易而取難。捨貴而取賤。吾未見其可也。致明雖不足爲郡表率。而徒以忝職之故。爲諸君懇懇。欲有以開導。而知識淺拙。無以發諸君之志。謹將朱夫子白鹿洞規。退溪先生伊山院規。謄寫一通。俾藏置學中。爲諸君指南。且以區區之意。略書顚末于下方。願諸君體兩賢爲人之意。發奮向上。有意淬勵。則其詳具在方冊。願相與讀之。
牓示客位
编辑致明素以無能。妄酬知舊文字之責。顧念私分。濫且愧矣。到今年滿八十。氣血已耗。精神已離。而四面之求日甚。且將弊於撓撼。不得一日安靜而死矣。其於私計。非少故也。况罪廢以來。尤宜縮伏屛息。豈有飜出手分。騰諸遠近哉。第旣請之後。欲以言語求免。則費辭勞神。亦非可堪。玆不得已先以情私。揭之客位。伏惟憐其懇迫之情。寬其拒謝之誅。千萬幸甚。